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顶层包厢里，大家都沉默着，只听得见王毅的喘息声。太过挑衅了，陆既明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仿佛都在挑拨王毅脑中那根筋绷的弦。
“你出千！”王毅叫道。
陆既明不以为忤，干脆站起来，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示意对方来搜身。但是不能搜，真的搜了的话就撕破脸了。王毅的脸阴晴不定，看着陆既明将那一整箱钻石揽到面前，咔哒一声合上箱子。
沈馥沉默着帮王毅收拢眼前的筹码，王毅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借题发挥一般，狠狠地问道：“是不是你——”
沈馥疼得皱了眉，可怜巴巴地说道：“王总，我们进来前都要搜身的。”
陆既明抬眼看过去，不屑地轻哼一声。王毅这才甩开沈馥的手，但这口气终究是平不下去。输赢都是常事，他也不是没输过，但这一箱子钻石价值不菲，就这么白白地没了，终究是有些过不去。
“这样吧，王总，”陆既明说道，“钻石我就不拿了，就当作我的诚意，回去后我们就商量合作，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王毅不说话，他身后的手下已经识相地过去，将钻石拿回来了。王毅的气顺了，脸色也好看起来，筹码全部不要了，归了陆既明。已经到半夜了，整个赌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个人赌了这么一把，没有心思再往下了，商量着各自去寻欢作乐，明日再叙。
沈馥垂着手站在一边，他虽得了不少小费，但也受了委屈，整个人蔫儿巴巴的。
陆既明出去时，走过他身边，还顺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沈馥动也不动，敢怒不敢言。这下，原本都嫉妒他得了青眼的其他荷官，也就都平了气了。
包厢里空了，荷官和侍应也都各自散去。
沈馥回到休息室，将马甲脱了，领结解了，都扔到一边。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没人，他把手伸进裤腰里，从屁股后面的位置那里摸出了陆既明给他塞的房卡，还有几张出千用的牌。房卡黑底金字，看上去很低调也很奢华。
“妈的，塞这么进去，硌屁股。”沈馥小声骂道。
但也只有塞那儿才能避开进出包厢时的搜身了，为防止荷官夹带出千，进出房间时会搜查手臂衣袖，还有裤兜鞋子，屁股那儿侥幸逃过一劫。
沈馥将房卡揣进兜里，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摸出一根发夹，将发夹掰直，挑了一个同事的储物柜撬锁。他将舌尖轻轻咬在齿间，眯着眼轻轻戳了几下，锁就开了，他从里头偷了一套侍应生的衣服换上。
赌场里规矩很严格，不同的人只能在不同的楼层活动。
沈馥换上了侍应的衣服就可以溜到酒店楼层里了。他才来没多久，面孔很生，但他走得坦荡大方，又绕着人走，一时间竟没人发现他是冒认的。路过布草间的时候，沈馥顺手就抓了几条干净的浴巾搭载小臂上，这下就更像是客房服务了。
沈馥不慌不忙，站在电梯外，电梯从楼上下来，门开时，陆既明正站在里头。
陆既明穿着他的风衣，手上还拎着一个大箱子，和装筹码的箱子一样，看上去就像是要去赌场再战几场的样子。但沈馥眼尖，知道箱子重量不一样，里头装的不是筹码。
“有烟吗？”陆既明问，“抽不惯雪茄。”
沈馥从自己的兜里摸了一盒抽了一半的烟，塞给陆既明。陆既明笑着说了声“谢了”，拎着箱子和沈馥擦肩而过，走出去。沈馥走进电梯里，用陆既明在包厢里塞给他的那张房卡，刷了电梯，直直地往酒店顶层而去。
酒店顶层都是套房，房间数不多，换言之，遇到人的概率很低。
整整一条走廊都没有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听不到一点儿脚步声。沈馥准确地停在了其中一间房间外，礼貌地叩响了门，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
看见沈馥站在门外讨好地笑着，王毅并不意外。
