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威尔·罗德尼, 他陪伴着老男爵长大,也不得不承认, 老埃文斯男爵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那对兄妹简直就是魔鬼。
埃文斯家族的荣耀?但凡知道埃文斯男爵对家族都做了些什么,就不会相信那些鬼话。
威尔·罗德尼只是仆人,他无权干涉埃文斯男爵的行为,包括男爵怎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履行自己的职责,照顾好雅各布,然而他的努力对于雅各布的成长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也许这是命运对埃文斯家族的诅咒。
雅各布个性阴沉,冷漠麻木, 对周围的人与事毫不关心,有时威尔也会为雅各布幼小而空洞的眼神感到恐惧,甚至比起那对自私乱伦的兄妹, 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孩子怎么会给人那样的感觉呢?
威尔一直都说服自己, 那仅仅只是他的错觉, 是他因雅各布出身而产生的偏见, 之后雅各布去了王都上学, 威尔有很长时间没见到雅各布, 他认为远离奥思城, 对于雅各布反而有好处。
埃文斯小姐病逝之后,埃文斯男爵伤心过度, 很快也过世了,雅各布·埃文斯继承了男爵之位。
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雅各布, 在威尔看来,雅各布与幼年时期相比似乎变了很多,当然是往好的方向。
雅各布长成了贵族中最普通且理想的模样, 风度翩翩,擅长骑射,长于交际也很关心奥思城内的各项事务,与小时候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威尔以为雅各布已经完全摆脱了家族出身的阴影,直到诺亚·卡佩死的那天,男爵半身湿透地返回古堡,威尔才意识到了什么。
或者说,其实威尔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雅各布会长成所谓正常的样子,他心里一直暗暗警惕观察着,他明白那是一头怎样怪异的野兽,而他无能为力……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雅各布为什么会突然杀人?”罗斯皱眉审视着苍老的管家,“你难道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
根据管家的描述,雅各布似乎有先天的人格缺陷,他继承爵位后选择去引诱珍妮特,最终放弃时他对珍妮特说出了“你也不行。”
是说他还是做不到像他的父母一样,无法对珍妮特下手,采用如此偏激邪恶的方式延续埃文斯家族的血统?
那么当雅各布放弃与珍妮特结合的时刻,是否已经说明他走出了上一代的阴影呢?
为什么时隔十年之后,他会突然爆发性地杀人?
其中一定有什么契机。
上一代埃文斯家族当中知晓隐情的仆人就只剩下管家一个了,其余许多仆人在埃文斯小姐死后,都被老埃文斯男爵给折磨死了。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管家的确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雅各布。
而他也很难说雅各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看来,雅各布比起上一代埃文斯男爵身上似乎更加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恶味道,尽管他将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管家仍然是保持着对男爵深深的恐惧。
他时常在与人谈笑风生的男爵背后看到那个阴沉麻木的男孩,面对父母带着嘲讽的恶意,他既不慌张也不生气,而是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仿佛他早已看穿了他们肮脏腥臭的灵魂。
“大约半年前,”管家回忆道,“男爵大人的心情开始变得时好时坏。”
这对于管家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男爵很少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显露于人,他的那些微笑、大笑、生气、发怒……在一直注视着他的管家看来都带着一种模仿表演的色彩。
而那天,管家发现打猎回来后的男爵居然在笑。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男爵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脸孔,他仍然确信男爵笑了,并非出于社交需求,特意展露给别人看的,而是那一瞬间,男爵似乎感到了愉悦,虽然随后他就展现出了比平时还要更强烈的麻木。
“那段时间,男爵经常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威尔不知道,在场的其他几人却都很清楚。
那段时间雅各布建立了停尸房,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特殊的癖好?
“男爵开始时常晚睡,有时候他会在书房独处待到凌晨两三点。”
管家确信男爵当时的情绪正处于罕见的波动阶段,而男爵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他不准管家与他待在一个空间,应该是也意识到管家会窥视他。
之前男爵是不在乎的,但是现在他却开始隐藏自我了。
他在隐藏什么呢?——自己变态的癖好?
