这个人是谁, 究竟跟李思唯有没有关系,警队的人暂且还未可知。但下午的时候,彭佳的尸检报告一出来, 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的致死原因。
是昏迷过程中被软物捂住口鼻, 窒息而亡。
——就应该是这样的,像彭佳这样平凡的人, 连死因都不必要有什么特殊性。
“肯定是情杀,估计天天睡在一起,要不怎么连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我看也是, 这种事咱们局见多了,一般都是女方出轨……”
裴吟路过议论彭佳的警员, 本来想就这么过去了,但肩膀都错开半米后, 裴吟又觉得挺好笑的。
他停下脚步,回头说:“不好意思, 没有证据证明凶手是彭佳的情人——”
那两个警员皆是一愣, 裴吟又看着另一个人说:“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彭佳出轨。”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不悦道:“我俩自己唠嗑,关你什么事儿啊?”
“唠嗑可以,但你们刚才的对话已经对死者构成了诽谤。”裴吟故意往严重了说,“他父母要是听见, 现在就可以找律师告你们。”
“你吓唬谁呢?”那警员也是个刺头儿,看着裴吟不屑道,“不就进了个刑侦队么, 这给你牛的, 那么牛怎么还让安城分局开除了?”
另一个警员碰了碰他, 说:“别说了。”
“什么别说了, 一个新来的,规矩都不懂。”那人指指脚下,说,“我告诉你,在这儿我是前辈,跟我说话注意着点儿。”
裴吟见人说人话,见鬼一般不说话,他心里的火拱上来,差点就想动手。
裴吟压了压火,冷笑一声,问:“怎么注意,你是长的好还是能力强,你有什么能让我注意的?”
那警员也哼哼一笑,说:“真不愧是有人给撑腰的啊,看这没大没小的样儿,我都惹不起。”
裴吟四两拨千斤,问他:“惹不起你在这儿跟我逼逼什么呢?”
对方气急:“你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有没有最基本的素质!?”
“我有你妈。”裴吟打量一眼对方,漠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提警察的素质?”
“裴吟。”
荆诀冷淡的声音响起时,裴吟连头都不用回,隔着几米的距离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朝自己袭来。
“你在干什么?”
裴吟皱了皱眉,回手扬起彭佳的尸检报告,说:“拿复印件。”
“荆队。”那人一开口,裴吟就知道没好话,“您得管好队里的人啊,这好好的脸长了张嘴,什么脏话都往外说,骂我两句就算了,我不跟他计较,这要是让人民群众看见,还以为咱们警局是菜市场呢。”
裴吟最烦打不实小报告的人,他眉头一皱,狠狠道:“你他妈的……”
“裴吟。”
这是荆诀今天第二次叫他。
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看裴吟当众挨骂。裴吟知道今天这事自己不占理,本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事,非让他闹的荆诀亲自过来处理。
荆诀出现在这儿肯定不是巧合,估计是有人看见自己吵架,回去告诉给荆诀,荆诀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说到底,还是自己风评太差,人品欠佳,让不明人员一看就以为是自己挑事儿。
裴吟一咬牙,辩解的话是不打算说了,挨个骂就能过去的事,他准备就这么算了。
裴吟沉默不语,看着像是等着挨骂,实际上眼里却连一点畏惧都没有。
荆诀看着他,故意等了两秒才问:“吃饭了吗?”
准备挨骂的裴吟:“……”
荆诀说:“瞿丽说你没去食堂。”
一个小时前才在荆诀办公室蹭过午饭的裴吟:“……”
“下次跟他们一起去,不用等我,午休时间自己掌握。”荆诀说完,就像没看见那两个瞠目结舌的警员似的,转身就要离开。
“荆队!”刚才那人不甘心,在后面高声问了句,“你们队的人随便骂人,你不管啊?”
裴吟本来都准备跟荆诀一起走了,听见这话又停下脚步,但他刚要开口,荆诀就对他说:“把报告放我办公室。”
裴吟不愿意,但迫于这地方确实不适合撸起袖子打架,裴吟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荆诀的办公室。
裴吟走进去,尸检报告往荆诀整洁的桌面上一扔,自己靠着墙边环胸低头,一言不发。
荆诀没两分钟就回来了,看表情没什么变化,裴吟只好主动说:“我反省完了,申请不写悔过书。”
荆诀问:“反省出什么了?”
这话跟恋爱里的“你错哪了”有异曲同工之妙,万一答不好,都是送命题。
于是裴吟抿抿唇,说:“反省出我以后确实得去食堂吃饭。”
荆诀笑了一声,问:“我再去一趟彭佳家,你去不去?”
