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回到学校之后, 先是回到他和凯里的小公寓放了东西, 之后才换上医学院的校服, 在弗恩的陪伴下去医学院的学生服务中心交论文。
和他一起的，还是许久不见的西蒙、约书亚。
这位红头发的Omega, 和之前一样的热情。见到伊凡之后, 扑过来就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凡凡, 我好想你呀！旧历新年那天我还给你打电话来着，你的管家说你和凯里殿下在忙，我就没再打。”
西蒙口中的旧历新年，就是公元时代的元旦。
伊凡在读到后元时代的历史时, 曾看到过。
虽然这个时代依旧保持着旧历的传统，但对于他们而言, 最热闹的反而是二月的第一个星期日, 他们将这一天称为：时启节。
意思一如字面：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那天, 人类在公元时代结束之后, 建立了第一个全球性帝国。那也是人类被地球各类生物压迫许久之后, 重新站到所有生物最顶峰的一天。
“二月份我结婚，别忘了呀！说好要做我伴郎的, 等这次考完试我们就去定制伴郎礼服吧！”西蒙激动地说。
伊凡被抱着, 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位被标记的Omega, 也不知道放假这些天和他家Alpha厮混了多久。一身的信息素味，混着浓烈的阻隔剂味儿，冲得他当即脸色惨白。
连忙抬手把西蒙推开，大口得喘着气, 却又被空气中驳杂的味道熏得一晕。
胃里又开始翻滚，脚下虚得几乎站不住。
弗恩和埃文医生连忙一左一扶住他。
“小殿下现在怀着身孕，请不要太接近他，陌生Alpha的信息素会让他不舒服。”埃文声音很轻，但语气有些冷淡，显然是对这位没分寸的Omega没什么好感。
他转头看向伊凡：“小殿下，您怎么样？论文交完了，我们回去吧。这里信息素太驳杂，对您和宝宝都不好。”
伊凡轻轻“嗯”了一声，被搀扶着走到户外。在座椅上休息了好一会，才把胃里那股恶心压下去。
再抬头时，才发现西蒙正站在他对面至少十米开外，正担心地看着他。
“小西，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伴郎了。等考试结束，我就要回王宫养胎。”伊凡说。
西蒙无意识得“啊”了一声，一双脚挪动着想要过来，又怕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影响到伊凡，只能乖乖退回到安全范围之外。
“凡凡，你怎么怀孕了啊？你和殿下都还没有订婚，你怎么就怀了？殿下没帮你做安全措施吗？你这样，怎么上学啊我的凡？”
西蒙真的是要被伊凡给急死了：“就是半个月前，你怀了我都不会说你什么，可是……可是，现在外面好多人都说殿下他……”
他说着，眼眶红了一圈，眼泪一直在里面打转：“现在你肚子里有宝宝，状态还这么差。殿下明明是你的Alpha，可他这个时候都不露面……凡凡，殿下有多宠溺我是亲眼看见的，他这个时候不可能不陪着你。你和我说实话，殿下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在担心，帝国唯一的王子是不是如传言那般，已经陨落。
而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却在西蒙讲完之后沉默了。
他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和西蒙有任何接触，只静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放在衣服上的手指，几乎要把那块布都揉皱了，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小西，我该走了。”他说。
说完，没再理会西蒙的反应，在弗恩的搀扶下起身离开了这条种满五针松的小路。
*
一行人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远远得传着。
近几天似乎又下过一场大雪，因为入了深冬的缘故，积雪没有那么快消融，一簇簇的堆积在长满绿叶的树枝，入眼的满是青白。
“我以为小殿下至少会和西蒙说出实情。”埃文忽然开口。
伊凡走在路上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但这是殿下布的局，我即便是他的伴侣，也没有资格决定他要做的事。”他说着，目光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行政区的入口，“因为即便我们关系再如何亲密，我也不能变成那个替他承担一切后果的人。”
“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因为我做的错事，而让殿下被迫去承担原本不属于他的后果。尤其是，在我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风险时。”
“我是说，我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风险，还去做的话，这其实是在对他做不可知的伤害。”
“所以我不会做。”他眨眨有些干涩的眼，抬步拾级而上，说：“但凡有一点会伤害到殿下的事，我都不会做。”
*
回到公寓时，已是夕阳西落。
腕表的通讯也跟着硬声响起，点了接听后，身穿蓝白王子礼服的男人就出现在了投射屏上。
伊凡把投射屏放到卧室的正中间，说：“您先等我一下。”
屏幕上的男人应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到床头，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家伙在卧室里忙来忙去。
小朋友先是回了隔壁去拿吃的，放到床头，之后才从柜子里取出信息素提取液，两手抱着捧在胸前。
看伊凡捧着信息素萃取液爬上床，凯里唇角轻轻扬了扬，说：“伊小凡，先换好居家服再瘫床上。穿宽松的衣服才对宝宝好，乖啊。”
躺在床上的少年神情一懵：“啊？”
然后……默默翻身，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可是，我不想动……”
他今天累死了，从王宫乘车到学校，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交论文。
在学生中心还孕吐了一回，他现在真的是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当然，伊凡撒娇的声音也完完整整得，被声筒传到了屏幕那头。
