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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快穿之打脸狂魔 风流书呆 105228 2024-08-01 22:49:34

再醒来时,周允晟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外面的道路十分崎岖,车轮碾过土坑碎石时能把人的骨头架子都颠散。

他感觉浑身难受,尤其是腹部,像被一把钢刀插入绞碎,痛不欲生,连灵魂都因此而受损。这具身体定然带有极重的内伤,究竟是哪一世?

他正准备调取大脑内储存的记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爪子。他试图收拢五指,小爪子也跟着一蜷一缩,看上去有些笨拙,却又十足可爱。

好吧,这下不用翻找记忆,他已然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抑或说族类。毫无疑问,他现在不是人,而是一只兽,更确切地说是一只妖兽,但这个世界的设定却并非玄幻修仙类,不过略带一点灵异而已。

这里没有肆意横行的妖怪,更没有仗剑飞行的修者,只有普普通通的人类。周允晟上辈子在这里待了几十年,除了原身和原身的姐姐,再没见过第三只妖兽,而且他们没有天赋传承也没有妖修功法,完全是野路子,故而连最基本的自保之力都无,所以下场也都特别凄惨。

原身名叫玉璃,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迄今为止活了五十多年,看上去很岁数很大,对妖兽来说却还未成年。

他母亲早亡,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名唤紫璃。紫璃修炼了三百多年,早已炼化横骨,修成人形,相貌十分美艳。

因修炼法术需要吸食大量阳气,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勾搭几个汉子,也不说把人弄死,吸个泰半也就罢了,将养五六个月照样生龙活虎,算不得杀生造孽。

按理说她见识了那么多男人,本该心坚如铁,却万万没料到会栽在一个书生手里。没错,狐狸精总是要配书生,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到紫璃这儿也未能免俗。

那书生名叫李文瀚,乃京中镇国公府的庶子,从小不受嫡母待见,被打发到乡下庄子里过活。然而李文瀚是个心有成算的,暗中刻苦进学考取状元,然后被圣上委派到离京不远的地方当知府。

紫璃与他相识于贫苦困境,为了助他考取功名并躲避滴母暗害,可说是倾尽所有,毫无保留。他也投桃报李纳了紫璃为妾,上任的时候把紫璃一块儿带去,颇为恩爱了一段时间。

俗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李文瀚仅用一个妾位回报恩情,可见对紫璃并无多少真心,反倒利用居多。他在任上取得了一番骄人政绩,又结识了一位京中贵女,你来我往之下互生爱慕,有心求娶。

紫璃毕竟是妖狐,性子极烈,无意中发现二人在书房行苟且之事,当即便怒火狂炽,吵嚷开来。

为了保护心上人的闺誉,李文瀚命侍卫堵住紫璃的嘴,那位贵女却更为彪焊,直接抽出腰间的龙骨鞭,生生将她抽得昏死过去,让牙婆来领人,欲将之卖到勾栏院。

紫璃失去意识前又惊又骇。她法力再低微也是妖兽,对付几个凡人理应易如反掌,却在那贵女手底下撑不过两息。贵女的鞭了似乎淬入了三昧真火,直将她抽得神魂俱裂,痛不欲生,便是当朝国师也万万没有如此厉害的手段。

紫璃醒过来时已被扔进了勾栏院,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到山上,被周允晟捡到。她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前因后果,尤其是贵女的诡异之处,让弟弟不要为自己报仇。

周允晟若是不被反派系统控制,自然会选择听取紫璃的意见。他体长不足半尺,既没有法术又不能化形,随便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也能轻易把他捏死,又哪里是那对狗男女的对手。

况且那贵女并非常人,恰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受世界法则眷顾且身具女主光环,可说是万法不侵诸邪不近,紫璃遇上她当然只有被炮灰的份儿。

然而反派就要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量和气魄,他不得不接了系统发布的“为姐姐报仇”的任务,下山找女主送死。

女主名叫欧阳明月,是天元国某个一流世家欧阳家的嫡女,因生母早逝继母不慈,从小被打发到乡下独自生活。她身边围绕的全是毫无见识的农妇莽夫,大小婢女也都尽皆被继母收买掌控,按理说应该会被养歪,然而好巧不巧,她十四岁时溺水昏迷,再醒来灵魂却换成了现代的女杀手,同样也叫欧阳明月,从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这个欧阳明月全不似原本那个懦弱胆小的欧阳明月。她性格十分狂放,手段也颇为狠毒,谁得罪了她,她定然会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她格外反感封建体制对女子的束缚,所谓的三从四德、贤淑贞静,在她看来全是狗屁。在现代她就有许多情人,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改变本性,看见合眼缘的男人就要想尽办法弄到手。

李文瀚不怛长相俊美,还手握地方实权,一来就被欧阳明月相中,花了几番力气勾搭,也间接促成了紫璃的悲剧。

之前已经说过,命运之子是世界法则的宠儿,为了让他们一路顺遂,法则会不停给他们装载金手指,而女主最需要的金手指恰好在玉璃身上,所以紫璃才会在浪荡了三百多年后莫名其妙地爱上李翰文, 更莫名其妙地当了他的妾,白白断送性命,还把玉璃引到女主身边。

女主未来要征服许多男人,莫说满朝文武为她要死要活、痴心不改,便是此界最强大的两个国家的皇帝都争抢着欲立她为后,甚至不惜互相妥协,造就两王一后的神奇传说。

女主再如何强悍也是普通人,哪能承受这么多男人,于是世界法则给她送了一个金手指,那就是玉璃的妖丹。玉璃与紫璃完全不同,生来便是纯阴之体,其妖丹自有特异之处。

周允晟下山后想尽办法接近女主,因为外形可爱,被女主当成物豢养,后被爱慕女主的国师发现身份并杀死,掏出妖丹让女主吞食,女主得了妖丹体质大为改善,本就绝美的容貌越发美得倾国倾城,更隐隐带一股勾魂摄魄的媚香,那处也变成十大名器之首的十重天宫,尝过它滋味的男人莫不飘飘欲仙,恨不能做死过去。

这还不算,女主的性情也被妖丹同化,变得与狐狸精无异,每到月圆之夜便狂性大发,非得同时与七八个男人欢爱,饱食他们精元,否则便会慢慢虚弱致死。如此,谁还敢独占女主?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故而女主一生拥有无数男人,大家还都心甘情愿,和乐融融,在她的操控下缔造了一个辉煌盛世。

周允晟一面回忆女主生平,一面用爪子捂住脸,免得自己狰狞的表情引起对方怀疑。然而很快他又悻悻放下,显然记起自己是一只孤狸精,脸上全是绒毛,就算五官全移了位旁人也看不出来分毫。

这回他又来晚一步,玉璃早已混成欧阳明月的爱宠,还趁她睡熟之际打算下杀手,却被她的护体金光击成重伤,连妖丹都裂了许多细缝,没个百八十年怕是难以痊愈。

上辈子周允晟为了疗伤吸食了许多人的阳气,这才被国师发现,这辈子他无需如此,只管调出008内储存的能量就可把妖丹复原。然而玉璃的身体实在是脆弱不堪,经脉细小如丝线,稍不谨慎就会爆体而亡,只能每日吸收涓滴能量,掐指一算,至少需五六年才可大好。这一回周允晟一点也不着急,没有系统催命,无论多久他都等得起,紫璃的仇自然要报,但最紧要的还是把爱人找出来。

思忖间,他感觉后颈一痛,一只纤纤玉手将他拎起,放入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清脆婉转的嗓音含笑问道:“想什么呢,一脸呆相。”