“前段时间,男爵的心情又开始变坏,为了排遣这种情绪,他常出去打猎。”
别人也许不能察觉,但是管家还是能微妙地感觉到男爵的情绪变化,男爵的心情从时好时坏彻底转向了坏的那一面。
现在管家回想起来,每一次奥思城里发生案件,男爵都非常恼怒。
“我确信男爵的确在为城中发生的案件感到痛苦。”
管家很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神情复杂地环顾众人,“也许,雅各布也知道自己病了。”
管家这话一说,辛心顿时觉得醍醐灌顶。
这么一来,任务要求就完全说得通了!
男爵确实是想要他们完成任务把凶手抓住,即使那个凶手就是他自己,他想要终结这一切。
“糟了!”
辛心上前抓住管家的胳膊,“男爵刚才在古堡吗?!”
“……我不清楚,”管家道,“我无权干涉男爵大人的去向。”
辛心看向其他几个队友,“快回去,男爵有自毁的倾向!”
几人立即上了马车。
男爵让辛心想到了傅天齐。
和江池不一样,傅天齐在杀戮中没有体会到快乐,而是一种持续下坠的痛苦。
男爵似乎也是这种类型。
愤怒,他杀人之后会愤怒,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异常却无法改变,所以对自己感到失望愤怒吗?
辛心驾驶马车直往古堡狂奔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返回的途中,他们已经能够看见夕阳正在滑落。
这次的任务提交对象正是男爵,如果男爵死了,任务会不会提交失败?还是任务神通广大,哪怕男爵死了,也会让男爵的鬼魂出现,接受他们的任务提交?
辛心不敢赌,他觉得任务很狗,就喜欢玩弄他们,万一男爵死了,八成会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马车停在埃文斯家族的古堡前,辛心率先跳下马车,直接冲进古堡,逮着人就问,“男爵呢?”
古堡里的仆人和管家一样不知道男爵的去向,他们只是坚守岗位的工具人,男爵去哪,压根也不会跟他们打招呼。
这时,管家也下了马车,他立刻呼唤仆人,发号施令,让全体仆人在古堡里寻找男爵。
五人聚拢在一起。
“男爵突然杀人这一点还是存在疑问,”罗斯低声道,“一定有个契机让他开始杀人。”
汤米:“不是说建立停尸房时让他发现了自己有恋尸癖?”
罗斯摇头,“特殊的性癖一般在青春期发育时就觉醒了,不会那么晚才发觉。”
古堡里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仆人奔跑寻找,辛心脑海中的思绪也在旋转狂奔。
父母乱伦、引诱亲姐、杀害妓女、转向贵族……从最接近他父母模型的与侄子乱伦的伯德夫人一直到身心都无限接近纯洁的诺亚·卡佩。
这个世上所有犯罪的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某种欲望。
权势、财富、地位……纵使埃文斯家族正在走下坡路,男爵也已经是一方霸主,而且如果他真的对这些有所追求的话,那么他就不会离开王都这个权力中心,回到奥思城。
辛心一手抓住骑士,转头看向罗斯,“我们之前推理过,对妓女的杀戮,于男爵而言,是替代品,男爵原本的目标就是贵族,对吗?”
医生脸从罗斯身后探出,“没错。”
这个论点是由医生提出的。
凶手不断地在升级,说明他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
然后,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诺亚·卡佩。
就这样结束了吗?
“所有的人都是替代品,”辛心死死地抓住骑士的手,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真正想杀的,一直都是那个引起他杀戮欲望的人!快,快去停尸房——”
马车不够快,五人转身跑出古堡,让仆人牵来了马,几人立刻向着停尸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救一次,哪怕只救一次也好——
辛心在心中大喊。
夕阳已完全坠落,黑夜正在降临。
跑在最前面的骑士直接跳了下马,他手持着长剑向着停尸房冲了进去,其余四人在他后面下了马,骑士直接踹开了停尸房的门,门轰然倒地,骑士直向着停尸间走去,停尸间的金属门紧锁着。
“我来!”
