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郊区的天亮的很早,夜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纪繁清躺在地上,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热,头上钝钝作痛,由于长时间滴水未进,喉咙里又干又疼,他躬起身子低咳了两声。
墙角裹着一件外套睡觉的叶回,立刻惊醒过来,警惕地朝他看去,见他奄奄一息不足为惧的样子,才又放松下来。
“我需要、水……咳咳……”纪繁清闷咳着,声音低哑难辨:“头上的伤口,也要、处理……”
叶回嗤笑一声:“你有资格提要求吗?”
“如果你不想……咳咳,我死的这么快,那就……给我水……”纪繁清额头抵在地上,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像刀割。
伤口大概发炎了,他在发烧,还有些低血糖的症状,眼前阵阵发黑。
“你不是不怕死吗?怎么又突然想通了,惜命起来了?”叶回站起来,围着他打量,看着曾经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如今碾落成泥,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满脸的尘土和血污,“原来你也有弱点啊,纪繁清,你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纪繁清闭上眼,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是吐出两个字:“求你……”
一串恶劣的笑声响起,叶回拿起瓶矿泉水:“我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拧开瓶盖,蹲到纪繁清身边:“想喝吗?”像逗宠物一般,他拿着水瓶晃了晃,在纪繁清艰难看过来的目光中,忽然勾起嘴角手腕一斜,将一瓶水直接倒在了他脸上。
“那就自己舔吧。”
冰凉的液体哗哗而下,纪繁清睫毛剧烈颤了下,头发、眼睫、脸上的血污被冲刷开,露出里面苍白而透着不正常潮红的皮肤。
他唇缝微启,几缕脏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带着土腥和铁锈的味道,让人作呕,但他却硬生生咽下了,喉咙里的不适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他睁开湿淋淋的眼睫,目光平静:“你抓了我,你也跑不掉,除非你想杀我泄愤。但我死了,一定会有人给我报仇,让你给我陪葬。”
“谁说我想要你死了?”叶回嘴角挂着阴冷的笑。
“那你想要什么?钱?”
“不。”叶回起身,垂眸看向他:“我要你生不如死!”
天光大亮,太阳高高升起。
屋外传来脚步声,小姑娘换了身简单的装扮,马尾辫格子裙,热切地跑过来,看到叶回的那一刻惊讶地瞪大眼:“哥哥,你的脸……他打你了?!”
说完,恶狠狠地瞪向地上的人,完全看不见他已经几近昏迷,
叶回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嗯,都准备好了!”
纪繁清的意识浮浮沉沉,体温仍在升高,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模糊的视野里脚步进进出出,房间里弄出窸窣的响动。
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无力反抗,直到嘀的一声摄像机开启的声音。
纪繁清眼皮骤然掀开,意识回笼,脑内警铃作响,朝声源处看去,叶回在房间一角架起了一个支架,上面的拍摄装备正对着他的脸。
“你想做什么?”纪繁清的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
叶回调试着角度,语调玩味:“你不是不喜欢被人上吗,那我当然要让人好好玩玩你,你越害怕什么,我就越要让你承受什么!你说等你被上的视频传遍全网,以靳家的地位和脸面,他们还会同意靳逍跟你交往吗?”
“你、敢!”纪繁清强撑着坐起身:“你要是敢这样做,除非我死,否认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行啊,那就看谁先下地狱!”
话音刚落,敞开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身高并没有高出纪繁清很多,但体型几乎是他的两倍,手臂上全是凸出的肌肉。
纪繁清十指攸地收紧,指甲嵌进掌心,隐隐战栗起来:“叶回,如果你想要钱,我们可以谈。”
“现在才想起跟我谈?对不起,晚了!我早就说过让你做事不要太绝,这就是你的报应!”叶回转身朝外走,路过门口的男人时,阴郁一笑:“这里的空间就留给你们俩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玩,不用太温柔,猎物就是要看他挣扎才有意思,放心吧,他没力气反抗你!”
男人低嗯一声,看向纪繁清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精光。
纪繁清霎时感到一阵反胃,死死地盯着男人一步步靠近的脸。
叶回走到楼外,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眼看着远方的天空,光线有些强,刺得他眼眸刺痛有流泪的冲动。
不知道是为自己而流,还是为纪繁清接下来的遭遇而流。
他们这辈子,注定不死不休了。
忽然,一道惨烈的叫声从楼里传出,房檐上停留的飞鸟被惊起一片,叶回脸色一变,扔了烟头往里跑。
房间内,黑衣壮汉捂着脸倒在一边,指缝里血流如注。
纪繁清手里握着一把尖锐的车钥匙,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凶狠而决绝。
“废物!”叶回低骂一声。
黑衣大汉也恼了起来,重新朝纪繁清扑过去,手拿开的瞬间,露出从眉心到鼻梁的一道伤口,皮肉翻开深可见骨,可见纪繁清下了多重的手。
原本那枚钥匙是冲他眼珠去的,如果不是他避开及时,此时已经瞎了一只眼。
“妈的!老子废了你!”他抓住纪繁清再次攻击过来的手,用力一拧,伴随着关节脱臼的声音,是一道嘶哑的惨叫。
纪繁清脸色煞白,钥匙脱落在地,没了武器,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压在地上,后脑勺撞出一声重响,同时脸上挨了重重一耳光,眼前金星闪动,鼻腔里有热流涌出。
叶回眉心抽动了一下,但没有阻止,就这么冷眼旁观着男人俯身下去,解纪繁清的衣服。
“滚”纪繁清意识不清地挣扎,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试图扇回去,可刚抬起来就被紧紧扣住。
就在挣扎之际,有警笛声远远传来,室内空气顿时凝固,男人一僵,慌张地抬头看向叶回:“警察来了!现在怎么办?”
