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 队长。”
晚上十点,裴吟穿着荆诀给他的睡衣,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 站在荆诀房外敲他的门。
“你睡了啊?”裴吟听不见回应, 又轻轻碰了一下门,问, “我有新发现,你看不看?”
裴吟耳朵贴上门板,发现荆诀房内还是一片寂静, 就蹲到地上,把电脑放到一边, 俯下身去看门下那条窄窄的门缝。
荆诀在书房听见裴吟的声音,默默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来, 也许是荆诀脚步太轻,直到他站在裴吟身后, 裴吟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的危险性。
不仅如此, 他还在确定荆诀的卧室内关了灯之后,盘腿在荆诀的房门外坐了下来。
荆诀:“……”
荆诀只好又往前走了一步,问:“找我干什么?”
裴吟一愣,抬头看看荆诀,讶异道:“你没睡觉啊?”
“我在书房。”荆诀说, “起来,坐这儿干什么?”
裴吟坦然地回答:“哦,我准备一旦听见屋里有动静, 就立刻敲门跟你展现我的成果。”
裴吟说完, 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 跟荆诀说:“加班费。”
荆诀只好握着裴吟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发现什么了?”荆诀说着就要开自己的卧室门, “进去说。”
“哎,不行,进你卧室影响我思考。”裴吟端正地捧着电脑,严肃道,“还是去书房吧。”
裴吟得意地走在前面,荆诀从他身后叫他:“走错了。”
然后过去按了下他因为尴尬而挺直的脑袋,好笑地问:“你在家里也能迷路?”
“又不是我家。”裴吟还嘴,然后看着荆诀问,“你那什么眼神?”
“你家那个面积要是还能迷路……”荆诀说到一半,摇了摇头,转身往书房走去。
裴吟不服,立刻跟上去问:“我家面积怎么了,原来你是嫌弃我家才一直站着不坐的?”
“不是。”荆诀自然地推开书房的门,回答说,“那是为了跟你道歉。”
裴吟只当这是一次正常的斗嘴,完全没想到荆诀会忽然认真起来,他端着电脑的手指在荆诀这句话后忽然收紧,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裴吟不顾自己发烫的耳廓,硬要问:“那我要一直没松口呢?”
荆诀说:“那就一直站着吧。”
裴吟不信,质疑道:“站到我消气?”
荆诀点头:“差不多吧。”
裴吟走进书房,抿了抿唇,说:“那倒是没必要,你早说你有这么一套房子,我肯定立刻服软求饶。 ”
荆诀又笑了笑,指着里面的椅子说:“进去。”
书房里就一把椅子,裴吟要是坐了,荆诀就得站着,裴吟犹豫了两秒,放下电脑说:“得了吧,我现在又没生气,队长你快坐,我跟你说说重大发现。”
裴吟说着弯下腰,想趴在电脑桌上调出自己的要给荆诀看的东西,但他刚一弯腰,就被荆诀从身后搂了一把。
裴吟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啊!”
荆诀在裴吟的怪异的叫声下,一只胳膊揽过裴吟细而薄的腰,用力将他“放”进了椅子里。
因为荆诀的动作太快,所以裴吟的反抗性动作是在他落座后才成型的。他蜷起身子,一只胳膊虚挡在腰后,别扭地看着荆诀。
荆诀也没想到裴吟有这么大反应,他愣了愣,问裴吟:“碰到你伤口了?”
“不是。”裴吟忍着整个后背的酥麻,跟荆诀解释,“你别这么碰我腰。”
裴吟使劲攥了攥拳头,想让激起的鸡皮疙瘩褪下去,他说:“我大学的时候睡午觉,有人从我身后走我都受不了。”
“不是你的问题。”裴吟隐约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一种生理现象,裴吟跟没这个反应的人解释不了这种感觉。
他那腰敏感至极,就是凌空刮过一阵风,都能让他原地弹起来。
裴吟仰脸看着荆诀,眼睛无辜而真诚,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腰部点了点,说:“是它的问题……”
“知道了,对不起。”荆诀说,“我下次注意。”
“不是,你肯定没明白我的意思。”裴吟觉得这话今天要是不解释明白,实在不利于未来跟荆诀在家厮混的生活,于是裴吟立刻往前倾了倾身子,说,“我不是不让你碰,别的地方你随便摸,就是别突然从后面碰我腰。”
裴吟平时看见荆诀这个眼神也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他心里不安,一对上荆诀的目光,就觉得他是在生气。
裴吟下了班,回到家,痞气收起一半,光剩一副软乎乎的皮相裹在荆诀专门为他挑选的丝质睡衣里,他仰起脖子,刚要故技重施,荆诀就一把拉紧了他的领口。
荆诀冰凉的指肚滑过裴吟锁骨下的皮肤,单手替他扣上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说正事。”荆诀站在一边,把电脑推给裴吟,问,“发现什么了?”
