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些人和辅警一起走了,刘聿才重新坐下来。
台球厅，这份工作并不简单，他在这一刻真实地接触了弟弟的生存时间。白天的时候他能看到普通的辛苦,要进货、打扫卫生、整理账本,刘聿中午过来喝咖啡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汪野带着两个兄弟蹲在台阶上吃盒饭。
刘聿很心酸,尽管他们吃得很开心。
到了晚上，台球厅的客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工作量也会陡然增多。有人喝酒打球，他们就要陪着,有时候自己都要走了他们还没闭店。后来刘聿经常从小花店的老板口中得知，旁边的汪汪台球厅总是凌晨才走,闹到很晚。
是弟弟闹么？当然不是了,是客人不走才闹。
刘聿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就要头疼，回到家之后他仍旧不能放心。看来以后一定要将小胖老板发展成自己的眼线，有这样一个人帮自己时时刻刻关注着对面,再有什么突发状况就能立即行动了。他真的忍受不了任何人给弟弟找麻烦，只恨自己不能24小时在他身边，让他顺风顺水。
又过了几天，刘聿再次来到了方言的画廊，只不过刚刚下车就接到了一通不算陌生的电话。
是总帮忙相亲的刘阿姨。刘聿上一回是百般无奈才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碍于她是长辈，有时候不得不接一下。爸妈那边还是执迷不悟,总是说“到了什么年龄就该干什么事”,自己已经32岁了,在他们眼中早就该结婚,有孩子,让他们当爷爷奶奶。别人眼中完美的三口教授之家,唯一的缺憾就是自己没有结婚。
这份无奈，不止是刘聿一个人，大城市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有。
“喂，您好。”刘聿再一次将电话接通。
“刘聿啊，是我，你还记得吧？我是刘阿姨啊。”刘阿姨是个热心肠，“就是你妈妈……”
“我知道是您，您说。”刘聿打断了她。
“唉，是这样，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对相亲都非常抗拒，但是，这也是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嘛。再说了，谈不成男女朋友，多一个普通朋友也好。”刘阿姨苦口婆心地劝他，“不是阿姨说你，你这个年龄真的不早了。”
刘聿无奈地推了下眼镜框：“我现在正是奋斗的年龄。”
“可是我们那个时候，你这样的年龄都有俩孩子了。”刘阿姨说。
刘聿紧接着反问：“那既然您都说是您那个时候了，为什么要和现在这个时代相比呢？刘阿姨，我现在……”
“有机会的话就见见吧，就在你们学校旁边见面就行。小刘你相信我，你这个身材、相貌和工作，好找，绝对好找！”刘阿姨越说越兴奋了，刘聿根本不想听，敷衍着结束了通话。等到他再走进画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正在画画的卫乐语。
也只有在画画的时候，他格外快乐，整个人都是舒展的。
巨型的画布比他本人还要大很多，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凳子，因为他比较矮所以时不时就要踩上去。他穿着非常非常旧的衣服，已经洗得看不出来是灰色还是黑色，戴着一个显然号码过大的围裙，但仍旧无法避免他的衣服溅上颜料。
脚底下踩着他的画画标配，洞洞鞋，整个人邋里邋遢，可笔下风光无限。
刘聿不舍得打扰他这份心流时间，坐在画廊的石头椅子上等他回头。这样一等就等了半小时，卫乐语转身喝水时才看到刘聿：“啊！”
“吓着你了吧？”刘聿站了起来。
“还好，你什么时候来的？”卫乐语脱了围裙，脸蛋都要花了。
“没来多久，看你画得挺高兴的就没吭声。”刘聿先看了看他的脸蛋，淤青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沾了不少颜料，“在这里住还习惯么？下周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看看房子。”
卫乐语点了点头，虽然在这里住非常习惯，而且还管吃管喝，可是对方老板来说多多少少是一笔开支。自己又不是出名的画家，不可能每天都卖出作品去。
“有3个可选项，都是我比较满意的。”刘聿从文件夹里将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了卫乐语，“都在我工作地点附近，最远的开车半小时也到了。都是一居室，带小阳台，坐北朝南向阳，能让你养绿植。这回你就算养一屋子绿植也没有人说你了。”
“谢谢。”卫乐语爱不释手地接过资料，身为一个内向的社恐二次元，他在家窝着的时间远远多于出来，除非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能在家窝一星期，人多的地方绝对不去。
这也是刘聿最担心的，所以不敢给卫乐语找太远的房子。“以后你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呢。不过……我想试试出国学习。”卫乐语说，“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想试试突破自我……说不定去国外我就好了。”
“到时候再说吧，先安定下来。”刘聿并没把他这句话当真，因为卫乐语连自己一个人去大型超市都很困难，“你要是忙完的话，一起吃个饭？”
“我请你。”卫乐语又点了点头，“你今天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啊？”
确实是有，但刘聿又不知道这算不算给卫乐语接私活。他翻开笔记本，拿出了干净的A4纸：“东食街有一家咖啡厅，生意最近刚刚有点起色，只是他们的老板不太会做广告牌。你能不能帮他画几个蛋糕的简笔画，然后他按部就班照着画就行了。按张给钱。”
“简笔画啊，简单。”卫乐语小手一挥，“有没有照片啊？我帮忙整体设计一下。”
