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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恨海无药医

却将万字平戎策 森木666 2968 2024-06-17 00:27:26

恰有细风拂过,招惹蔷薇震颤轻咽。

云时卿以为自己听错了,遽然抬头:“什么?”

那位丞相大人云淡风轻地揩了揩嘴角,两鬓墨发略有些松散,却仍旧是面如冠玉、气度温柔:“这是落胎药,喝一碗就够了。”

调羹滑入碗里,羹汤微溅。云时卿紧盯着那口被烟熏黑的陶罐,几息后看向柳柒,语调沉凝:“你骗我?”

“你我之间何来骗或不骗、信任与不信任?”柳柒压低语调,似笑非笑,“莫非云大人觉得我真打算生下这个孩子?”

云时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双眸深沉似水:“你从方才穿上这件衣服开始便是在骗我,对不对?”

柳柒垂眸,不置可否。

云时卿又道:“那你为何还要说那些话?”

“为何?”柳柒反问他,“你觉得为何?”

云时卿一言不发。

柳柒哂道:“云大人答不上来了?那我替你说罢。在云大人心里,我柳柒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是置同门师兄生死于不顾的大奸大恶之徒,既已薄情到底,我又何愁再做一回恶?不过是个孽种罢了,我要杀便杀,自是不必有所顾忌。”

“我说你薄情寡义又有什么错?”云时卿十指紧攥,双眸因怒意腾升而微微泛红,“当年我在皇城司大牢里被人打断肋骨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他们卸掉全身关节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贯穿了琵琶骨血淋淋吊在天柱上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柳柒的双睫剧烈颤动,嗓音喑哑:“我在救你。”

云时卿猝然扬唇,从胸腔内震出几声沉重的笑:“你救我?哈哈哈哈,你救我?”

柳柒呼吸渐疾,胃部翻腾不休,嘴里依稀尝到了血的滋味。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双手下意识摸向腹部。

——孟大夫说此药甚是凶猛,入喉不过须臾就会疼如刀绞,可现下吃完药已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肚子却毫无反应。

或许是喝的药量不够多,柳柒毅然决然地捧住陶罐又倒了一碗苦涩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虽压下了口中的血腥气,可是腹中依旧平静。

他像是失了理智般揭开药罐盖子,而后抱着它猛灌几口,其中有半数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如墨水滑过雪白的颈侧,留下一行污浊,苦涩的药水则全部浸入了衣襟之中。

正这时,手中物什忽然一空,余温尚存的药罐被云时卿一把夺走,“哗啦”一声摔在石阶上,药渣与陶土碎片混作一团,煞是脏污。

柳柒嘴角还挂着药汁,苦涩顺着咽喉蔓延,直入心肺。

这罐子里的药几乎快要见底了,可是肚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怒不可遏地一掌劈向云时卿,后者轻巧避开,那掌风带着杀意,很快又折回。

眨眼间,两人竟在石亭内交起了手,朱帘与纱幔凌乱飞扬,盛菜的碗碟器具均在打斗之际落地碎裂,声音清脆,铛啷作响,很快便将候在花园外的柳逢引了进来。

“公子、云少爷!”柳逢无措地站在石阶下劝说道,“公子您刚喝了药,不宜动武!”

云时卿眸光翕动,止这一瞬便落了下乘,被柳柒扣住咽喉抵在石柱之上。

柳柒手背青筋暴起,气息急乱不稳:“即便是恨也轮不到你云时卿来恨我,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云时卿受他桎梏,呼吸略有些发紧,嘴里却在发笑:“大人把咱们的孽种都杀了,为何还要对我仁慈?若是恨,杀了我便是。”

柳柒倏地收紧五指:“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柳逢快步迈上石阶,颤声道:“公子冷静些!”

柳柒屏息片刻,旋即侧首看向他:“这药可是孟大夫亲自煎煮?”

柳逢点头:“是。”

柳柒又问:“那为什么我服下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不待柳逢开口,云时卿就已握住他的手腕,轻笑了一声:“天意如此,看来大人注定要与我纠缠至死了。”

柳柒的双瞳似染了血,沉声吩咐柳逢:“去告诉孟大夫,让他再开一剂落胎药。”

云时卿问道:“是否要下官代劳,亲自煎煮了喂给大人?”

柳逢无奈地闭了闭眼,他听见公子哑声开口,语调难掩怒意:“滚。”

云时卿道:“大人今日邀我来此,不就是想借我之手杀死这个孩子吗?如今孩子尚在,我怎能离去?”

柳逢忍无可忍地道:“云少爷,你可否少说两句!”

