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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造梦

纸童 阿哩兔 3887 2025-02-28 18:19:51

——曲音不是人。

是不是人于闻简知而言并不重要。

闻简知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接受了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甚至知道真相之后,他对曲音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这真的很有趣,不是吗。

有趣到闻简知只恨自己虚度了这么些年光阴,没有早些认识他。

曲音是他乏味人生中从天而降的惊喜,是属于他的那个例外。

遇见曲音,惦记他,喜欢他,再无可救药地痴迷于他。世上原来有这么有意思的事。

这么特殊的一个曲音,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和他在一起?

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资格。

他想,他是第一个发现曲音秘密的人。

甚至有可能连曲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异于常人。

曲音似乎一直把他自己当成是正常人。

这一点闻简知很快就从一件事中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他在一天中午,发现了独自在三楼小阳台用餐的曲音。

闻简知每天都在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曲音从未在工作的地方吃过任何东西,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他会给别人泡茶,给来客奉上准备好的点心,他自己却从来不尝一口。哪怕他面前也摆着一份,他都不会去动。

就像是,他对那些食物不感兴趣,在下意识地避免让那些东西进口。

所以看到曲音在吃午餐时,他理所当然地起了好奇。曲音背对着他,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他走到阳台门后,透过玻璃窗,瞥见了曲音膝盖上放着的饭盒。

里面放着的,是齐整码好的小块香烛。曲音神色如常地往嘴里塞着,吃相极为斯文,好似很喜欢‘饭菜’的味道。

曲音吃到一半,察觉到了闻简知的目光,扭过头来,看到了他。

闻简知推门出去,坐在他旁边,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午饭?”

“不太习惯食堂,人很多。”

闻简知盯着他饭盒里的东西,问道:“好吃吗?”

“好吃的。”

“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只是些网上买的速食品,加热一下就能吃。”饭盒里的分明不是什么能正常食用的速食品,可从此刻曲音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这是什么?”闻简知指着一根白烛问。

“熏制的火腿,”曲音说得一本正经,他以为他馋了,用筷子夹出一块递到闻简知嘴边,问,“你要吃吗?”

闻简知看了眼筷子上的白烛,只两秒钟便张开嘴,咬住,嚼碎,吞下肚。

曲音问:“怎么样?”

闻简知齿缝间满是刺鼻的香烛味,却扬唇笑着说:“好吃。”

舌尖黏腻,喉咙里似乎泛起了酸水,因为进食一块不能食用的异物,胃里开始剧烈抽痛,闻简知不为所动。

他就这么看着曲音将饭盒里的东西都吃干净,心中庆幸还好今天发现的人是自己,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曲音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他知道曲音不是人,但他不知道曲音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连自己这些奇怪的行为都察觉不到。指着一块蜡烛说成是火腿,曲音并不像是会精神错乱的样子。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简知很想弄清楚。

曲音自己神经大条不设防,闻简知便自觉担起了责任,开始替偶尔会无意识露出马脚的曲音隐瞒。

曲音脖子扭曲异常时,他会及时用身体挡在曲音身后,隔绝别人可能会扫过来的视线。在曲音安静用餐时,他会用各种理由将突然上来三楼的同事给支开。

其实曲音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这些小小的漏洞也只有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看的闻简知才会发现,其他人压根察觉不到。

饶是如此,闻简知还是生出了陌生的,名叫担心的情绪。

曲音怕水。

他不喝水,也从不见他去卫生间洗手,在隔着楼栋看他时,曲音在家从不进浴室。每个下雨天,他都会不明显地拧着眉头,默默焦躁,窗外的雨水让他很不安。

闻简知发现他怕水之后,冒着雨去给他送了伞。

到那里时,曲音正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雨,他漂亮,安静,看似平和地在等待雨停,可闻简知却透过雨幕,窥见了他以往的无数个日夜,身边空无一人,都是这样独自度过。