裴吟说:“我正想跟你申请去一趟呢。”
荆诀拿起尸检报告和外套,说:“走吧。”
“哎。”裴吟叫住荆诀,问,“刚才那事儿……”
荆诀看着他,问:“什么?”
裴吟一愣,摇摇头,觉得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因为荆诀根本连问都没问他。
裴吟笑了一下,说:“没事,第一次跟你一起出外勤,我好紧张。”
车上,荆诀开着车,裴吟则坐在副驾驶捻着彭佳的死亡报告,神色有片刻迟疑。
荆诀问:“有什么发现?”
“我在想如果彭佳在消失的这段时间真的是被囚禁了,那囚禁她的人目的是什么。”裴吟抬了下彭佳的验尸报告,说,“这上面显示她没有被禁食,或者虐待的现象。”
“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一开始并不想杀她……”裴吟思考了一下,问荆诀,“秦勉那份通话记录你有备份吗,我能让小歪查查吗?”
“不能。”荆诀回答的果断,“警队不缺信息科的人。”
裴吟不服,说:“那我自己看看。”
荆诀这回没拦着他,但彭佳的通话记录秦勉是单独发给他的,而荆诀正在开车,所以他只能说:“在我兜里。”
裴吟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伸手把荆诀的手机拿了出来。
他上一次掏荆诀的衣兜还是从罗兰山庄下来的时候,那时他刚发现自己丢了警证,到处都找不到,就去找荆诀的麻烦。
他记得那会儿荆诀很反感地说了句“起开”,但现在不同了,现在荆诀还会在裴吟伸手过去的时候轻轻抬起胳膊肘。
裴吟在心里暗喜,觉得按照这个发展速度,不出几个月,他头像里的话就有着落了。
裴吟翻着彭佳的通话记录,随口说:“她这么爱买东西吗?全是快递电话。”
裴吟随手按了一个圆通的电话过去,问:“喂,圆通快递吗?”
对面男人接了电话,说:“对。”
裴吟说:“我是安发小区的住户,问问早上派送的快递什么时候能到。”
快递员说:“再有半个小时吧。”
裴吟道了谢,挂断电话,又拨了下一个号码。
三个电话过后,裴吟划掉了三个号码,转手按了第四个。
“你好,顺丰速运吗?”
“……你好?”
听筒里一片安静,过一会儿才有男人的声音出现:“哪位?”
裴吟一直按的扩音,他跟荆诀短暂地撞了下目光,然后说:“我是安发小区的住户,想找你发个快递。”
“我不负责那个区域了。”男人说,“不好意思。”
“哦。”裴吟用笔在刚记下的号码前标了个重点号,说,“行,没事儿。”
挂断电话,裴吟邀功似的把手机号举起来,说:“看,我比小歪还快。”
裴吟话音刚落,荆诀的手机就响了一声,裴吟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是秦勉的微信。
荆诀问:“谁?”
裴吟说:“秦勉。”
荆诀没有怀疑,直接说:“你看吧。”
秦勉发来的是一张图片和一条语音,图片是一个男人的个人信息,语音是对图片的解释。
“我按你说的把手机号查了一遍,快递员信息都能对的上,只有这个人比较特殊,顺丰的快递员,但是一周前请假了,跟快递公司说的是家里有事儿。”
裴吟等秦勉的语音结束,才问荆诀:“你都叫人查了还看我一个一个打电话?”
荆诀说:“我没让你打。”
“你还没让我喜欢你呢。”
——见缝插针,随时随地表达对对方的仰慕之情。
来自裴吟追人攻略,第一章,第一条。
裴吟满意地表完白,才点开秦勉发来的信息照,说:“肖远河,男,44岁。”
荆诀说:“让他查一下。”
“你自己说吧,我怕他嫉妒。”裴吟按下“按下说话”的按键,然后胳膊举到荆诀面前,将手机话筒抬头距离荆诀嘴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
荆诀要是再犹豫一会儿,这条语音的前十几秒就是空白,于是荆诀很快开口:“查一下肖远河的个人情况,看有没有其他工作关系。”
荆诀说完,裴吟又自觉等了两秒,发现确实没有下文,才松手让语音发送了出去。
“我真有用。”裴吟跟荆诀说,“还能当支架。”
——展现魅力,不漏痕迹地表现自己的优点。
来自裴吟追人攻略,第一章,第二条。
明明等荆诀下车再把手机还回去也可以,但裴吟非得摸着人家的衣兜进行一波物归原主的操作,“原主”则是面无表情,默认了裴吟的这个动作。
“对了。”裴吟突然想起什么,问荆诀,“安发小区附近有步行能走到的中学吗?”