医生掏出钥匙开锁,锁芯松动的声音传来的瞬间,骑士直接推开了停尸间的门。
“空的……”
冰冷的停尸间里空无一人。
“怎么会是空的?”辛心喃喃道。
难道是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不是这里,”罗斯双手叉腰,平复着气喘的呼吸,“他在这里已经杀过太多人了,不够特别,他真正想杀的人,一定会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处刑。”
“那会是哪里?对于男爵来说特别的地方?”辛心大脑疯狂运转,但死活也想不起来除了古堡和停尸房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对男爵来说很重要。
“打猎——”
汤米猛然想起管家的描述,“不是说他心情不好就会去打猎吗?”
奥思城里有一大片土地是属于男爵的私人猎场,就在比斯河畔附近,众人立刻离开停尸间,上马往猎场的方向赶去。
猎场的位置偏僻,靠近平民区,为了避免打猎误伤,猎场与平民区隔着一条宽阔的比斯河,平常都没什么人去,边界非常清晰划分了,众人踏入猎场的那条红线。
任务截止时间快要到了,他们没有分开找人的余地,必须保持集合,否则在猎场里迷路,或者谁单独得到最后的讯息而不能通知队友,那就全完了。
骑士忽然勒住马,众人也纷纷急停,骑士指向河面,“血。”
黑夜中,冷冷的月光照耀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呈现出浓密的黑,那其中隐约旋转的似乎真的是血迹。
“快!”
辛心来不及多说了,拍马顺着比斯河向前追赶,他用力抽着马,马发狂一样地跑,然后,辛心紧握马缰的绳忽然松开了力道,感受到放松的马惯性奔跑了两步也减速慢慢停了下来。
马蹄陆陆续续停下,骑在马上的五人勒着马缰,不约而同地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是男爵。
男爵正坐在河边,他怀抱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浓烈的血腥味让几人的马回避地后退。
骑士跳下马,直冲过去,一把拉起了男爵怀里的人,片刻后他回头,对着其余下马的队友们摇了摇头。
人已经死了,脖子上创口巨大,血从那个创口开始染红了全身,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惊讶地睁着,仿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心慢慢靠近,他认出了那个被害人,不是城里哪个贵族,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在古堡工作的帮厨,奥利弗。
辛心张开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就只是茫然地张着嘴。
罗斯走向坐在地上的男爵,直接一个反剪把人双手从背后控制住,踢开了男爵手边的刀,男爵毫无反应,他身上脸上也全都是血,深棕色的眼睛里正是管家曾描述过的那种阴沉空洞。
医生上前再次确认了奥利弗的脉搏,最后也只能得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已经死了。”
骑士轻轻将尸体放在草地上,四人静默地看着那具尸体。
奥利弗的眼睛仍旧睁着,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是惊讶不解,似乎正在询问着注视他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雅各布·埃文斯,”罗斯道,“我现在正式以杀人罪逮捕你,影子杀手,雅各布,这就是你想要的?!”
辛心凝视着奥利弗的脸。
奥利弗相貌平凡,个子不高,脸颊微嘟,看上去还有一些孩子气,他经常在几人返回时送上夜宵,别人都休息了,只有他还坚持着等待,连续几天都是强撑着困倦给他们准备食物。
他们并不算特别熟悉。
辛心想要弯下腰触碰一下奥利弗,却没有勇气,他看向男爵,男爵也正凝望着奥利弗,他杀了他最想杀的人了吗?终于不再愤怒,不再痛苦了吗?
“为什么呢?”
辛心轻声道:“奥利弗他只是个普通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既不是妓女,也不是贵族。”
辛心上前在男爵面前蹲下,男爵的视线没有因此而看向他,他仍旧神色冰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奥利弗。
“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口,”医生蹲下身粗略尸检,“也没有吸入镇定药物的痕迹。”
医生单手搭在膝盖上,他轻侧了下脸,“人走得很快,不是特别痛苦。”
辛心轻闭上了眼睛。
“我记得,”辛心缓缓道,“奥利弗就是半年前开始来古堡帮厨的。”
医生直起身,与骑士和汤米齐齐看向被控制住的男爵。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男爵真正想杀害的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帮厨。
“奥利弗做错了什么?”汤米的疑惑快要从语气中溢出来,“他能怎么惹到你?!”