他想,曲音和自己不同。

他不该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人。

闻简知的那把伞送来,曲音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他从未伪装过的真实表情,他错愕,震惊,带了些慌乱和迟疑。他似是不敢相信会有人特意为他而来,仅仅只是送一把伞。

闻简知那天被雨淋了湿透,可是伞另一边的人被他好好护着,滴水未沾。自那天开始,他便察觉到曲音若有若无地对他稍稍亲近了一些。只是一丁点,却叫闻简知欣喜若狂。

他把曲音包裹在身躯外的壳子凿出了一条缝隙。

自己直白的追求可能会吓到他,他吸取了第一次的失败经验,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耐心地和曲音接触,日复一日,等待着时机成熟。

后来,在一个自认为合适的时机,他提出了交往。

装乖,示弱,叫心软的曲音进退两难,他的答应是必然。

借着醉酒,他光明正大的留宿在曲音家中,虽然只是地铺,但也足够。

不用再隔着一栋楼的距离遥遥地看,他想要的人近在咫尺。

当天夜晚,毫无睡意的他看到曲音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去了厨房。

他闭着眼睛,似在梦游,也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他打开了橱柜,拿出里面的香烛啃食。

闻简知没有出声,默默地在他身后看着他吃。

原来他每隔三天就要吃的东西就是这些。

这么没有警惕心怎么行呢。

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看着,总有一天,他会被人发现异样,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甚至面临不可预估的后果。

所以他提出了同居。

只有和他住在一起了,自己才能时时刻刻24小时和他形影不离,贴身守着他,看顾着他的秘密不被任何人发现。

可是曲音没答应。

甚至在他提出这个要求后,那些微不明显的感情也潮水般迅速褪去,他又恢复成了以往披着温柔假皮的疏远冷漠。

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又要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

他不得不改变方法,决定从源头解开曲音身上的谜团。

想要查一个人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从电脑那端连夜发过来的资料上看,曲音短短二十余年的生活一片稀碎。破烂的家庭,连打几份工来赚取学费维持他的生活,这些都没有疑点。唯一的破绽,只有一个叫云水镇的地方。

曲音五年前去过那里。

闻简知便也连夜飞了过去。

他住进了镇上的宾馆,向宾馆老板打听有关曲音的事,再寻到了被泥石流冲垮的泾难村残骸,顺着痕迹,找到了那道地缝,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下到了地缝之中。

只是他的计划中出了一项意外。

——他没想过自己会死。

闻简知沿着绳索下到半途,被一条突然窜出的金蟒咬住了腿,金蟒似乎是想把他吓跑,见闻简知不退反进,咬他腿的力道倏然加大,在和金蟒缠斗之时,他没抓住绳索,摔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木屋的小阁楼中。

他坐在一张木椅上,他的面前是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身后盘着那条嘶嘶吐着信子的金蟒。

而他脚下,躺着一具摔烂的尸体。

是他自己。

他死了。

灵魂被突然塞进一个陌生的躯壳中,一时间,闻简知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是来做某件事,某件很重要的事。

老人给他解释,他才渐渐理清了一切。

他所在的地方是泾难村,或者说,是灾难后,获得新生的泾难村。

村里没有活口,他们所用的身躯皮囊全部都是纸扎人。

他们借着纸扎人的身体活了下来。

这条蛇是泾难村的守村蟒。

它会驱赶所有妄图闯入泾难村地界的人,以往遇到一些探险的登山客都会被它吓跑,但闻简知运气不好,如果他在金蟒阻止他的那一刻放弃,他就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可他偏偏不肯走,才会发生接下来的这场意外。

