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繁花如锦,绿草长织。
院子里架起来的藤蔓长满紫色白色的小花,两侧的菜地油绿,瓜果已结出大半,未入秋,收获已经颇丰。
幼兽从井口打了水上来,趁清晨天还阴凉,往菜地里浇些水,待日头再高些,就过了浇水淋菜的时辰。
撒特德去了一趟养殖区,割了不少草,又加固圈舍后才返回。
他手上拎着几条从河里捞出来的鱼,看见菜地里忙活的小身影,余光转了一圈,便知晓人类还在睡觉。
江言是骨子里就很勤快的人,往年入夏,格外活跃。
夏季之后没有春秋两季忙碌,江言过去会趁这几个月频繁外出,譬如探寻,交易,又或到他兽族部落的领地里作客,说是感受外族兽人部落的文化,再带些各兽族特有的“土特产”回来。
心绪几转,撒特德将活鱼放入陶缸内,打发幼兽去干活儿,洗干净手,径直进屋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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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床上一抹侧身而躺的身影动也不动。
江言睡得正沉,撒特德静坐在旁边看着,那两扇漆黑如羽的睫毛忽地细微颤动。
江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跟前的人影,哑声开口:“干嘛不出声,几时了?”
他想起身,但明显隆起的肚子使得他的动作受阻。
撒特德手臂穿过他的腰侧,稍微一提,扶着他靠在枕上,转头,执起桌面的陶壶,倒了杯温温的水。
“喝点。”
江言低头,握住撒特德手腕,就着喂水的姿势喝干净。
瞥见窗外日色浓郁,他惊呼:“中午了?”
撒特德:“并未。”
江言晃晃脑袋,轻叹:“越来越能睡了。”
他藉着撒特德的力气站起来,穿好宽松的麻衣。
当下时节炎热,怀孕后更怕热,衣物是及膝的短裤还有短袖,胳膊和小腿都露在空气里。
露出的小腿有点肿,江言垂眼瞅瞅,最近已经有点浮肿了。
撒特德道:“吃过东西,等会儿按摩。”
江言:“好。”
外头,小宝听到雌父跟兽父说话的动静,主动把锅里的食物端出来。
院里穿过凉凉的风,日头颇高,却也像撒特德说的,还不到正午,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的时间。
江言喝着菜肉粥,旁边还有剥开的水煮蛋。
余光瞥见幼兽乖乖看着自己,禁不住笑问:“小宝看什么?”
小宝晃晃尾巴,轻轻揽住雌父的胳膊,将脑袋挨过去。
先蹭手臂,再蹭肚子,很轻很轻。
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专注:“雌父要好好的。”
过去小宝还不明白。
这半年他总跟着襄和焜混在一起,学习兄弟怎么相处。
渐渐地,明白原来雌兽怀孕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族里的成年兽人们都不说,还是他和焜混熟了,才知道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焜告诉小宝和襄,当初他们的雌父,也就是阿乔生产襄时,九死一生,差点就活不过来了。
他是部落内为数极少,见证过雌兽生产的幼兽。
还说起小宝降生时,也不容易。
但小宝的兽父,也就是撒特德,护得太紧,部落里只有祭司知晓那会儿的情况。
具体过程如何,焜亦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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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起兽父起初对自己的嫌恶,小宝隐隐明白,雌父肯定因为自己差点丢了性命,才导致兽父开始不怎么喜欢他。
有了这层联想的小宝并未难过,反而很担心雌父,会不会因为要生第二个幼兽而丧失性命。
他自己担心了好一阵,跟狩猎队外出的次数都少了,这段日子也没找襄他们对抗,而是乖乖留在家里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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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摸摸肚子,又摸摸小宝的后脑,轻声问:“怎么了?”
小崽子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和撒特德眼神交流,对方摇头。
撒特德道:“愿,起来。”
幼兽慢慢退开,江言解释:“你兽父要给我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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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椅铺好柔软的毯子和靠枕,江言躺在上面,任由宽大干燥的掌心有节奏规律的搓揉自己的小腿和足背。
约莫二三刻,他又昏昏沉沉地闭起眼睛,凉风一吹,人好像掉入梦境里,只剩双脚暖融融的。
撒特德替江言按摩完毕,手指绕过他的腿,贴着腰侧丈量,又用目光描摹安静的睡颜,触摸乌黑的头发。
仔细量过,担心江言瘦得厉害,害怕那头黑藻一样的密发变得干枯。
银灰色瞳孔里倒映出人类美好的样子,面颊瘦了点,但下巴肉了,脸蛋白里透红,红唇柔软,比花瓣还美丽。
撒特德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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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江言睁眼,发出惊呼。
他看向隆起的肚子:“诶,ta动了?”
沉寂好几个月的二崽,在江言肚子那么明显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动静。
撒特德浑身僵硬,死死盯着江言的肚子,似乎要隔着麻布震慑里面的幼兽。
他反覆紧捏手指,嗓子紧绷,说不出话。
江言想起之前幼兽用蛇尾尖尖扒拉肚皮的画面,迟疑几瞬,还是选择掀开麻衣,露出肚皮。
他做了些心里建设,道:“还是看看吧。”
刚才有动静的肚子再次变得安静,江言和撒特德目不转睛看着,手指交扣。
又半晌,隆起的肚皮动了动,江言眼皮一跳。
他和撒特德对视,不确定地问:“没看见尾巴尖?”
只动了两次的雌胎再次安静下来。
撒特德目光闪烁,
方才并没看见蛇尾戳江言的肚子,
江言重新躺好,一只手还被撒特德紧握,另一只手放在肚皮上轻抚。
他道:“莫非是个人类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