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搬回主卧和俞心桥同住的两个月后,换季整理衣橱时,徐彦洹从里侧拿出一件极省布料的透视装,抿唇观察半晌,没放回去也没收起来,而是将它平铺在床上。
次日俞心桥落地首都,回到家推开卧室门,先是瞳孔地震,然后脸蛋瞬间涨红,堪比天边云彩。
晚餐时间,俞心桥罕见地话少,低头拼命往嘴里扒饭。
吃完饭回房,趁徐彦洹不在,俞心桥拿起床上的衣服,闭着眼随便往衣柜里一塞。没想洗完澡出来,那衣服又回到床上,铺得比之前还要平整。
俞心桥忍不住了,跑到厨房门口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彦洹正把冲过水的碗碟往洗碗机里摆,闻言扭身:“什么?”
“还装傻!”俞心桥底气不足,险些闪了舌头,“我那件……衣服,谁让你拿出来的?”
“哦。”徐彦洹恍然状,“原来那是衣服。”
“……放在衣柜里,不是衣服能是什么?”
“没见你穿过。”说着,徐彦洹瞥过来一眼。
极淡的一眼,却让俞心桥莫名打了个激灵。
“当、当然没穿过。”方才的士气一扫而空,俞心桥甚至开始磕巴,“这种衣服怎么能……随便往外穿。”
意思是不能往外穿,但可以在家穿。
得到满意的回答,徐彦洹紧绷着的嘴角松弛,把最后一个碗碟放好,推上门,按启动。
在洗碗机运作的动静里,俞心桥的声音显得含糊:“我可以把它……收起来了吧?”
徐彦洹直起腰,拧开水龙头洗手。
也许是天性,徐彦洹做一切与清洁有关的工作都慢条斯理,似在为处置什么而酝酿。比如擦眼镜,再比如眼下,绵密的白色泡沫覆在指骨分明的手上,无由地让俞心桥想起这双手游走在自己身上的触觉。
还有那漂浮在周遭空气中的,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果不其然,徐彦洹没有直接回答俞心桥的问题,而是说:“都拿出来了。”
都拿出来了,不穿岂不可惜。
半小时后,徐彦洹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俞心桥坐在床中央,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只剩一颗脑袋在外面。
空衣架掉在地上。
“不热吗?”徐彦洹问。
俞心桥摇头:“把灯、关一下。”
徐彦洹偏不关,径直上前,屈膝爬上床,一手搂住人,另一只手自然地撩开被角,往里面伸去。
触感轻薄细软,能轻易透过孔眼碰到滑腻肌肤,是那件极省布料的衣服。
俞心桥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被那暖热的手一摸,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徐彦洹……”他小声地请求,“把灯关掉。”
“不。”徐彦洹把拒绝说成诱哄的口吻,“让我看看。”
买这件衣服的时候,俞心桥设想过无数种徐彦洹看到它时的反应,可无论哪一个,都不似眼下的情形那么……刺激。
徐彦洹非但要看,还要仔细看。
卧室安装的灯色温偏低且昏暗,徐彦洹便将俞心桥抱到隔壁书房,放在书桌上,在足以让一切纤毫毕现的冷色调的台灯光下,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细细地瞧。
手仍搭在腰际,徐彦洹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中时曾有个隔壁班的男同学,在背后议论俞心桥,说他肤白腰细,用非常欠揍的垂涎语气。
喘息逐渐错乱,掌心不由得收紧。幸好只有徐彦洹一个人知道,俞心桥的皮肤不仅白而且柔软至极,轻轻一碰就是一个手指印。
实在娇气。
坐在堆叠如山的资料书籍中间,俞心桥并不知道徐彦洹在想什么,他只觉得羞耻,埋首在徐彦洹颈窝里,说什么都不肯抬。
遮挡身体的被子早就丢在半路,一滴微凉的水砸在后背,顺着薄纱紧贴皮肤往下滑,痒意自脊骨缝隙鬼祟钻出,俞心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攥了一把徐彦洹的湿发:“就这么急,头发都不擦?”
“当然急。”徐彦洹微微欠身,深嗅俞心桥身上带着潮气暖香,“怕你又反悔。”
俞心桥愣了一下:“我哪有反悔?”
