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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的日子 漂亮的玫瑰 18129 2025-07-29 07:54:55

乔维桑的手微不可寻地抖了一下,他猛地抓紧了杯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奶奶问的这句话后,他非常想哭,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迅速地冒出要哭的情绪过。

爸妈喜欢乔心远吗。乔维桑也不知道,一开始大概算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只是不亲近,现在说不准了,不过爸妈好像谁都不喜欢,自己从小到大都算得上是有出息,也没有感受过爸妈的爱。

但这些话没法儿说,乔心远从刚出生就是奶奶带着的,十几年压根儿没见过爸妈,对于乔心远和奶奶来说,在这十几年里对方都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奶奶再怎么想得开,听到自己养大的孙子不招人喜欢,也肯定不好受。

乔维桑微微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他费劲地扯出一个笑,凑过去揽着奶奶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奶奶说:“我很喜欢心远。”

所以他不用看人眼色,也不用勤快,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招人喜欢没关系,烦人也没事儿,是乔心远就行,他哥会管他一辈子。

奶奶微微愣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又重新变回笑眯眯的样子,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好,那我就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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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见^O^

44

乔心远刷完碗从厨房出来,顺便把一直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拖了过来,大的那个里一大半是给奶奶买的东西,很重,放下去的时候哐当一声。

“哎哟这动静。”奶奶惊了一下,“装什么好东西了。”

乔心远把箱子打开,把东西拿出来往桌子上放,“给您买的好东西呗。”

“你买的?”奶奶故意问。

乔心远抬头嘿嘿笑了一声,“我哥买的。”

一箱子东西里衣服是最少的,一年四季的一样一身,最多的是老年人用得到的药品和保健品,吃的喝的一大堆,乔维桑知道奶奶身体好,但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现在乔心远不在她身边,以后也不能常回来,一个人住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这些是现在就开始每天要吃的,我哥都写上保质期了,从哪年到哪年,一天吃几次吃多少,等会儿我给您按顺序摆到桌子上。”

“没病还得吃药呢。”奶奶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嘴上念叨着,但也没有拒绝孙子的好意,点着头接过来细细看了看,上面是乔维桑贴的标签,很大一张,字也大,很清楚。

乔心远蹲在地上,扒着奶奶的膝盖,“是对身体好的,您身体不好我咋放心在外边上学。”

“哎,我知道,知道,肯定好好吃。”奶奶一个劲儿地点头,乔心远说什么她都听。

乔维桑坐在旁边,看着乔心远一样一样地嘱咐奶奶,认真得很,他还没见过乔心远这样,很难形容的样子,有一种长大了的错觉。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是睡醒了要找哥的人。

乔维桑无声弯了弯唇角,抬起胳膊撑着额头,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这时候午后的阳光刚好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晒着,屋子里的炉火很旺,暖气片也都热乎乎的,乔维桑就那样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念叨着些细碎的话,怎么也说不完似的,偶尔还掺杂着几声笑。

乔心远把东西给奶奶都收拾好,推着箱子从奶奶卧室出来才发现他哥一直没出声,他放下行李箱,从沙发后面跑过去,看到乔维桑还是刚才的姿势靠着沙发,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奶奶从后面过来,小声说。

“嗯,他最近工作忙,太累了。”乔心远的声音更低。

“叫他去楼上躺下睡吧。”奶奶摘下老花镜,看着乔心远。

“不用,他睡眠不好,一有动静就睡不着了。”乔心远站在那没动,“奶奶,拿条毯子给我吧。”

“哎,我去找。”奶奶点着头匆忙回了卧室,很快拿了条毛毯出来,递给乔心远,“你照顾你哥,我出去遛遛,都在这肯定吵醒他。”

“好,您走路慢点。”

乔心远把给奶奶新买的帽子帮她戴上,然后拿起毛毯抖开,动作很轻地盖到乔维桑身上。

奶奶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了,乔心远外看了看,奶奶脚步快,已经出了远门儿,往隔壁周奶奶家走了。

乔维桑是真睡着了,轻轻皱了下眉,没有醒,乔维桑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很想摸一摸,但怕把他弄醒,最后只坐在他旁边,低头隔着毛衣亲了亲乔维桑的肩膀。

大约半个小时后,阳光西斜,照到了乔维桑的脸上,他就醒了,屋里非常安静,他扫了一圈,没看见奶奶,只有旁边仰着脑袋睡着了的一个小孩儿。

乔维桑动了动有点麻了的胳膊,把乔心远的脑袋给托了下来,乔心远动了动,眼睛睁开看了看他,又闭上了。

“还睡?”乔维桑低声问。

乔心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翻身要躺下,乔维桑托着他的脸把他拉到自己这边,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把毛毯盖在他身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又变回小孩儿了。

到了傍晚奶奶回来的时候,乔维桑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乔心远裹着毯子坐在沙发里打哈欠,手里端着一盘剥好的沙糖桔,一个个地往嘴里送。

“就知道吃。”奶奶还是没忍住,指了指乔心远,“都胖了一大圈了,还吃呢。”

“我瘦了不好看。”乔心远含着橘子振振有词。

奶奶没理他,说完人家胖又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茶几上,打开给乔心远看,冲厨房里喊了一声,“看奶奶给你俩买了什么。”

乔维桑从厨房出来,把碗筷放到桌子上,没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红糖味,和花生的香气,乔心远甩开毛毯从沙发上跳下来,“花生糖啊!”

“你说要来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买了,但是这东西得现做才好吃呢。”奶奶把外套脱下来,笑眯眯地叠着衣服,看乔心远捏起一块花生糖。

乔心远放下橘子,捏着糖没动,奶奶很疑惑地看着他,“吃呀,闻味儿呢?”

“好香啊。”乔心远小声嘀咕,没放进嘴里,往乔维桑那边里瞥了一眼。

乔维桑站在餐桌旁边,正看着他。

“能不香吗,我看着人家做的,一大锅麦芽糖掺了红糖做的,一点水没添,你从小吃到大的呀。”

“嘘!嘘!”乔心远竖起手指打断了奶奶,放下花生糖舔了舔捏糖的手指,“真甜。”

乔维桑从那边走过来,拿起一块放嘴里咬了一口,乔心远抬头看他,“好吃吗?”

“好吃。”乔维桑剩下小半块,放到了乔心远嘴里,“剩下的明儿早上吃。”

“真的?”乔心远迟疑地看了眼糖,又看他哥。

“假的,今儿晚上你睡着了我就全吃光。”乔维桑拍拍手上的花生碎,回厨房去了。

奶奶摸了摸乔心远的后脑勺,小声问:“你哥不让你吃糖啊?”

