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薄御打完电话后, 沈固若以最快的安全速度回到了公寓。
就连和陈豫打电话,他都是边开车,边路上接听的。
和他一起到达公寓电梯口的还有同城快送。
满满三大袋, 就摆在他和薄御家门口之间。
沈固若摁了薄御家的门铃, 然后把三个袋子用双手拎着,拖在地面挪到薄御家门前。
摁了门铃不过3秒, 他人还没挺直腰背, 面前的门“吧嗒”一声就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薄御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背后,漆黑的眸抬起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门外被走廊灯光氤氲着青年的静谧画面。
他有种太久太久没见到对方的错觉。
久到恍如隔了一个世纪。
干燥的眼眶一声不响地就私自发热起来。
缓解过好几次渴肤的身体, 依赖好像一点也没起到恢复的作用。
不然为什么他此时看见面前的人,想抱上去的念头控也控不住。
沈固若看到门被打开,直接绕过腿边的袋子不再管。
他凑到薄御的跟前,主动关心起电话里的内容:“薄御,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薄御握住门把手地指腹过于用力, 挤压的皮肤有些泛起白。
眼底的红血丝虽然早早褪去,但眼角的淡红痕迹还是暴露了其中因湿润擦拭过的事实。
他喉咙发紧得为自己先前扯的谎找补:“已经……不难受了。”
身体难受不过是他希望人早点回来的借口。
沈固若打量他的脸色。
眼前的人换了身和自己出门前不同的睡衣裤, 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被深色衬得更加显病态。
沈固若温声问道:“是渴肤症又犯了吗?”
薄御习惯将目光锁在他的身上,看不够似的,一瞬也不会想移开。
可这会儿被问及谎言, 因为心虚,视线不得不躲闪到了门旁角落。
“嗯……”
尽显狼狈的一个简短的音从他嗓间溢出。
话题本可以就此结束, 然而像是他扯谎的报应, 面前温和的人这次没有打算轻易就放过他。
沈固若下意识往薄御手臂上的绷带落过去一眼。
他不清楚男生这次身体不舒服的程度轻重。
只是借着电话听声音,觉得和最近几次的渴肤状态很像。
最近几次薄御当着他的面那么难受,要他们抱好久才缓解得下来。
沈固若想确认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薄御是怎么这么快自己缓解掉的。
“身体怎么缓解下来的?”他认真地问。
薄御从他瞥过自己手臂的视线, 猜测到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急切地为自己解释:“我没弄伤自己。”
沈固若抿唇,还在继续等他解释下去。
薄御以最快的速度圆回去:“我……就是冲了很久的冷水澡,你可以看我身上换了的衣服,洗的时候我还用塑料膜包了手臂,没有碰到水。”
沈固若忽地叹息出声:“薄御,你在发烧。”
薄御:“……”
冷水澡是没有冲的,衣服是因为出了汗换的,手臂包塑料膜是因为昨晚对方的叮嘱。
渴肤的他答应了青年不能伤害自己,发烧的他更不能冲冷水澡。
薄御的谎……撒不下去了。
“沈老师……我错了。”
他顿时认了错,低垂下眉眼,嗓音又低又哑,无端染上了股生病的可怜劲,想让眼前好脾气的人能够放过自己这个撒谎精。
沈固若没有揪着不放。
出于朋友的身份适当的关心是可以被允许的,抓着这件事再久一些,就到了多管闲事的范畴。
他也只是想提醒薄御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退的烧有重新起来吗?”
