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当年留下离婚协议出国,两人分居超过700天,在法律上其实早已构成了婚姻破裂的事实。
即使没有申领纸质证书,却并不妨碍自己与邵谨臣之间的离婚关系被系统记录在案,按照现行的同性婚姻法制度,自己这么做完全合法合规——苏郁在今天之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邵谨臣并没有签署那份协议,离婚冷静期的三个月里,持续向民政部门多次提交了自己往返伦敦“探亲”的证明。
而这期间苏郁并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上面便默认为两人私下调解成功。
虽说钻了法律的漏洞,邵谨臣当时却别无选择,只能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先将事情拖住。
至此,苏郁也终于明白男人当时在巴黎秀展后台为什么会问出那句:“你当离婚冷静期是摆设?”
一道晴天霹雳降落在天灵盖上,苏郁现在彻底傻眼了。
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倒是看过些,他却完全没想过这样戏剧化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听完男人的解释全身神经都是木的,大脑宕机,完全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了。
男人原本对他还有一丝愧疚,听到他要和路星昂在一起的消息后,脸上却只剩下狼一样欲将他拆吃入腹、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苏郁,整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会改正,会好好补偿你,但我绝对不会放手。”
苏郁没力气吵也没力气跟人争辩什么了,他现在需要好好静一静,几乎耗尽毕生修养忍住了将巴掌扇到对方脸上的冲动,手往门后一指,冷冷将人从屋里“请”了出去。
邵谨臣离开后,他整个人像脱力了一样背靠在墙壁,身体不由自主下滑直至坐在了地板上。
窗外夜色深沉到几近将人吞没,云层低低地压下来,宛如狂风暴雨即将袭来的前奏,令人无法逃脱,窒息到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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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郁已经两年多时间没有陪在父亲身边过生日了,早一周之前苏鸣就忙忙活活开始张罗起来。
恰好这两天母亲老家那边来了些亲戚,兄弟两人一合计,干脆又叫了些家族长辈和亲近的朋友,借这个机会在酒店包了个小宴会厅。
虽然不是整寿,但也想趁父亲身体康健的时候让他与周边好友亲朋多聚聚,毕竟老年人都喜欢热闹。
苏父很久之前就在期盼这次生日了,当天更是喜气洋洋,一大早起床收拾,穿上了苏郁大学那年亲手为他裁制的唐装。
苏鸣定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路星昂父母虽然在外地,却也惦记着让儿子将礼物一并带过来。
苏郁在大厅里招呼宾客,偶尔陪许久不见的叔伯们聊上几句,一抬头,猝不及防看见入口处两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手中掂着的物件小巧精致,一时间不好判断是什么,但从外包装看应当是价值不菲的。
钟佩身穿一袭浅墨色中式旗袍搭配披肩,整个人庄重华贵的同时又不至于抢了主家风头。
邵谨臣颔首附在母亲耳边说着些什么,两人一同朝宴会主桌的方向走来。
事前没人给邵家母子发过邀请函,二人这次属于不请自来,但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郁父母还是站起来体体面面迎接了。
由于当年没有办婚礼,苏郁结婚的事只有少部分亲戚知道,现在离婚了更不可能满世界去宣传,母亲私下同苏鸣交待,要他今日无论如何收敛些脾性,拿出主家大方的气度来。
苏鸣后槽牙磨得咯咯响,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入座,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他以前走哪不都带着他那好弟弟么?今天怎么就跟他妈两人来了?”