周允晟抬头仰望,果然看见欧阳明月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今年刚及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鬓边只戴着一朵褪色的绢花,却丝毫未曾折损容貌,反倒越发显得清丽脱俗,娇俏迷人。然而这只是表象,没人比周允晟更了解她的心狠手辣。别看她现作把玉璃当成宝贝一般宠爱,一旦需要,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利用甚至舍弃。

欧阳明月显然没指望一只畜牲能听懂自己的话,眼下不过是心情好,拿他当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拍了拍傻乎乎的小狐娌,她朝身边的婢女看去:“还有多久才能到欧阳府?”没错,在她多番运作之下,欧阳家终于想起先夫人的嫡女还寄养在田庄,如今及笄,该回来谈婚论嫁了。

婢女掀开窗帘看了看,毕恭毕敬道:“回小姐,大约还有两刻钟就能到家了。”

李文瀚外放三年,如今正该回京述职,且还得了上峰暗示,或能再晋一级成为天子近臣。欧阳家在朝堂根深叶茂,他若是娶了欧阳明月,也可弥补人脉上的不足,与嫡母一系互相抗衡。故此,他主动承揽了护送欧阳明月回家的任务,顺便拜访欧阳家主。

作为一颗政坛新星,李文瀚的表现非常亮眼,据说已被摄政王钦点为下一任户部侍郎,前途非常光明。欧阳家表面上看去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内里却已日渐显露颓势,很需要拉拢一些朝堂新贵,尤其是像李文瀚这样无所依傍的人。欧阳明月让李文瀚在信件中隐约透露出求娶之意,以增加自己的分量,此举果然引起了欧阳老爷子和渣爹的重视,正可遏制心怀叵测的继母。

两人此时的情分并不如何深厚,不过是互相利用外加肉欲的吸引罢了。

两刻钟后,马车在路边停下,欧阳明月掀开车帘凝视悬挂在巍峨大门上的烫金匾额,目中满是冷意。李文瀚下马后径直上前敲门,被门房反复盘问了几句,心中很是不快。欧阳老爷子和渣爹闻讯赶来,开了大门迎女儿归家,态度非常亲热,仿佛从未将女儿送到乡下自生自灭。

与一干人等寒暄几句,男人们前去书房议事,女人们则入后院叙旧。继母牵着欧阳明月的手,一边走一边细细询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几次三番落下眼泪,好似对这个继女想念非常。

论起演技,欧阳明月也不遑多让,趴在她肩膀嘤嘤哭泣,眼中的儒慕之情似要化成水儿流淌出来一般。二人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叫周允晟着实看了一场好戏。

妖狐一族毛色越纯则体质越纯,玉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故而浑身上下毫无杂毛,白得像雪团儿一般,更有一双茶金色的、湿漉漉圆溜溜的大眼晴,歪着脑袋瞧过来的模样能把旁人的铁石心肠都化成水儿。

他体长不足半尺,被婢女托在掌心,看上去小小软软一团,越发显得可爱。欧阳明月的继妹欧阳雅儿几乎一眼就看上了小狐狸,指着婢女下令:“把它给我。”

“妹妹当心着点儿,别看小白长得瘦弱,实则野性难驯,恐会伤了你。”欧阳明月温言软语地劝说。

欧阳雅儿轻蔑地瞥她一眼,劈手将小狐狸捞入怀中,爱不释手地抚摸。周允晟这辈子不受反派系统辖制,自然无须在欧阳明月面前刷忠诚度,故而安安静静地待在欧阳雅儿怀中,还眯了眯眼,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欧阳雅儿喜滋滋地笑道:“看来小白很喜欢我呢,姐姐不若送给我如何?”

欧阳明月颔首道:“妹妹喜欢只管拿去。”话落在腰间的荷包摸了一把,竟凭空取出一枚红豆,不声不响地朝小狐狸疾射而去。

周允晟因妖丹碎裂本就浑身难受,忽觉脊背嵌入异物,疼得钻心,反射性地便挠了欧阳雅儿一把,然后从她怀里跳出来,钻人草丛遁走。欧阳雅儿手背被挠出几道血痕,疼得连连惊叫。

“我说那畜牲野性难驯,妹妹偏不信。快,快去找大夫,迟了怕会化脓。”欧阳明月连忙上前搀扶欧阳雅儿,装腔作势地关心一番,实则暗叹小狐狸怎没把她的脸蛋给挠花。

继母把女儿疼得跟眼珠子一样,见此情景勃然大怒,势要把闯祸的小畜牲抓出来剥皮。欧阳明月未曾表态,倒是欧阳雅儿舍不得,连说是自己没抱好,不是小狐狸的错,不要伤害它云云,这才保住周允晟一条小命。

周允晟躲在草丛里,强忍着几欲爆体的剧痛从008内摄取了一股能量,好施展隐身诀离开欧阳府,见欧阳雅儿力保自己,心中微微动容,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原因有二:一,他妖丹受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离开欧阳府未必能活下来,要知道雪狐的毛皮非常值钱,小小一张足可以卖几百两银子,说不得遇见哪个贪财的路人就会送命;二,爱人等级很高,入了轮回,身份地位必定与命运之子相当,且与命运之子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待在欧阳明月身边,找到爱人的几率将大大提升,总好过在外面胡乱闯荡。

把能量小心翼翼导回008,已有几处经脉因承受不了过于庞大的能量而断裂,使得周允晟连爪子都抬不起。他躺在原地默默凋息,等入了夜才悄然潜回欧阳明月的小院。

“小姐,看看谁回来了!”大丫鬟翠儿甫一出门就看见踉跄着跑来的小狐狸,连忙把他抱入内室。

欧阳明月放下手中书卷,招手道:“给我抱一抱。”

翠儿刚要递过去,却见自己左手沾满鲜血,忍不住低叫起来:“呀,小白受伤了!”

欧阳明月冷笑,取下发簪在小狐狸沾满鲜血的脊背上用力一刺,将那颗嵌入皮肉的红豆挑了出来,然后一面擦手一面徐徐说道:“我欧阳明月这辈子最恨背主的东西,分明是我的宠物,却乖乖趴在别人怀里,如此,干脆我亲手毁去,也免得便宜旁人。今日欧阳雅儿倒也识趣,未再索要,不然明早我就把这畜牲的尸体送过去,看她敢不敢拿”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自明,屋内的几个婢女全都惨白了面色,连忙跪下来磕头表忠心。周允晟浑身都在发抖,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愤怒。欧阳明月我今日流的每一滴血,来日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这次受伤,周允晟足足将养了十多天才好,其间欧阳雅儿来探望过几次,却再不敢亲近,只用渴慕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继承了母亲的精明,如何看不出欧阳明月的改变,心知她从小在田庄里长大,肯定对家人抱有怨恨,小狐狸好歹是她的宠物,若自己强行索要,难保她气急之下送给自己一具尸体,那便不美了。

姐妹二人整日里互相试探,暗中较劲,不知不觉就迎来了百花节。因一直养在乡下,欧阳明月即便贵为欧阳世家的嫡长女,却从不被外界所知,正可借助赏花盛会露个脸,显个名,方便日后在京中立足。

她化着娇艳无比的桃花妆,身穿百褶如意月裙外罩翠纹织锦羽锻斗蓬,乌黑如云的秀发挽了个飞天髻,一一插上精美绝伦的红宝石簪花,往外一站当真是耀人眼目,尤其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小小的雪狐,滴溜溜的茶金色兽瞳四处乱转,更添几分灵动可爱。人美,宠物也美,真个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