“嗯,反正晚上不能吃。”乔心远回头张大了嘴巴,给奶奶看自己的大牙,“我这颗牙老疼。”

“那你别吃了。”奶奶赶紧动作麻利地把花生糖收了起来,走之前又十分感慨地看着他,“终于有人能治你了。”

乔心远轻轻“哼”了一声,趴在沙发上躺着,奶奶进了厨房把糖放进了冰箱,走到灶台前跟乔维桑说话,乔维桑微微弯腰,低着头听得认真,过了一会儿回头笑着看了乔心远一眼,奶奶也跟着笑着看他,乔心远撇撇嘴,把脸埋进抱枕里,偷偷也笑了一下。

吃过晚饭,乔心远陪着奶奶看了会儿电视,乔维桑在旁边打电话,低声处理工作,电视剧才播完一集,演广告的时候奶奶说困了,把他俩赶上了楼,要睡觉。

乔心远的卧室在楼上,奶奶年纪大了上下楼不方便,一直住在楼下,乔心远说要回来后奶奶就把他的卧室又收拾了一遍,今天上午换上了刚晒过的厚被子和新床单,一进屋都能闻到暖烘烘的味道。

“是不是挺好的。”乔心远献宝似的带着乔维桑进了自己屋,把门关上。

乔维桑扫了一眼,房间不大,但是东西挺多的,倒是不乱,哪里都塞得满满当当,床对面的小书架上摆满了书,从小学到高中的,奶奶都给他放着了,还有几格子课外名著,都有些旧,看起来被翻开过无数次了。

窗户是和家里一样往外推开的,扯了块绿色小碎花的布当窗帘,窗户下面床尾那里摆了一张挺宽的书桌,一看就是实心木手工做的,椅子也是,都不怎么精致,但非常稳当,桌子上放着两个笔筒还有书立,夹着一排高中课本和习题册,旁边靠近床的那边摞着一堆课外书,另一边摆了两个相框。

乔维桑拿起来看,一个是乔心远刚上高中时和奶奶拍的合照,在他们县城高中的门口拍的,不怎么清晰,只能能看出两个人是谁的程度。

另一个是乔心远,这张很清楚,上面的小孩儿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脸上肉嘟嘟的,很白,眼睛又圆又黑,留着短短的西瓜头,穿着裁剪整齐非常干净的浅色布麻衣和短裤,怀里抱着书包,腾出来一只手抓了块花生糖,一脸茫然又带了点儿新奇的微笑,看着镜头的时候正要往嘴里塞糖,嘴巴都已经张开了,像只流口水的小猫。

乔维桑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乔心远从外面洗漱完进来,他还在看,听见开门的动静才挪开了目光,看着赫然已经长大了的乔心远。

“好看吗?我小时候。”乔心远凑过来,侧脸贴着乔维桑的肩膀,指了指照片上的小孩儿,“这是我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拍的,我没拍过几张照片,这张最清楚了。”

乔维桑又重新看着手里的小乔心远,“好看,很……像你。”

“我小时候也没怎么拍过照,我不喜欢照相。”乔维桑把相框放下了。

“但是喜欢给别人照。”乔心远说,“拍得还特别好呢。”

“也不算喜欢,为了挣钱呗。”乔维桑拨了拨乔心远湿漉漉的刘海,露出完整的一张脸,“不过要是你从小养在家里,我应该挺喜欢给你拍的。”

“挺喜欢吗?”乔心远皱了皱眉。

“非常喜欢。”乔维桑笑了。

乔心远摸了摸书桌,“这是我一年级的时候崔叔给我打的桌子,当时对我来说太大了,奶奶还骂他呢,崔叔说等我成了大学生就不觉得大了,就该嫌小了。”

乔心远转了个身,轻轻一跳坐到了桌子上,面对面地看着乔维桑,“我现在真的要成大学生了,也用不到这张桌子了。”

乔维桑摸了摸他的脸,拇指放在他笑起来会有酒窝的那里,乔心远偏头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觉得你出现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奇妙。”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我有哥哥,奶奶经常说你,后来时间久了,她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也少了,就不怎么说了,但我都记住了。”乔心远垂着眼,在看乔维桑右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红绳,“我从来不觉得跟着奶奶过得不好,但小时候经常会想,要是哥哥能陪我玩就好了。”

“很奇怪吧,我不想爸爸妈妈,偏偏想过你。”

安静了一下后,乔维桑开口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很害怕去北京,害怕爸爸妈妈,也害怕你。”乔心远握住了乔维桑的手腕,“那个时候,我很不想长大,想永远留在这里。”

“现在不怕了。”乔维桑说。

“嗯,后来就不怕了,又变得很想快点长大,”乔心远抬起下巴放在乔维桑的肩膀上,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因为我想留在你身边。”

乔维桑往前挪了一步,站在乔心远腿间,抱住了他,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不长大也可以留在我身边。”

乔心远没有说话,抬起头侧目看着他,乔维桑松开了抱着他的胳膊,那样对视了一会儿后,他低头在乔心远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给你当一辈子哥。”

乔心远偏开头,俯身把眼泪擦在乔维桑的毛衣里,然后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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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弟王者归来╰_╯

45

村里不禁燃,三十早上天刚亮就有鞭炮声响起来了,乔维桑一瞬间就睁开了眼,旁边乔心远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醒。

奶奶家的暖气靠炉子,半夜灭了暖气慢慢就不热了,房间里比昨天晚上冷很多,乔维桑从柜子里找了一床厚被子出来,搭在乔心远的被子上,盖住他的半张脸,然后穿上衣服下楼了。

奶奶早就起了,站在院门口不知道跟谁说话,听声音挺开心的,乔维桑洗漱了一下,进厨房看了看,已经熬上粥了,灶台上的大锅里蒸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乔维桑没打开看,闻着倒是很香。

乔维桑拿了个小马扎在灶台前坐下,往里塞了几根木柴,火苗噼里啪啦烧得很旺,很暖和。

等过完年就没这么冷了,剩下的季节都比冬天好过一些。

天彻底亮了时奶奶才从外面进来,看见厨房里坐着的乔维桑吓了一跳,“啥时候下来的,这才几点。”

“早就醒了。”乔维桑回过头,伸了伸腿,“锅里是什么,香死我了。”

“哎哟!你这嘴咋这么会说话,”奶奶伸手就往乔维桑伸手拍了两巴掌,“呸呸呸!”

乔维桑愣了一下,也呸了一声,奶奶这才松开皱起来的眉头,掀开了锅盖,“蒸的包子,梅干菜的,心远特别喜欢吃。”

奶奶指挥乔维桑拿了几个盘子,把包子接了出来,厨房里已经满是热气了,奶奶掰开一个递给乔维桑,“你先趁热尝一个,他爱吃晾凉了的。”

“吃凉的不好。”乔维桑顺口说了句,咬了口包子,“好吃。”

“就你把他当个宝了。”奶奶打开电饭煲看里面的粥,念叨着,“我跟你说,他才没那么娇气呢,从小在村里摸爬滚打的小孩儿土里捡起来的东西都吃过,他皮实着呢!”

“是么。”乔维桑吃了半个包子才腾出嘴说话,“我觉得他还挺娇气的。”

“因为你惯着他呗,他就是越惯越没样儿。”奶奶放下汤勺,凑过去放低了声音,悄声说:“你爸妈就不喜欢这样的孩子,他去之前我就知道。”

“他俩什么样儿的都不喜欢啊。”乔维桑笑了,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也是。”奶奶也跟着笑起来,好多年没见的祖孙俩在厨房里,说了自己儿子儿媳妇和自己爸妈一早上坏话。

乔心远没赶上,赶上了他也参与不进去,跟爸妈不熟呢,下楼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头发胡乱飞着,还没睡醒。

乔维桑刚从外面摘了几颗葱进来,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醒了啊。”

乔心远搓了搓眼睛没吭声,他刚醒的时候不愿意说话,走过去胳膊往他哥身上一搂,抱着乔维桑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哎,我一手泥呢。”乔维桑赶紧把手抬起来。

乔心远听不进去,抬起腿就要往他身上挂,乔维桑扔下葱,用小臂托着乔心远的屁股,往沙发那边走。

“下去,再躺会儿吧。”乔维桑松了松胳膊,见乔心远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又说,“去吃包子?梅干菜的,奶奶一大早给你蒸的,还有八宝粥,甜的。”

“冷。”乔心远闷声嘟囔,不愿意下去。

“肯定比家里冷啊。”乔维桑贴着他的耳朵笑了一声,“快去跟奶奶待会儿,咱们没两天就走了。”

“我知道。”乔心远说着隔着衣服咬了咬乔维桑的肩膀,从他身上下去了。

电饭煲里保温着粥和两个包子,乔心远拿出来,一边吃包子一边盛粥,懒得端到桌子上,拿了个勺子站在那就开始吃。

“油别滴衣服上,看着点儿。”奶奶在旁边切着腊肠叮嘱,“接着碗吃。”

乔心远张嘴吃了奶奶递到嘴边的腊肠,喝了口粥,“弄不到,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儿啊。”奶奶低着头,把切好的腊肠码到盘子里,“都快成年了还往你哥身上赖,像什么样子了呀。”

“我……冷,他身上暖和。”乔心远没想到被奶奶看见了,心虚地小声嘟囔。

“以前怎么不觉得冷,要我说,你都被你哥养娇气了。”奶奶收拾起案板,看着乔心远又笑了,“不过他对你是真好,是不是?”