“哦。”裴吟诱惑不成,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划了两下电脑,说,“主要是几个奇怪的地方。”
“第一,陈疆这些关于如何杀人的搜索记录主要集中在1月28号当晚八点到八点三十分,也就是彭佳死亡前一到两个小时。”裴吟摸了摸自己被束缚住的脖颈,说,“这太不合理了,就跟这件衣服最上面的扣子一样不合理。”
荆诀双手环胸,靠在一边说:“说重点。”
他知道裴吟大晚上抱着电脑来找他,说的不会是这么显而易见的发现。
陈疆的搜索记录不合理,荆诀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没有人会在杀人前三十分钟才去搜索杀人方法,就算陈疆是临时起意,他关于“如何处理尸体”和“如何清理现场”的搜索记录,也不该跟“如何杀人”的记录一起排列在彭佳遇害当夜的八点三十分之前。
对于一个初次作案,胆战心惊的杀人犯来说,第一,现场不会处理的这么不留痕迹,第二,即便他要搜索“如何处理犯罪现场”,也应该在杀人之后,而不是行凶之前。
陈疆历史记录里的那一排关于“杀人”的搜寻记录,仿佛是一种集中的,为了营造假象而叠加出来的痕迹。
就像荆诀说的,他做的一切都像是故意给自己增加嫌疑。
荆诀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六亲不认,裴吟也早就习惯了,他手指滑下脖子,老老实实道:“我让小歪查了陈疆的购买记录——”
“裴吟。”荆诀打断他,“我再说一遍,警局里有专门负责信息科的人员。”
“我知道,但是他们太慢了。”裴吟“啪啪啪”地按了几下键盘,然后指着电脑上新弹出的页面,说,“如果明天再找人登录陈疆的网购账号,这些不就看不到了吗?”
荆诀一眼看过去,是属于对学生来说非常普通的购物记录,但裴吟再点到下一张图片,荆诀就发现了端倪。
相隔不到两分钟的截图,原本的十二条商品信息就变成了八条。
——陈疆在删除他的购物记录。
裴吟又按了一次键盘,说:“这是他刚才删除的四个记录,两件衣服,一个书包,还有一堆吃的。”
裴吟故意不往下说,而是问荆诀:“队长,有什么想法?”
每次都是荆诀问他,这次他也要牛气一把,毕竟荆诀不知道陈疆跟人在公园约会的事,裴吟准备一会儿再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荆诀。
荆诀看着屏幕,果然陷入了深思,裴吟看的十分满足,问他:“是不是没有头绪?”
荆诀抽回目光,问:“陈疆在谈恋爱?”
裴吟:“……”
荆诀摇摇头,说:“不对,肖远河现在自身难保,出轨的事瞒不瞒的下来还不好说,不会有心情抓着陈疆谈恋爱的事不放,陈疆删掉这些应该有别的目的。”
裴吟左耳朵右耳朵出,满脑子的疑惑汇聚到嘴边,忍不住问:“你怎么看出来他谈恋爱的!?”
荆诀看了裴吟一眼,然后点了点关于零食的那条链接,说:“这种零食礼包不都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裴吟不甘心地看着荆诀,说,“队长你好有经验。”
荆诀没让裴吟不痛快的时间太长,他笑了一声说:“不是我的经验,黎皓之前给人买过,被人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裴吟这时候还不忘八卦:“瞿丽?”
荆诀说:“我可没说。”
“你说没说我也看出来了,黎皓看瞿丽那眼神就不对。”裴吟在心里暗叹自己的观察能力,心道这下可好,以后历城分局刑侦支队就秦勉一个光棍了。
裴吟扬起尾巴,看着荆诀得意道:“队长,说完了吗?说完我可补充了?”
荆诀看裴吟一副非常想展现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表情,点了下头,说:“你说。”
“关于陈疆的交往对象——”裴吟说,“应该是个男生。”
荆诀稍微诧异半秒,问:“为什么?”
“因为这两件衣服是L的。”裴吟指着被陈疆删除的购买记录,说,“但我今天去他家看过,他所有的衣服都是XL码。”
荆诀疑问地皱了下眉:“你是想说他的恋爱对象比他小?”
“哦,不,我只是表现一下我看的很仔细。”裴吟说,“不信你明天去问秦勉,他肯定没注意到陈疆的衣服尺码。”
荆诀一脸无奈,问:“那为什么说是男生?”
“这就要从昨晚说起了,我凭借敏锐的洞察力跟着陈疆去了南湖公园,然后……”裴吟故意靠在椅背长,长叹一口气,深沉地说,“然后我就看见了。”
“陈疆当时极力阻止我,怕我发现另一个人,但我还是看见了。”裴吟压了下嗓音,说,“那绝对是个男生。”
裴吟话毕,自信满满地看着荆诀,等待荆诀的一句夸奖。
直到荆诀问:“亲眼看见的事你说的这么神秘干什么?”
“……”裴吟手指敲上桌面,“队长,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我对可疑人员的敏锐洞察力,以及搜查现场时远远高于秦勉的细心,而不是——”
裴吟求夸的话说到一半,指尖忽然摸到桌面一个触感细滑的纸片,他愣了愣,翻过那张照片,然后瞳孔忽然一张。
那是裴吟第一次见到十八岁的荆诀,跟他想象中的一样,荆诀仿佛从一出生就是这番长相,他像是没有稚嫩的年少时光,从那时起便从眼中流露出异于旁人的成熟。
但少年毕竟轻狂,那年的荆诀眼中还未添如今跟他融为一体的冷漠,他站在画面中,眼神中藏的大多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谁不曾想报效国家,但更多人志在远方。
裴吟看着少年荆诀炽热的目光,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荆诀的未来一定曾有无限可能,但他放弃一切,只为眼中那一抹坚定与正义。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