王毅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姓沈的荷官是个力争上游的聪明人，他也乐意被这样追捧着，钱和权永远是最有效的春药。他在走出包厢的时候，就已经将沈馥查了个底朝天了——孤儿，欠债，和赌场签了卖身契，挣钱还债。
聪明而有野心的人是最值得信任的，因为他们永远会选择最得益的方向。
“怎么混上来的。”王毅问道。
沈馥满脸讨好，眼神里还有点儿半藏半露的惊慌，小鹿似的。他说：“用王总给的小费贿赂了侍应生。”
王毅开怀地笑了起来，侧身将他让进去。
套房很大，一进去沈馥就见到了两个保镖在客厅里，或站或坐，都警惕地看向他。就连卧室里都还杵着一个。有钱人都惜命，况且王毅还带了价值过亿的钻石在身边，谨慎点儿总没错。
沈馥将带进来的浴巾放进浴室里，王毅正在卧室的角落的保险柜前捣鼓着什么。他也不怕沈馥看，保险柜是虹膜解锁的，没有密码。
“王总。”沈馥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
王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柱子似的杵在门边的保镖，了然一笑，摆摆手让保镖退到门外。保镖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沈馥立在窗边，颇有些手足无措，脸也渐渐地红了。
“怎么这么热呢。”
沈馥嘟哝着，食指伸入衣领，往外勾了勾，真的像浑身燥热起来一般，脸也红脖子也红。他回头，轻轻地把窗推开了一条缝。
王毅盯着他的脸，又去看他细窄的腰，说道：“不要开窗。”
“为什么？”沈馥眨眨眼，茫然地问。
王毅朝他走过去，说道：“玻璃是防弹的。”
沈馥往后靠在窗台上，天真地问道：“会有人开枪吗？好可怕——”
远处的另一栋楼，远远正对着窗户的楼顶上，风把陆既明的风衣下摆吹得乱晃。陆既明从沈馥给他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背风拢着火点燃了。他猛吸了两口，蹲下来，将提箱打开，里头是分装的狙击枪零件。
陆既明搓了搓手，熟练地将分装的零件组装起来。
顶楼风大，陆既明装好消音器之后，将枪架好，俯下身，叼着烟，眯着眼，透过高倍镜看向狙击目标所在的房间。他穿了一身黑，肢体线条流畅，也像一杆危险的枪。
风很大，但不成问题。
房间里，王毅说道：“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危险无处不在，关窗吧......”
沈馥伸出手，放在王毅的胸膛上，歪了歪头，笑道：“是吗？我也很危险的。”
王毅的心思已经没放在窗户上了，他睡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沈馥不算其中最出色的，但他很带劲。漂亮天真，但又有点儿危险。
“是吗？”他问道。
沈馥把手指比成枪，食中二指抵着王毅的心脏，又沿着胸膛往上，划过他的脸，顶着他的额头，轻轻地说道：“砰——”
王毅正要笑，笑他的虚张声势，但他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竟有一颗货真价实的子弹破空而来，准确刁钻地从窗户缝中间打进来，打中了王毅的脑袋。他的头上出现了一个洞，子弹的速度太快了，血还没来得及冒出来，他就倒下了。
守在门外的保镖警觉地推门进来，沈馥抢在他的前面，将窗户全部打开，矮下身一滚，躲在沙发后面，进门的保镖正好撞在陆既明的枪口上，也被射杀了。
这下瞒不住动静了，两个保镖连忙冲过来，一拥而入。
卧室里躺着两个死人，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情况。沈馥身上没有枪，只能躲，趁着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沈馥将人往窗边引，让陆既明一枪一个狙死了。
楼顶上，陆既明碾灭了烟，吹了声口哨。
他飞速地将枪拆了，零件放回去，扣上箱子，拎起箱子下楼，顶楼的大风将他身上的火药味全部吹走了。
房间里，满地上都是死人，沈馥站直身来，长出了一口气。
他面不改色地挽起衬衫袖子，蹲下身，嫌弃地捏着王毅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抱怨道：“说了别打头，脏死了......”
