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原本吵着要帮自己重新换套房子,最近这两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音了。苏郁现在顾不上其他,也就没再多问,反正自己住那儿挺好的。
反倒是新接手的子公司这边,因为品牌扩张需要,以前的办公室完全不够用了。
苏郁无奈之下又带着人四处选址,设计部的业务不能放手,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找房子,一个人就恨不能掰成两瓣用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团队的齐心协力下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点,除了房东将价格咬得很硬外,几乎没有任何毛病。
这天上午,苏鸣带着助理过来与房东进行最后一次谈判。
等电梯时,身旁人试探着提议:“苏老师,要是实在预算不够,不然咱们再看看别的地方呗。”
苏郁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打鼓,这次过来探探房东的反应,实在不能转圜,那就只有联系中介继续再找了。
电梯上行在四楼停了一下,不是苏郁要去的楼层,门口站着一位女士,苏郁和助理一同往旁边让了让。
女士挎着只小包一瘸一拐走进来,等电梯门合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诶呀,这电梯怎么是往上走的啊……烦死了。”
听见耳边的嘀咕,苏郁没有做声,屏幕指示停留在十层时示意助理到了,谁知那位女士跟着他们一同走了出来。
苏郁拿出手机联系房东,很快收到对方回复说路上堵车,可能会晚半个小时到。
那位女士手支在墙壁上弯腰摆弄着高跟鞋,苏郁无意识看过去一眼,这才发现对方的鞋跟不知怎么断成了两截,怪不得刚才走路是那个样子。
站在原地想了想,苏郁很绅士地走过去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助。
女生原本一脸烦躁,抬头看到面前男人如画的俊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捋了捋头发说自己的鞋跟断了,一会儿还要跟朋友出去逛街,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让人送鞋过来,但时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苏郁说了声“冒犯”,蹲下身将对方的鞋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底部的尺码。
助理在旁边小声喊了句:“苏老师?”
苏郁拍拍助理的肩,让他去问这附近有人的地方借把椅子过来、先让女士坐下,自己要去街对面商场一趟。
不到二十分钟,苏郁掂着双平底短靴回来了。
设计师的审美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短靴搭配女士的大衣毫不违和,穿上后脚感也十分舒适。
女生不知该怎么感谢苏郁才好,一定要加他的微信,将买鞋的钱转给他。
苏郁摇摇头拒绝了,只说是举手之劳。
房东的信息这时又发了过来,苏郁拿出手机一看,对方说车子在路上抛锚,要赶去修车今天就不过来了。
租金确实一分都不能少,他要是还想着砍价,那他们之间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对方明摆着拿乔了,苏郁是真心想租这房子,虽然觉得很遗憾,但也只能带着助理无功而返。
下楼时是三人一起的,方才那位女士说自己姓“关”,询问苏郁叫什么,来这边是不是想租办公场地,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一起走出写字楼,关小姐冲着路边一辆玛莎招手,跑车里下来一个人,大冷的天只穿了件烧包的皮夹克。
苏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关小姐约的这位朋友竟然是赵熙,两人看上去很熟但判断不出是不是情侣关系。
鬼使神差地,苏郁脑海里冒出陈霁尧的影子。
赵熙看见苏郁也很吃惊,上来与他打招呼,关小姐细说了苏郁方才帮自己买鞋、以及要在这里租房的事。
赵熙勾唇呵了声:“这儿地段挺好的,怎么样?租下来没有?”
苏郁权当是闲聊了,摇摇头,说房东那边不降价,最后还是谈崩了。
赵熙拿出手机又在通讯录里划拉起来:“你不管了,这事我帮你解决。”
苏郁当时就愣住了,拿不准这个人情能不能欠,抬手唤人:“赵、赵先生?”
赵熙让关小姐先上车,自己在这儿给苏郁递了根烟:“今儿要是让我遇上别人也就算了,但你是自己人,说什么我也得帮你把事儿给了了。”
手一挥,冲他狡黠一笑:“回去等消息吧。”
“但咱们可能得重新添加一下联系方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某人,我比他先一步拿到你新号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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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在宁海的人脉四通八达,租办公室的事情很快搞定了。
虽然不是苏郁他们原先看好的楼层,但同样的面积户型以更低的价格被拿下,最终结果已经远远超过了心理预期。
于公于私,这次的事都一定要好好感谢赵熙。
合同签订后,苏郁向公司申请了一条不对外销售的纪念款男士丝巾礼盒,又自掏腰包买了些礼品,第一时联系了赵熙,说要请对方吃饭。
赵熙在电话里报了个地址,说就简单在会所里聚聚,一会儿关小姐也会过来。
苏郁掂着东西赶到时,赵熙正和其他几名友人从楼上的台球厅下来,对方朝他手里瞅过来一眼,抬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苏郁上前解释道:“是我的一点心意。”
“每次遇到问题都要来麻烦你,你不收下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赵熙挥挥手,还是那副大咧咧的做派:“悖我早说了你别跟我客气。”
“别有心理负担,我就是天生乐于助人,你看宁海各路媒体平时都是怎么报道我的?乐善好义,时代楷模,堪称新一代成长起来的轻年企业家典范!”