赏花会的东道主乃舒太妃,远远见了欧阳明月就喜欢上了,命人把她叫来说话,反倒忽略了欧阳夫人和欧阳雅儿,叫两人很是难堪。

欧阳明月从小就接受严苛的训练,不仅武艺高强,才艺也不弱,可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舒太妃的考校下大方地展露才华,吸引了许多青年男子的视线。所谓的赏花会,可赏树上的繁花,也可赏养在闺阁的娇花,实乃变相的相亲会,她行事如此高调,自然被不少人惦记在心。

李文瀚与一群风流名士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饮酒作对,看见意中人的优秀表现,心里非常自豪。另有一名英俊青年却目露痴迷与愧悔,也不与人交谈,只管端起酒杯狂饮,似有满腹心事。

原来他便是原主曾经的未婚夫白涟,因听说欧阳明月体弱多病,貌丑无盐,便急急上门退亲,在欧阳夫人舌灿莲花的劝说下改退亲为换亲,与欧阳雅儿定了婚期。今日见了正主儿他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对方分明是倾国倾城、才华横溢的绝代佳人,姐妹俩站在一处,原本还算长相上乘的欧阳雅儿简直没法看。

有知晓前事的便拿他打趣,说他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拿个鱼目当珍珠,没得瞎了眼,又说欧阳夫人好厉害的手段,为了打压嫡女竟传出如此过分的流言,也不怕闪了舌头,越发惹得他恼恨异常。

欧阳夫人和欧阳雅儿俨然成了花会上最尴尬的存在,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二人,表情颇为不屑。欧阳明月一面与众位贵女交际,一面侧耳细听周围的响动,心下非常满意,见贵女们对自己怀中的雪团儿很感兴趣,便带着他四处转悠搭讪,倒也无往不利。

“小白,管好自己的爪子,不要随便伤人,否则回去我剁了它喂狗,可听清楚了吗?”欧阳明月凑在小狐狸耳边低语,表情温柔万千,言辞却狠辣无比。

她发现自从被红豆打伤之后这畜牲便心野了,不但学会了反抗,还常常躲得不见踪影,除非饿极了才回来。然而她却全不在意,因为她享受的不是宠物的依赖与陪伴,而是驯服一只野兽的过程,这些狠话他也许听不懂,但说得多了总能学个乖。

周允晟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她怀中,茶金色兽瞳微有冷光闪过。

一群贵女众星拱月般围在欧阳明月身边,用指尖戳弄小小软软的狐狸,抑或揪耳朵,捋尾巴,玩得不亦乐乎,还频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周围人时不时侧首眺望。

恰在此时,一位身穿明黄色蟒袍的男子大步走入百花园,左右伴着七八位内侍并两列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他所过之处满场皆寂,大家回神后立马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想要跪下行礼,却被他摆手阻止:“无需多礼,各自赏花便罢。”他嗓音浑厚低沉,更带有不可忽视的威仪,令众人不敢忤逆。大家纷纷咽下请安的话,只站在原地鞠躬致敬。

男子不但身材高大健硕,长相也俊伟异常,一双浓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深邃幽暗,鼻梁高挺,蒲唇紧报,淡淡一瞥间似能把人连皮带骨全都看透。便是心志再坚定的人,到了他跟前也似没毛的鹌鹑,抖抖索索,战战兢兢,唯恐举止不当。此人便是天元国实际上的统治者,当朝摄政王赵玄。

见前方有许多贵女在笑闹,他停步转身,打算换一条路。

与此同时,懒洋洋的周允晟忽然从欧阳明月怀中跳下,朝灵魂隐有共鸣的方向跑去。欧阳明月伸手捞了一把,却连根毛都没抓住,贵女们先是惊叫,然后四散开来前去追逐,以免小狐狸被不长眼的人踩伤。

赵玄原本已走出去老远,闻听响动略一侧首,就见一团小小的雪球儿朝自己颠颠跑来,蓬松的尾巴一摇一晃似是十分激动。

他定晴一看,却是一只体长不足半尺的小狐狸,又圆又大的茶金色兽瞳充斥着晶莹剔透的水光,一眨不眨地凝望自己,像是凝望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束。一名内侍上前几步欲把小狐狸抓住,免得他搅扰到王爷,却被厉声呵退:“不许动它!”

说话间,小狐狸已跑到近前,两只小爪子扒拉着明黄色的衣摆,小屁股一拱一挑,似乎想往上爬,圆圆的兽脑越发濡湿明亮,像随时都会掉泪一般。周允晟真是激动得快哭了,却苦于无法开口成言,只能耸动着粉嫩的鼻头,发出“嘤嘤呜呜”的撒娇声。你还傻站着干吗?不知道把我抱起来吗?

赵玄这才将神魂从那双奇美无比的眼瞳中抽离,弯腰将他捞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嘴角展露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可是想让我抱抱你?”

一众内侍惊得目瞪口呆。伺候王爷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对方秉性。他生而爱洁,莫说与动物亲密接触,便是皇上不慎碰了他哪里都会被嫌弃。这狐狸一路跑来,兽爪早已脏得不成样子,留在他衣摆上的几个黑色梅花印足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他却仿佛毫无所觉,还将之抱起来轻轻爱抚,真是转了性了。

周允晟扑入爱人怀抱,紧绷了好几个月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伸出舌尖舔舐他坚毅性感的下颚,小鼻子微微耸动挪移,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这是小动物表达亲近的方式,他如今附在狐狸身上,压根控制不住兽性本能,见了心爱的人只想舔一舔,闻一闻,最好还能咬一口。这念头刚一浮现,他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含住爱人微微凸起的喉结。

“王爷!”一众侍卫吓得目眦欲裂。狐狸虽小,牙齿却非常锋利,咽喉又是人体最脆弱的要害处,只需入肉三分就能送命,他们焉能不急?

赵玄摆手表示自己无碍,不但没把胆大包天的小狐狸扔掉,还发出偷悦的低笑声。他从小狐狸璀璨的金瞳里看见了渴慕、狂喜、爱怜、依赖,唯独没有杀意。他并不讨厌他放肆的举动,恰恰相反,他还想要得更多。当小狐狸带着细小毛刺的舌头划过他喉结时,那酥麻难耐的感觉似电流划过全身,令他战栗,沉醉,欲罢不能。仅一眼,他就把这忽然冒出来的小东西爱进骨子里去了。

“鸣呜咽咽的,可是受了委屈?你是哪家的?我把你要过来可好?”他一只手托住小狐狸软绵绵的屁股蹲儿,一只手轻轻抚弄他脊背上的绒毛,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

欧阳明月匆匆赶至,正好听见他最后一句,连忙屈膝行礼:“启禀王爷,这是民女的宠物小白。 ”末了并未说送与不送,她当然不是舍不得这小畜生,而是不想巴巴地上去献殷勤,反而令人鄙薄。不若王爷自己讨要,反倒欠她一个人情。

赵玄垂头亲了亲小狐狸圆溜溜的脑袋,连个正眼也没给欧阳明月,极为强势地说道:“本王很喜欢它,这便带走了。王宝,看赏。”

一名内侍躬身领命,等王爷走后冲面色僵硬的欧阳明月甩了甩拂尘,尖着嗓子道:“走吧,随杂家去领赏。”

没有询问自己是谁家女儿,也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这便把那小畜牲带走了?欧阳明月深恨特权阶级的强盗行径,暗暗记了摄政王一笔,领到赏赐后将内侍打发走,冷笑道:“这年头,竟连只畜牲也喜欢攀高枝,可算是开了眼。”

一众婢女垂头沉默,却都不约而同地暗忖:就凭你对小白的打骂虐待,它今日才跑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赵玄抱着小狐狸踏入世家子弟们聚集的凉亭。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态度恭敬。

