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熟练地把枕头拍到路凛洲脸上,阻止他无休无止的告白。
这回路凛洲居然出手反抗,夺过枕头,还翻过身来将他往床上压。
裴煜毫无防备地向后躺倒,争斗间撞乱了几件叠好的衣服。骤然恢复安静,他愣愣地望向上方的人。
他又被路凛洲俯视了,那盯着他的目光仍旧强烈灼热得让人头皮发麻。
就像路凛洲总是盯着他的眼睛那样,他也回望过去,一瞬不瞬。
不是非要分出胜负高下的战役,只是用眼睛凝望容纳彼此,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以及款款深情。
“我爱你。”
裴煜都数不清已经被表白了多少次了,即便如此仍觉不适应,他赧然地抬手挡住脸:“……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路凛洲将身子俯得更低,突然正色:“但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爱我。
裴煜从眼神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张嘴欲言,忽地找到了扳回一局的机会,勾起一个笑:“我也说过。”
“什么?”路凛洲一愣,蹙起眉忙追问,“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晚上。”裴煜说,“你忘了?”
路凛洲:“……”
很好,看来因为醉酒断片,他遗忘错过的事远比自己所猜想的要多。
“我不记得了。”他丧了气,语气也软下去,期待着裴煜再说一遍。
“又不是我让你忘的。”裴煜打定主意吊胃口,谁让路凛洲老是故意逗他。
路凛洲神情更加严肃,连油腻的称呼都改回去了:“裴煜。”
裴煜视若无睹:“忘了就算了。”
路凛洲压低身体,又喊了一次:“裴煜。”
裴煜幼稚鬼附身,装傻充愣:“嗯?”
路凛洲逼问不成也毫不气馁,直接用最亲密的触碰去感受裴煜吝啬于话语的爱意。
他也一直能够从裴煜的回应中感受得到。
挡到他脸上的那只手每次动作都很轻,比起抗拒,更像温暖且温柔的抚摸。
手机猝然响起,裴煜趁机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到一边,坐起来看了眼越收拾越乱的床,沉默着按下电话接听键。
来电显示是大伯,他没有遮掩,贴着他的路凛洲一眼就瞄到了,顿时绷紧了身子。
裴煜有一段时间没回裴宅了,裴少榕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他的近况,顺便不着痕迹催他回家小聚。
裴煜点头回道:“我正好打算下周六回去,你们有空吗?”
裴少榕还是第一次听到裴煜主动表达想见家人的意思,又惊又喜,忙道:“嗯,我和君铭都休息。我让文雅带如如过来,我们全家一起聚聚。”
“但是…我可能不是一个人回去。”裴煜说着一顿,望向满脸写着‘快告诉我你也爱我’的路凛洲,扬起嘴角接着道,“还有路凛洲一起。”
裴煜及时察觉到路凛洲的神情变化,笑意更盛,对着电话里的裴少榕道:“……没有为什么。”
路凛洲脸上的字立马换了,换成“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裴煜别开脸,避开追过来的脑袋,没头没尾的,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路凛洲:“……”
嗯什么嗯?
“为什么不告诉他?”路凛洲问。
裴煜捂着手机继续躲,而紧追不舍的狗头已经跟到了他肩上。
察觉到耳边的热气,裴煜急忙抬手捂住路凛洲的嘴,既阻止他亲自己,也是防止他冲着长辈乱说话。
随后继续回答裴少榕的话:“我考虑了很久……”
话到一半,掌心里就被湿漉漉的舌尖戳了一下。
裴煜下意识抽了口气,细微的声音被话筒放大,传入裴少榕耳里。
“怎么了?”
裴煜:“……”
他把没说完的“我确定要和他在一起”吞回去,改成“等我回去再和你们说”,然后在路凛洲期待的目光里挂了电话。
路凛洲:“?”