他这边话音落地,身旁不知是谁插了一句:“哪家媒体啊?收了你多少钱敢这么营销?”
“我怎么整天听到的都是二少你的绯闻啊?说你换女伴如换衣服,风流花心,那些媒体蹲守在你家门口挖出来的小料可比你公司每年的财报有看头多了。”
赵熙给了对方一拳: “滚,老子什么时候花心了?”
关小姐在苏郁之后半个小时到的,赵熙将餐叫到了包间里,挂在自己账上。
侍应生拿了酒杯和醒酒器过来,赵熙说自己最近遇到点烦心事,让苏郁陪他小酌几杯。
中途关小姐和另外几人玩起了掷骰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在场所有人自动就被划分为两个阵营,关小姐玩输了以后,罚的酒全部由苏郁和赵熙来担着。
苏郁酒量不怎么样,原以为赵熙多少能比自己强点,也不知是不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对方猛灌几杯下肚之后,状态看上去竟是比自己还要迷糊。
赵熙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话舌头都打飘了,还不忘约他一起去参加一位相熟演员的首映礼。
苏郁说自己工作后就很少有时间看电影了,赵熙锲而不舍勾着他:“没事儿,电影赶不上咱俩还能一起去游泳,等你休假了,就约你家楼下的健身房!”
苏郁笑着将人的手拂下来,兴头一上来,竟开始主动给两人倒酒:“那你怕、怕是有得等了,我加班的时间可比休假多,你可以先让别人来陪你。”
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嗤:“找谁陪我?邵谨臣啊?那家伙不会游泳你不知道吗?”
苏郁捏着酒瓶的手顿住了。
赵熙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附过来:“你猜萧山别墅后院空着那么大的地方为什么不建泳池啊?”
“邵谨臣他爸当年就是去私人海岛度假不慎溺水丧生的,老爷子找人算过邵家人命里忌水,所以自打邵谨臣生下来就不许他游泳。这么些年他连海边都很少去,去了也是在船上或者酒店里待着,叫这种人一起去玩水忒没意思了……”
耳边话语开始带着朦朦胧胧的回音,苏郁头晕得厉害,怀疑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曾经看到过的那张潜水照蓦地由脑海深处浮现上来,以苏郁现在的意志,已经很难再去支撑他进行任何深度的思考。
赵熙说什么他自然是信的,可转念一想,邵谨臣那么喜欢宁逸,带他去海边潜个水而已,为了心爱的人偶尔打破一下原则也不是没可能的。
“邵谨臣指望不上,陈霁尧就更别提了。”赵熙迷离着目光满腹抱怨:“他以前怎么没那么多班要加啊?最近天天泡在公司里,连我约他都约不出来。”
“我刚才都跟他说了,今天晚上关小姐也在,我喝了酒没办法送人回去,让他开车过来。他倒好,派他的司机过来应付我,嗝!”
也不知带了多大怨气,赵熙往苏郁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拍得苏郁骨头都痛了。
一室灯红酒绿的喧嚣里,两人借着酒意互相依偎,诉说着生活工作中的种种不如意。
认识这么久、感谢归感谢,苏郁却从没把赵熙当做过可以交心的朋友,但今天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要转变了。
“他跟邵谨臣是一伙的,他们都坏!放心吧苏郁,我站你!”