“聊的什么?”他在主位落座,见凉亭外四面临水,时时有初春寒风刮过,唯恐小狐狸受寒,立即解开衣襟将他兜进去,只露出一双小爪子和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威仪慑人的王爷怀里裹着雪团儿一般的小狐狸,画面十分违和。一众士子莫不流露出惊诧万分的表情。李文瀚最先回神,不卑不亢地说道“吾等不才,正为朝廷今年颁布的新政争执不下。”

“可是为开海禁的事?说说你们的高见。”赵玄看也不看旁人,只管垂眸盯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小狐狸,见他伸出小爪子努力朝一盘盐焗鸡探去,忍不住连连低笑。

周允晟感受到他胸膛的震荡,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他在欧阳明月那里本就每天都吃不饱,尤其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强烈的兽性,闻见肉味便饥饿难耐,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大口撕咬。他只探了探爪子,已算是自制力超常了。

众位士子前来参加百花会,一是冲着美不胜收的贵女们,二是为了能有举得见摄政王,在他面前展露才华。世人都知道摄政王唯才是用,公正不阿,只要有真本事,必能得他青睐,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不能错过。

一名士子迫不及待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大家立马七嘴八舌地争辩起来。赵玄一面听一面把盐焗鸡撕成条状,慢慢喂给小狐狸,眼角眉梢全是温柔的笑意,等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之际才徐徐点评,一字一句莫不震耳发聩,引人深省。

“王爷大才,吾等只能望其项背。”李文瀚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马屁,赵玄连个正眼也未给他,担心食物太咸齁着小狐狸,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徐徐喂进半杯,剩下的半杯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饮而尽。

周允晟见他一点儿也没嫌弃自己,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两只前爪搭在他胸口,人立而起去舔他削薄性感的嘴唇,小鼻子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一看就是在撒娇。

赵玄爱极了他的黏糊劲儿,即便嘴唇被舔得油光发亮也未曾感到丝毫不适,反倒伸出舌尖,飞快搅了搅小狐狸舌尖,心脏滚烫发软。

众位士子莫名觉得一人一兽的互动有些太过亲热,却又说不出什么,或撇开视线,或转移话题,气氛略微尴尬。恰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跑来,言道:“启禀王爷,启禀各位士子,太妃娘娘说时辰已到,可以摘花了。”

众位士子抚掌朗笑,旋即互相打趣着朝花圃里走去。这是百花会的老规矩,每一位士子都要摘一朵自认为最美丽的花,送给心中最美丽的姑娘,得花最多的贵女便是此届的花中仙子,可独得一份丰厚赏赐,且美名远扬。往昔的花中仙子都是京中一等一的美人,或嫁入高门,或入宫为妃,均得了好去处,是故很多人争抢这个名头。

赵玄不为所动,把小狐狸从怀里掏出来,本想直接放在桌上,又唯恐凉着他,命内侍垫了几块柔软的方巾才作罢。周允晟吃饱喝足,心情也安稳了,瞌睡虫便尽数钻出来,眼皮子一开一合,小脑袋一起一落,眼看就要睡着,但他只喜欢爱人温暖的怀抱,勉强撑起软绵绵的小身子,迈着醉步朝他怀里扑腾。

“知道你黏人,却不知如此黏人,竟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我。”赵玄嘴上抱怨,眼里却充斥着浓浓笑意,恨不得小狐狸长在自己身上才好。他生来便心性凉薄,莫说动物幼崽,就连人类也厌恶得紧,万万没想到只一个照面就把小东西爱得跟什么似的。

心下喟叹不止,他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掏出手帕给小狐狸擦拭油乎乎的嘴巴和鼻子,柔声道:“擦干净了才能睡得舒服。小白这名字不好听,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就叫玉璃,玉人琉璃的玉璃。”

周允晟哼唧两声表示同意,等脸上清理干净,立马扑入爱人怀中,锋利的爪子紧紧勾着他明黄色的蟒袍不放,蓬松的大尾巴翘起来去挠他脸侧和脖子,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赵玄心下十分受用,托着他小屁股,将他重新塞回衣襟,胸口的蟒纹刺绣被勾得七零八落也不以为意,施施然出了凉亭去摘花。

“主子今次要送花?”太监总管王宝好奇地询问。王爷参加了七八回花宴,也没送出一朵花,让满城闺秀好不失望,这次谁那么大脸面?莫非是刚才那个绝美脱俗的小姑娘?

赵玄但笑不语,在园子里慢腾腾地转了几圈才在万众瞩目之下摘了一朵红色的月季,掰断尖刺和枝叶,朝等待在临水阁内的闺秀们走去。

众位贵女看见踏步而入的摄政王,齐齐睁大眼睛又迅速挺直脊背。有人轻抚鬓角,装作不以为意;有人展颜欢笑,势在必得;还有人匆匆低头,掩饰双颊的红晕。摄政王今年二十有七,不但大权在握,还俊美无俦,偏偏府中未曾册立正妃,实属满城闺秀最向往的夫婿人选。今日他拿着一朵月季入内,莫不是看上谁家姑娘,想成婚了吧?

在众多目露紧张与渴盼的闺秀中,一直侧身而坐、姿态慵懒的欧阳明月最与众不同。她连个眼角余光也未曾投给摄政王,反而单手支腮凝望窗外,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美丽的春色中。

赵玄路过她身边时脚也微微一顿,见她放置在腿上的白晳手背跃出一根青筋,便知她不过装腔作势罢了,心中不免嗤笑,而后继续前行,到达舒太妃跟前略一拱手:“多谢太妃款待,本王府中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哎,王爷请留步,您拿着一朵花进来就是为了向本宫告辞?这可不合规矩啊。”舒太妃不忍大家失望,连忙出声提醒。

众位闺秀不再装腔作势,均用灼灼目光朝他看去,便是欧阳明月也回头望过来,隐约流露出探究之意。她虽然不喜摄政王行事霸道,却也希望能把这朵花收入囊中,一为加重自己在老爷子和渣爹心中的分量,二也垂涎摄政王俊伟不凡的长相和颀长健硕的身材,虽不想嫁入王府遭受束缚,却愿意来一场浪漫而又不失激情的露水姻缘。

赵玄低沉一笑:“不瞒太妃,这朵花已是有主了。”话落轻轻把花别在早已沉睡的小狐狸耳边,然后垂头,爱怜万分地吻了吻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狐狸似有所觉,用小爪子不断扒拉耳朵,直把月季扒进怀里抱好才又安安稳稳地睡死过去。

慎之又慎地挑选了几刻钟,到头来却送给了一只畜生,王宝仿佛听见了满园闺秀心碎的声音。

赵玄冲表情惊讶的舒太妃摆摆手,旋即大步离开。从这天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养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还对他疼宠入骨,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搜刮来堆放在他跟前,竟连绝世美女也看不入眼了。

毫无意外,欧阳明月凭借倾国倾城的容貌和无双才华折服了大部分士子,一举夺得“百花仙子”的称号。李文瀚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与她携手离开,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交谈:“王爷怀里的小狐狸像是你养的那只?”