结果就是,这床怎么都下不去了。
裴煜看一眼越收拾越乱的卧室,再看一眼窗外的暮色,默然。
路凛洲心满意足地搂着他:“明天再搬家吧,不着急。”
周六很快到来,搬回路宅快一周了,裴煜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收拾。
裴煜从主卧的大床上醒来,耳边的呼吸声缓慢而厚重,路凛洲仍在睡梦当中。
裴煜没有挪开搭在腰上的胳膊,只轻轻转了下头看过去。
对他来说,其实很少有这种安静打量路凛洲的机会。
路凛洲醒着的时候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躲避还来不及。而当时在地下室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他完全把路凛洲当空气,爱答不理。
此时,他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把根根分明的睫毛都快数清楚了。腰上的胳膊忽然动了一下。
路凛洲的眼皮随之一颤,他忙轻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随即牢牢闭上嘴静待路凛洲醒来。
路凛洲在茫然中睁开眼,身体操控大脑,无意识地将裴煜揽紧。
然后往前拱动脑袋,压住长发发尾防范裴煜逃跑,再闭上眼含含糊糊道:“我爱你。”
两句表白的前后时间错了位,可惜只有裴煜一个人知道。想到这里他忍俊不禁,却不打算告诉路凛洲,只催促道:“起床了,赶紧收拾换完衣服,早点去裴家。”
随着和家人越来越熟悉,回裴家对于裴煜来说早已变成了一件日常又轻松的事。
今天回去,他本打算随意一些,路凛洲却比单独跟他出去吃饭更严阵以待,提早几天就让人送来了最新定制的正装。
回去见家人长辈不适宜过于庄重肃穆的黑白灰色系,路凛洲也喜欢在他身上点缀各种不同的色彩。
裴煜穿上一件崭新的酒红色衬衫,精梳棉的质地光滑挺阔。
天气冷了,外搭的则是深藏蓝的马甲和西服,柔软温暖的羊毛质地不如一般正装那么正式。再装饰有几道简单的窗格纹,打破单调又不至于沦为花哨。
领带则是斜条纹的蓝红撞色,和衬衫互为映衬,又兼带有优雅精致的英伦风。
裴煜低眸看向慢条斯理为自己打领带的路凛洲,催促了声:“你也快去换衣服。”
“嗯。”路凛洲不紧不慢调整完领带,又拿来一条小方巾对着裴煜的上衣口袋比划,“用这条方巾作为装饰正好合适。”
裴煜没料到男人的正装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无奈回绝道:“不用了,家里有暖气,等进了门外套也是要脱掉的。这么花哨,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去办婚礼呢。”
路凛洲选择性接收最后一句话,立马回道:“那也不是不行。”
裴煜:“……你快去换衣服。”
路凛洲满衣柜都是正装,主要是黑白灰色系。
今天这身西服是深灰色,但和裴煜身上的是同样的羊毛材质,辅以千鸟格纹。虽然色彩纹路都不尽相同,风格却异常一致且相配。
至于衬衫,是裴煜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的雾蓝色,领带则是红色系的苏格兰纹。
裴煜观察了一阵,渐渐琢磨出味来。明明看着哪哪都和自己的衣服不一样,但看起来处处都很搭。
就如衣服所包裹着的人一样。
裴煜欣赏完毕,莞尔一笑:“走吧。”
路凛洲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两个字,只好自己开口向吝啬的男朋友索要评价:“你觉得怎么样?”
裴煜点点头,真心道:“不会太拘谨,但也足够正式,很有诚意,大伯他们会喜欢的。”
路凛洲穷追不舍:“还有呢?”
裴煜不怎么熟练地夸赞:“……很帅。”
“我知道很帅。”路凛洲大言不惭,“没别的了么?”
裴煜默了默:“你以后也可以多穿穿彩色的衣服。”
“那你给我挑。”
“我不了解正装。”
“那你给我挑别的,我穿什么去公司都行。”
裴煜:“……”
分明他的耐心一直好得不像话,但和路凛洲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烦得要命。而这时两人并肩下楼,距离一时半会拉不开,想抄枕头堵嘴也不行。
思来想去,他选择拉过身边的那只手,同时转移话题:“走快点。”
“嗯。”路凛洲笑望过去,一边捏主动送上门的那只手,一边肆无忌惮地烦他,“我爱你。”
到了裴家,当着众亲人的面,裴煜终于可以从黏糊糊的犬类世界中抽身出来,寻得片刻喘息。
和男朋友一起回家见家长,对于路凛洲来说自然是头一回。但他早就亲自登门拜访裴家好几次了,脸皮这东西从来没有薄过。
裴少榕拿了陈年红酒过来,度数不高,就是一家人在一起随便喝喝提高兴致的。
裴君铭负责替父亲倒酒,长辈为先,最后轮到裴煜二人。
裴煜刚转过头正要道声谢,视线还没在裴君铭身上聚焦,立刻转移到身旁的人身上。
路凛洲不由分说夺过属于裴煜的酒杯,一饮而尽。
裴煜:“……”
裴君铭额角青筋顿时突突跳起来,在父亲警告的目光里硬生生忍下,再次为空掉的酒杯斟上酒。
他给裴煜倒的酒,却再次被路凛洲一饮而尽。
路凛洲甚至不回头分给他半点眼神,只叮嘱身边的裴煜道:“你少喝点。”
“只是红酒,我还没喝呢。”裴煜无奈,“要不然我就不喝酒了,待会儿回去我开车?”