“如果他惹到了你,你杀他就行了,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
汤米接连质问,男爵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
“因为他一直在实验。”
医生淡淡道:“珍妮特是他实验的工具,那些死者也是。”
“实验?!”汤米震惊道。
“正如罗斯所说,男爵大人您应该是在青春期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比起活人,我想您对死人更有好感吧,让我猜猜是谁让您发现这样的癖好的?”
医生审视着男爵,“也许是您死去的父母?”
男爵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看向医生。
“当您发现他们变成尸体以后,让您觉得可爱多了,是吗?”
在场其他人都不由屏了下呼吸,辛心也回头看向医生。
医生继续推理,“可惜的是,这种对尸体的好感似乎成了一种癖好,您试图治好它,所以您找到了珍妮特,希望家族这种遗传的变态基因能打败您后天养成的怪癖,但是,您失败了,珍妮特同样不能激起你的欲望。”
原来如此!
“你也不行”原来是这个意思!
辛心脑海中嗡嗡的,那么男爵在那次失败后就放弃了,突然杀人的契机难道是——
“然后您遇到了奥利弗?”
医生脚尖轻踢了下奥利弗的尸体,男爵的眼神立即发生了变化。
医生道:“这个人很奇怪吧?他还活着,却能激起您的欲望。”
辛心猛地回头看向男爵。
男爵下颚绷得紧紧的,深棕色的眼睛中释放出强烈的讯号。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是对于您来说,这很可怕,比起活人,您始终还是偏爱尸体。”
“没有立即杀掉这个人,是您在反复验证自己的癖好有没有发生变化,最终您肯定了,您依旧保持着对尸体执拗的偏爱,死去的他比活着的他对您更有吸引力。”
医生下了结论,其余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人说话,包括男爵。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吗?
男爵为了自己的癖好,杀害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是放血呢?”辛心的疑问是,“为什么唯独对康纳·格林那样仇恨,为什么杀奥利弗时是割喉?”
男爵依旧没有回应,看样子他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回应的。
放血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必须看着受害者一点点流失血液,生命一点点消逝是为了什么?
从妓女,到被害者们身份、道德的升级,被害者们都有“好人”的标签。
还有一个最终极的问题。
这个任务他们最后是要提交给男爵的,并且任务指出,无法调查清楚真相,男爵的怒火将会让他们无法承受……
会不会,真的连男爵本人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心感到一阵战栗。
“雅各布,”罗斯道,“你承认菲尔德对你的指控吗?”
男爵依旧没有回应,他身上都是奥利弗的血,仿佛仍沉浸在刚才的杀戮当中,即使被罗斯压制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雅各布。”
辛心轻声道,“在你心里,奥利弗是个很好的人吧。”
“你无法否认他是个善良的好人,所有被害者,他们作为奥利弗的替代品,无一例外,全都是好人。”
辛心有点说不下去了。
当他看清楚男爵的心后,他真的不知道该说是恶心还是悲哀。
“好人”这个关键词让众人的思路瞬间聚焦。
罗斯看向被他压制住的男爵,几乎也是一下明白梳理清楚了思路,他视线一一扫过队友,辛心和骑士的神情看样子已经想通了,医生神情冷静,汤米似乎还不太能理解。
任务最终需要提交给男爵,罗斯也明白过来了,任务到底为什么这么设置,因为男爵本人也不明白自己的杀人动机,那隐藏在背后的隐匿的欲望。
“雅各布,那些妓女的确全都是你的试验品,”罗斯忍耐着,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道,“你在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尝试找到一个生与死之间,能够让你接受的状态。”
“他不是纯粹地想要得到一具尸体,他在努力,”罗斯觉得此刻很悲哀,“他在试图克服自己原始的欲求,他一直在寻求自救。”
珍妮特没有“治好”雅各布,雅各布接受了自己的变态。
然而,奥利弗出现了。
正如医生所说,奥利弗成为了第一个让雅各布产生了欲望的活人。
而雅各布却不能真正接受这一点,他必须与自己的欲望搏斗,他在极力地试图治疗自己。
然后,影子杀手也出现了。
他采用放血的手段,静静地看着人在他的面前死去,想要找到一个平衡,也许,不将那个人变成尸体,他也能接受的。
妓女没有治好他的“病”,于是杀人升级了,他开始从贵族中寻找好人。
“你想用他们治病,你根本不想杀奥利弗的,对吗?你内心一直渴望着会有人来阻止你。”罗斯低声道,所以……他们才出现了。
男爵始终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众人都有预感,任务截止时间快到了——就在这时,骑士忽然拔出了剑。
“珀金——”
锋利的剑尖抵在了男爵的咽喉上。
“他们把你想得太美好了,让我来直说吧。”
骑士平静道:“你很愤怒吧,一个毫不起眼的平民竟然如此牵动你的心,他有什么资格让你的情绪发生波动?”