“没错,是我的。”

“如此甚好。王爷能看上它是你的机缘,如果它记得你的好,日后定会跑回来见你,便能与王爷多些接触。于你于我,都有无穷无尽的益处。”

欧阳明月如何想不到这一层?然而她却十分清楚自己对那畜生并无半分照拂,反倒时常虐打调教。狐狸是不是冷血动物,智商颇高,若好生对待理成能养熟,但她当初不过拿他当个打发时间的玩物,又怎会尽心?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他定不会记着自己,反倒迫不及待地摆脱自己。其中内情,欧阳明月断然不会告诉李文瀚,他喜欢的是善良、坚强、隐忍的欧阳明月,可不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欧阳明月。

“随缘吧。它记不记得我都无所谓,只愿王爷能好生照料它。话说回来,你今日可曾入了王爷的眼?调任之事定了没?”欧阳明月巧妙地转移话题,想起赵玄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微微不适。

李文瀚志得意满地笑了:“王爷对我印象颇好,已向恩师透了口风,欲将我纳入户部。”

“嗯,既然你的事已经定了,也该准备我们的事。你何时与我父母提亲?”欧阳明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欧阳家那个囚笼。她不是斗不过继母,而是懒得斗,她的目光早已突破狭窄的内院,投向了外界更广阔的天地。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你要等我。”李文瀚凑过去亲吻她殷红的唇瓣。

周允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满明黄色锦被的大床上,浑身的绒毛柔软馨香,显然被清洗过。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张望。对于一只体长不足半尺的幼兽来说,一米高的床榻看上去像一座高台,很有些吓人。玉璃这副身子骨刚遭受重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没敢往下跳,张开嘴“傲呜嗷呜”地叫唤。

“醒了?怎么叫得像狼一样。”赵玄就在外间批阅奏折,闻听动静忙把他抱起来,还宠爱万分地戳了戳他湿漉漉的鼻头。

周允晟顺势含住他指尖吸吮,然后勾住他衣襟,熟门熟路地往里钻。赵玄一面低笑一面把他严严实实裹好,举步走出去。

“帮你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你实在太瘦弱,毛皮打湿后竟只剩下一副骨架,看来欧阳明月那女人并未善待于你。”他话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唯恐惊吓到小东西又立马柔和了面色,“方才你熟睡之时我找太医帮你看了看,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必须静养。你可听好了,日后除了我怀里,哪儿也不能去,若实在想玩也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莫乱跑。外面的世道并不太平,你这身皮毛又太过值钱,离了我,怕是会被抓去卖掉。”他谆谆教诲,细细叮嘱,即便小狐狸听不懂也未曾觉得厌烦。

周允晟心里暖融融的,“呜呜”低鸣算作回应。

“乖。”赵玄笑开了,捧着他软绵绵的小爪子亲了两口,补充道,“太医开了方剂,但我怕你不肯喝,全换成了药膳,日后吃饭莫挑食,争取养胖一些。”

周允晟扑上去啃他唇瓣,茶金色的兽瞳亮如星辰。赵玄张嘴含住他粉嫩的小舌尖,细细品尝了片刻,又定定凝视他瑰丽的眼瞳,面露痴迷,直过了一刻钟才想起桌上还存一堆奏折,拧着眉头拿起来批阅。

一众内侍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心中暗暗咋舌:王爷这哪里是在养宠物啊,分明是在养孩子。不不不,谁家养孩子也没有这样上心,真是宠得没边儿了,倒似养了个小情人儿。

周允晟被他看得舒爽万分,心道就算变成兽,赵玄也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真好,旋即又浑身一僵,这才想起赵玄的身份。

其实他早该想到,摄政王名唤赵玄,那么十有八九是爱人的宿体。然而这具宿体却又很不简单,不但是天元帝国实际意义上的主宰者,还是欧阳明月前期最大的金手指。在这次百花会上,他本该对欧阳明月一见钟情,在插花环节送出了园中唯一一朵极品牡丹姚黄,令全国的百姓都知道,他已对欧阳家的嫡女情根深种。

无奈欧阳明月并不想嫁入王府与众多侧妃姬妾分享一个男人,反倒更钟意好拿捏的李文瀚,回府后就与李文翰定了亲,让摄政王恼恨异常。他生而高贵又能力卓绝,从未被人如此拒绝过,是故对欧阳明月反倒越发上心,私下里手段频出,令李文瀚不得不放弃这桩婚事,继而在欧阳明月遭受退婚闺誉受损时上门提亲,逼迫她点头。

欧阳明月素来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又善于隐忍,虽表面看上去妥协了,实则对摄政王恨之入骨,总想着找机会报复对方。李文翰也转投当朝皇帝赵宗政麾下,为他出谋划策,重夺皇权。

欧阳明月游走于两拨势力之间,可说是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与国师暗通款曲之后得了玉璃的内丹,成就妖媚之体,利用美色勾搭了满朝文武为小皇帝造势,形成了一股极其庞大骇人的力量。众志成城之下,摄政王自然兵败如山倒,欧阳明月念在夫妻一场的分上饶他不死,将之贬入皇陵永不得出。

在互相扶持的过程中小皇帝也自然而然地爱上了欧阳明月,不顾她摄政王妃的身份硬要立她为后,还愿意与众多男人共同分享她的身体,种种神奇事迹广为流传。

周允晟盯着爱人俊伟不凡的脸庞,怎么看也无法将他与那个脑残王爷联想在一起。对了,昨日便是百花会,自己却中途睡死过去,也不知他有没有受到女主光环的影响,把花送给欧阳明月。他从爱人怀里跳出来,“伊咿呜呜”地质问,还伸出小爪子去挠他握笔疾书的右手。

赵玄听不懂兽语,自然不明白小狐狸的担心,还当他在与自己玩闹,一面爱抚他脊背,一面垂头亲吻他茶金色的兽瞳,笑道:“乖,等我看完这些奏折再陪你玩耍。”话落怕他无聊,命王宝找些玩具过来。

王爷一回来便打了热水,亲自为小狐狸洗澡,用内力将他皮毛烘干后抱上床榻陪着睡了一个时辰,起床时唯恐惊动他连被子都不敢掀,直接从被角溜出来,由此可见对小狐狸喜爱到何种地步。王宝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库房里找来许多新奇玩意儿,用一口小箱子装好匆匆抬入偏殿。

“恭请小主子挑选。”将箱盖打开,他煞有介事地半跪行礼,仿佛伺候的不是一只畜牲,而是高贵的皇族血脉。

赵玄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担心大理石地板冻着小狐狸的脚掌,亲自将他抱过去,柔声道:“有喜欢的就叼出来,我帮你放到桌上。”末了冲王宝摆手,“地板凉滑,你即刻让人铺上地毯,免得冻着璃儿的小爪子。”

王宝躬身领命,甩一甩拂尘便有两名内侍匆匆朝内造司去了。

周允晟对小玩具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想转头轻哼以示不屑,却忘了这具身体还未成年,又兽性难改,正是最爱玩闹的时候,见了亮晶晶圆溜溜的珍珠宝石等物就想挠一挠,拨一拨,更有一只做工惟妙惟肖的布艺老虎勾起了他撕咬的冲动。赵玄两手捧着他腋下,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奋力踢蹬着四只爪子,想往箱子里扑。

赵玄被他急不可耐的小模样逗笑了,轻轻将他放进去,就见他一口叼住布艺老虎的脖颈猛力甩动,喉头发出凶狠的“呜呜”声,仿佛真逮住一只老虎般威风凛凛。

“小东西,你怎能如此可爱。”赵玄越发笑得停不下来,等小狐狸撕咬够了才把他抱出来,指着布艺老虎、布艺猴子、布艺小猪等物,吩咐道,“全摆到桌上去吧。”

两名内侍连忙上前拿取布偶,走到桌边却又露出为难的神色,盖因桌面早已堆满奏折,无处摆放了,正迟疑间,又听王爷吩咐:“把批阅过的奏折统统拿走,莫占璃儿的地方。”