“当然了,”乔心远捧着碗,“他是我哥,就我一个弟弟,他不能也对别人这么好。”

“小气鬼。”奶奶说。

“就是!”乔心远把碗刷了,跟在奶奶屁股后面看他揉面,准备晚上包饺子,“我要吃荠菜肉的。”

“知道知道。”奶奶揪了块面团递给乔心远,“出去烦你哥去。”

“不要,就烦你。”乔心远笑嘻嘻地在旁边小马扎上坐下,“我跟奶奶最亲,我哥也要往后排呢。”

“就你嘴最甜。”奶奶被乔心远哄得眉开眼笑,也不赶他了,“你们初二就走是吧,你哥说你初十就开学,还得回去写作业,咋不带来写啊?”

“我哥不让,说扫兴,而且我就玩这两天呢,开学就快要一模了,我们班主任赶得特别紧。”乔心远捏着面团,话说得也慢吞吞的。

“辛苦了我们宝贝,”奶奶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在他脸上摸了摸,“真要成大学生了。”

“不过我肯定考不上我哥的学校。”乔心远撇着嘴看着奶奶。

“那咋了,考上什么我们上什么,都是努力学习考出来的,咱们不比别人差!”奶奶拍了拍手,“是不是?”

“是是是。”乔心远笑了,“那您觉得我和我哥谁更厉害呢?”

奶奶往外看了一眼,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当然是我们心远厉害了。”

“您跟哥说的话肯定是说他厉害。”乔心远哼了一声,“不过我不跟你们计较。”

“计较什么?”乔维桑推开厨房的门把葱拿进来,挽起袖子开始洗,目光扫过乔心远,“你脸上怎么黑一块白一块儿的,过来洗洗。”

乔心远用手背摸了两下,有面粉,也有灶口里飘出来的灰,擦不干净,站起来走到乔维桑那里低了低头。

“闭眼。”乔维桑按着他的脖子,接了一捧水给他洗了两下,“冷不冷。”

“冷。”乔心远甩了甩脑袋,睁开眼,出去找毛巾擦脸了。

“北京是不是更冷啊?”奶奶问乔维桑。

“比这儿冷多了。”乔维桑说,“冻得他上学得天天接送,不然就感冒,好不了。”

“他冬天是容易生病。”奶奶说着,从冰箱里把调好的馅端出来,搅拌了几下后,忽然说:“让他自己去就行,马上就大学了,还能一直这么伺候他啊。”

“大学也是按点上下学,那时候没人管了,我接送他还更方便。”乔维桑从水池那边走到奶奶身后,帮她把盐罐子拿过来,笑着看着奶奶,“等他工作了我还接送他上下班,只要他让,我就一直伺候他。”

奶奶舀了一勺盐,把勺子放回去时抬头看了眼乔维桑,对方还是笑着没说话,奶奶和他对视一眼,也笑了,“你是真烦人。”

中午奶奶做了酒酿圆子,三人随便吃了点儿,然后就开始准备晚上年夜饭要做的菜,电视一直开着,外面鞭炮声从下午开始也没停过,周围的邻居也进进出出多了起来,送东西借东西的都有,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虽然是只有三个人的年夜饭,但奶奶一点儿也不含糊,特别认真,三个人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看着晚会包完饺子后,乔维桑煮饺子,奶奶开始开火做菜,乔心远捂得严严实实地在外头和小孩儿们放烟花玩儿。

乔维桑把三盘饺子端上桌子,推开门朝院儿门口喊了一声,“乔心远,回来吃饭!”

乔心远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乔维桑拖着他进去关上门,抓起他的手看了看,“洗手去。”

“好香啊哥。”乔心远脱了衣服,站在水盆旁边等着乔维桑倒好热水,才把手放进水里,“给我拿个饺子吃,饿了饿了。”

乔维桑就真的往碗里夹了几个给他拿了过去,乔心远手里搓着肥皂,张嘴接住乔维桑递过来的饺子,“好烫。”

一说话嘴里冒热气,乔维桑赶紧收起筷子捏着他的腮让他张嘴,把手递到嘴边,“吐出来。”

一个饺子在他嘴里受了点儿皮外伤,被囫囵吐了出来,乔维桑扔进垃圾桶里,重新夹了一个对半夹开,吹了吹送进乔心远嘴里。

奶奶在后面特别受不了地喊了起来:“洗个手的功夫还非要吃,有那么等不及嘛,你哥是怎么把你给惯成这样的啊!”

乔心远擦干净手了,把筷子和碗接过去自己吃,“我馋,等不及呀。”

奶奶戳了戳他的脑袋,回厨房去了。

三个人一人一盘饺子,菜放在中间,基本都是南方菜,很精致,量少样式多。

“新的一年,我要考上想去的大学。”乔心远喝着果汁,靠在椅子里半睡半醒地许愿,乔维桑听见了,把他的果汁拿走,问他:“想好报哪里了?”

“早就想好了。”乔心远睁开眼,“不过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们。”

“为什么是秘密?”乔维桑不问是什么秘密,这一下就把乔心远给看透了似的发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乔心远故作玄虚,歪头倒在奶奶身上,“奶奶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奶奶拍了拍他的脑袋,笑得比之前都要慈祥温和,“困了吧,快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别守了,我也困了。”

“您去睡吧,我把门窗关好就成。”乔维桑把乔心远拖了过来,“你也上楼吧。”

“我等着你。”乔心远搓了搓眼睛站起来,先陪奶奶回了屋里,没多久就关上门出来了。

乔维桑把院儿门锁好关紧,打开楼梯上的灯,赶乔心远上楼,“我关灯了。”

乔心远走到他面前,“哥你背我回屋吧,好久没背我了。”

乔维桑把楼下的灯关了,弯了弯腰让乔心远上来,乔心远伏在他背上,忽然变得特别安静,呼吸也慢慢轻下来。

“把灯打开。”乔维桑站在卧室门口说。

乔心远没有动,“晃眼,开台灯吧。”

“事儿咋这么多。”乔维桑抬脚把门提上了,然后走到床边打开了台灯,乔心远顺便爬到了床上,然后抱住乔维桑的腰不动了。

“哥,新年快乐。”

乔维桑摸了摸怀里的脑袋,“新年快乐。”

“今年有你在,很不一样。”乔心远轻轻抬起头,眼圈莫名红了一些,“哥,我一直觉得去北京后,是你救了我一次,所以我好爱你。”

乔维桑用手指蹭了蹭他水红的眼尾,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看了很久后,只说:“睡吧。”

46

并没有睡多久,天还漆黑着外面鞭炮就响起来了,整整半个小时没停,隔着窗帘往外看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灯光亮起来,左邻右舍都起来过年了。

乔维桑盯着窗户躺了半个多小时,乔心远还压在他肩上不肯醒,昨晚奶奶特意嘱咐了今天早上必须早起,乔维桑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他侧了侧身,抱着乔心远直接坐了起来。

“该起来了。”乔维桑拍了拍他的背,把被子拉上来把他盖严实了,“醒醒,心远,等会儿再睡。”

乔心远困得不行,一句话都没听清,趴在乔维桑怀里又睡着了。

乔维桑看着墙上的钟表又走了十分钟,然后伸手托着乔心远的脸用力晃了晃,“醒醒了。”

乔心远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乔维桑没动,乔维桑用被子把他给裹起来,下了床,“赶紧醒醒,我先下楼帮奶奶做饭。”

清晨六点多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楼下灯火通明,奶奶已经起来了,厨房里升起氤氲的热气,暖和得不行,奶奶推开门出来,迎面碰上乔维桑。

“起来啦。”

“起了,”乔维桑张开胳膊抱了抱奶奶,“奶奶过年好。”

“好好好你也好!”奶奶拍了拍他的胳膊,让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红包塞给乔维桑,“给我大孙子的。”

乔维桑犹豫了一下,没有推辞直接收了,“谢谢奶奶。”

奶奶特别高兴地看着他,“以后每年都有哈!”