荆诀说:“应该没有,怎么了?”
“突然想起一个学生。”裴吟说,“就碰见立林那天,我跟一个学生在那车站等过车。。”
荆诀问:“可疑?”
“那倒不是。”裴吟说,“就是有点眼熟。”
裴吟还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那个学生,他一路跟着荆诀来到安发小区,第一次进到彭佳的家里。
陈旧,但是干净。尤其是屋内的几盆盆栽,荆诀过去摸了摸叶子,觉得还挺湿润的。
裴吟走进彭佳的卧室,几分钟后,他重新走出来,对荆诀说:“我可能骂错人了,确实像是情杀。”
“完了。”裴吟往墙边一靠,说,“丢人了。”
“队长,你怎么不告诉我她屋里有这么多化妆品?”裴吟愁眉苦脸地看着荆诀,说,“我的脸好疼,你给我揉揉。”
荆诀:“……”
“哈哈哈哈哈……”裴吟刚笑了两声,又想起这是彭佳家里,于是赶紧收声,说,“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他。”
裴吟跟彭佳道歉不算,他居然还在话末伸手指了指荆诀。
荆诀问他:“你信鬼神?”
“本来是不信的。”裴吟说,“我爸妈走了之后就信了,想再见见他们,或者让他们帮我报复我表哥。”
裴吟随意道:“别看我这样,我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荆诀看着他,冷声一句:“看的出来。”
“不可能,我这么幽默风趣,哪像阴暗的人?”
荆诀笑了一声,没搭话,而是问:“化妆品怎么了?”
裴吟对于荆诀对自己的爱搭不惜理已经习以为常,他侃完两句,开始认真分析:“不符合她的人设,像彭佳这种在同事眼里素面朝天,没有存在感的人,家里居然有这么多化妆品,这事不太正常吧?”
“按照几个认识彭佳的人说的,彭佳没有业余活动,生活几乎两点一线,也就是说除了上班,她没有什么需要化妆的机会,但黎皓问过她的的同事,有个女同事说她从来不化妆——”裴吟问,“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是给谁用的?”
“我看过了,那几样化妆品都不便宜,而且都有使用过的痕迹,不可能是买来当摆设的。”裴吟说,“彭佳应该是有一个需要精心打扮才能见面的人,这个人跟她是恋人的可能性很大。”
“但如果是恋人,在彭佳出事之后应该第一时间报案,或者去局里了解情况,可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甚至彭佳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彭佳的这段恋爱是秘密进行的。”裴吟做最后结论之前,看着荆诀抬了下眼皮,说,“鉴于她本人上一段婚姻已经结束了快十年,我认为她不敢公开这段关系的原因,大概率是对方不方便。”
裴吟的话说的隐晦,因为这事还没盖棺定论,在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的情况下,裴吟不是很想给彭佳扣上“小三”和“破坏别人家庭”的帽子。
“怎么样队长,对我的分析满意吗?”裴吟微笑着问荆诀,“我的考试成绩是多少?”
对于荆诀这种在罗兰山庄任何证据都没找到,就已经推测出所有人联合作案的人来说,裴吟不觉得他会连这样简单的事都注意不到。
他带裴吟来,只有一种可能——
荆诀是在测试裴吟的分析能力。
测试的目的么……大概率是为以后调查图亚做准备。
裴吟看着荆诀,不安地问:“不会没及格吧?”
荆诀睫毛一抬,说:“分析能力合格了。”
裴吟问:“那还有什么?”
“观察能力不及格。”
裴吟不服,立刻说:“我还没观察完呢,你等我再去厨房看看。”
“不用了,不在这儿。”荆诀说着将手伸进大衣兜,说,“车上摄像头的角度变了,你没发现吗?”
裴吟:“……”
荆诀拿出手机,道:“说明有人检查过摄像头。”
“并有极大可能在检查摄像头时顺便读取了内存卡。”
裴吟:“……”
“幸好他看了。”荆诀在手机中点开一段视频,然后将屏幕翻转过去,对着裴吟按下播放键,“不然他就不会知道,有人趁着出外勤的时候,在他车上吃过东西。”
裴吟:“……”
裴吟嘴唇抿的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在了一起,而视频中跟他长相一致,仅年纪比他小了几个小时的人,正大大地张开嘴,狠狠咬下一口卷饼。
啊呜——
真的好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