两名内侍躬身应诺,越发惊异于小狐狸的倍受宠爱。

周允晟得了玩具也不纠结送花的事儿了,凭赵玄对自己的殷切体贴、无微不至,他绝无可能看上欧阳明月。不受控制地抱住一只粉红色的布艺小猪啃咬,他颇有些乐不思蜀,玩累了就滚到赵玄手边,偷喝他杯子里的茶水,偶尔还会忽然扑过去舔舐他削薄的唇瓣,末了立即跑远,耸动着小鼻头“哼哼唧唧”地笑。

“小淘气,待我批完奏折定要好生教训于你。”赵玄嘴上呵斥,眼里全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你来呀,你来呀!周允晟没发现自己的脑容量变得跟玉璃一样小,甩着大尾巴不停蹦跶,挑衅之意非常明显,见赵玄假装不理自己,于是慢慢走过去,想再偷袭一次,却不经意间发现一本未批阅的奏折,好心情立马烟消云散。

这是李文瀚的委任状,他的才华已被赵玄看重,不日便要调入户部担任户部侍郎一职,从正四品知府一跃成为正三品的京官,可说是平步青云。然而此人却是周允晟的杀姐仇人之一,他怎能让他好过?但他眼下连自保之力都无,又不能口吐人言,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春风得意。恼怒之下他猛然扑了过去,叼住委任状撕扯,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吼声。

“呀!”王宝急促低叫。这是朝廷公文,可不是玩具,怎能随意撕咬?王爷便是再宠溺他,这会儿也该生气了。

然而事实与他猜测的恰恰相反,赵玄非但没去抢夺公文,反倒任凭小狐狸撕咬,等委任状被咬成一堆碎片才无奈地抚了抚他眉心,叹息道:“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忽然发怒,可是我惹你不快?”他能从小狐狸各种各样的叫声中辨识对方的心情,自然知道他现在非常愤怒。

周允晟本想摇头,又恐殿内侍从发现自己的异常宣扬出去,引来国师,只得忍住了。走上前轻轻舔舐赵玄手腕,发出“哼哼唧卿”的撒娇声。赵玄将他抱起来,柔情万千地亲了亲他湿漉漉的小鼻头,安慰道:“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心中的暖意不可阻挡,周允晟眼眶一酸,差点哭出来,又大又圆的茶金色兽瞳越发显得闪亮无比。

赵玄爱极了他这双眼睛,尤其当它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那感觉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垂头连连亲吻小狐狸,等他心情平复了才铺开一张纸,重新书写李文瀚的委任状。此人才华横溢,远见卓识,来日或可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周允晟刚刚恢复的好心情又被破坏了,恨不能伸出爪子挠赵玄一脸。他飞快从他怀里窜出来,咬着宣纸重新撕扯,未曾干透的墨点被甩得到处都是,连赵玄的蟒袍也没能幸免于难。

“又怎么了?你今儿非要与纸张过不去?”赵玄摇头苦笑,冲王宝挥手道,“取一沓雪里香过来让璃儿撕着玩。”

王宝额角青筋微微一跳,暗道王爷一遇上小狐狸就有些不着调,却又不敢反驳,匆匆去库房拿来一沓雪里香摆放在桌上。

周允晟看也不看,撕扯完委任状就趴在布艺小猪身上喘气,半截小粉舌露在外面,模样又傻又乖,可爱得紧。赵玄对他当真是一点脾气也无,拍了拍他圆圆的小脑货,继续铺宣纸写委任状,见累瘫了的小狐狸猛然抬头伸爪,又要撕扯,这才回过味儿来,试探道:“你不喜欢李文瀚?”

周允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嘴里“吱吱吱”地叫唤。

赵玄扶额低笑:“我也是傻了,竟问你这个。你哪里能看懂文书。”末了提笔再写,见小狐狸抬起爪子隔空在自己脸上一挠一划,像是在威胁,目中迅速闪过一道暗芒。

“你果真不喜李文瀚?”他举起小狐狸,鼻尖抵着对方鼻尖,深深看进他绚烂无比的茶金色兽瞳,似要把他的灵魂都看透。

周允晟用鼻子拱他,用爪子拍他,又伸出舌尖频频舔舐他唇瓣,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赵玄沉声低笑了片刻,这才把小狐狸放下,将仅仅写了一个开头的委任状亲手撕掉,缓缓说道:“既然璃儿如此痛恨李文瀚,那便不让他留在京城碍眼。这回可高兴了?”

高兴!非常高兴!知我者非赵玄莫属!周允晟扑上去在他嘴上啃了两口,“呜呜”地表示赞赏。他万万没想到还未修复好妖丹化成人形,就能让李文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果然还是爱人最给力。

赵玄顺势含了含他湿滑的小舌头,喉间逸出愉悦至极的低笑。王宝等内侍从未见过如此昏聩无道的王爷,脸上不免带出几分惊诧之色。都说美人祸国,哪曾想如今连宠物也能祸国,李大人若是得知真相怕会哭晕在金銮殿上。

赵玄要整治某人自然不会留下话柄,命人连夜去査李文瀚的底细。李文瀚本就不是风光霁月的君子,虽然政绩斐然,却也做过不少徇私舞弊之事,更为了权力排除异己,迫害同僚,这才爬升得如此快速。

放眼满朝文武,能登临高位者谁人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不查便罢,一查一个准儿,赵玄当晚就拿到许多罪证,授意言官在朝上弹劾李文瀚。

翌日,他穿戴好明黄蟒袍,将半睡半醒的小狐狸往衣襟里一裹,施施然上朝去了。摄政王素来威仪甚重,从未有衣衫不整,举止失仪之时,今日却兜着一只雪狐登上金銮殿,那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皇叔,朝堂之上怎好带着一只狐狸,还是放到后殿托人照看吧。”小皇帝赵宗政今年刚满十六,嘴唇上长出一圈半软不硬的绒毛,看上去青涩而又懦弱,但周允晟却知道这是位惯爱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谈笑间就能杀人于无形,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彻底蚕食了摄政王势力,取得了天元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那是上辈子,这辈子换成爱人来当这个摄政王,他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赵玄连眼皮子也未抬,轻轻抚摸小狐狸脑袋,淡声道:“璃儿胆小,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本王,否则便心情郁郁,不吃不喝。它早前受了重伤,再不能受刺激,还请皇上通融一二。”

赵宗政见他对这小畜牲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心里恼恨异常,面上却分毫不显,摆手作罢。连皇帝都没意见,朝臣们更不敢置喙,各自站好后开始禀事。

按照摄政王的授意,几名言官将李文瀚大为弹劾一番,直言他徇私舞弊、迫害异己、贪赃枉法,不配在朝为官,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赵宗政连奏折都摸不到,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对京官尚有几分了解,外方官员一概不识,只能朝摄政王看去。

赵玄一面轻抚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一面漫不经心地摆手:“彻査。”

有了这两个字,大理寺已然明白该如何处置,立马遣人去镇国公府擒拿罪臣李文瀚归案。

李文瀚从恩师那里得到自己将调任户部的确切消息后大为扬眉吐气,且很快又要迎娶欧阳家嫡长女为妻,真真是心想事成,一帆风顺,在镇国公府几可横着走。

李国公非常重视这个庶子,让妻子打开库房,挑拣了许多贵重东西大张旗鼓地送到欧阳家,行了文定之礼。

欧阳明月与两家女眷们坐在一处说话,接受她们艳羡的目光。李文瀚今年才二十三岁,却已经坐到正三品的高位,再过几年便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也大有可能。嫁给他早晚能捞着一个正一品的诰命,地位高过在场任何一位命妇,说出来谁人不眼红?更何况李文瀚还长得俊美异常,是许多闺秀的梦中情人。

“月姐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嫁了李大人什么都不用愁了。”

“还是大夫人会调教人儿,看把月姐儿养得这般水灵,竟是满城闺秀都比不上!”