“好。”乔维桑捏了捏红包,低着头笑起来,“年年我都来要。”

奶奶熬了皮蛋瘦肉粥,昨晚剩的饺子做成两大盘煎饺,金黄酥脆,还做了蟹黄生煎包,刚从锅里铲出来,放到桌子上时冒着香气,乔心远刚从楼上下来,走到桌子旁捏了个煎饺吃。

“坐下好好吃。”乔维桑把筷子放下,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乔心远不理他,转身赖到奶奶身上,“奶奶过年好,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奶奶笑眯眯地在他脸上摸了摸,把另一个红包拿出来递给他,“好,我们宝贝也心想事成。”

吃过早饭,乔维桑在厨房里收拾,隐约能听到乔心远跟奶奶撒娇的声音,明天就要走了,乔心远舍不得奶奶,他能感觉到。

乔维桑没戳破他这点儿心事,就是怕他走的时候会哭,倒没担心过乔心远会不走了,想到这儿乔维桑切水果的动作停了一下,轻轻啧了一声,把苹果切成块,端出去了。

“吃点儿水果。”乔维桑把水果放到茶几上,看着奶奶,“要不要去补会儿觉。”

“不用,我天天这么早醒,都习惯啦。”奶奶吃了块苹果,“你俩去睡会儿吧。”

“我也不困。”乔心远低头在奶奶肩膀上蹭了蹭,“困了就在这里睡好了。”

奶奶这回没嫌他赖皮,捏了捏他脸上的肉,“奶奶的好宝贝哟。”

乔心远笑了笑,很快看了乔维桑一眼,低声对奶奶说,“哥没给我红包呢。”

“是吗?”奶奶佯装惊讶,推了推他,“快去要呀!”

乔心远爬到沙发另一边,跪坐在乔维桑腿边,冲他伸出两只手摊开,歪着脑袋笑嘻嘻的,“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乔维桑笑着看了他一眼,还真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乔心远盯着他的口袋好一会儿,都快等不急了,“快点儿,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准备呀!”

“准备了。”乔维桑说着把手伸了出来,没有拿红包,手攥成拳头,递到乔心远两手上空晃了晃。

乔心远的目光跟着他哥的手动来动去,最后停在他面前,乔维桑张开了手,一条黑色的编麻绳倏地从他手里展开,坠着一个金色的东西飞速落了下去,乔维桑抬了抬手,胖乔心远看清他挂在手指上的东西。

是条挂坠,黑色的绳子,系着一个足金的小金葫芦,上面没有多余的图案和工艺,泛着光,圆圆的很漂亮。

“新年快乐,宝贝儿,”乔维桑的声音里全是笑,“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乔心远自己用手接住了小葫芦,只是捧在掌心里并没有拿下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透过礼物正直直地盯着乔维桑,几乎在乔维桑开口的一瞬间里面就蓄满了眼泪。

“不许哭,在过年呢。”奶奶在后面提醒他。

乔心远咬了咬嘴唇,没有哭,他松开手,小声说,“你给我戴上。”

绳子挺长的,乔维桑直接从乔心远的脑袋上套过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拉了拉抽绳,金葫芦贴在锁骨下面一点儿,非常好看。

“好重啊。”乔心远摸了摸金葫芦,抬头看着乔维桑,“是实心的啊?”

“废话。”乔维桑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顺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心远当然得什么都要最好的。”

乔心远往前倾了倾身体,抱住了乔维桑,低声说,“谢谢哥。”

“不用谢。”乔维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松开了胳膊,动作很轻地把他推开了。

乔心远转身又坐到奶奶旁边,听着电视里重播的春晚,整个客厅都亮堂堂的,太阳在慢慢冒出头,外面鞭炮声就没停过,乔心远说话都要抬高了声音,句句奶奶都有回应,笑得很开心。

好像所有代表着冬天最舒服的场景都暖洋洋地聚在了这间屋子里,乔维桑从来没过过这样的年,他摸着口袋里的红包,眼睛在看面前的一老一小说话,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把三个人暖暖地罩住,乔维桑微微眯起眼睛,觉得四周都泛起了暖意,还能闻到淡淡的柴火香味儿。

是个很暖和的冬天。

晚上乔心远是跟奶奶睡的,第二天乔维桑一看他就知道基本没怎么睡,眼皮都抬不起来,无精打采地吃着饺子,看奶奶忙着给他俩带东西。

“这个梅菜是晒干了的,心远爱吃,都给你们带上,放这个袋子里了。”

乔维桑答应着,把袋子塞进行李箱的角落里,好不容易才拉上拉链,他提起箱子,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叫他,“该走了,车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乔心远放下早就吃光了的碗,走到乔维桑旁边,“奶奶我走了,等我高考完就回来,可以住很久。”

“好好好,我知道,等着你来。”奶奶还是笑眯眯的,布满老茧的手在乔心远和乔维桑的脸上都用力摸了摸,让后放下手,“走吧。”

乔维桑率先出去了,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里,一转身发现乔心远已经钻进了车里,乔维桑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车门旁边,弯下腰抱住了奶奶,没说什么。

“好孩子,快回去吧。”奶奶拍了拍他的背,松开了胳膊。

乔维桑在后排另一边上了车,把车窗放下来,乔心远冒出脑袋,趴在车窗上,“奶奶快进去,您先进去我们再走。”

“好。”奶奶一点儿都不犟,点点头就转身进屋了。

“走吧。”乔维桑跟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声,揪着乔心远的衣领把他拉回来,关上了车窗,低头看着他缩进围巾里的脸,“我看看哭了没。”

“嗯。”乔心远应了一声,鼻音很重。

乔维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湿漉漉的,还有几颗眼泪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背上,被他拿出纸巾擦掉了。

“好了,几个月很快的,高考完了我再送你回来。”

乔维桑放轻了声音哄他,乔心远头一次哭了没有要他抱,靠在后座上往窗外看,安安静静地滚落下来一串眼泪,消失在了围巾里。

乔心远安静了一路,上了高铁很快就睡着了,什么话都没说,乔维桑买了包湿巾擦了擦他的脸,给他盖上毛毯,没打扰他睡觉。

车子就停在高铁站外,乔维桑拿出车钥匙去开后备箱,出来时把乔心远的帽子戴上了,他刚被叫醒,眼睛干得很,上了车就又闭上了眼睛,没跟乔维桑说话,乔维桑开着车,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也没说话。

几趟车转下来到家已经过了中午,乔维桑进门后把行李放在客厅,看着慢吞吞换鞋的人,问他:“想吃什么,我做饭。”

“我不饿,”乔心远脱掉外套,在卧室门口转头看着他,“想睡觉。”

乔维桑没逼他,“那你躺会儿吧,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乔心远推开门进去了,没多久浴室里就响起了水声。

