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初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见谢时君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凑过去把他的也解开,果不其然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他心想这是喝了多少,皱了皱眉,帮谢时君把大衣扣好,说:“我们回家吧。”
今晚是跨年夜,谢时君实在没能推掉实验室的聚餐,本想着开车过去就能避免喝酒,没想到被知情人以“反正他金屋藏娇,又不是没人来接”为由调侃了一整晚。
同事们像是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似的,一直灌他酒,谢时君酒量还算不错,但也架不住被围攻,聚餐结束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了,只好叫向初来当代驾司机。
他一上车就摘了眼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路都很安静,这会儿却忽然拉住了向初的手腕,“再陪我坐一会儿。”
“已经很晚了,回去吧,安安自己在家睡觉呢。”
“那丫头睡得沉,不用操心她,”谢时君说着又握紧了些,“就陪我一会儿吧,珍珍。”
向初竟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一星半点撒娇的意味,这倒是十分稀罕,“还说没喝醉呢,都会耍赖了。”
“真的没醉,”谢时君摇头,“就是太高兴了。”
向初拔掉车钥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高兴什么?”
“高兴……去年一年,我们安安又长高了不少,家里的老人身体都很好,实验室的学生也挺争气,事事都顺利,”谢时君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高兴,就连尾音都在上扬,露出难得一见的憨态,然而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只有一件事情不太高兴,新的一年就快到了,不知道我的珍珍,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你、你这算是求婚吗?”向初懵了。
并不是没有想过婚姻,他甚至幻想过谢时君拿着钻戒求婚会是怎样一幅过分浪漫的画面,只是他们在一起的状态实在太好,爱情的温度尚在燃烧,亲情的那一部分也在稳稳地生根,已经没有什么好贪心的了,这样的仪式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有些多余。
在今天以前,向初都是这样认为的。
谢时君浅浅笑着,眼尾的纹路一年比一年清晰,都说温柔的人该被岁月偏袒,但时间不会让他永远年轻,而是会在皱纹里藏起更多温柔的力量,“我总是想着再等一等,等我确定自己有能力给你和安安幸福安稳的一生,再正式向你求婚,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可能只是个形式,我们连结婚证都拿不到,但我还是觉得,不能随随便便许诺。”
“总想着不能急,要慢慢来,可又怕我老得太快。”
向初一边感动一边忍不住怀疑,谢时君到底有没有喝醉,他从没见过哪个醉汉讲话这么有逻辑,但他又好像隐隐地明白了什么——谢时君是借着醉意才敢向他坦白。
他不是不想要那一纸婚约,不是认为没必要,他只是在等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向初越想越觉得心酸,哽咽着问:“你真的这样想吗?”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人生看得很开,从来没想过,我有一天也会害怕变老,”谢时君看着他笑,向初分不清那是醉意还是宠溺,“今年我就四十岁了,宝贝,快点嫁给我吧,我等不及了。”
向初感觉自己在做梦,这些年来,他习惯了从年长爱人那里索取源源不断的包容和安全感,却不曾想过,他的爱人也会有苦恼和不安,谢时君明明已经这样好,却因为爱上一个不够好的向初,萌生出多余又可爱的自卑。
但这其实是对他的最高肯定,不是吗?
“每天多照照镜子吧谢老师,你老了以后只会更有魅力,四十岁怎么了,我也三十岁了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要一起变老的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时君压着后颈吻了上来,他吻得这样凶,似乎在惩罚向初擅自更换话题,嘴里的酒味让向初有些眩晕,等回过神来,谢时君已经摘掉了他的眼镜,和他鼻尖相抵,低声说:“乖,答应我。”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交换戒指,向初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猜等明早谢时君酒醒了,一定会很懊恼,没准儿还要颇为不自在地避开他。
但说过的话可就收不回来了,他是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生活不是编程题目,不是通过凸优化就能解出一个全局最优点,谢时君想要正式,而向初安于此时,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仪式,但又仿佛只是沿着命运的轴线一路走下去,自然而然就走到了这里,一切都刚刚好。
向初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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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熄了火,没有暖风,车厢里很快变得阴冷。
“冷不冷?”谢时君拍拍大腿,“坐过来,我想抱着你。”
向初没有犹豫,便越过中间的操作杆,分开双腿,跨坐在了谢时君身上。
这个姿势是他们最熟悉的,不管是以前在研究所的杂物间里偷偷摸摸做爱,还是现在临睡前无关情欲的随性攀谈,他们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格外偏爱这样的亲密。
终于没有间隙地抱在一起时,谢时君在向初耳边叹了口气,不是哀叹,是那种很满足的喟叹,低沉的嗓音实在性感,向初顿时感觉脊柱一阵发麻,不自觉地挪了挪屁股。
然后臀尖就被握住了,身下坐着的某个部位正硬硬地顶着他的腿根。
谢时君在舔他的耳廓,问他:“爱不爱我?”