“凡凡？”凯里柔声问：“是累了吗，还是不舒服？”
趴在床上的小朋友，闻声立刻翻身回来。
他拨拨被自己揉乱的刘海，摇着脑袋小声说：“没有的……”
然后弱弱得把食拇指捏到一起，比了个小小的缝，说：“我就是……有一点点，犯懒。”
凯里轻轻得笑了：“去把信息素萃取液打开，然后换衣服，听话。”
伊凡“哦”了一声，乖乖坐起来。像只毛毛虫一样蹭到床头，开了信息素的瓶子。
天堂鸟的味道自瓶口流出，他下意识地把鼻尖凑过去，像只小猫一样嗅了几下才又放下。
睡衣已经被弗恩放在了柜子外面最显眼的位置，下了床就能拿到。
他抱起睡衣回身坐上床头，脱了医学院稍显宽大的校服外套，正准备着继续脱里面的针织衣。余光瞥见投射屏上的男人，一转头，把正大光明看着他的人抓了个正着。
被发现的某人，还一脸疑惑：“嗯？怎么了？”丝毫没有正在偷窥别人隐私的意识。
他这么坦荡，反倒让伊凡不好意思得红了脸。
少年憋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您……您先转过去。”
凯里一怔。
随后拳头就抵在了唇角，轻轻地笑了。
“伊小凡，你确定要我转过去？”
伊凡被他说得一噎，一张小脸更红了。
偏偏男人还有一直恃无恐：“更过分的事都做过，还害羞啊？”
“宝贝，你身上什么地方……”
后半句话没说完，因为伊凡抬了腕表，对着上面的按钮一戳，整个屏幕就直接转向了墙壁。
凯里原本懒懒得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得看着屏幕里的小朋友，眼前的视野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白墙。
从声筒里还隐隐传来小家伙一声极小的“哼”声，和小猫似的，软软得戳进耳朵里。
也是哭笑不得。
“伊小凡，这是让我面壁思过吗？”
回答他的，是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
感觉小家伙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好，他干脆把屏幕切换到了其他聊天窗口。
顿时，白花花的墙壁变成了和埃文的聊天记录。
正巧一段消息进来。
埃文叔叔：“您说他看起来有点累吗？小殿下在孕期里，确实不适合这样长久的旅行，感觉累是正常的。他下午去交论文的时候，还对一位被标记的Omega起了应激反应。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小殿下有我照看着呢。”
凯里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心里默默叹口气：果然是出了些事。
伊凡虽然最近被他宠得有些娇惯了，但向来乖巧听话。刚才小朋友疲累得瘫在床上、拒绝换衣服时，凯里就已经猜出个大概。
正抬手想打字叮嘱一番，屏幕上又传来一条讯息。
埃文叔叔：“不过我猜，他大概一点都没有和您说。小殿下虽然看起来略有些不太成熟，但心思要细腻很多，也成熟很多。他心里啊，怕您担心呢。”
看到这条消息的凯里微微扬了唇角，抬手打出几个字：
“嗯，他确实没和我说，等他回来要好好教育一下。到时候您可不能拦着，您才和他接触不到半个月，就如此向着他。”
埃文叔叔：“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怎么会管？不过您一定要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今天下午，他遇到的那位Omega应该是与他关系很好，那位Omega听了外界传闻之后，以为您身陨了。得知小殿下怀孕，还一直问您的情况，小殿下半句实情都没透露出去。”
凯里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字，知道伊凡遇见的是西蒙了，笑着打字：“他向来稳重。”
埃文叔叔：“我猜您可能会想知道原因，所以提前帮您问过了。他说啊，‘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因为我做的错事，而让殿下被迫去承担原本不属于他的后果。’ ”
埃文叔叔：“他说，但凡有一点会伤害到您的事，他都不会做。”
凯里看着最后一条讯息看了很久，就到眼睛都有些酸涩了，耳边才响起小家伙软软的声音。
“殿下，我好了。”
再把屏幕切回来时，便看到了坐在床头的小朋友，手里正抱着一本医学教科书，模样乖乖巧巧。
“功课已经准备地足够了，今晚就别再看了，乖。早点洗漱准备休息吧？”凯里说。
靠在床头咬着吸管进食的小吸血鬼，轻轻得“唔”了一声，把埋在书本里的脑袋拔出来，看看屏幕上才刚晚上七点的时钟。
“可是……现在还很早，我可能会睡不着。”
明明就已经整个人都累到迷糊，这会儿为了不让他担心，还要强撑着说自己睡不着。
凯里板了脸：别以为他没看见埋在书页后面那颗一点一点的小脑袋。
“先去洗漱，我哄你和宝宝睡，听话。”他说。
小朋友这才起身去洗漱，等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干净净的，才又重新爬上大床，钻进被子里。
“殿下……”他伸出两只小手，把被子拉高，遮住自己半张脸。一双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的人。
男人对着腕表不知道按了什么键，整个卧室的灯就都熄了。
黑暗中，他能看到屏幕那头的殿下，也关了卧室的灯，朦朦胧胧的，只剩下一个影子般的轮廓。
殿下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宝贝，眼睛闭起来。”
他听话地闭了眼，然后……
听见殿下说：“你现在，躺在王宫里的卧室。外面有你熟悉的知更鸟叫，桂花又开了。但你现在只能闻到天堂鸟的味道，因为我，正在你身边……”
“你的脑袋，枕在软软的枕头，枕头的旁边，是我。”
“你听到我胸腔起伏的呼吸，我在你身边，宝贝，你的四周很温暖，你很安全……”
“睡吧，我守着你呢。”
温柔的低声，一直响在不大的卧室。
直到细细小小的呼声，在黑暗中响起，卧室正中的投射屏幕，才被挂断收回。
躺在床上的少年，砸了咂嘴，又把自己往信息素萃取液的方向拱了拱，整个人缩进软软的棉被。
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发出一声喃喃的呓语，轻轻的，轻轻地说：
“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伊凡：=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