“去了镇国公府可要好生孝敬公婆,不可任性。”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却不防一名小丫头闯入正厅,急急高喊:“不好了,姑爷让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欧阳明月淡定自若的面具骤然开裂,旋身就去了前院,临走时用阴狠的眼神剜了继母一眼,还当是她在搞鬼。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知道,这般大的阵仗绝不是继母那样的内宅妇人能弄出来的。李文瀚究竟得罪了谁,竟欲置他于死地?她一面往回走一面斟酌,心知自己必须想办法救他。

若在文定之前她大可坐视不理,然而镇国公府敲锣打鼓地将聘礼送到欧阳家,又加之她早前得了百花仙子的称号,一举一动很是惹眼,故而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将与李文瀚成亲,二人已是无法分割的整体。

若能把李文瀚捞出来,她自然要尽力一试,免得落了个凉薄无情的名声,捞不出来再想办法退婚便是。欧阳明月心比天高,怎愿意嫁给一个阶下囚?更何况还有继母在一旁等着看笑话,她越发不会甘于人下。

但她刚回京城不足半月,前去求了老爷子和渣爹,二人都不肯出力,一时间竟有些走投无路之感。她能力再强也只是个深闺女子,在京中一无势力,二无人脉,哪能把手伸进大理寺?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她脑中划过一抹亮光,立马换上最精致得体的衣裙,前往摄政王府

“烦请小哥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是小白的前主人,因极为思念小白特来求见,请王爷看在小白的分上通融一二。”敲开角门后她塞给小厮一两银子,绝美的面庞笼罩在丝丝愁绪中,看上去颇为可怜。

门房先是被她的容貌所蛊惑,待问清楚小白就是王爷的掌中宝玉璃,散漫的态度立即变了,热情地指点道:“王爷带小主子出去逛街了,你去花鸟市场和古井巷子转几圈,没准儿能遇上。”此女是小狐狸的前主人,小狐狸见了她定然高兴,王爷便也高兴了,况且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并无危险性,不碍什么。

小主子?不过一只畜生罢了,活得竟比人还舒坦。欧阳明月心里非常不适,面上却笑得温柔腼腆,谢过小厮后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赵玄正抱着小狐狸在人潮涌动的花鸟市场里闲逛。他虽然穿着最普通的玄色衣袍,但俊美无俦的面容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仍然叫人退避三舍,更有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不远不近地跟随,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身边却空荡荡的,没谁敢凑过来,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若一个人也罢了,挤就挤点儿,但怀中还兜着一只小狐狸,莫说挤坏了,便是掉一根毛他也得心疼半天。

周允晟舒舒服服地窝在爱人怀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双爪子,看见悬挂在头顶的鸟笼和笼子里飞来飞去啼鸣不止的鸟儿,他就觉得浑身发痒,尤其一双爪子更是痒得钻心,直想扑过去一口吞了。忍了足有一刻钟,当赵玄又路过一只鸟笼时,他终于忍到极限,“嗷呜”叫唤着扑了过去。

小狐狸待在自己衣襟里,小脑袋随着路边一一错身而过的鸟笼前后摆动,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垂诞,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看得赵玄差点闷笑出声。他一时性起,专往鸟笼子多的地方走,见小狐狸忍不住扑腾过去才哈哈大笑着把他从半空中捞回来,象征性地拍打屁股。

“想要吗?想要就亲我一下,我把全京城的鸟儿都买下来让你扑个够。”他凑到小狐狸耳边低语。

变态,连小动物也调戏!周允晟将脑袋藏进蓬松的大尾巴里,假装没听懂。赵玄目中划过一抹失望,却又迅速收敛,亲了亲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冲王宝挥手:“去,把这家店铺的鸟儿全买了。”

王宝躬身应诺,立马走进店门与掌柜的交涉,得知有几种鸟儿非常罕见珍贵,需花费万金之数,一面掏钱一面在心里腹诽:王爷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整一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啊!

买下的鸟儿自有欢天喜地的店家遣人运到摄政王府,另外还送了许多鸟食,全让王宝给推了。送什么鸟食,回去就进了小狐狸肚子,多此一举,还不如送些调味料。

“王爷,事情办妥了,回去小主子就能玩儿了。”出了店门,王宝肉疼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谄媚至极的笑。

赵玄点头低应,见藏在大尾巴里的小狐狸状似无动于衷,尖尖的耳朵却一颤一颤,似乎在偷听二人谈话,心里早已乐开了。都说狐狸性狡,而今看来果然如此。他一面摇头低笑一面抱着小东西继续朝前走,路过珍宝阁时脚步微微一顿,旋即跨入门槛。

“小民见过王爷,王爷千岁。”珍宝阁向来是京中勋贵们惯爱光顾的去处,掌柜自然认识威名赫赫的摄政王,连忙跑出来行礼,起身后指着琳琅满目的博古架说道,“王爷您瞧瞧,这都是刚到的宝贝,您看上哪件只管拿去。”

“你们赚几个钱不容易,倘若让人随便拿,岂不要喝西北风?你给本王一个折扣便罢,无需如此。”赵玄淡笑摆手,本想将小狐狸摆放在桌子上,瞥见泛着冷光的酸枝木台面又迟疑了。

还是王宝最会察言观色,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棉质的小垫子,毕恭毕敬地呈上。

赵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接过垫子摆在柜台上,这才轻轻把小狐狸放下,那谨慎小心的态度像是手里拿着一件价值连城且易碎的宝贝。

掌柜见此情景恍然大悟,搓着手暗道: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那只雪狐吧,即便投了畜生道还能如此好命,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我都想跟这畜生换一换了。

思忖间,赵玄发话了:“把你们店子里的新奇玩意儿全拿出来看一看,不拘价格是贵是贱,只要足够精致、足够新颖就成。”

“哎,小的这便让人去拿。”掌柜立即冲几名小厮摆手。

这些人立即转身去了库房,片刻后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把许多或精致或普通的匣子摆放在柜台上,没多久就摆得满满当当,剩下的便只能捧在手里。

周允晟随着他们一来一回、一出一进不停摆动脑袋,颇有些头晕眼花。他也不想紧盯着他们看,但玉璃身体里的兽性着实强烈,尤其喜欢观察运动中的人或物,好奇心更是上升到巅峰,见着不认识的东西就想用爪子扒拉,用牙齿啃咬,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末了他只能用大尾巴盖住脑袋,来个眼不见为净。

赵玄爱极了小狐狸活泼好动的模样,扶着额头连连低笑,见他状似看得头晕,越发笑得欢畅,将他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

欧阳明月远远看见珍宝阁门口站着几名带刀侍卫,料想摄政王就在此处,立即走上前探看。赵玄并非仗势欺人之辈,相反,他很注重名声,对外表现得非常宽和仁慈,礼贤下士,故而并未阻止其他客人入内。欧阳明月顺利进了里间,果然看见赵玄大马金刀地坐在柜台前,正抱着小白那畜生亲吻,还伴随着愉悦至极的朗笑。

赵玄原本是个气势极为冷冽威严的人,眼下这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很有一番铁汉柔情的味道,立即就触动了欧阳明月那颗博爱的心。她抚了抚鬂角,确定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失仪之处才婀娜多姿地走过去屈膝行礼:“民女欧阳明月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赵玄却连个正眼也不看她,对着小狐狸的嘴巴又亲了几ロ才将他放回棉垫,打开一个小匣子说道:“这些珍珠来自南海,虽比不得东珠硕大圆润,却也算光泽鲜亮。璃儿看看喜不喜欢?”

