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过年放假前,苏郁终于将九洲华裳要展出的明制汉服做了出来。
人形模特由制作间推出来这天,公司里大大小小的设计师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工作,全都围上来想要一睹这件衣裳的风采。
人群中一些声音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看看找谁来试穿这件衣服才会比较合适。
有人推荐圈里常合作的几位男模,也有人提议让古装剧里的男演员来试穿。
助理围着人形模特打量半晌,摸着下巴喃喃:“穿这件衣服的人个子不能太矮,身材也不能太魁梧,皮肤要白,要是长相清秀再有几分书卷气,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苏老师,你干脆自己来穿吧!”
肩宽腰细身形匀称,能撑得住衣服,自带几分清雅的古典韵味──苏郁可谓将这几层气质完美地融合了。
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围观的人纷纷表示赞同,就这样,苏郁在众人的怂恿下被推进了换衣间。
再穿着那身衣服出来时,在场所有人看着眼前惊艳的一幕都瞪直了眼。
这一刻,“广袖仙风”四个字被深深地具象化,蝉衫麟带、直领大襟包裹下的男人,如同穿越千年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
苏郁抬起长袖、对镜转了一圈,打量镜中人的同时,目光也在审视着这件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打造出来的满意作品。
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猝不及防,人群后方忽然出现一道卓然伫立、熟悉的身影。
苏郁定定望过去,众人跟随他的视线一同转身,在两人间开辟出一条极窄的小路来。
邵谨臣收回怔愣的目光,迈步向着“画中仙子”缓缓走近。
离婚后的这段时间,苏郁一个人过得非常自在惬意。
相安无事短暂的沉寂让他一度以为两人的生活自此不会再有交集,男人的突然出现却又一次打破他可笑的幻想。
对视过片刻,苏郁将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在众人吃瓜的眼神中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问邵谨臣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看出他眼中的戒备,男人这次没有离得很近,只挨着桌角站在原地道:“上次醉酒,有样东西落在了你家里。”
苏郁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什么东西,我替你去找。”
耳边声音沉默了几秒,苏郁抬起头,正看到男人欲言又止动了动唇。
“那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想自己去找找看。”
苏郁露出一个公式化微笑:“小事一桩,邵总打个电话知会我一声就行,不用特地跑来我公司。”
男人没应和,抬手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下班,车就等在楼下。”
“所以呢?”
“所以正好要去你家找东西。”男人的表情一片诚恳:“我接你下班,今天就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下电梯走出办公楼,苏郁望向马路另一端,远远就看到男人扶着车门站在库里南的副驾驶旁。
扶了扶眼镜,苏郁掂着包向着车边走去,无视男人打开的车门坐进后排。
男人站在原地敛了敛眸,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上门从车前绕进驾驶座发动引擎,像只为他私人服务的专属司机。
苏郁以为这次对方又在找什么借口,但其实男人半路没有任何的拖延磨蹭,一脚油就将车直接开到了公寓,看上去似乎还有点迫不及待。
苏郁不禁开始好奇他到底将什么物件落在了自己家里。
开门进屋,苏郁把包撂在餐桌上,示意人可以直接进来。
男人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到沙发边,挪开靠枕掀起盖在上面的沙发巾,像只埋头专心钻洞的鼹鼠,在各个区域的角落缝隙里仔细翻找起来。
苏郁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门框边静静看着对方。
男人眸光一亮,东西像是找到了,捏着个圆环状很小的物件直起了身。
苏郁戴着眼镜看得足够清楚——男人拿出帕子将“圆环”擦拭干净,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灵醒过来,对方要找的竟就是两人当初的结婚戒指。
几年前该戴的时候不戴,现在婚都离了,看上去又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苏郁发现男人的行为实在令人迷惑,让人越来越难懂了。
但戒指总归是邵谨臣买的,自己的那只也已经退还,对方扔与不扔、戴与不戴,自己都没权力管。