乔维桑站在厨房里,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她一声已经到了,奶奶一个劲儿地说知道了,丝毫没问乔心远在干嘛,乔维桑也没说,顺着奶奶的意思把电话给挂了。

挂了电话乔维桑站在那儿出了会儿神,才转身打开米缸,开始淘米煮粥,乔心远那么爱吃糖的一个小孩儿却爱吃咸粥,不知道是不是南方口味,乔维桑泡上瑶柱,切好了一点儿青菜和蘑菇,剥了一盘虾仁,虾头留着炒出虾油,捞出来后倒上开水和大米一起煮。

弄好后等着就行了,乔维桑洗干净手,从满是热气和香味儿的厨房出来,打算去洗个澡,浴室里的水声早就停了,洗完澡的人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乔心远没回自己房间。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消散,很暖和,混合着闻起来有些酸的橘子味沐浴露儿,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味道这么重,乔维桑的鼻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香,明明是他一直用的味道,现在却成了乔心远的专属,一闻就要想起他。

乔维桑莫名有些烦躁,草草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关了水转身去拿浴巾,门口的衣架上对着乔心远换下来的衣服,袜子扔在了地上,内裤整整齐齐叠起来放在最上面,都是乔维桑惯出来的习惯,连贴身衣物都不自己洗了。

想到这儿乔维桑的手晃了一下,浴巾拿到一半从手里掉下来,堆在衣架上,晃了一下,连带着乔心远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乔维桑抹了抹脸上的水,强压着心里的不耐走过去把湿透了的浴巾捡起来扔进脏衣篓,剩下的衣服也扔了进去,乔心远的内裤不能往那里面放,有浴巾垫着没有被地上的水浸湿,乔维桑用手指勾着边缘拿起来,很干净的白色内裤,是他给乔心远买的,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团起来放到外面的洗手台上,自己又转身回了浴室里。

水声又响起来了,乔维桑在最能让人头昏脑胀的空间里,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烦躁是为什么。

是因为乔心远头一次真心实意地不想黏着他。

乔维桑吹干头发,在卫生间把乔心远的内裤洗了晾起来,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去厨房把熬粥的火关得小了一些,才回到卧室,床上躺着的人姿势都没变,一看就没睡着。

床边陷下去一些,乔心远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果然乔维桑正坐在旁边看着他,见他睁开眼也没觉得意外,给他拉了拉被子,哄道:“起来吃点儿粥?”

乔心远干涩的眼珠转了转,很快变得湿润,他带着鼻音含糊地应了一声什么,很快被乔维桑裹着被子抱起来坐着,眼泪也在过程中不堪重负地从眼皮下流出来,安静地淹没了乔心远漂亮的眼睛。

“别哭。”乔维桑用手指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放下手低头看着他。

乔心远轻轻靠进乔维桑怀里,柔软的脸颊挤在乔维桑有些硬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低声说:“我不想长大了。”

“我和奶奶分开,以后也会和你分开,是不是?”

“不会。”乔维桑拍了拍他后脑很软的头发,扯开被子整个抱住了他,“你不想就不会。”

“可我也不想离开奶奶。”

“心远,不是这样的。”乔维桑用手指托着乔心远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有些事你就是做不到,和你想不想没有关系,人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没有人可以想留住什么就能留住。”

“包括你。”乔心远轻轻皱起眉,一团眼泪被挤落,样子可怜又迷茫。

“不包括我。”乔维桑沉默了一下,随即叹着气说:“我一直是你想留住就能留住的人。”

乔心远倏然闭上眼睛哭出声来,他一头扎进乔维桑的怀里,圈住他的脖子,在温暖好闻的拥抱里,乔心远像是变回了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的乔心远,他哭着,几乎口齿不清地在乔维桑的怀里说着半是请求半是耍赖的话。

“哥,你爱我吧,求你了。”

乔维桑抱住他,低头用嘴唇在他被眼泪浸透了一样冰凉柔软的脸上碰了碰,“哥一直很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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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47

听见这句话,乔心远心里的气一下通开了不少,很快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但没有放手,想让乔维桑多哄他一会儿。

乔维桑最知道他想什么,一直抱着他到他自己松开手,乔心远坐直了点儿,忽然感觉乔维桑放在他背上的手有点儿抖,他迅速抬头看了眼乔维桑,他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有些烦躁。

“哥,你怎么了?”乔心远小心地开口,又重新抱住他的脖子,“又难受了吗。”

“没事儿。”乔维桑这么说着,却没放开他,反而他贴上来后胳膊抱得更紧了,鼻尖若有似无地在他耳朵上蹭了蹭。

“我去给你拿药。”乔心远低声说,用力摸了摸乔维桑的背。

乔维桑没什么反应,“别动。”

说完后直接把乔心远从被子里拖出来,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他身上很热,乔心远整个人贴在他怀里也变得热起来,他不想躲开,却又不得不叫醒乔维桑,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了。

“哥,你勒得我疼。”乔心远挺了挺腰,想让乔维桑轻一些,“松开一点点就好,哥。”

乔维桑被他连着叫的这两声哥叫回了神,很快就松了松胳膊,抬手抓住乔心远的肩膀,似乎是想推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乔心远摸了摸肩膀上的手,看着乔维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乔维桑发病还是夏天,那时候……自己可以亲亲他,可以掀开衣服让他摸,但现在不可以了,他怕乔维桑会生他气,只能看着他,不知所措。

“去吃饭吧。”乔维桑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出去吧,我等会儿去陪你吃。”

声音很沙哑,放下去的手也还在抖,轻轻在乔心远的腰上拍了拍,乔心远动了一下,犹豫了好久,又重新坐回乔维桑腿上,抬手抱紧了他。

“这样会好点吗?”乔心远贴着乔维桑的耳朵问。

几乎是在他回来的瞬间乔维桑就重新抱紧了他,闻言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把脸埋进了乔心远的肩窝里,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了一下,乔心远倒吸了口气,很快单手解开几颗扣子,露出一点肩膀,很小声地说:“可以这样咬。”

乔维桑一开始没有动作,大概是在忍耐,但他好几天没吃药了,病情来势汹汹,很快席卷了他整个人,几乎麻痹了他的心脏还有大脑,让他变得有些浑噩,唯一的理智都用在了刚才让乔心远出去,现在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只会凭借本能,在张口咬下去时记得这是他的弟弟乔心远,不要太重,乔心远怕疼。

说是咬,其实很轻,更像是一个比较重的吻,咬了一下后就松口了,冰凉的嘴唇贴在他咬过的地方,轻轻地蹭,用唯一一处肌肤之亲的动作缓解身上的难受。

乔心远的目光盯着对面桌子上的闹钟,已经半个小时了,乔维桑终于不那么用力,轻轻放开了他,乔心远动了动僵硬的腿,往后退了退,看着乔维桑用手指擦了擦他肩膀上被咬过的地方,然后给他拉上了睡衣。

“哥,去吃药吧。”乔心远抓着他的手说。

“好。”乔维桑反握住他的手,又很快松开了,去摸了摸一直被自己勒着的腰,掀开衣服看了看,已经浮现出红色的勒痕,乔心远不让他看,推开他的手把衣服放下去了,乔维桑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着他的肩膀说:“是不是很疼,以后再这样你走就行,不用陪我。”

“疼,可我更不想你疼。”乔心远从他腿上下去,站在他面前,“哥,有些事放在我身上你总是想不明白,你心疼我,所以什么都能为我做,可我也一样心疼你,也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为什么不懂了呢。”

乔维桑微微抬头看着他,听他说完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可算是能教训我一回了。”

乔心远皱了皱鼻子,甩开手走了,“你真讨厌。”

乔维桑出去吃了药,和乔心远一起喝了碗粥,问他要不要再去继续睡,乔心远摇摇头,要去书房。

“我写作业去了,你今天别去工作室了吧?”乔心远抱着书包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乔维桑。

乔维桑在厨房答应下来,“不去了,陪你写作业。”

今年的春节时间晚,已经二月了,高三开学比往年提前了一周,六号就要返校,乔心远的作业剩下的不算多,但文科写起来量大,书和练习册堆得挡住人,乔维桑基本没管过乔心远学习的事儿,头一回进书房都愣住了。

“哪来这么多书啊?”乔维桑拍了拍桌子上两摞书,“我高三也没这样。”

乔心远头都不抬,“都是写的题,很废纸,你一个理科生怎么会懂呢。”

乔维桑随手拿了一本历史试卷翻开看,入眼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乔心远的字很好看,书面非常整齐,都用红笔批改标注过了。

“不是说了不用太当回事儿么,”乔维桑放下试卷,“这么努力,有想考的学校了?”

