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格外长,直到五月都没有真正热起来,始终在二十度上下徘徊。
气温太过宜人,以至于整座城市都在暖洋洋的日照之下,变得懒散起来。
车子放慢速度驶过青阳大街的时候,盛望朝窗外看过去,咕哝说:“又是满天飞梧桐絮的时候了。”
是这个风味没错。
他和江添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
准确而言,是有好一阵子没回国了。
本来他们两人在圣诞前后都有一段长假,按照之前的习惯,肯定会回来住一阵。
但因为高天扬和辣椒出国度蜜月的关系,他俩取消了一贯的行程计划,留在国外当了回陪玩和导游。
同样的,按照之前的习惯,这个季节他们本没有足够的假期,一般来说不会匆忙回国。
但是两人又改变了计划,横跨万里回到这座城市,依然为了高天扬和小辣椒——
因为这俩终于决定,还是要办一场规规矩矩的婚礼。
“辣椒不想太传统,我也难得想学一下酸唧唧的文青,打算来场旅行婚礼。”
高天扬跟八百个人抱怨过:“我摄影师都请好了,千挑万选,搜了多少网站,骚扰了多少有经验人士,筛掉了多少方案才做出来的计划,被我爸,我和蔼可亲的父亲打碎了。”
勇士高天扬当年放弃了十五分的高考优惠,北上“追梦”,气得他一贯佛系的亲爸爸买了一把鸡毛掸子,想把这“不孝子”殴打清醒,又怕真把人打进医院误了高考,只好捏着鼻子作罢。
如今,那把落灰的鸡毛掸子还是派上了用场。
“就是那把鸡毛掸子,我爸抓着它威胁我说,婚礼不许省。要是敢不给辣椒办婚礼,以后他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真是满脑门子都是问号。我又不是主谋!打我干什么!啊——”
当时盛望在语音电话里听到高天扬土拨鼠表情包似的叫声,幸灾乐祸笑了半天。
然后就听见高天扬巨细靡遗地交代说:“反正传统婚礼是跑.不掉要办的,得回老家办。辣椒说她要请不止一个伴娘,也勒令我必须请不止一个伴郎。那我还能找谁呢?必然得有你和添哥一份是不是?你俩要是拒绝了,兄弟就做不成了我跟你们说。另外婚宴时间订了,五月一号。”
“……”盛望瞬间就不笑了。
论速度,那真是川剧变脸级别的。
“你为什么突然沉默盛哥?你说话。”高天扬说。
江添把新榨的一杯果汁塞进某人爪子里,弯腰靠近茶几上的手机,“他说,从今天起你没有兄弟了。”
高天扬争辩道:“不,你俩不会这么对待我。”
“你错了,我们会。我们不止会这样,我们还会挂电话。”盛大少爷幽幽说完,按了挂断语音。
话虽如此,他们最后还是在五一节这个“大迁徙”的日子里回来了。
小陈叔这两天有事没在,高天扬和辣椒原本想到机场接他们,他们没让。
“叫车也就是手机上按一下的事,你俩老老实实待在酒店彩排好吗?”
盛望在广州转机的时候接到了高天扬的电话,哭笑不得地说。
高天扬:“彩排可太傻了,行行好,给我和辣椒女士一个溜出去的借口好吗?”
盛望:“不。”
高天扬:“……”
转机通道弯弯折折,盛大少爷头也不抬,一边塞着耳机怼老高,一边在手机上预约下午飞机落地之后的接机车。
像多年前在学校里玩手机一样,看路他是不可能看的,全程自动跟随前面的江添。
江添直走他直走,江添拐弯他拐弯。
结果高天扬在耳机里“嗷”的一嗓子,大少爷脚一哆嗦,差点踩空。
被前面的人背后长眼似地一把抓住。
江添也被他惊了一下,扶住他手腕的那刻手劲很大,缓了两秒才松了点力。
盛望一脸无辜默默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他哥蹙了一下眉,抿着的嘴唇动了动,要张口说话。
结果江添第一个“让”字还没出口,某人就已经学着他的口气抢先道:“让你看路,从来没听过。”
江添:“……”
可话被某人一字不差地抢了,江博士摊着脸很麻木。
“我听了。”盛望举了举手机,毫不犹豫地甩了锅:“怪老高,他突然叫了一嗓子吓我一跳。”
江添从盛望耳朵里摘了一只耳机过来,就听见高天扬在里面辩解:“我冤枉,我没想叫。是辣椒也想逃彩排,在旁边掐我来着。兄弟我肉都要掉了,你俩忍心吗?”
“忍心。”江添说:“你不是要减肥么,掉点肉刚好。”
高天扬:“草?”