沈馥直接拽着王毅的手，将他的尸体拖到保险柜旁边，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上面，用虹膜解锁了保险柜，里头有一些现金，几个金条，最重要的是，有那一箱钻石。
陆既明已经验过货了，是真家伙。
来都来了，沈馥把箱子打开，金条和现金也都塞进去，塞得满满当当的，差点盖不上。他拎着箱子，脸色镇定地出了套房。
走廊的尽头，有个真正的服务生，正推着客房服务的餐车走过来。
沈馥连忙背过身，飞快地走进电梯里，刷卡下楼。电梯门关上的时候，那个侍应生正在敲王毅的门。
电梯正在快速往下，看着楼层数不断变化，沈馥略有些焦躁地用鞋尖磕了磕地板。
门一开，沈馥保持着快速又不至于让人侧目的步速往外走，赌场外面放眼望去，霓虹灯璀璨耀目，连星星的光芒都被掩盖了。沈馥的脚才踏出门外，有一辆越野车正好急刹，“吱呀”一声，一个摆尾停在门前。
时间刚刚好，沈馥毫不犹豫地上前，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沈馥把箱子扔到后座，边扣安全带边说道。
“知道了，”陆既明说道，“坐稳。”
油门一踩，越野车猛飙出去，还没开出赌场的范围，后面就已经有追兵了。陆既明猛打方向盘，车直接撞开了障碍物，横冲直撞，抄小路冲入荒漠里。
后面的追兵穷追不舍，沈馥往后看了看，说道：“你架枪，换我开车。”
陆既明点了点头，果断地放开方向盘，沈馥连忙解开安全带，伸手过去把住方向盘。陆既明抓住车顶，一个拧身翻到后座去。趁他在装枪的时候，沈馥连忙挪到驾驶座去，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沈馥车技好，在凹凸不平的荒漠上，左冲右突，后轮几次都离地了，又重重落下。
陆既明大声抱怨道：“开稳点！”
沈馥头也不回，叫道：“这都打不准你就回乡下种田吧！”
陆既明骂骂咧咧的，但手还是稳，“砰”的一声先把车后窗打破了，再瞄准追兵的车轮，砰砰几枪。
放眼望去，是广阔的天幕，繁星点点。一望无际、寸草不生的广阔荒漠上，一阵阵飞扬的尘土中，当先一辆越野车好像脱缰的野兽，在前狂奔。后面有几辆车紧咬不放，随着几声枪响，一辆一辆车都失去控制地侧翻开去。
不多一会儿，漆黑的天幕下，就只剩下唯一一辆车在疾驰。
沈馥放慢了车速，陆既明翻回到前座，坐在了副驾驶上。沿着事先探好的路，车停在了一片绿洲旁。无人污染过的天然湖泊像嵌在荒漠上的宝石，在星光下，水面泛着涟漪，这里有他们事先藏好的物资补给。
两人拉开车门下车，沈馥打通了卫星电话。
“睡醒了没？来接我们。”沈馥说道。
电话那头，沈令仪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道：“知道了，睡醒了就去。”
陆既明拎出那个箱子，打开来，里头的钻石闪闪发亮。这一趟的报酬连同这箱东西，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沈馥把卫星电话往车子里头扔，正好见到陆既明在一箱钻石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找什么呢？”他问。
陆既明埋头找着，突然，惊喜地说道：“哎呀，找到了——”
沈馥好奇地凑过去看，陆既明摊开手，只见他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钻石戒指，戒指上头镶的钻比箱子里头的都要大。
沈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这里头怎么会有......”
他的目光移到陆既明脸上，见陆既明笑得贱兮兮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夜幕下，亘古无人的荒漠静得很，陆既明手里拿着钻石戒指，往沈馥手上戴。他说道：“说好干完这一票回去就结婚的......”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沈馥一下子抱住了。
陆既明扶着沈馥的脑袋，偏头朝他的嘴巴亲上去。
早就想亲了，憋了一天。
（番外二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