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觉怎么样?”阿谭坐在彭予枫的身边给他削苹果。
“越来越好了。”彭予枫笑了笑。
阿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彭予枫说:“陈礼延今天怎么样?”
阿谭削好苹果,往彭予枫嘴里塞了一块,说:“你过去看看?病房就在隔壁。”
“算了吧,他家里人在那边……”
“他爸早就来看过你了,你爸也早就过去看过他了。”阿谭放下水果刀,“我有时候也觉得挺神奇的,你俩闹掰了后开始见家长。”
彭予枫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阿谭拍拍他的被子,说:“休息吧,过两天出院了回家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外面的阳光正好,阿谭的侧脸被照得透亮——他平时早上都会睡懒觉,下午才去酒吧上班,自从彭予枫住院,阿谭就会提前过来看看他。
彭予枫说:“阿谭,谢谢你。”
“不客气。”
“我……”彭予枫又说,“我其实好像梦见你了,在梦里也跟你做了很久的朋友。”
“你抢救的时候看见走马灯了?”阿谭张大嘴巴,故意逗彭予枫。
彭予枫笑道:“不,好像也不是走马灯……就是一个梦吧,嗯,一个梦。”
“休息吧,多睡觉。”阿谭说。
“嗯。”彭予枫闭上了眼睛。
醒来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来探望彭予枫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父亲一直陪着他,老家的亲戚朋友们派了代表过来,大伯和大伯母拿了很多营养品。同事们也来了,让彭予枫不用担心工作。还有张浩然和小沫、周韬和妙妙……许许多多的人经过彭予枫的病房,来看望他,又很快离开。
医院有租售陪护的折叠床,时隔很多年,父亲睡在彭予枫的身边,两人的呼吸在深夜里可以彼此听见。爸有时候会小小地打呼,他帮彭予枫做一切,彭予枫不记得父亲会这些,毕竟小时候都是他妈来做。
但意外的是,爸做的不错。
彭予枫再一次忍不住对他爸说:“爸,我做了一个梦。”
爸刷着手机的动作停住,眼神从屏幕移开,注视着彭予枫,等待他说接下来的话。
“梦里面,我跟你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你来杭州玩过一次,我还给你买了新衣服,我们总是在周日下午打打电话。之前冬天我突然跑回家又离开……我应该把那顿饭吃完的。”
爸的表情柔和下来,他看着彭予枫,脸颊微红,却还是说:“小枫……爸爸想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
那三个字低沉得像是一声叹息。
彭予枫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的面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小枫,爸爸从来没有不爱你。”爸说,“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情,但爸的人生不会重来了。”
“爸……”
“我很软弱。”男人继续说,“我至今不知道什么是’爱’。这些事情太复杂了,过去的时代也太复杂了。但你很好,小枫,你很勇敢。”
彭予枫的心头顿时一松。他想,他竟然真的等到了此刻。他爸在和他说对不起。他爸说没有不爱他。
另一个来探望的人是陈礼延的父亲。
彭予枫坐在床上吃完药,看见一位气质不凡的男人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助理带了花和果篮。彭予枫喊他叔叔,他则关心地问彭予枫的身体,其他的一概不谈。
可是彭予枫知道,陈礼延他爸知道了一切。他叫出彭予枫名字的那一刻,彭予枫就知道,陈礼延一定去找他爸说过了。他们没有聊很久,仍旧是嘱咐彭予枫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他来操心。
又过不久,彭予枫办理了出院手续,张浩然推着轮椅过来接他,几人在医院门口围着彭予枫拍了一张照。
彭予枫说:“这也要纪念?”
“要。”小沫摆了好几个pose,又笑着捏了一把彭予枫的下巴。
彭予枫问:“陈礼延什么时候出院?”
“也是最近吧。”阿谭还在笑着看镜头。
彭予枫侧着脸想再问点什么,却被张浩然用手摆正脑袋,说:“看镜头,不要关心你的陈礼延了。”
“什么我的陈礼延……”彭予枫有点不好意思。
拍完照,彭予枫终于可以喘口气,他坐在车上,对张浩然和小沫说:“你们知道吗?我做了个梦,我梦见……”
阿谭说:“又说起你的梦了,你再编点我听听,张浩然和小沫在你梦里怎么了?”
“你们结婚了。”彭予枫说,“我还包了不少红包呢,你们在婚礼上开了一瓶香槟。有一年,我还和你们去江边。”
小沫仔细思索一会儿,说:“就一瓶香槟吗?总感觉有点寒酸。”
张浩然:“……”
“那必须。”张浩然笑道,“整个巨型香槟塔。”
小沫眼睛一亮,说:“这个不错!”