赵熙嘴里嘀嘀咕咕的,眼睛半阖不阖像是快要睡着一样,脑袋砸在了桌面上。
苏郁泄了最后一口气,看到身边人这个样子呵呵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不觉也跟着倒在了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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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霁尧和邵谨臣赶到现场时,包间里一桌子残羹剩饭和空酒瓶,迎面冲出来的酒气和烟味直接能把人熏晕。
其余人先后被司机接走,最后只剩下苏郁和赵熙两个不省人事的醉鬼泥一样地瘫在那儿。
陈霁尧绕过桌子去接赵熙。
屋里这个味道邵谨臣以前是绝对闻不了的,现在反倒没那么在意了,看到苏郁这副模样只想快速走到人身边。
将苏郁扶起来时,苏郁的头软绵绵靠在他胸前,邵谨臣摸着手心柔软的发丝呼吸一滞,将人整个托住揽进了自己怀里。
夜间遇到了交通管制,附近所有车辆都遭到了驱离,司机给邵谨臣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便只能和陈霁尧搀着两醉鬼靠步行走到前面那条街去。
赵熙倚在陈霁尧的肩膀上,似乎感知到熟悉的气味,终于变得心满意足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一个劲嚷嚷,非闹着让陈霁尧背他。
陈霁尧蹲下身,让人顺势倒在自己的后背上,挽着赵熙的腿窝轻轻松松就将人背了起来。
苏郁醉酒的样子就乖多了,碎发贴着眉,睡得迷迷糊糊两颊泛起潮红,今天穿了件浅紫色丝绸衬衫,衬得他脖颈以上的皮肤愈发地白了。
邵谨臣抿着唇喉结一动,呼吸就落在人温热的耳廓边。
之后也有样学样将他背了起来,没两步就赶上陈霁尧,与人肩并肩,步子又逐渐慢了下来。
陈霁尧问他打算把苏郁带回哪儿。
男人没急于答话,想了想只道苏鸣这阵子似乎在苏郁家住着,与他见面怕不是又要吵架,还把两人前几天在楼道打架和咖啡馆里的对话告诉了陈霁尧。
“暗恋?”陈霁尧的眼神意外中带着一丝平静,问:“什么时候的事?”
“高三那年吧,他弟弟说他在宁大的网球场见过我。”
“那是够久了。”陈霁尧半笑不笑的:“这么一想,你是挺混蛋的。”
“我当时并不知道。”男人目光有些涣散:“虽然不能切身体会到像他这样长时间暗自喜欢一个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这些年应该受了不少委屈,我没有记住他,确实很对不住他。”
“我能……”邵谨臣话音落地,身边人无意识喃喃。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转头问陈霁尧:“你能什么?”
陈霁尧敛眸表情有些晦暗,一闪而过的落寞后,没有再接他的话了。
眼看着过了这条街就能到车跟前,陈霁尧在路口突然停下来,开口问道:“你心里是怎么看待苏老师的?”
邵谨臣很认真想了想:“他是我心中很理想的结婚对象。”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他。”
这回轮到邵谨臣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不确定那种感觉算不算得上喜欢,毕竟在苏郁之前,自己二十多年的感情经历完全是空白的。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苏郁离开,除苏郁外,也从未将任何人划入到自己对婚姻生活的想象中。
他们白天各自忙于工作,晚上回家彼此默默地陪伴,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很多交流、在书房的时候另一个可能在楼上浇花,可正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家”这个字的含义从此被深深地具象化。
气氛沉默间,陈霁尧又发话了:“那我换个问题,你喜不喜欢宁逸?”
男人眉心微聚:“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来问我这个问题?”
苏郁以前醉酒的时候问过,那时只当是他不适应婚后与宁逸同住一处、借机来撒酒疯的,后来母亲将宁逸接回去养伤,这事也就作罢。
如今苏鸣刚因为自己对宁逸的特殊照顾而发出控诉,谁承想陈霁尧竟也加入进来了。
男人这才隐约察觉出,事态背后的诱因可能并非他原先想象的那样简单。
“因为你可能当局者迷吧。”
陈霁尧这句话的音量有些大,赵熙在他背上哼唧了几下,他一只手绕过去将对方的脸扶了扶,轻拍几下,赵熙就又埋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过了马路,陈霁尧将背上的人塞进车里,邵谨臣也将苏郁放倒安置在自己车的副驾。
陈霁尧倚在车边、把着车门幽幽望着他,毫无预兆开口:“我原本是不想参与你的家事的,但你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开窍。”
人顿了顿说:“如果只把他当做合适结婚对象,那我劝你别再打他的主意,别动那个不该有的心思了。否则,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心。”
“宁逸在加州待了这么多年,你忙生意全世界到处飞,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苏郁在英国待了短短两年,你自己数数家里囤了多少张偷偷飞过去的机票?你可以不承认自己对他动心了,但你也无法接受他离开的事实,这至少证明你潜意识里其实是默认了想要和他共渡一生的。”
“可你看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想要好好跟人过日子的意思?”陈霁尧手指在车门上点了点:“不瞒你说,赵熙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他说你是因为苏郁和宁逸长得像,才会选择跟这个人结婚的。”
邵谨臣诧异皱起了眉。
“我知道你不喜欢宁逸。”陈霁尧平静的说:“你只是在愧疚这孩子当年因为你失去了父母,想要尽自己所能地补偿他,但凡事总该有个度。”
“我记得小逸当初刚被领回邵家的时候还是挺乖的,如今性子变得这么跋扈,你邵谨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单是苏郁一个人误会也就罢了,但你身边的朋友家人,一个个都在误会你对宁逸的感情,或许你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好好反思一下,和枕边人的婚姻最后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