可惜他添哥已经摘了耳机,塞回盛望耳朵里。那声“草”和后面紧跟的哭诉淹没在了耳机转移的过程里,他哪个兄弟都没听见,十分凄苦。
盛望老老实实侧着头让江添把耳机塞好,然后听见江添说了个“你……”
“嗯?”盛望抬眼。
江添又放弃道:“算了。”
盛望:“嗯?”
江添:“单手玩你的吧。”
说着他抓着盛望腕部的手往下落了一小截,改成了牵着。
机场人潮汹涌,忙忙碌碌。时不时有人侧目看过来,但从没有谁落进过江添眼里。
他牵着盛望在前面带路,大少爷像很多年前一样溜溜达达闷头滑手机,再没撞上过任何障碍。
其实机场人还好,只有转机的时候有点拥挤。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也还行,只有高架桥上堵了一会儿。像青阳大街这种居民区里横穿而过的街道甚至很安逸。
如果盛望和江添要去的是白马弄堂,可能都不会感受到五一真正的威力。可惜不是,他们作为伴郎,婚礼前一天得陪新郎高天扬先生待着。
高天扬和小辣椒这会正在酒店彩排,而酒店在市中心最大的那座商场侧面。
青阳大街到酒店距离不过四公里,按理说十分钟就该到。他们却只能在五一的车流之下以龟速往前挪。司机不论左绕还是右绕,地图上哪条路都是一片紫红。
回来的飞机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个小时,一路又遇上了好几拨气流,颠得厉害,盛望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这会儿太阳刚好,车又走得极慢,愣是给他晃困了。
江添回着高天扬的微信,刚回两句,余光里看见某人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小鸡啄米,可能是刚好在故地,总让人想起中学那些冗长又安静的午后。
江添有些出神。
片刻之后他又怔然回过神来,想给盛望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某人从小鸡啄米的困劲里挣扎着出来,用手指扒拉着抻了抻眼皮,又滑起了手机。
江添:“……”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精神?
他睨了一眼,确定某人没有什么正经事要办,便开始了特权干预——
盛望连打了好几个闷闷的哈欠,眼睛里雾蒙蒙的。
他瞇着长长的眼睛,惯性似的往下划拉着荧幕,企图找点好玩的东西醒醒神。
就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摁熄荧幕,抽走了他的手机。
——你干么?
盛望想问,结果困劲太重懒得张口,就变成了含糊地哼哼。
可能怕吵了他的瞌睡,江添嗓音很低地回了一句:“没收手机。先睡觉,睡醒了还你。”
盛望眨了眨眼,又含糊咕哝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在哼什么,你居然听得懂。”
江添没立刻答,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压低了右边的肩,一看就很好靠的样子。
盛望坦然歪斜下来,抓了车上的腰垫搂着,靠着江添的肩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他听见江添的声音顺着身体传进他耳朵里,依然是低低的一句:“你什么声音我没听过,当然听得懂。”
有那么一瞬间,大少爷感觉他哥这话是在耍流氓。
是的,他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江博士其实是会耍流氓的,只是得分时间地点。
而且他的语气往往很认真,在特定情境下反而显得更加……唔。反正大少爷十有八九弃甲曳兵、招架不住。
至于这会儿嘛……
盛望撩起左眼皮,看见江添还在给高天扬回微信,手指无声地敲敲打打,速度很快。
拇指那根瘦长的筋骨便一直在动,连到了手腕。就在手腕骨再往下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点红痕,特别淡,只是因为江添皮肤白才隐约能看见。
那是出发前的晚上,大少爷情难自抑又不肯出声咬的。
“……”
盛望的目光在那点红痕上一触即收,默默阖上眼皮,老老实实睡起觉来。
他还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也没做什么梦,只是感觉车窗外的梧桐浓荫华盖,阳光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忽而亮起忽而又暗下去。
明明还没入夏,他就好像已经听见了蝉鸣。极长的一声,叫得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
江添被盛望枕着肩,身体没动,只是轻轻偏了脸,抵到了盛望的额头。
盛望眼也不眨,好一会儿又闭回去。
赖床似的,又过了半晌才又睁开眼,懒叽叽地拖着调子应了一声:“嗯——”
很奇怪,他在刚刚那一瞬间里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安定的东西。
明明他们之间做过很多极致亲密又私密的事,有过无数热烈又汹涌的时刻。
但他依然常常会在某个极为平淡的瞬间,忽然生出一股没头没尾的感觉——就像冬天喝一口热饮,炎夏灌半瓶冰水,是一种瞬间就能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放松和安逸感。
所以盛大少爷抓着头发坐直身体时,半瞇着的眼睛是含着日光的,亮而温煦。
“我睡多久了?”盛望转着脖子问。
“半小时吧。”江添说。
“多久?”盛望惊呆了,他从江添手里抓过手机一看,还真是半小时,而他们居然踏马的还没到酒店。
“三点多公里啊,我们哪怕爬呢。”他忍不住吐槽道。
“那我还是宁愿堵在车里……”
江添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会儿车没动,可以开门,你现在爬来得及。”
“我……”大少爷气笑了。
不论多少年,他哥那张嘴依然讨打,安定个屁。
于是下车的时候,盛望轻轻跺了跺坐了一路有点麻的腿,从司机手里接过旅行箱,风度翩翩笑着道了谢。
而江博士一手接了另外的行李箱,一手还拿着一张新抽出来的纸巾。
高天扬和辣椒出来接他们,远远就看见江添在擦鞋面。
“怎么了添哥,路上踩泥水了?”高天扬纳闷地问,一边扫视了一圈地面,也没找到什么会误踩的地方。
“没。”江添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说:“猫闹的。”
“啊?”高天扬茫然地看向盛望,“就这几天假,你们还把猫弄回来……噗!”