“有。”乔心远还是低着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才懒得知道。”乔维桑笑了笑,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又问:“想去外地吗?”

乔心远终于抬头看了他哥一眼,笔也停了,“没有,我不去外地,就在北京。”

“好。”乔维桑碰了碰他的头发,没说什么,很快出去了。

乔心远在学习上的努力从来没在嘴上说过,乔维桑又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一直不太清楚乔心远在学校什么样,七号开学后高三加了晚自习,下课都九点了,下午也不回家吃饭,乔维桑对这件事儿倒是很不满意。

“能考上的不缺这几个小时,考不上的再怎么努力也就那样了。”

乔维桑不说人话,净教些不上进的给乔心远听,乔心远转头到了学校就把这话给路银塘说了,路银塘大怒,回办公室给乔维桑打电话把他教训了一顿。

乔心远听着他哥在电话那头跟路银塘争辩,抱着一摞试卷回教室了,已经三月了,二模的成绩马上下来,班里人人自危,下课都安静得要命,没有几个出去的。

“下节数学老师说考试。”乔心远把试卷放到时澍桌子上让他发,给自己和小余各拿了一份回去了。

“你觉得这次怎么样。”金小余在试卷上写名字,边写边问,“我心里没底儿。”

“我也没有,一模太正式了,我当时都紧张了,这次倒是没紧张。”乔心远叹了口气,“不过应该也没什么浮动。”

“你哥当时不是保送的吗,他不给你补课?”金小余托着脸看着乔心远。

乔心远撇了撇嘴,“补啥呀,他都不想让我上晚自习呢,一点儿不上进,不知道怎么考上的。”

数学考试两节课连堂,交上试卷后放学,乔心远在食堂吃了晚饭,没怎么吃饱,食堂的饭有点儿油,他吃不下,晚自习上到一半就饿了。

“咋老觉得饿啊。”小余趴在桌子上,也饿得头昏。

同桌两个人带来的零食都吃完了,靠时澍补助的两包饼干勉强凑活了一下,乔心远嚼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欲哭无泪,头一次觉得高三苦,是因为太饿。

“老那么饿着能行吗。”

乔维桑皱着眉,从后座把路上买来的汉堡塞给乔心远,最后一个课间乔心远偷偷给他发的信息,说要饿死了。

乔心远来不及说话,拆开包装纸先吃了两口,最近晚上还是冷的,他穿着厚厚的外套,缩在座椅里吃汉堡,像只可怜的小笨熊。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乔维桑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跟你路老师说说,以后中午下午我都来给你送饭,你就在车里吃了再回班,别吃食堂了。”

“不行,你别说。”乔心远把纸团扔进袋子里,拿了个红豆派出来吃,“很耽误我时间的,再将就两个月就行了,很快的。”

“你是想考清华还是北大啊,至于吗。”乔维桑叹了口气,重新看着前面的路开车,“二模考得怎么样?”

“很差。”乔心远说。

乔维桑看了他一眼,乔心远发觉了,吃完红豆派喝着奶说:“你不是说我考什么样都行。”

“说是那么说,”乔维桑把车拐进小区大门,“但你要考个三百来分,就别受这罪退学得了。”

“退学去干啥?”乔心远问,“给你当助理,伺候你?”

“咱俩谁伺候谁。”乔维桑停下车看着他。

乔心远没吭声笑着打开车门跑出去,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热牛奶,去按电梯了。

累死了到家洗漱完也没躺下就睡,拎着书包又钻进书房,乔维桑不赞同他这么拼,但也不拦着,给他冲了杯奶粉放桌子上,坐在他旁边处理工作陪着他学,敲键盘的声音都变小了。

乔心远喝水的间隙看了看乔维桑,又看他的笔记本电脑,“哥,你不用那个电脑吗?”

他指了指书桌上的台式电脑,乔维桑瞥了一眼,“不方便保存数据,你自己用吧,等上大学了再给你买笔记本。”

说完又随口问了一句:“会用吗,我教你?”

“不用。”乔心远十分迅速地拒绝了,“我会用。”

“嗯,饿不饿?”乔维桑停下手,看了他一眼。

“不饿,马上写完了。”乔心远放下杯子,桌上的小闹钟显示已经十一点了,他每天六点之前就要起,也该睡了。

两人都忙完自己的事儿,从书房出来,乔维桑站在自己卧室门口转头看着乔心远,“今儿晚上在哪睡?”

乔心远跟过去,“跟你睡,我这两天老觉得晚上冷。”

“因为停暖了,笨蛋一个。”乔维桑叹了口气,进去后看着自己钻进被子里的人,商量着跟他说:“宝贝儿,咱别学傻了成吗?”

“睡着了。”乔心远闭着眼说。

乔维桑关了灯躺下,说睡着了的人立马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没几分钟就真的睡熟了。

乔维桑这才侧身,摸了摸乔心远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手伸到后面去摸他的背。

又瘦了。

乔维桑给他拉了拉被子,看着乔心远熟睡的样子,心里的情绪和乔心远在黑夜中的轮廓一样模糊不清。

自从过完年从杭州回来,乔心远话就少了点儿,也不怎么闹腾了,在他眼前晃悠的时间更少了,也可能是快高考了太忙,总之他心情不好,乔维桑能看出来,他倒也没问,眨眼就要高考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乔心远分神,只是每天看着他的时候,不免心里觉得难受。

天天黏着他的小孩儿慢慢没有了最开始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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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阶段马上结束了哈

48

三模考试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了,正值五一放假,下午考完英语可以直接放学回家,但假期只有一天,第二天下午就要回学校。

乔心远背着书包往外走,手里拿着一堆刚从路银塘那里要来的试卷,一出门就看见夏槐序站在对面路边,在跟旁边的大爷聊天,还没看见他。

学校门口人太多了,乔心远也没叫他,正要过去,路银塘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把他叫住了。

“乔心远,你过来一下。”

路银塘站在门卫室旁边,冲他招手,乔心远赶紧从人群里挤过去,“咋了老师?”

“也没什么事儿,刚才时澍跟我说他要留学的事儿了。”路银塘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乔心远闻见里面的奶茶味儿了都,“想起你来了。”

“我又不去。”乔心远小声嘀咕着,低下头不看路银塘了,怕被他看出来时澍出国有别的原因。

“先考完再说是吧。”路银塘把保温杯的盖子拧紧了,“你哥之前跟我说过出国留学的事儿,他那意思……”

“我哥说要送我出国?”乔心远猛地打断了路银塘,“什么时候?”