薄御保证:“没有,沈老师可以量体温检查。”
沈固若就此打住,不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两手拎起三个袋子准备进门。
薄御下意识伸手去接,被他一下避开。
薄御僵住动作,看着他黑眸闪烁起来,依然一副自己知道错了的表情,眼神充满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帮忙的无措。
沈固若这时候说:“别拎,你的手臂不能拎重物,伤口容易崩裂。”
他错身绕过薄御,难得有足够的力气拎挪着三个袋子,径直去了里间的厨房。
薄御回过神跟上他的身影:“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沈固若打开冰箱蹲下来:“阿豫打来电话提醒我这两天会有台风,怕我出不了门,不会做饭又点不着外卖。”
“让我提前准备些东西放家里备着,以防万一。”
薄御在他身边蹲下,闻言深不见底的黑眸沉了几分色泽:“他可真关心你。”
话音落下,随即就是一阵失意。
陈述的分明是事实,从薄御嘴里出现再到落进耳朵,像是中间从厨房里的酸醋里淌过一圈,他自己怎么听自己不对劲。
沈固若倒是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
他交往的朋友中,可能是自己比较慢悠悠的,一向都是朋友们照顾和关心他多一些。
沈固若伸手往身边的袋子里拿东西,没等他往里伸,东西就主动进了他手心里。
他愣了下,侧头看了眼。
是薄御正在给他递东西,方便他放进冰箱。
沈固若眉眼浅浅地柔和下来,男生嘴上说着陈豫关心他,可自己也总是不经意地照顾着他。
照顾和关心他的朋友,又多了一个。
沈固若把东西放进冰箱的时候说:“你的手臂受了伤不好做饭,我买了些速冻的食品,到时候可以方便很多。”
手里抓到桂圆和红枣,他继续说:“你昨晚流了好多血,这些是给你补身体的,方正阳今天买来的补品你也要吃,一起吃了多补一补。”
青年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冒,像软绵绵的棉花团进薄御的胸腔里,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大袋子,忍不住出声:“这些……都是买给我的?”
沈固若:“嗯。”
他猛然想起什么,放桂圆的手犹豫了一瞬:“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啊?”
“方正阳说过的。”
薄御还没来得及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青年买给他的,产生波动的情绪。
被后面的话惹得太阳穴跳了一跳。
“他瞎说,不用信他。”他再度睁眼说瞎话,顺带连坐好兄弟。
沈固若确认再三:“很甜的,真的没事吗?”
薄御面色不改:“嗯,没事。”
沈固若除了买了速食和补血的东西,另外还买了蔬菜瓜果和肉类。
他考虑到薄御后面几天身体不容易出门,索性就把能买的全给买上了。
两个人把东西塞满一整个冰箱,一同站起身。
沈固若收起三个空掉的袋子,薄御在他身旁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准备给他转账。
幸好他及时瞥见,出声阻止。
“我给好朋友买东西,你不许给钱。”
薄御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不许我给钱,那可以拿小蛋糕换吗?”
沈固若想了想:“……可以吧。”
薄御面色平静,放下手机的手指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愉悦:“一冰箱的小蛋糕。”
沈固若有些惊诧:“太多了。”
薄御:“不多。”
他甚至觉得一冰箱都不太够。
沈固若觉得眼前的人肯定是烧糊涂,眼神复杂地说:“该去量体温了。”
离开厨房去客厅,薄御始终紧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沙发边,沈固若拿起早上被他放在茶几上的体温计,放到薄御的耳边。
等着体温计发出“嘀”地一声前,他轻声问:“除了洗澡,你刚才醒了都在做什么?”
薄御这次说的是实话:“收拾书房。”
整个人忙起来可以转移注意力,让他不那么急迫地想让人快点回家。
沈固若歪头往书房门口看过去一眼。
里面带血的窗帘和毛毯都不见了,周围的血迹也擦得干干净净。
但他在乎的另一件事。
“手臂的伤口有影响到吗?”
薄御:“……”
伴随着体温计量好体温的提示音,沈固若低头看了眼温度。
37.5度,还是没有完全退烧。
薄御就盯着他的动作沉默半天,随即又认错地低垂下眉眼,老实地回答他的话:“……有一点。”
沈固若先前收到的不只是方正阳走之前的消息,还有对方附带告诉他,昨晚家庭医生忘了提醒的事,要他们今天记得给手臂换药。
“吃晚餐前,我们检查下手臂,然后把药换了,好吗?”
他温吞的嗓音里染着明显的无奈。
面前的人会照顾作为朋友的他,工作和生活上似乎也井井有条。
可唯独对自己的身体不疼惜,独独忘记了要对自己好一些。
薄御任何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好。”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薄御在拿药箱的时候,沈固若总觉得沙发上少了点什么。
他很快想起来:“薄御,你看见我放在沙发上的睡衣裤了吗?”
“我回来准备洗掉的,怎么不见了?”
手中的药箱险些从薄御的手中掉在脚背上。
他的腰背有些僵硬地直不起来:“我洗了。”
沈固若看向阳台,并没有看见薄御借给他的睡衣裤:“还没有晾吗?”