男爵终于抬起了脸,烟灰色的头发散落在额头,阴沉麻木的双眼印出骑士手中锋利的剑。
“你杀那些妓女是在实验也好,预演也罢,但你同时也是在泄愤。”
骑士幽绿色的眼睛深不见底,“证据就是你在康纳·格林身上流露了太多情绪,当时你一定很生气,因为你不得不承认,你内心最想要的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男性。”
“怀尔德、诺亚……你一步步升级,就是想要证明,最符合你心意的仍旧是出身高贵,了不起的贵族……”
骑士的剑尖已经割破了男爵的脖子,一丝血线缓缓流下,辛心双手握住骑士的胳膊,“珀金,不要!”
骑士扭头瞥向辛心,辛心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心与担忧,他怕他真的在任务里杀人,从此滑入深渊,万劫不复。
男爵的眼睛顺着骑士的视线看过去。
骑士与男仆对视着,令他想到刚才奥利弗在他怀里的模样。
奥利弗一无所知,傻傻地睁着眼睛看着他,脸上还漂浮着淡淡的红晕,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将他抱在怀中。
奥利弗轻轻张开了嘴唇,他一定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男爵没有给他那个机会,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异常果断地割断了他的脖子。
温暖腥甜的血液喷溅出来,奥利弗张大了嘴,他看上去还是非常惊讶的样子,嘴张得大大的,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嘴,嘴里发出怪异的响声。
那个让他心烦的人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惊慌失措的瞬间。
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那种满足欲望后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反而感到很……很……
男爵垂下脸,口中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辛心更用力地抓住了骑士的手,小幅度地摇头。
骑士凝视着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剑。
男爵脖子上血线细细地流淌,罗斯放开了人,男爵抬起手捂住脖子,罗斯蹲下身检查,他同样不赞同在副本里杀人,他们无权使用刑罚。
男爵脖子上的伤口很小,然而他却真像是被割了喉一样喘不上气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像是呕吐又像是咳嗽的声音。
四周黑雾逐渐弥散,向着几人靠拢。
“你以为我会想要说你的杀人动机,是因为你爱上了他吗?不,”骑士盯着半跪在地上的男爵,“你这只是懦弱、可悲又扭曲的欲望在作祟,根本什么都不是。”
根本……什么都不是……
男爵双手捂着脖子抬起脸,他整张脸都因充血而变得通红,脸上的神情痛苦扭曲到了极点,与骑士视线短暂交锋后,他猛地看向骑士身后。
那里原本应该躺着奥利弗的尸体。
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
身体像是忽然被什么操控了,男爵僵硬而吃力地张开嘴,“恭、恭喜……不,你们完、完成了……奥……任、任务……”在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蹦出的瞬间,男爵猛地伸手抓住了骑士的剑尖。
“啊——”
汤米惨叫着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医生。
男爵一把将剑尖捅入了自己的喉咙,他的头轻轻垂下,喉咙里血液如水流般哗哗瞬间淹没了骑士的剑与地面。
鲜血在虚无的空间中弥漫开,辛心呆呆地看着跪地自杀的男爵,大脑中一片空白,强烈得像是要堵住他胸膛的悲伤情绪汹涌而来。
好可悲的人……好可怜的奥利弗……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
“啊!!!”
汤米再次发出惨叫。
众人的视线被短暂地吸引过去,汤米脸色惨白,“为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面有块肉!一块血淋淋的肉!”
像是呼应般的,辛心的脑海里也多了样东西。
苹果,横切面不平整,有些崎岖,表皮磕破了一角的半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