他摔了下来,一命呜呼。

闻简知不是第一个摔死的人,却是在泾难村这场灾难之后,第一个能从纸人身躯上再次苏醒过来的人。

每当发现一具摔落的外来客尸体,他们都会给一具纸扎人点上眼睛。

如果三天之内纸人没有苏醒,就代表着尸体上的灵魂已经远去。他们会把外来客的尸体就地掩埋。

如果外来客醒了,并成功拥有了纸人的身躯,那么,他们就会把外来客的尸体放进石洞里。

那是泾难村村民放置遗体的坟墓。

那场泥石流中,留在上面被土掩埋的村民都死了。而地缝之下的人,却侥幸靠着纸人重生。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而成为纸人的他们要想继续在这世上存活,便不能入土。

他们只能将尸体泡进水中,藏在洞里,池子里的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里面是村长制作的各种药材与符水,可保尸体长久不腐。

没有人能在看到自己的尸体之后还波澜不惊。

闻简知对自己的死平淡接受。

可是他在山洞里,看到了曲音的尸体。

一瞬间,空白一片的脑子被曲音挤占了全部的空间。

用纸人身躯醒来,记忆不受控地紊乱,模糊不清。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曲音。

他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是为了弄清曲音身上隐藏的真相。

曲音潜意识把自己当做是正常人,是因为他执念于用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去生活。他说他想要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他的余生。

他不肯接受自己的死。

闻简知来之前曾幻想过,当他查明真相,如果曲音是被迫变成那样,只要他愿意,自己一定会找到方法将他再恢复过来,让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梦想成真。

但他没想到,也没料到,原来曲音早就已经死了。

原来没有解决的办法。

自死亡降临,化成纸人身躯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做一个不正常的东西,做一个他不喜欢的怪物。

曲音是,闻简知亦然。

那个叫露露的小姑娘听到他说他认识曲音,高兴不已,和他询问他的消息。

从她的话中闻简知得知,原来她和曲音是旧相识,比他认识曲音还要早。

闻简知看得出来,露露喜欢曲音。

可是自己也喜欢曲音。

曲音是他的人。死了也是。永远都是。

他把他俩交往的事情告诉了露露,露露惊愕万分,不敢相信,斥他撒谎,闻简知说的毫不客气,两人各执己见,你一言我一语不肯退让一步,自此便结下了梁子。

闻简知将自己的尸体和曲音的绑在一起。

随后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泾难村,回到了曲音身边。

他并没有撒谎,原本是真的除了他谁都不认得,但从医院出来之后,他的记忆就开始渐渐恢复,全都记起来了。

只是他刻意隐瞒,没有告诉曲音。

告诉了他,他一定会把自己赶回去。

他不能走。他要和曲音在一起,他要守护曲音,要永远待在他身边。

尽管自己和他一样变成了怪物。

他依旧会为曲音隐瞒,为他遮挡路边飘来的火星,为他遮挡欲泼溅在他身上的水液。

他不排斥自己的死,也不讨厌,死于他而言并不可怕。他只是恨,恨这具遇到各种外来因素就会垮塌的,处处受限的身体。

维持身体机能,他就必须要进食香烛。

他可以吃,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但曲音却吃的很少。他只会间隔三天三天地吃,当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的本能才会促使着他的身体去不自知地进食。

原本自己还想找个合适的方法让曲音慢慢接受,结果自己的身份却率先被他发现了。

没有发现自己的,却发现了他的。

败露就败露了,败露了就不用装了,闻简知可以让曲音进食香烛用来维持他已日渐虚弱的身体,即便这样强行喂食的行为会让他惧怕,厌恶,憎恨,都没关系。

曲音看着坚不可摧无所不能,但满是尖刺的身躯下内脏柔软得不堪一击。

他那么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那么希望自己未来可以过上安静平和的日子。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的家庭,扒了一层皮才能出来,受了那么多磨难,结果自己却在自由来临的前日死去,他怎么能甘心。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死,他一定伤心欲绝,会崩溃,会瓦解。

那就瞒着他吧,永远地瞒着他。

让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梦想一夕破灭,那就自己来给他造一个梦。

所有的代价,所有的后果,误解,痛苦,他代他承受。

作者感言

阿哩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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