“没说,没说。”路银塘被他一喊卡壳了,“说觉得不用高考比较轻松,没说想让你去,我就一下想起来了问问你,别跟时澍似的快高考了给我来一击,严重影响我升学率都。”

“哦,你以后别这么说话行吗,吓我一跳。”乔心远松了口气,撇撇嘴,“把我吓坏了也影响你升学率。”

“赶紧滚吧。”路银塘指了指门口,“你哥又来接你了?”

“没,我哥今天有事儿,另一个哥来接我。”乔心远笑了笑,特别积极地说,“路老师你回家吗,我带你吧。”

“不用,我回去批试卷,跟你那个哥走吧。”路银塘拍了拍乔心远的肩膀,说着批试卷,转身钻进了门卫室,坐在门卫大爷的小饭桌旁边一副要吃饭的架势。

乔心远又从校门口跑出去,这次夏槐序没在聊天了,已经到了马路中间,估计是要来找他,走一半看见了乔心远又回去了。

“怎么出来这么慢。”夏槐序系上安全带,把乔心远手里的试卷拿过来看了看。

“跟我老师说话来着。”乔心远脱了外套,觉得有点儿热了,“你看看我圈出来的那几道题,我写对了吗?”

“考完了就甭管了呗。”夏槐序大致看了一遍,放到了后座上,“走吧,看你哥挣钱去。”

乔维桑今天的工作推不开,有个采访,是工作室成立起来第一个,所以没拒绝,正好夏槐序休班,约了一起吃饭,俩人到工作室楼下的时候还没结束,乔维桑的电话没人接。

“想上去看看吗?”夏槐序见乔心远一直在往外看,直接把车门打开了。

“能去吗?”乔心远有些犹豫,“会打扰他工作吧。”

“你是老板的亲弟弟,就你最能了。”夏槐序已经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把门打开了,“走,我也没去过呢。”

从十一楼开始到十三楼是IAM的楼层,对乔心远来说很高,沿着走廊走的时候都忍不住往外看,他怕高,看了几次就不敢了,闷头跟着夏槐序走到了接待前台。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前台的男生很有礼貌,看了夏槐序一眼又把带着微笑的目光转向乔心远,雨露均沾。

没等夏槐序说话,乔心远从夏槐序身后探出头,前台忽然愣了一下,又说:“你是乔总的弟弟吗?”

“啊,是的。”乔心远小声说。

“那两位直接进去吧。”前台笑眯眯地给他俩指路,“里面倒数第二间办公室。”

夏槐序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往里走,乔心远跟过去,“他咋知道我是谁?”

夏槐序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玩儿,“他又不瞎,早就说过你俩长得像了。”

这一层大概都是工作室领导层的办公楼层,非常安静,也没有看到办公区,只经过了两间很大的会议室就到了,夏槐序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是个挂着工作证的助理,看见两个不认识的人愣了愣,“请问是来找乔总的吗?”

“还在忙吗,”夏槐序的声音低了一些,“麻烦转达一下,他弟弟来了。”

助理哦了一声,把门打开让出了路,“那直接进来吧,刚好也结束了。”

乔心远跟着走进去,乔维桑的办公室很大,对面是落地窗,视野很好,右手边是办公桌,门口正对着会客区,乔维桑正站在沙发前,跟两个穿西装的记者说话,周围人在收拾东西,挺安静的。

乔维桑正对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见乔心远了,他抬手打断了一下记者,绕过沙发走了过来。

“考完了。”乔维桑随口一问,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短袖上,“外套呢,现在还没这么热,你别没数。”

夏槐序啧了一声,看不下去了,“好心来接你下班,上来就给人家一顿训啊。”

“谁训他了。”乔维桑瞥了夏槐序一眼,“你刚下班啊,穿得这么……”

“嘘。”夏槐序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扼杀,“我们白衣天使都这么板正。”

“行。”乔维桑点点头,又看着乔心远,“我马上结束,你在这自己玩会儿。”

“不好玩。”乔心远说。

乔维桑懒得理他,又回去了。

夏槐序确实刚下班,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休息,乔心远第一次来,觉得好奇,动作很轻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落地窗前面,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太高了,乔心远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乔维桑身上,乔维桑伸手扶住他,“怕高啊?”

“怕的。”乔心远点点头,绕到乔维桑身后去,不看了,“好高。”

“家里楼层也高啊,没见你害怕。”乔维桑说。

“有窗台啊,还有纱窗什么的,可以挡住,我就不害怕。”乔心远指了指落地窗,确实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知道了。”乔维桑点点头,“饿了吧,想吃什么。”

“想吃肉,什么肉都想吃,”乔心远低头叹了口气,“明天就要上学,感觉没有放假呢。”

“那在家好好休息,别学了,不差这一天。”乔维桑这话说得很干脆,旁边坐着的大学霸听不了这种话,立马睁开了眼看着他俩。

“还有整整一个月才高考,现在放松算怎么着,不成。”夏槐序走到乔心远面前,“甭听你哥瞎说,高考都没参加他还说上了。”

乔维桑在后高高地哎了一声,“就你学习好。”

夏槐序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他确实学习好,没有跟乔维桑一起走竞赛,他参加的高考,仨人同校不同系,后来乔维桑和段明逾都考了本校研究生,夏槐序研究生被保送到了协和,博士在读也是保送在那里,三个人学习都很好,但和夏槐序比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初导师想给夏槐序出国留学的名额的,让他跟着自己走科研这条路,夏槐序没去,转头进了医院,边读博边实习。

“我说我恋家,出了北京都想哭,吃不了出国的苦。”夏槐序把车钥匙甩给乔维桑,钻进后排继续闭目养神。

“我们班长也要出国了。”乔心远忽然想起刚才路银塘跟他说的事,立马扭头瞪着乔维桑,“我老师说你觉得出国好。”

“是挺好的,高考压力多大啊。”乔维桑发动了车子,把他脑袋推了回去,“又没真让你去。”

“你真想过?”乔心远大惊,人都坐直了,“什么时候!”

“年前的事儿了,后来没想过!”乔维桑也喊。

“那也是想过的。”乔心远的声音倏地低了下去,说完这一句没再出声了。

乔心远一路上闷头不吭声,到了地方才发现回家来了,车停在胡同外边儿,他吓了一跳,都好几个月没见到爸妈了,他不想见。

“不回家。”乔维桑看出来他想什么,冲前边那条胡同扬了扬下巴。

“去我家吃。”夏槐序在后面说,“我爸妈话很多,很爱热闹,你等会儿别吓着。”

乔心远没吭声,他看了眼夏槐序安静时冷淡的侧脸,不信他爸妈热闹。

夏槐序家在永安胡同前面的永居胡同,听起来离得近,其实中间隔了个小广场,要想串门需要穿过去。

他家的院子比乔家大点儿,院子里种了棵槐树,有两层楼那么高,这个季节正好槐花快开了,树叶很茂盛,绿油油的枝叶里点缀着白色的花,又香又好看。

乔心远一进院子心情就好了点儿,夏槐序家的院子和自己家不一样,看得出来他爸妈喜欢摆弄花草,墙角那里围出一块小菜地,旁边靠着围墙的是很大的一个花架,摆着不少藤蔓植物,其余的地方也都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五月份正好是开得最好看的时候,生机勃勃,非常漂亮。

厨房里的窗户哐当一下被推开,有声音跟着冒出来,中气十足,伴随着炒菜的声音,“小乔有日子没来啦!小段呢?”

“民叔,小段今儿值班啊!”乔维桑在另一边的水池旁边洗手,喊了一声。

“我妈呢?”夏槐序进屋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问。

夏民安继续大声说:“广场上这两天来了个摆摊儿卖盆栽的,打折特便宜,她刚下了班屁颠颠儿地凑热闹去了,我都跟她说了今儿你们回来还不着家,忒烦!”