“我拍了几张。”刘聿是一定要付钱的，虽然画画是卫乐语的专业但是不能“白嫖”技能。而这点小事对卫乐语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聊着聊着天就快画完了：“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聿有点走神了，回过神说：“我觉得，他俩感情挺好的。经常能看见他来找汪野，长得也不错。”
“那怎么办？”卫乐语低着头问。
“不怎么办，既然我都决定要等了，那时间对我来说不算沉没成本。就算是，沉没成本从来不参与我的重大决策，我会更有耐心。”刘聿缓缓地说，等着卫乐语帮忙画完。
画完之后，刘聿自己掏腰包付了钱，第二天再去咖啡厅的时候就把那些画给了小胖：“这些都是你最近很火的蛋糕，我帮你设计了一下招牌。”
“真的吗？真的吗！”小胖已经头疼好久了，每一个来吃甜品的客人都夸好吃，但每一个都说外头的招牌一点都不吸引人。
“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画的，你自己试着复制到招牌上就好。”刘聿也是想帮帮这个老板，自己出来创业本来就很不容易，他不希望看到别人梦想破碎。希望有一天，这位胖乎乎的小老板能够完成他的心愿，成为一名真正的甜品师。
“谢谢您啊，我马上就去画。”小胖如获至宝，但他肯定没有画画的本事，干脆拿着这些画出去扫描，放大，再复印，最后填上颜色，直接贴在了外头的招牌上。原本黑白两色的光秃秃板子焕然一新，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刘聿帮了别人，心里也收获了一份快乐，再拿出电脑准备工作时也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当他看到路劭又一次出现在汪汪台球厅时，这份好心情就没了。
窗口的春光又一次被刘聿窥视，他在心里推测着弟弟和路劭的剧情。看样子他们两个人像是刚回到店里，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两个人差点牵手。只不过最后又没牵成，只是指尖接触稍纵即逝。
他为什么不敢牵呢？时不时怕别人的眼光？刘聿不知不觉又开始审判。
回到了店里，弟弟给那个男人拿了一瓶冰啤酒。路劭笑着拒绝了，于是冰啤酒又换成了冰红茶。店里的客人还不多，他们面对面地坐着聊天，刘聿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汪野，记住了他快乐的谈恋爱的模样。
很阳光，很清爽，很开朗。和晚上那个抽烟打架的小老板完全不一样。
这或许就是弟弟最真实的模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每个人都会卸下心防，回归原始状态。刘聿不知道自己的原始状态是什么样，他也担心就算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自己有没有那个胆量，敢对弟弟吐露从前的病情。
敢让他看自己手臂上和大腿上的疤痕么？敢让他看自己高三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照片么？
刘聿这一瞬间真的酸了，他无比羡慕那个能坐在汪野面前说话的路劭。而且他又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旦路劭来了台球厅，黄志嘉和吕天元就不怎么出来了，两个人不是出来抽烟，就是回后头的仓库坐着。
为什么会这样？摆明了他们不喜欢路劭。
刘聿又不知不觉地笑了，他记得弟弟曾经用自己给他的零花，给两个小伙伴买过很多零食。干得好啊，如果这个路劭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们可千万别心软，一定要让汪野马上知道。
正这样想着，那个路劭走到了台球厅的门口，看样子是准备要走了。他多次看腕表，显然就是有人在催他，刘聿早就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
然后，他就看着路劭和汪野告别，走出了台球厅。汪野转身走向了台球厅的室内，路劭走过了马路。他离刘聿越来越近，这是刘聿头一回这样清晰地看他，等到他走到咖啡厅面前时，刘聿低下了头，看着电脑上的0字Word。
他以为路劭会从咖啡厅的门口走过去，没想到他却径直走了进来。当他步入咖啡厅的那一瞬间就接起了电话，刚好经过了刘聿的身边。
“我这边刚刚能走，你们再等等，别催了。”路劭站在了点餐台的前方。
刘聿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动了，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还有活动要参加。
“好啦，正给你买蛋糕赔罪呢，一会儿就给你带过去，别生气了。这家店的蛋糕挺多的，你要巧克力还是草莓味儿？算了，我两种都给你买吧，你那么难哄，不给你全买了你肯定饶不了我。”还是路劭的声音。
刘聿眼前的Word一瞬间消失了，眼前仿佛经历了一场黑屏。他将路劭的话听了个彻底，也理解了个彻底。这是该对普通朋友说的话么？
不是吧。
这种语气，这几句话的内容，不应该是他对汪野才这样么？刘聿默默地合上了电脑，心里的酸意已经变成了怒意。
路劭，你不老实啊。
而还在挑选甜品的路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是对电话里的人说：“放心吧，我是看了这家店的招牌才进来给你买的，你不是早就想吃嘛。招牌那么好看，蛋糕肯定差不了，等我啊，一会儿就到。”
刘聿将电脑装进了包里，心里已经有了七七八八的答案，他再次看向窗口，绿色的大槐树刚好挡住了春光的一角，但是他又相信，这所有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番外结束了，明天开始第二个同居甜蜜蜜番外。
老刘：当着我的面出轨，路劭你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