话没说完,就被辣椒拱了一肘子,捂着腰眼直接漏气:“你真聪明啊。”
盛望笑了,这才从城市风景上收回钻研的目光,回他:“想什么呢还把猫弄回来,这么折腾小祖宗能挠死我们。”
“那怎么……”高天扬个二百五咕哝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突然“噢”了一声。
停了几秒又睨着江添的鞋拖长了调子“噢——”
然后他就被辣椒“请”回了酒店。
宋思锐和小嘴徐天舒是踩准了盛望他们的时间买的机票,落地时间差不多,也是前后脚到酒店。
盛望和江添正在前台做入住登记时,那俩就提着箱子来了。
宋思锐老远就抱怨开了:“老高你个王八蛋真会选日子,我一路过来但凡有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踩死在群众海洋里了,那你就少一个伴郎了你知道吗!”
“别说伴郎了,我跟辣椒但凡手速慢一点,这婚宴就没有新娘新郎了!”高天扬说。
前台两个帮忙办入住的前台小姐姐被戳了笑点,闷头直乐。
“哎我跟你们说,我爸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俩之间牢不可破的亲生父子关系,真的,不是亲生的干不出这种事情,给我订五一的婚宴。我问他这么多年有什么怨言可以直说,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报仇雪恨。他说五一好啊,人人有假,多热闹。”高天扬说:“他怎么不干脆把婚宴订在夫子庙呢。”
“我问了,人没这么多桌啊。”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众人抬头一看,高天扬的“佛系老父亲”过来了,他像个PLUS版本高天扬,身材在他们那一辈里算得上很高大了,有着相似的眉眼,就是气质稳重儒雅一些。
反正乍一看,想象不出他操起鸡毛掸子的模样。
附中以前常开家长会、动员会、冲刺会,学生和家长们多多少少都见过面。
尤其他们相熟的这帮朋友都是老师口中常夸的佼佼者,即便毕业多年都有变化,也能叫出名字来。
像盛望这种跟高天扬三不五时见一面,还长时间同城的人就更别提了。
但对高天扬他爸而言,这群人里最熟悉的其实还是江添。因为以前都住在梧桐外,家里老人又都是附中的教职工。
他甚至可以说是“看着江添长大”的人之一。
可相比盛望他们而言,江添却是他后来见得最少的人,以至于乍一打眼,感慨万千。
他跟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最终拍了拍江添的肩,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点了点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呢,一转眼就是大人了。”
一转眼,就都是大人了。
那些十来岁时候的点点滴滴,明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只要当这群人坐在一块儿,就好像只是发生在昨天。
在小辣椒黎律师的鼓动下,高天扬一人结婚,拉了四个兄弟当伴郎,可谓声势浩大极有排场。
“明星结婚不过如此,你,何德何能?”宋思锐盘腿坐在高天扬的新房客厅里,一边给他打气球,一边怼他。
婚礼要准备的太多,婚房也需要提前布置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又得收拾得人模狗样,陪着高天扬带着车队去娶辣椒。所以他们今晚注定没得睡,索性都待在客厅打气球。
“那还不是两个伴郎名额不够分,怕你们争宠争得打起来。”
高天扬从满地打好的气球里挑了些出来,一一拴上绳子。他一边把气球弄成一大束,一边满嘴跑火车,过着吹牛皮的瘾。
结果小嘴拍了拍他,指着江添和盛望的方向说:“老高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谁争你的宠争到打起来?”
那两位并肩坐着,一块儿幽幽看着他。
高天扬冲他们一拱手,“哥,管你们叫亲哥了好吧?别看我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洁身自好,我家室还凶,你们这么大的福气我承受不起。”
“滚。”盛望笑骂了一句。
江添已经站起来,拎着之前装气球的大纸箱,把这不要脸的玩意儿扣上了。
扣完敲了敲纸箱边,说:“待着吧你,谁还没个家室。”
宋思锐和徐小嘴本来抚掌看戏,正乐着呢,一听这话笑意瞬收,迷茫地说:“我俩还单着呢,怎么着,明天婚宴缺菜,今晚上杀狗祭天啊?”