“别让丽姨听见。”乔维桑说,甩了甩手上的水,抬脚踢了乔心远一下,“叫叔。”

“叔。”乔心远往前踉跄了一步,离得远怕夏民安听不见,又跑到窗户底下喊:“叔!”

“哎哟!”夏民安手里的汤勺掉锅里了,“吓我一哆嗦这孩子。”

乔心远笑了笑,扒着窗台没说话,夏民安被他笑得也乐了,觉得他好玩儿,擦擦手从旁边盘子里拿了个油乎乎的炸藕盒递出来,“你是心远啊,长得真像你哥,吃点儿垫垫,我自己炸的。”

“谢谢叔。”乔心远张嘴咬住,用手拿着吃了一口。

“不客气,”夏民安把勺子拿起来,盖上砂锅的盖儿,“心远啊,去叫你丽姨回来吃饭。”

乔心远说:“我不认识咋办?”

“那多好办啊,”夏民安关了火,看着他说,“你站小广场上,喊一嗓子,说黄佳丽回家吃饭了!最先蹦出来骂你小混蛋的那个就是了。”

“我不敢。”乔心远又笑了。

“没事儿,她看见你长这么好看就不揍你了,她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儿。”

“我啥样呀?”乔心远把藕盒吃完了,夏民安又递给他一根烤鸭腿,撒了孜然辣椒面,很香,他说:“好玩儿呗!”

“说啥呢跟他。”夏槐序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不跟乔维桑说话了,从树底下问了一声,没人理他。

“去吧去吧。”夏民安赶他。

乔心远还真的去了,拿着鸭腿跑了出去,乔维桑想叫他没叫住,跑出去的背影不像快成年的,像个十四五的小屁孩儿。

到了小广场,乔心远还是犹豫了一下,毕竟没跟父母身份的大人相处过,自己爸妈又那样严厉,他拿不准能不能真的那么叫,想了想还是算了。

“丽姨回家吃饭了!”乔心远站在小广场人最多的地方喊。

没人搭理他,乔心远把鸭腿啃完了,才又叫:“黄佳丽回家吃饭!”

“哪来的小兔崽子叫我!”

卖盆栽的大卡车旁边立马挤出来一个穿着红色小线衣的女人,长裙子跟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曳着,头发是大波浪卷,烫了还那么长,用发圈束了起来,黄佳丽随手把甩到胸前的辫子撩回去,目光落在了乔心远身上。

不像四十多岁的丽姨,像三十出头的丽姐,乔心远吓了一跳,没想到夏槐序的妈妈这么年轻漂亮,不过俩人长得是真像。

“你……”黄佳丽拎着包走过来,表情从愤怒的疑惑已经变成了恍然大悟,指着乔心远,“你是小乔弟弟吧!长得真像!”

“是我,姨,”乔心远冲她笑得非常灿烂,“吃饭啦。”

“走走走,回家吃饭,夏民安那个混蛋让你来叫我的吧,懒得他!”

黄佳丽哪哪都不像步入中年的女人,泼辣美丽,高跟鞋走得哒哒响,却不聒噪,很好听,乔心远跟在旁边被她挽着手,能闻到她身上肥皂的茉莉香,也能看清她眼尾的皱纹,碰到认识的邻居黄佳丽就随手一拍乔心远的肩膀,开着玩笑说这是她刚路上捡来的小孩儿,一点儿看不出俩人刚认识。

乔心远一路上都很安静,丽姨说什么他都眼睛亮亮的笑着,因为丽姨和他小时候在脑子里幻想过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他还从来没被妈妈牵着手回家过。

49

傍晚的广场是最热闹的,乔心远听着黄佳丽跟她说着话,经过跳广场舞的队伍往胡同那边走,黄佳丽停在了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走不动了。

“心远你看看想要个什么样式的,这真好玩儿!”

黄佳丽看了看乔心远,见他不好意思要,直接伸手指了个卡通小猪的,对摊主说,“给我们做个小猪,再做俩这个狗。”

“一个孩子吃仨啊,多费牙!”摊主站起来开始做。

“家里仨孩子呢。”黄佳丽笑着说。

“谢谢丽姨。”乔心远说。

“甭谢,我……”

“乔心远?”

后面一个女声打断了黄佳丽,乔心远听见这声音愣了一下,立马转过身,果然是老妈,正拎着包站在路边看着他,在他转身的时候脸上不确定的疑惑立马垮了下来,走到了他面前,也看见了他旁边的黄佳丽。

“去你丽姨家玩儿啊?”老妈扯出一个笑,跟黄佳丽打了个招呼。

“嗯。”乔心远没说话,只点头。

老妈见他这样,竟然没发火,少见的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和黄佳丽说了几句话后,又看着乔心远,“到家门口了不回自己家吗,好几个月没见了,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

“我没接到。”乔心远低声说,“我哥说快高考了,不让我拿着手机了。”

老妈闻言嗤笑了一声,“你哥回家这几趟都不带着你,说影响你学习,倒是带你去别人家玩儿。”

乔心远怔住,他根本不知道乔维桑回过家,“我不知道哥回来过。”

“他不让我们见你,肯定也不会告诉你。”老妈这次倒是挺冷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外人在的原因,“不过你哥最近也不接电话,碰见你了正好问问你,想好报哪里了吗,之前你哥说你可能想去杭州。”

乔心远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老妈,沉默了一会儿后,“我没说过。”

“谁知道你哥从哪听来的,不过他说了,你上学的钱都他出,不让我们管你了,”老妈拢了拢头发,“是怕我们不让你回杭州找你奶奶吧。”

“他不会送我去外地的。”乔心远说。

“随便吧,你们兄弟俩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是管不了了。”老妈说着话,低头理了理衣袖,“咱们这个家就是你哥说了算,你爸你妈也只有听话的份儿,你也是,他想送你走就能送你走,想让你留下你就能留下,我就当白生俩儿子了。”

“这叫什么话,林姐,咱做爸妈的不都是为了孩子,”黄佳丽笑着打断了两人,走到中间不动声色地把乔心远挡住,“孩子好咱们这辈子怎么都值了。”

“你是值了,佳丽,你家槐序有出息,又懂事儿,邻里邻外的谁不羡慕你。”

老妈在面对黄佳丽的时候脸上重新扯出一个笑,来回客套了几句,没跟乔心远说话就走了。

糖人做好了,黄佳丽付了钱,过来拍了拍乔心远的背,“别往心里去,你爸妈就是那样的人,嘴硬心软,快高考了咱别被影响心情。”

“我知道,没事儿。”乔心远笑了笑,接过小猪糖人,“好香呀。”

“还热呢,”黄佳丽笑了,“走,回家吃饭去。”

乔心远拿着糖人跟在黄佳丽后面进了院子,夏槐序和乔维桑一人手里被塞了一个,乔心远走过去站在他俩旁边舔了一口,“好甜。”

“吃吧。”乔维桑看着他。

乔心远转头去看夏槐序,对方正面无表情地舔糖人,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看起来早就习惯他妈惊人的母爱了。

“来看我这儿!”

黄佳丽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台小相机,喊了一嗓子吓了仨人一跳,同时转身看过去,闪光灯亮了几下,黄佳丽看着屏幕笑得特别开心。

“哎哟乐死我了,这仨孩子真好玩儿!”说着去厨房给夏民安看,都不给照片的三个主角瞅一眼。

吃饭的时候乔心远去看了一眼,仨人动作同步,一人举着个糖人站在树底下,表情都有点儿迷茫地看着镜头,确实特别好玩儿。

饭桌上乔心远发现夏槐序没撒谎,他爸妈是真的热闹,话多也爱开玩笑,四个人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夏槐序早就吃完了,坐旁边看着他们,偶尔应两声,还被丽姨说没意思。

作者感言

漂亮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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