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餐厅吃饭时认识的。
陈礼延点完菜,看到旁边靠窗坐着两个外形都蛮出众的男人。一人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装裤,戴着一副眼镜,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气质却十分锐利。另一人看起来年纪小些,皮肤很白,长相清秀,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这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偶尔的几个瞬间,穿黑色衬衫的男人会把手伸过去,另一个人便抓住他的手玩一玩。小沫早就注意到了,有点想仔细看看,但又怕不礼貌,整个人在位置上扭过来扭过去,张浩然无语,按住女朋友的肩膀,说:“椅子咬你了是不是?”
阿谭一下子笑出声来,陈礼延还没发现,他只是觉得旁边两人桌上的一道菜看起来很好吃,但是自己翻菜单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于是他稍微侧过身,胳膊搭在椅背上,对着那两人笑道:“帅哥……能不能请问下你们点的那道菜叫什么?”
两人很快发现了陈礼延,十分友好地告诉了他,陈礼延又笑:“谢谢啊。”
他把给彭予枫订的蛋糕拆开,额外加了那道菜。陈礼延把蛋糕里附送的小王冠折叠好,悄无声息地戴在彭予枫的脑袋上,又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眼睛里随时随地仿佛都只有彭予枫一个人。
两个陌生男人笑着看过来,彭予枫和他们的眼神对上,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这之后他们一行人返回Abyss,却再次和这两个男人遇上。阿谭最近在酒吧角落里增设了一块区域,几人去打发时间的时候总喜欢在这里玩玩桌游。阿谭因为还要打工,所以临时问这两人想不想过去一起玩,对方也欣然答应了。
了解之后才知道,穿黑衬衫的这人叫郝云飞,是个律师。长相清秀的叫做江海,目前还在读博士。陈礼延整天不务正业,律师和博士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顿时对郝云飞和江海肃然起敬。
江海笑道:“不是,你们别这样……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才干脆读个博。”
小沫摆摆手,说:“不不,你很厉害的,我才大专毕业。”
张浩然痛心道:“我是花钱读的野鸡大学。”
“我就普通本科。”彭予枫说。
“我也是。”陈礼延笑道。
坐在对面的郝云飞在众人的谈笑间隙里看了陈礼延一眼,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不动声色地笑起来,然后给大家发名片,说:“有需要可以找我。”
仔细想来,陈礼延已经很久没有认识过新朋友,这种对他来说带着“补充能量”意味的社交场合几乎绝迹。他喜欢和人说话,觉得认识一个新朋友,都能听到许多不同的新故事。郝云飞和江海很好相处,几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很快便一边玩着桌游一边混熟了。
临别时分,大家互相加上微信,阿谭在做最后的打烊工作,笑着把他们全都赶回家去。
“彭予枫,生日快乐。”江海临走前还不忘和彭予枫说了一句,“今天是你过生日吧?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
彭予枫愣了愣,笑道:“嗯,谢谢。你男朋友也很帅。”
江海对他挥挥手,上前跑两步跟上郝云飞。
这之后,郝云飞和江海有时也在周五的晚上来Abyss消磨时光。周五的晚上,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时刻,陈礼延早就在公司坐不住了,四五点钟的时候就想拉着彭予枫偷偷旷工。
他们去买了各式各样好玩的桌游,在渐渐抛弃掉孤单的互联网冲浪生活的过程里,彭予枫和陈礼延仿佛在Abyss找到一个现实中的避难所。有时候彭予枫和陈礼延聊天,说能够拥有一间酒吧真的很幸福,如果张浩然万一开不下去,那他们两人是不是能接手。
陈礼延笑着亲亲彭予枫的额头,思索着说:“应该行。等他撑不下去了,我们就接手,让阿谭可以打一辈子工。”
彭予枫把脸埋在陈礼延的怀里,忍不住笑起来:“阿谭说,谢谢你啊。”
杭州的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又要到来,彭予枫和陈礼延两人的热恋期平稳落地。彭予枫考虑再三,终于对整天赖在他家沙发上的陈礼延说:“不然你搬过来吧?”
“搬什么。”陈礼延穿着T恤和短裤,正窝在沙发里看平板,心不在焉地问:“搬哪?”
“搬到我家。”彭予枫说,“现在是毕业季,转租房子简单许多,你把楼下的房退了,干脆直接留在这里……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
陈礼延怔愣良久,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彭予枫,说:“你想让我和你真的住在一起?”