薄御捏紧药箱,漆黑的眸底滑过一抹不自然,嗓音克制地平静道:“烘干了。”
沈固若不疑有他:“这样啊。”
薄御把药箱机械地放上茶几,看着身旁的人将盖子打开,找着药水和全新的绷带。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是不是真的疯了。
那件被他抱进过怀里,埋过脸的睡衣,和被冷落过的睡裤,此时就放在他的卧室。
没有洗,没有烘干。
原原本本的。
染着青年所有的味道。
就这样藏在他的卧室里,莫名其妙的舍不得洗掉,也舍不得放起来。
过去他对青年说过的那句“我不是变态”,放在此刻像是被狠狠往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身体皮肤不够,现在居然还觊觎起了对方的衣服。
薄御,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沈固若找好了要用的东西,见身旁的人发起呆,于是唤了声:“薄御?”
薄御狠狠吓了一跳,抿紧薄唇一言也不敢发。
沈固若奇怪:“该换药了。”
薄御手忙脚乱地拿走他手里的绷带和药水:“我……自己来。”
“沈老师刚才放了那么多东西,让手休息一下。”
放东西原来是一件很累手指的事情吗?
手指一点也不累的沈固若缓缓眨了眨眼。
他没怎么受过大伤,其实不太会换药。
之前见薄御缠绷带的手法很流畅,一看就是会处理伤口的。
可能是怕他会添乱吧……
沈固若:“那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喊我。”
薄御:“嗯。”
客厅里一片静谧。
很快只剩下薄御处理伤口的细小动静。
没多久。
沈固若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在这片和谐美好中就显得很破坏氛围。
他捧着手机,低头认真回消息。
薄御从他手机出现消息起,就被一直忽略在一旁。
眼神忍不住望过去,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明明前不久盯自己盯得又牢又紧。
谁的消息?
要回的这么认真。
也许是老天听见了薄御的心声,竟然让他无意间瞥见了青年的手机屏幕。
阿豫。
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落进他的眼睛里,刺眼得厉害。
薄御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沈老师很忙吗?”
沈固若打字的手顿了顿,抬起脑袋:“没有忙,我在回阿豫的消息。”
他知道薄御是认识过陈豫的,所以大大方方地提了起来。
“阿豫说国庆想来我这里过生日,上次他没有和你们好好交流,这次想再交流下感情。”
阿豫。
阿豫。
阿豫。
薄御的神经快被这两个字撕扯得发疼:“你们的关系……好了很久吗?”
沈固若算了算时间:“好多年了,我们是幼儿园认识的。”
陡然间,手掌一瞬偏离,倾倒的药水直接浇在了薄御手臂的伤口上。
灼烧的刺痛像是压抑之下猛烈反弹出的异样情绪,开始发了疯的滋生。
神经终于被崩断,也将这股无名的情绪套上了名词。
前不久就从方正阳的嘴里出现过。
——嫉妒。
是嫉妒。
追溯的嫉妒时间比他自己想象当中还要久远,就这样爆发出来,再也没了能压下去的力气。
他在嫉妒陈豫比自己早了那么久认识他眼前的人。
嫉妒真人展上对方陪在青年身旁的身影。
嫉妒对方以家人自居出现在青年的家里,揽着青年的肩膀那副亲昵的模样。
嫉妒对方擅自拿了青年的手机给他发狠心的消息。
嫉妒对方哪怕不在身边,也能被青年轻易的提起。
哪里都有陈豫。
被青年一遍一遍喊着“阿豫”。
他的嫉妒就像是火在烧,看似细小微不足道的事情,此刻都让他变得斤斤计较,小气了起来。
薄御手里攥着的绷带一头勾着指缝,卷起的长度展开滚到了地上。
李医生说他的渴肤症会导致身体产生依赖,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还会牵连他千丝万缕的心绪。
他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嫉妒人了。
沈固若眼看着绷带滚在地上,下意识地弯腰帮人捡起来。
手心触及绷带的粗糙。
头顶紧跟着响起薄御低到发沉发哑的嗓音,尾音染着轻微发颤的酸意。
“他是阿豫……那我是什么?”
他的名字里,明明也有一个“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