叶回看着纪繁清冷汗遍布的脸,神色阴沉不定,半晌,忽然扭曲地笑了下:“你确实命好!但我偏偏要与老天作对!”
他一把掀开纪繁清身上的人,揪起纪繁清的衣领将他拖起来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纪繁清几乎已经站立不稳。
叶回连拖带拽,“你不是不信上帝吗?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上帝!”
烂尾楼后有一个挖了一半的土坑,像是天然的墓地,叶回让小女孩在里面放满了鲜红的花,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像在进行某种祭奠仪式。
纪繁清晃动不清的视线里,只剩一片耀眼的红,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警笛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了,叶回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道:“纪繁清,注定我才是赢家!我们的恩怨就到这里吧!”
手下一个用力,掌中的人便如一片枯败的树叶,无声坠进了花丛里。
花粉被溅起,香味弥漫,纪繁清痛苦地闭上了眼,视野的最后是叶回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
氧气逐渐稀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愈发滚烫,纪繁清强撑着想站起来,触到了脱臼的手腕又狠狠跌了回去。
花瓣飞起又落下,像雨一样落在他的脸上。
纪繁清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再次与叶父叶母决裂,独自步行回家时被电动车撞到了花坛里,雨水和花瓣落了他满脸,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空气好似被抽干了,纪繁清张着嘴,像一条干涸的鱼一样喘气,意识如流水散去,视野逐渐缩小成一个微弱的白点。
他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只知道他真的快死了。
过往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回放,他的灵魂好像飞去了白果镇,看到了因为哮喘而意外去世的素未谋面的父亲。
他在去世前的那一刻,也是这样痛苦吗?
他有期待过他的到来吗?
“啊”纪繁清低吟一声,胸口仿佛要裂开,眼泪顺着眼角倾泻而下。
场景又变成了南京城,奶奶坐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给他扇着扇子:“小繁,人要往前看,不要再停留在过去啦。”
摇椅嘎吱的声音逐渐远去。
奶奶……纪繁清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纪繁清……纪繁清……”
有人在喊他,是谁的声音?
纪繁清拼命地想分辨,可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靳逍的生日快到了,他是不是赶不上了?他送过自己这么多的礼物,丝巾、王冠、花瓶……还有他妈妈给他设计的大提琴胸针。而自己除了那枚耳钉,还没有真正给他准备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可惜了……就在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身旁一重,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下一刻他的身体被半托起。
“纪繁清!”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颊上,然后口鼻被一个面罩扣住,药物喷洒出来,仿佛空气和水重新注入了鱼的身体里。
“不要睡,再坚持一会儿,纪繁清,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再坚持一会儿!”
又是一记喷雾喷洒出来,警笛声突然突破障碍,清晰地传入骨膜之中,连带着救护车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纪繁清眼皮一颤,剧烈咳嗽起来,眼睑掀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野里,靳逍头发凌乱哭得一脸狼狈。
“你……哭什么……”微弱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
靳逍浑身一震,猛地收紧手臂,眼泪更加汹涌地涌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昨天应该去接你的,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
无与伦比的道歉声里,是笼罩在头顶挥散不去的后怕。
当他赶到烂尾楼里,却看到人去楼空,只剩一地拖行的血迹,还有角落一个拍摄设备时,脑内一瞬间涌入无数个猜想,却没有一个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纪繁清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花丛里时,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瞬间被撕成粉碎,痛到整个人都是抖的。
那一刻对叶回的杀心到达顶峰,他恨不得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
可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弥补纪繁清受到的伤害。
是他没保护好他!
“对不起……”靳逍的声音里溢满痛苦。
背后救援人员的脚步声姗姗而来,纪繁清靠在他肩膀上,精神松懈下来,浑身仿佛坏掉的机器,动一下就有零件要掉下来。
意识模糊间,他额头抵着他蹭了蹭,很轻地吐出一个字:“疼……”
一刹那,靳逍肝胆俱裂,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发完结章啦!谢谢大家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