“嗯,你没有。”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红得将似要滴血的耳垂,徐彦洹哑声道,“……谢谢你,没有真的反悔。”
结束后,俞心桥猛然意识到徐彦洹口中的“反悔”指的是那条“我们算了吧”的短信,长长地倒吸一口气:“你真的好爱记仇啊。”
徐彦洹端着削皮切片的苹果回房,干脆坐实了这个指控:“我还记得你说,‘这一年就当陪你玩玩’。”
是十八岁那年得,浔城空旷萧瑟的街道旁,俞心桥丢下的“豪言壮语”。
说完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在发动机的嗡鸣中离徐彦洹越来越远,将泪水掩埋在黑夜里。
往事不堪回首,俞心桥撇了撇嘴:“我是不是在玩,你还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过……
徐彦洹俯身,捉住俞心桥的手,指腹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
“认真的也好,陪我玩也罢,一年根本不够。”
他说,“这次,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02】
俞心桥当场答应,并积极兑现承诺,陪徐彦洹玩了好几次。
每次都穿那件让徐彦洹近乎失控的透视装。
一回生二回熟,之后渐渐放开手脚,不必关灯,不用裹被子,甚至可以不局限在一个地点。
有次被徐彦洹抱到钢琴上,虽然这也是老地方,但这回钢琴没盖上,俞心桥双脚悬空,手往后一撑,耳边就响起一串凌乱的音符。
后来更是动一下便响一下,乱七八糟,轻重无序,差点让钢琴家俞心桥职业病强迫症齐犯,想重新弹,直到把这段旋律理顺为止。
某天徐彦洹帮俞心桥收拾扔在钢琴上的乐谱,看见一份乐谱手稿,命名为Love Song。
左右手高低音相差之大,节奏之混乱,曲调之激昂,连乐理知识上限仅为小学音乐课水平的徐彦洹,都惊讶不已。
当晚就让俞心桥弹了一遍。
以背对钢琴,坐在琴键上的姿势。
也是在这晚,俞心桥明白了什么叫没有最羞耻,只有更羞耻。
刚“弹”一小段,徐彦洹就眉头一皱,动作也跟着停顿:“这里和谱子不一样。”
俞心桥有种被逼到绝境的错觉,眼角通红,简直快哭了:“这种事,怎么、怎么可能,每次都、都一模一样啊!”
【03】
事后,真正有仇必报的天蝎座钢琴家俞心桥,在KTV里把话筒往传说中五音不全却识谱的徐彦洹怀里一塞,二郎腿一翘,故作轻佻地让他唱首歌来听听。
并放言:“必须唱,不唱不准走。”
徐彦洹大难临头临危不乱,在点歌台的屏幕前逐页往后翻,似在认真挑歌。
俞心桥以为他在拖延时间,收起几分强势,安慰道:“别这么紧张,我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唱得多难听,都绝对不会笑的。”
徐彦洹不答,选好歌曲,轻叩话筒测试音量,启唇。
是俞心桥再熟悉不过的那首,曾经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唱给徐彦洹听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即便降了调,未经修饰平铺直叙的嗓音也远谈不上动人心魄,俞心桥仍然从那略带沙哑的低吟中,听到漫溢似涨潮的情绪。
好像那匆匆的一年,那漫长的六年,无数多个日夜,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妄想和思念,都随着旋律流淌出来。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回到家,俞心桥凑在徐彦洹的书桌旁,时而晃腿哼歌,时而摆弄桌上的东西,摆明了不让他专心工作。
“黄老板骗人,你唱歌明明很好听。”
徐彦洹“嗯”一声,视线仍落在案件资料上。
俞心桥受不了被忽视,扳着他的脸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腾出一只手去摘他鼻梁上的眼镜。
然后凑前,像徐彦洹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一样,用力地、仔细地凝视他的脸,和他看似冰冷,实则隐燃的瞳孔。
那火焰炽灼,名为迷恋。
最后俞心桥嘴角一弯,得出结论:“没变啊。”
“你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只是以前夜色浓重,雨雾灰蒙,没能看清楚罢了。
回应俞心桥的,是徐彦洹倾身而下的吻。
他握住他的手腕,逼他仰头,再不压抑收敛,热烈而汹涌。
俞心桥亦被点燃,手臂环住徐彦洹的脖颈,勾着眼镜腿的手指几度颤动,与交缠的呼吸同样频率。
不是没有一点遗憾,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转念又觉得庆幸,好在,你还在这里。
好在,任世事变迁,唯爱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