孟大夫又去药铺捡了一帖落胎药回来,文火煎煮一个时辰方才熬出一碗如墨的药汁。

暮色已至,风过清泽,荷塘四周杨柳悬垂,与倒映在池中的星河无声相交。

孟大夫捧着药碗来到后院,低声对柳逢交代了几句,旋即将药碗递给他。

柳逢转身步入屋内,目光落在桌前那两人的身上,暗自叹了口气。

“这碗药比此前那罐更浓,药性也更烈。”柳逢道,“孟大夫叮嘱过,公子服食此药后若能顺利落胎,自身元气也必将大受耗损,至少需静养十日,否则会落下病根。”

云时卿一言不发地盯着那碗药,藏在袖中的十指微微动了动。

不等他出手,柳柒便先他一步捧过药碗,毫不犹豫地饮尽。

这碗药甚是苦涩,汁液浓稠,滚过喉间时犹如利刃刮绞,隐隐刺出了几分疼痛。

柳清放下药碗,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他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撑在桌沿,牙关绷紧,呼吸急促。

小腹似有刀斧在劈砍,每一寸筋骨都牵出了撕裂般的疼痛,白净的面颊很快便被冷汗浸透,竟是半点血色也无。

云时卿蹙紧眉梢,起身朝他走去,不由分说地把人抱向床榻。

然而他的双手还未离开柳柒,对方便吐了一口血出来,血迹沾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云时卿将他平放在榻上,而后两指探脉,指尖温度冷若冰霜。

柳柒的脉象乱而急,依然如滚珠不可捕捉,云时卿无声摸着脉,面色沉凝似水。柳逢胆战心惊地侍立在一旁,谨慎问道:“公子他怎样了?”

云时卿侧眸,与床上之人四目交接。

须臾,他撤回手淡淡一笑:“我说了,天意如此,大人此生注定要与我纠缠不清,至死方休。”

见柳柒面露讶色,他又补充了一句,语调甚是轻浮,“大人,咱们的孽种还在你肚子里面呢。”

那双凤目略显呆滞,柳柒木讷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柳逢,去把孟大夫请过来。”

孟大夫胆战心惊地来到后院,胆战心惊地替柳柒摸了脉,又胆战心惊地揩掉额头的汗水:“公、公子,老朽学艺不精,这胎儿……还是没能打掉。”

柳柒脸色煞白,久久未语。

夜色沉寂,寝室内落针可闻,柳逢和孟大夫站在床前,俱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柳柒侧过身背对着众人,哑声说道:“都退下。”

房门开了又合,柳逢与孟大夫均已离去,屋内仅剩一道玄色身影尚坐在床沿。

柳柒没有回头,淡声问道:“你还不走?”

云时卿正色道:“你腹中的胎儿或许与昆山玉碎蛊有莫大的联系,在未找到那位祭司之前,还是别胡乱折腾了。”

微顿半晌,复又笑道,“如今右相之位尚且空缺,陛下既未提拔他人,想必是特意留给我的,只需一个契机,下官又能官复原职,与大人平起平坐。大人还是留些力气来对付我这个奸佞之臣吧。”

柳柒冷笑:“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云时卿心情愉悦,丝毫没在意他的嘲讽,反而疏懒地倚在床柱上:“大人饱读诗书,可知周武皇为何在重用狄相之际,还要把来俊臣这位大奸大恶之徒收为心腹呢?”

柳柒沉吟不语。

云时卿道:“万物相生亦相克,有清便会有浊,有静便会有动,驭臣之术亦是如此。常言道,为君之道在于制衡,是为控而不死、纵而不乱。若天下皆是贪官污吏,恐将民不聊生、国祚难延;可天下若全是清廉贤臣,百姓未必安宁,国家也不见得会太平。”

柳柒道:“你这是在变相抬举自己,以为陛下没了你便无法治国安邦了?”

云时卿道:“不尽然也。”

许是知道这张利嘴有多能言善辩,柳柒不再与他交谈,当即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云大人请回罢。”

云时卿转过头看了看他,笑道:“大人保重,下官改日再来探望你和孩子。”

柳柒呼吸一凝,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那个“滚”字。

殿试在即,昭元帝最近正忙于择取考题,朝中亦无甚要紧事,遂令百官休沐了几日。

在这几天时间里,柳柒将所有能落胎的法子都尝试过了,却都没有半点成效。

他不禁怀疑腹中是否真的有个胎儿存在,可一切迹象都表明,他的的确确怀有身孕。

今日承昭元帝召见,他去宫中协助昭元帝整理了考卷,离开御书房时,他向皇城司指挥使徐靖询问了查探进度,徐靖歉然一笑,说道:“那人是个老江湖,隐迹得当,一时半会儿恐难查到,柳相再耐心等一等罢。”

柳柒眉心不由蹙紧。

再过半月便是蛊毒复发之时,他能等,可是昆山玉碎蛊不能等,他的肚子也不能等。沉吟半晌后温声道:“有劳徐大人了,若徐大人能在月中之前查清此人的身份,本官必有重酬。”

徐靖拱手道:“卑职尽力而为。”

如今已进四月,气温早已回暖。柳柒回府后便褪去了官袍,着一身轻装简服去了书房。

他平素爱看些志怪传奇,时常从鬼市里淘些奇书回来,有一个书柜上摆满了新旧不一的书册,此番得闲,便寻了一本捧在手里,转而坐进院中的摇椅里仔细翻阅。

不多时,困意来袭,他撑着眼皮将这话故事看到最后,其中有一句话煞是醒目,顿时驱散了他的睡意。

——“妾已有孕,不可与夫君再[]同房,恐将孩儿害了去。”

【作者有话说】

崽儿:爹,咱有免死金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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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木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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