“没事,我让司机过来接。”路凛洲说。
饭桌对面的长辈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裴君铭还杵在两人身后,两人这就旁若无人地聊上了。
裴君铭咳一声打断,努力做出礼貌的样子:“路总,你要不要喝点白的?”
路凛洲闻言总算分了裴君铭一眼,却摇摇头,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不着痕迹说着气人的话:“不了,白酒度数高,对胃不好。”
顿了顿,又望向裴煜,“他不让我喝。”
不加掩饰的炫耀从每一个字眼和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淌出来。
裴君铭带着一肚子闷气,默默坐回去。
裴少榕是全家人里最早得知二人确定关系开始交往的,同时也是最不放心的那个。
在他的记忆里,裴煜长期被困在路凛洲身边身不由己,还多次因为路凛洲失去联系。
后来裴煜回到了裴家,路凛洲坚持不懈的追求看着倒有几分诚意,结果却把裴煜追进医院去了。
而且,路凛洲还屡次三番阻挠他们看望裴煜!
这件事他一直气不过,时至如今仍怀疑裴煜是受到路凛洲胁迫。
更气不过的是,里昂作为他的合法伴侣,非但不和他同仇敌忾,还撑着下巴望着桌对面笑个不停。
他握拳抵唇:“咳。”
身边笑盈盈的人突然收起胳膊,往他的盘子里放了一块上好的牛排。
里昂换成对着他笑:“多吃点。”
裴少榕:“……”他默默拿起叉子。
这次聚餐顺利得超乎裴煜想象,说是和谐都不过分。
饭后,裴煜带着路凛洲去自己房间参观。裴少榕和杜夕颖稍作商量,过来敲了敲门,却只单独喊道:“路总,我们聊聊?”
路凛洲很是随意:“叫我的名字就好,大伯。”
裴少榕:“……”
裴煜见状果断将房间让给二人:“那我去院子里陪陪凯撒。”
他们今天开车出门,顺便把凯撒也带出来了。只要是跟着他们,凯撒去哪儿都开心,正好宁意如也喜欢凯撒喜欢得紧。
不过,说是去院子里陪凯撒,其实裴煜主要扮演的是监护人的角色。作为大型犬的凯撒精力旺盛,居然能被小朋友折腾得精疲力竭。
裴煜就远远地望着,防止宁意如跟着凯撒一起爬到高处。好在今天的宁意如十分乖巧,正在给累得气喘吁吁的凯撒喂水。
裴煜看着看着,忽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当即凝神屏息。
他摸了摸环到腰上的胳膊,问道:“聊得怎么样?”
路凛洲先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才答:“挺好的,大伯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裴煜默了默,笃定道:“骗人。”
路凛洲:“他确实没反对。”
裴煜太了解他了:“你是不是压根就没问?”
路凛洲立马作势要抽手:“那我现在去问,是你要我问的。”
裴煜:“……”强词夺理。
他忙把腰上的那两条胳膊摁住,路凛洲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将他搂得更紧。
宁意如和凯撒玩飞盘玩得不亦乐乎,越跑越远。那边是开阔平坦的草坪,还有保安看守,裴煜暂时卸下操心的监护人身份,任由路凛洲抱着。
腰上的两条胳膊趁着他习惯了,开始悄悄向上移动,还不老实地乱摸乱揉,裴煜不得不伸手去阻拦。
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掰开了狗爪,可埋在颈窝里的狗头仿佛长出了八爪鱼的吸盘,怎么撬都撬不开。
他对小动物…大型动物一直很有耐心,撬不动就放弃。反正脖子不是他的敏.感地带,随路凛洲撒欢,还有闲心摸了摸不算太柔软的狗头。
被顺了毛的家伙心情好极了,将他耳畔的头发亲了又吻。
越索取反而越贪婪不知满足。路凛洲把碍事的头发撩开,贴着裴煜的肌肤越发放肆。
裴煜一偏开脑袋躲避,狗嘴就迅速追上来,他只好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出声道:“脏不脏?”
“你嫌脏?”
“嗯。”
路凛洲的声线都染上笑意,双臂又箍上他的腰,轻轻摩挲按压,嗓音微沙:“但我不嫌你脏。”
裴煜:“……?”
这个狗,强词夺理。
他在心里骂了声,嘴角含笑又摸了摸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