“是啊。”彭予枫无奈地点头,“你看你现在这样,和住在我家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不一样。”陈礼延放下平板,激动地站起来走向彭予枫,“我要是真的搬来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嗯。”不知道为何,彭予枫有些害臊。
陈礼延开心地手舞足蹈,说:“那我真搬来了!你不能后悔!我每天都要做!”
“不,每天都做还是算了……”彭予枫的害臊顿时化为乌有。
陈礼延嬉皮笑脸地把他抱在怀里,凑他耳边说:“就要每天都做。”
“不行。”彭予枫笑起来,“真的不行。”
陈礼延的房子很快转租出去,在接收了猫之后,猫的主人也算是一个豪华赠品。
彭予枫想,陈礼延说的很对,他如果真的搬来了,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地跨越互相留有的最后边界,同居是一件比恋爱更危险的事情,一旦犹豫就会退缩回去。
晚上陈礼延不用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他无处可去,只能来找彭予枫。两人躺在床上聊天,陈礼延的指尖滑过彭予枫的脊背,停留在他的腰上,他突然笑起来,问:“下一步是结婚吗?”
“可能吧。”彭予枫也异想天开地说。
陈礼延说:“我没有和其他人住在一起过。”
“我也是。”彭予枫打了个哈欠。
陈礼延又说:“但是和你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很安全……也许之后我们可以去国外领证。”
“嗯。”彭予枫摸了摸陈礼延的头,声音渐渐低下去,“好,以后吧。”
彭予枫不知道陈礼延为什么会想到结婚,也许陈礼延骨子里是一个热爱家庭的人。彭予枫却有些无力地想,他可能没法这么快回应陈礼延。但好在天亮起来,陈礼延早就没心没肺地忘记在夜晚说出口的呓语。
很快八月到来,他们熬到酷暑结束,天气终于有了变冷的迹象,闷在空调房里几个礼拜的陈礼延忽然想出去吹吹风——他还在认真寻找杭州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但好像大部分都和彭予枫去体验过了。
这时候江海倒是给彭予枫发了微信:[这周末不去喝酒了,你们想去坐船吗?]
彭予枫:[游哪里的?]
江海:[大运河-钱塘江。]
江海:[大运河出发,再到钱塘江,转一圈再回去。]
彭予枫转发江海的消息到小群里,大家都说可以,只有阿谭抽不开身,说:“你们去吧,我要打工。”
他们约好下周周六去。在此之前,彭予枫工作上却遇到一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
入职两年,彭予枫已经独立完成一些项目,积累了不少经验。 六月份有个同事离职,彭予枫帮忙分担一些新内容,处理了一些烂摊子之后,他发现中间有一项快要被遗漏的内容,再不继续往前推进就来不及了。
彭予枫找人了解了一下,发现是有一段动画制作他们人手不够,所以分镜部分发包出去,要由外面合作的公司去做。彭予枫联系对应的人,想收回这些分镜,发现质量不算好。彭予枫想了想,以为是线上沟通不够有效,便约负责的人当面聊聊。
走进会议室的男人有些消瘦,脸色带着病态的白,他叫做常文。一进来,常文便上下打量起彭予枫,彭予枫和他说明情况,常文笑了笑,颇为油滑地说:“那现在说也晚了,我们流程走到这里,已经要给别人结算了。”
“抱歉,之前审核是没问题的吗?”彭予枫皱着眉,“但我找不到任何的反馈记录。”
常文耸耸肩说:“那需要你去问你们组里离职的那个人了。”
彭予枫叹了口气,心想这又是扯不清的乱麻,于是后退一步:“我们这里还有一部分需求,可以重新排期吗?”
“可以。”常文眨了眨眼睛,“文档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可以先看。”
彭予枫在这件事情上天真异常,还没察觉到这里面如同泥潭一般的效率陷阱,无论重复多少次,收回来的内容都还是无法直视。经过组长提点,彭予枫才发现常文此人极其善于推卸责任和打太极,在他手里翻车的人又何止彭予枫一个。
彭予枫忍不住在工位上唉声叹气,旁边的工友关心道:“怎么了?”
“也没人告诉我常文这么难沟通。”彭予枫瘫在位子上,“你看看这种质量的外包为什么还要一直和他们合作?”
工友也很同情彭予枫,但他余光瞥见陈礼延,笑着推了推彭予枫的肩膀,说:“先下班呗,你朋友来找你了,他好像天天都来。”
彭予枫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朝陈礼延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陈礼延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居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