苏郁压根不敢提自己和邵谨臣婚没离成、现在严格意义上还是合法伴侣的事,只想着私下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快刀斩乱麻赶快把这事处理了。
却万万没想到男人的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愧疚,现在还专挑日子送上门给自己添堵。
作为来赴宴的晚辈,邵谨臣理应向苏父敬酒的。
男人双手扶着酒杯,大庭广众之下,声音不轻不重喊的那声“爸”,在场宾客能听到的几乎都听到了。
苏父一个没站稳,杯中的酒差点洒出来。
周遭不乏能识得他身份的明眼人,看到这一幕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趁着去洗手的间隙将苏郁拉倒无人处,问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看苏郁一脸的无奈与愁容,大体猜到是邵谨臣想要复婚,故意在人前做出的戏码。
于是想了想,告诉苏郁他刚出过那段时间对方其实有找来家里过,被苏鸣冷脸好一番奚落,之后只是逢年过节叫助理送些礼品来问候,人倒是没有再露面了。
去年年前苏父因为血压没控制好,在家里晕倒过一次,醒来后硬是坚持着不用看医生,苏鸣在医院把号都挂好了,老头的性子倔起来愣是谁的话都不听。
邵谨臣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后来专门派了车来接,请市立医院的心血管科主任给家里打电话,表示已经安排好了VIP私人病房,所有检查项目直通。
苏父确实被这阵仗给唬住了,又有家人在旁边一劝说,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去住院检查。
为了不让苏郁有负担,母亲告诉他:“如果你对邵谨臣还有感情,倒也不必顾及外人怎么想,你爸那边我去说就行了。”
“但如果不打算和他再纠缠,咱们也不欠他邵家人情,你爸当时住院检查花了多少钱其中有多少人情走动,都叫他跟你列出来,咱们一并还清就是了。”
宴会进行到尾声,亲友们打过招呼相继离开,唯独邵谨臣像是与苏郁心有灵犀般,知道他一会儿肯定有话要说,便让司机先送钟佩回去,自己特地留到了最后。
两人谈话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苏郁开门见山,问他究竟怎样才同意在协议书上签字并与自己一同去办理手续?
邵谨臣沉默着听他讲完,像在谈判桌上一样严肃,只明确告诉他自己不会签字的。
并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苏郁,你离婚就这么草率吗?”
“那份协议是你从网上随便下载的吧,房子归谁,财产怎么分?律师有看过里面的漏洞吗?你确定自己清楚上面的每条每框都在讲些什么吗?”
苏郁拧眉怒目,低声冲他呵道:“我有什么财产可给你分的?”
“你的东西,我一样不要。”
男人闻言轻笑,视线一转,不自觉落在大厅尽头某处、那道阳光朝气满满的身影上:“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划清关系。”
“这么坚决要和我离婚,就是为了给那小子一个名分?”
苏郁这次没有反驳。
男人的目光由远处慢慢收回来,变得阴鸷、莫测、深不见底。
“离婚需要合适的理由,原因那一栏,你准备怎么填?”
随便爱他妈怎么填怎么填,苏郁心道——工作原因、聚少离多、性格差异、哪怕说自己有男性功能障碍都行,只要能顺顺当当把这个婚给离了。
“感情破裂。”苏郁扬眉直视男人的眼睛:“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主桌那边传来热闹的欢笑声,路星昂正在陪着苏母聊天,不知讲了什么有趣的事,将老太太哄得捂嘴直笑。
苏鸣过去搭他的肩膀,乐呵呵加入到讨论当中。
看着他们有如“一家人”般和谐相处的画面,邵谨臣只觉得心如刀绞,被锋利的刀片狠狠剐着心脏,那锥心彻骨般的痛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苏郁说他想要和别人试试,男人陷入自我沉寂中不由得眼底猩红。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别人,他们之间绝对不能再有别人……苏郁若坚持不回头,他不确定自己被逼急了以后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不、够。”男人周身气场散发着寒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了能和他双宿双飞,竟已经迫不及待到这种地步了。”
“苏郁,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苏郁没办法和一个疯子继续对话,但为了达成目的,只能尽量放平心态和他交涉:“邵谨臣,你挽留我只是因为自尊受挫心有不甘,如果你愿意,这次可以由你来拟协议,向民政局提出申请。”
“当然,你要不要这么做其实也都无所谓,因为在所有外人的眼里,他们都只会认为是你坚持要离婚,是你不要我了,你的体面依旧在,没有人会因此去质疑你。”
他这一句话音落地,邵谨臣想都没想出声:“我要的是体面么?”
说完自嘲轻笑,嘴角扯出牵强的弧度眸底渐渐失光。
默了半晌,一字一句唤他:“苏郁,你还是不懂。”
“如果我要的只是体面……”
你留下那几张破纸,我两年之前就签了。
但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你回来我身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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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郁会逼他离掉的,下章或者下下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