哪怕转眼就把它送给下一任,那都是邵谨臣的自由。
就两人目前的关系来说,他要怎么处理这对戒指,跟自己已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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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公司提前一周放假,苏郁也等来了回国后陪父母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平日里的忙碌才是常态,过年这几天苏郁直接关掉了手机,难得有机让生活节奏慢下来,当然要安心陪陪父母和家人。
两年前,苏鸣曾说过要一家人再去海岛旅行的,这次却因为那边的天气原因,最终将出游定在了周边的民俗度假村。
节庆里的气氛十分热闹,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写着福字的红灯笼高悬在树梢门楣,串起冬日里最温馨的一道暖色光河。
苏鸣定的这家民宿刚好可以自己做饭,母亲在当地人那里买了特产,跟这里的老人学着怎样用土灶上的大铁锅焖鸡。
苏郁跟苏鸣晚上联机打打游戏,白天一有空就泡在后院的温泉里。
初三那天,路星昂开着父母的越野车也赶了过来,给他们带了自家做的粉蒸肉和甜饭。
在长辈面前,小路一向表现得十分有眼力见儿。
苏母做饭时会主动去到旁边打下手,陪苏父一起品茶,明明自己的棋艺不赖,两人对下时会有意无意落下一半子,被发现了又会不好意思,挠挠头露出一副赧然的样子。
路星昂说给苏郁带了新年礼物,苏父苏母相视一笑,回屋里叫上苏鸣说是一起去老街转转,把独处的空间给他们两人留了出来。
民宿老板自家种了些大棚蔬菜,苏郁蹲在地上给这些绿物浇水,看着对方递来的盒子没有伸手去接,莞尔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你会过来,没来得及为你准备回礼。”
凳子上放着一只缎面手帕,路星昂顺手拿过来替他擦掉指尖的水,捏着帕子在手里晃了晃:“那就把这个送我吧。”
手帕是总部给每位员工年终礼包里附带的东西,上面的绣工虽然不是苏绣,但恰巧是苏郁曾经最喜欢的洋桔梗。
没想到会有如此巧合,苏郁当初看到这条手帕的第一念头是不知该怎么处理,后来也想过要把它扔掉,如今反要送给小路做新年礼物,未免也太不诚心。
于是抿抿唇犹豫了下,说:“这个就算了,再等等,我送你点别的。”
路星昂却好像很坚持,说他就想要这种每天可以贴身带着的东西:“一条手帕而已,求你了哥,送我吧……”
一米八几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湿漉漉的眸子乞求般看着自己,撒起娇来还是挺容易让人心软的。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苏郁便没再拒绝。
淡笑笑,就这么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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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邵家这边过年就显得忙碌多了。
老宅那边许多事要应付,今年刚好赶上了钟佩的整数岁生日,虽说有专人操办,可邵谨臣身为人子也总是要在这些公开人际交往的场合露一下面的。
各方周旋下来,竟比平时要耗费更多的心力。
按理来说,人在特别累的时候往往沾上枕头就会睡着,自苏郁离开后,邵谨臣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
每日回到萧山别墅几乎都是后半夜,躺在卧室那张大床上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唯有浸入骨髓驱之不去的凉意。
翻身拥住被子,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枕边人熟悉的香气。
正月初二,男人见缝插针从老宅牌桌上离席,大晚上一个人开车来到公寓楼下。
窗前的一片漆黑令他陷入到更深的迷茫,烦闷的情绪不断累积,心里像骤然空了一块似的。
年节里的喧闹全与自己无关,哪怕只有一时半刻,只是想在离苏郁最近的地方静静待上一会儿。
屋内灯光亮起时,有他的影子可以陪伴自己。
可如今,老天竟是连这么简单的一桩夙愿,也不肯满足他了……
年后随之而来的两次出差,短暂分散了一下邵谨臣的注意力。
转眼间,男人迎来了自己与苏郁分开后的第3个生日。
今年不同往日,竟是破天荒主动问起了赵熙有什么安排。
赵熙举着手机看了眼屏幕,反复确认是邵总本人没错了,电话并没有串线。
随后抬抬眉一脸惊奇地问:“你不是从来都不过生日吗?”
“以前拽着求着你,你才勉为其难地过一过,今年怎么回事?人一过三十突然转性了?”
听筒里的声音很沉,没跟他解释那么多,默了默只说:“现在喜欢过了,你都准备叫谁?”
除了自己和陈霁尧,赵熙盘算了一下,又列出几个人名。
“还有呢?”
对方这句话音落地,赵熙蓦地灵醒过来,了然勾唇。
打趣道:“邵总,您这是真心想给自个儿过生日吗?”
“跟我还在这儿七绕八绕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