盛望抓着打了一半的气球笑歪在地上,然后那个气球脱离了打气筒的出气口,“噗”地喷着气窜飞出去。
彼时高天扬艰难地把箱子掀开,然后“啪”地一下,被气球打在脸上。
“我他妈?”高天扬都懵了。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思锐差点笑吐了。
江添都笑了半天,坐回到盛望身边的时候,冲大少爷比了个拇指,“准的。”然后摊开手掌。
盛望笑弯了腰还不忘重重地在他手心上拍一下。
“老高老高你看他们还击掌。”宋思锐生怕高天扬不死。
高天扬一对二必然打不过盛望和江添这对有家室的,索性逮住宋思锐这个瞎起哄的,将他塞进了纸箱里,一边封箱口一边骂:“就你废话多。”
“高天扬同志,你现在的行为很危险,一不小心就触及法律了。”宋思锐在箱子里瓮声瓮气地劝导。
“不怕,我有黎律师撑腰。”
“辣椒不会助纣为虐的。”
“那不好说,小辣椒同学特别护短,一贯向着我。”
“你怕不是瞎吧。”
高天扬把箱子往门口一推,“走你!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种一米五的兄弟!”
“放你姥姥的屁!”宋思锐一个暴起,从箱子里翻出来,跟高天扬打得不可开交。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帮二百五男生的快乐还是来得这么容易。
为了让小辣椒黎佳以最漂亮的样子嫁给他,高天扬找了一堆人咨询,花了大价钱请了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化妆造型师。
妆发师十分负责,一路跟着从北京南下过来。
晚上也基本没怎么休息,去给新娘化妆之前,来新房这里给高天扬以及几位伴郎都拾掇了一下。
于是凌晨四点,他们在沙发上被摁成一排做妆发。
造型师给徐小嘴修完眉毛,又抓了抓头发……然后掏出了一根口红。
“等等——”高天扬噌地窜起来,“不会还要涂这个吧?”
“一点点,提气色。”妆发师说:“又不给你上烈焰红唇,你跑什么?”
“我吃得好、睡得香,气色这么棒,还用提么?不了不了。”
结果抗议无效,被妆发师摁着不甘不愿地修整了一下。其实真没什么奇怪的颜色,也一点都不影响英气。相反,显得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利”。
但高天扬还是一副被摧残了的样子,挂在沙发扶手上,然后指使着妆发师说:“还有四个呢,一个也别放过。”
妆发师抓着口红刷地转过头来,盛望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要跑,被王八蛋江添拦腰箍了一下,没跑掉。
他转身就要跟男朋友打一架,又忽然怔在原地。
因为太相似了。
这个瞬间跟好多年以前的某一个夜晚太相似了——
抓着口红的杨菁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说:“舞台光太亮了,会照得人病入膏肓,口红还是要涂的,得显显气色。”
还有已经记不起长相的音乐老师,在旁边跟着附和说:“这话是真的。”
然后呢……
然后他其实就记不大清了。
也不是真的记不清,只是天台上发生的那一切,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会跟差点被调出来的监控关联在一起。
他只要想起那一段,就总会跳跃式的想到后来他在徐大嘴办公室说的那句“别查了”。
那是他后来始终避免去回忆的东西,时间久了,就似乎真的记不清了。
他每次想起元旦前夜,会记得满校园来往的人,艺术楼隆重的布置,深红色的舞台布幕,头顶亮得晃眼的聚光灯,还有他和江添互换衣服在台上唱的那首简简单单的《童年》。
至于化妆间到天亮的那段路,他很少会想起来。
就好像他自己在那里加了一道铁闸门,扣了一把锁。
锁头生锈已久,没有人能未经允许走上天台去看那晚发生的事情,包括他自己。
没想到的是,那把扣了很多年的锁仅仅因为这一个瞬间就松动开了。
至此,盛望终于意识到。
他现在过得很好。
他和江添现在真的过得很好,平静幸福。
以至于那些他以为自己不敢去想的事情,到真正想起来的那一刻,已经不会再让他难受了。
相反,他清晰地记得天台那夜的晚风,以及江添鼻尖踏过他鼻尖凉凉的触感。
记得他们那个安静的吻里带着一点点口红的味道。
他还记得江添亲着他唇缝的时候叫了他一声“望仔”。
江添总会在那些亲昵至极的时刻这样叫他。
有一回江添咕哝了一句:“以后老了该叫什么?”
盛望说:“早呢,慢慢想,咱们离老还有好几十年。”
还有好几十年呢。
他们会在一块,过完这长长的一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