向初的眼眶又开始蓄泪,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很爱哭的,伤心了要哭,看电影被触动了要哭,做爱太舒服了也要哭,然而归根结底,是他不愿意在谢时君面前有一分一毫的不真实。
太开心了所以掉眼泪,自然也是可以的。
他贴上去搂住谢时君的脖子,眼泪不偏不倚滑进他的衣领,是温热的,他说:“爱你。”
谢时君用指腹碾着他眼下的小痣,反反复复地,好像总也没个够,“抱歉宝贝,我忍不住了,想在这里做一次,可以吗?”
向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一般人喝醉以后都会随心所欲地撒泼,而谢时君却完全相反,连眼神都透露着不确定的试探,莫名叫他难过,或许是该偶尔尝试一次角色对换,他也想好好宠一宠年长的爱人。
“那就做呗,反正……又不是没在车里做过。”
向初的声音越来越小,谢时君已经在解他的外套了,他根本装不出沉着冷静。
外套纽扣被尽数解开,隔着里面薄薄的衣物,乳尖被含住了,勃起的性器在臀缝里作乱,耳边的轻哄时断时续,却并不因为他的求饶而心软,他早已被谢时君的温柔与霸道绝对侵占,却也比谁都清楚,这是怎样一种双向的、温吞的沦陷。
跨坐的姿势让他高出一截来,得以抱住谢时君的头,他眯着眼睛小声地喘,沉浸在被占有的快乐里,爱意好像泛滥成灾,他一时间竟找不到更高级的词汇去表达,只能在喘息的缝隙里,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特别、特别爱你。”
醉酒的人大概是听明白了,急急地剥掉向初的毛衣开衫。
向初大半夜跑出来接谢时君,直接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件衣服便急匆匆地出了门,这会儿露出棉质的格纹睡衣,是柔软的触感,沾满家里的味道。
谢时君的手在他腰侧附近停留了一会儿,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向初背后,挡住两人紧贴的身体,拥着他,在耳边低声唤:“宝贝,珍珍,珍珍宝贝。”
宝贝是字面意思的宝贝,而珍珍代表唯一,代表特例,代表不需要用天平去衡量的偏爱。
向初被这两个称谓的组合搅乱了心绪,闷哼一声,不自觉地夹紧了大腿。
他起初别扭得厉害,不准谢时君叫自己宝贝,原因是谢时君也这么称呼过前任,再拿来称呼他,就好像在用一样二手的东西敷衍他,可慢慢地,他不再纠结,不再吃过期的醋,因为他发现谢时君时常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冒出一句“宝贝”。
比如半梦半醒的清晨,眼睛还没睁开,便在被子底下摸索着他的手,含糊地道一句:“宝贝,早。”
比如一起做饭的傍晚,菜已经下锅,来不及思考便随口说:“宝贝,帮我递一下白糖。”
无意间流露出的珍视,比情话好听一百倍。
于是他想,给过别人又如何呢,只要以后都会是我的,那就足够了。
伏在谢时君肩膀上,听他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喃喃着零碎的句子,是真实的、不加修辞的,甚至是不讲道理的,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新的一年越来越近,向初似乎达到了某种完满。
三年前的跨年夜,他站在天桥上,车流在他脚下喘息不休,远处的广告牌聚成模糊的红色光点,他以为自己没有一刻真正属于这里,直到谢时君救了他,成为他的安定剂,终结一场漫无目的的漂泊。
现在他们身处地下车库,地平面以下,仿佛更加接近城市的机械心脏,不停运作的引擎为这座庞大的城市提供动力,它本该永远忙碌,永远不知疲惫,却也在零点秒数翻转的这一刻难得偷闲,为爱人间的密语留出空白。
“时君,新年快乐。”
“还有,祝我们……新婚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