辛苦很久的父亲回老家了。张浩然和小沫说中年人挺不容易,正好他们两个有时间,每天过来照顾一下彭予枫就行。彭予枫便开始在家休养,过去一周,彭予枫再次“不经意”地问起陈礼延。
小沫在厨房给他烧饭,调侃道:“陈礼延,他也已经回家了。”
“哦……”
“你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
彭予枫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才说:“其实我想去找他,我觉得……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说不太行。有些事情,可能就要当面说出来。”
“哦哦哦——”小沫一脸兴奋地怪叫,“彭彭,你俩终于要和好了?你打算去找他和好是吗?我就说你俩分不了。”
彭予枫的脸悄悄红了,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不知道行不行。”
“啊?”小沫听不见,“你再说一遍?”
彭予枫把脸转到另一边,说:“听不见算了。”
小沫笑了半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是看别人看谈恋爱有意思。”
很怪。
彭予枫是唯一那个从另个世界回来的人。时间过去得越久,留给他的记忆就越少。但感觉始终在,他想,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一次,他想要主动一点。
晚上,彭予枫打开手机,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鼓起勇气给陈礼延发了消息:[你怎么样?身体好一些了吗?明天有空吗?]
陈礼延秒回:[我没事。怎么了?]
彭予枫没有料到他回得这么快,就像是提前守在这里等他一样,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犹豫了半天才发:[我想去看看你。]
陈礼延这回也输入了很久,说:[太麻烦了,不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一阵无可奈何的失望顿时笼罩了彭予枫,他关上手机,蒙上被子打算睡觉。
足足睡了两个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再看,陈礼延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腿不方便。]
第二天彭予枫起来吃早饭,张浩然和小沫过来看他,两人鬼鬼祟祟,彭予枫一看就知道他们昨天晚上肯定讨论很久,先发制人道:“我给陈礼延发信息了,说想去看他,他让我别去。”
张浩然:“?”
小沫:“?”
彭予枫说完就有点后悔,怎么感觉自己这句话怨气十足。
张浩然立刻严肃道:“我给他打电话。”
彭予枫被吓了一跳,用尽全力扒住张浩然,惊恐地说:“你不要打。”
“他不应该啊。”张浩然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知道他之前有多颓废有多伤心,怎么你现在都说主动去看他,他还装起来了!”
彭予枫听了心里莫名的难过,问:“他之前怎么了?”
张浩然赶紧转移话题,说:“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是他自己活该。我们不要老是烦恼过去,要把握住现在,畅想未来!”
“对!”小沫激情大喊,“把握现在!”
彭予枫:“……”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比他还急。
张浩然和小沫是行动派,知道彭予枫想去看陈礼延,一下午就租好了轮椅,还买了果篮和鲜花,不由分说地把彭予枫推了过去。
彭予枫心跳得厉害,这完全不是他谨慎小心的作风,但他又是少见的,想做点出格的事情,想快点见一见陈礼延。
说点什么好?他们分开了好几个月。是不是又能看见猫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梦中的世界里,彭予枫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这一次,他和陈礼延还能不能……
张浩然站在门口,小声对小沫和彭予枫说:“你们先别出声。”
彭予枫胡乱地点点头,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紧张得快吐了。
张浩然输了密码开门走进陈礼延的家,说:“陈礼延,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陈礼延迷茫的声音响起来。
“我把彭彭带来,他想——”
“什么?!”陈礼延表演了一个男高音。
彭予枫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飞速窜过一个高高的人影,一下子从客厅逃到房间里面,然后是咔哒一声,陈礼延锁门了。
“喂你别太没礼貌了!”张浩然追过去。
彭予枫当场愣住,久久说不出话。不是没想过陈礼延不想见他,可今天见到他最真实的反应时,彭予枫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陈礼延不一定想见他。彭予枫慌乱地想。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自己之前一直那样,从来都是陈礼延去迁就他……
小沫把彭予枫推进客厅,彭予枫为难地说:“我们还是走吧。”
“别走!”陈礼延的声音陡然在房间里响起。
“啊?”彭予枫彻底晕头转向。
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彭予枫在外面听见陈礼延喊道:“彭予枫你别走!”
彭予枫还是:“啊?”
片刻后,外面的三人看见房间门悄悄打开,陈礼延戴好帽子,又换了身衣服,走出来站在客厅的角落那儿,低着头说:“我……我头发太丑了,不能见人。”
彭予枫:“……”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