周允晟凑过去用鼻子轻嗅,用爪子刨弄,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他原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赵玄见他喜欢,自个儿心里也很高兴,把面前的几个匣子全打开一一翻看。

欧阳明月膝盖还弯着,绣满明艳花卉和各色蝴蝶的裙摆铺撒在地上,看着很是美不胜收,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变得僵硬。

她发现赵玄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还有小白,竟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原本想着自己好歹养了它那么久,便是平常偶有打骂苛待,却也让他有吃有住,怎么着也该有些情分,见了自己理当“呜呜”叫着扑上来,如此自己便能与摄政王顺理成章地搭上话。

但现在,一人一兽将她视若无物,叫她满肚子筹谋尽数落空,心里好不憋屈。深吸口气,她自发站起身,走到柜台边假装挑选东西,实则暗暗寻找机会与摄政王搭话。然而看着看着,她便越发不平起来,深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和特权阶级。什么叫狗仗人势?她今天总算是看见了活生生的例子。

只见赵玄把珍宝阁内的好东西全搜罗到一处,一一打开让小狐狸嗅闻抓挠,他若是挠得久一点就二话不说买下,若只闻一闻就转身离开,便退回去让掌柜收好。

“这块琥珀很好,与璃儿的眼睛很相配。”他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对准小狐狸的眼睛比划,完了递给掌柜,吩咐道,“把它雕成璃儿的模样,二寸见方便可,用天蚕丝搅成的红绳串好。红绳莫要弄得太松,也万万不能太紧,会勒住璃儿脖颈。”

掌柜连连点头应诺,然后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琥珀小心放回锦盒内,让小厮转给匠人。

赵玄又拿起一枚墨玉扳指仔细査看,似想到什么嘴角略微上扬,把正在拨弄几颗琉璃珠的小狐狸抱过来,握住他一只小爪子慢慢往里套。扳指不大,小狐狸的爪子却更小,像戴了一圈手镯,看着阔气得很。赵玄还不罢休,拣了一朵环形簪花放在小狐狸头顶,又挑了一根带小铃铛的黄金手链围在小狐狸脖子上,末了系上各色绢丝……直把他打扮得富丽堂皇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端详片刻后拊掌朗笑:“璃儿这般穿戴真是漂亮极了,满京的闺秀都比不得璃儿半分。”话落执起小狐狸前爪,用力亲了几口。

周允晟现在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生无可恋。万万没想到爱人这辈子是个绒毛控,种种怪癖一个比一个奇葩。算了,让他玩吧,只要他高兴就好。这样想着,他勉强按捺住了想把簪花、手链、扳指、蝴蝶结、绢丝等物统统撕扯下来的冲动。

“把这些东西全都打包。”赵玄亲够了,这才让掌柜算账。

欧阳明月看得目瞪口呆,恍惚想着:原来古人如此前卫,竟也有患上宠物依赖症的。这摄政王怕是把小白当儿子一般养育,若想讨好他,还得从小白下手。思及此处她慢步上前,徐徐笑道:“民女许久未曾见过小白,着实挂念。小白还有些心爱之物遗落在民女处,王爷若是想要民女改日便送到府上。”

赵玄心知她有求于自己,原本不想搭理,听说是小狐狸的心爱之物又迟疑了,目光灼灼地看过去:“哦,是何物?对了,本王须得告诫你一句,璃儿现名“玉璃”,可不是什么小白,莫要叫错了。”他不喜欢小狐狸身上带有任何人的标签。

“启禀王爷,东西并不贵重,不过是些小衣小裤并瓜皮小帽,还有几件小披风、几双小鞋子,都是小……璃儿惯常的穿戴之物。”欧阳明月抛出诱饵。这些东西自然是莫须有的,但做起来却十分容易,回去让丫鬟们连夜赶工,想来一晚上就能备齐。她不喜欢养宠物,当初留下小白只是因为他品种十分罕见珍贵罢了,但真正爱宠物的人见了这些东西定然会大为惊喜。

赵玄果然目露亮光,朗笑道:“好主意,本王怎么就没想到给璃儿做几件衣裳穿?这就去锦衣阁看看。”话落举步便走,全无下文。

欧阳明月的来意赵玄能猜到,周允晟自然也能猜到,不由在心里嗤笑这女人脸皮厚。给自己做的小衣小裤?也不知当初威胁说要扒了自己的皮做成围脖的人究竟是谁。

她若是糊弄旁人或许已经成功了,但要糊弄赵玄还差得远呢!这厮诳她一个好创意,这不,立马就过河拆桥,拍屁股走人了。

周允晟很满意爱人的表现,但想到回去以后要被他当洋娃娃一般摆弄,又是满心郁闷。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推开,再要关上可就难了。

欧阳明月正等着他吩咐自己改日把东西送到府上,届时好刺探一下口风,顺利的话或许能把李文瀚捞出来,却没料他竟直接走人,一句准话也没给。

“王爷,那东西您还要吗?民女明早给您送过来?”她跟在男人身后,表情有些焦急。

周允晟本来安安静静地趴在赵玄臂弯里,见她越走越近,终是按捺不住地一蹿而起,顺着赵玄手臂爬到他肩头,张开满是雪白小乳牙的嘴,冲她发出凶狠的低吼声,尾巴高高翘着,长毛根根直立,显得异常愤怒。这哪里是对待前主人,分明是对待仇人啊!

赵玄把“呜呜”吼叫的小狐狸抱回来,脸上的笑容已彻底消失,目中更凝结着一层厚重寒霜。他轻轻拍抚小狐狸僵硬的身体,等他放松下来才看向脸色苍白的欧阳明月,一字一句道:“欧阳小姐,似本王这般凉薄无情的人,见了动物幼崽都不忍心下手,盖因他们心思纯澈,娇小脆弱,又于我们无害,何不让他们好好活着?本王一直以为连动物幼崽都能下手的人已不配为人,她的心要有多黑,手要有多毒,才能干出那等罪恶行径?本王要走璃儿的当天便让太医看过,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暂且不提,便是内腑也受伤严重,欧阳小姐可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欧阳明月哑了,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万万没想到赵玄对小畜生竟上心到这种地步,带回去不算,还专程找太医査验,叫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店内还有许多顾客在挑拣东西,看似浑不在意,实则暗暗关注着两人的互动,闻听此言心中骇然,莫不用鄙薄的目光朝欧阳明月看去。在他们心里,怕是已经给她贴上了蛇蝎心肠的标签。

的确,任何动物的幼崽都是可爱而又脆弱的,总能激起旁人无限的爱怜之心。若连动物幼崽都能毫不犹豫地伤害,得要多狠的心才能做到?若欧阳明月是个男儿倒也罢了,大家顶多说一句“无毒不丈夫”,但她偏偏是个深闺女子,这便有些不妙。

店内女客居多,回去后少不得八卦八卦,想来没过多久便会传得众人皆知,况且玉璃长得如此可爱,连摄政王都一见钟情,爱之如宝,越发将欧阳明月衬托得狠毒不堪。

所幸欧阳明月心理素质强悍,很快就反应过来,凄苦道:“原来璃儿竟伤的那般重?民女这些日子非常忙碌,将他交给下人照看,却没料到。。。”

得了,别装了!我要是修复好妖丹,化为人形,定然亲手撕了你的脸皮!周允晟冲她呲牙咧嘴,咆哮连连。

赵玄一面轻轻拍抚小狐狸,一面打断欧阳明月,冷笑道:“别装了,交给下人照看,璃儿该恨的人便是下人,又如何会对你目露仇恨。 别告诉本王小动物也会骗人,你不觉得可笑?本王知道你故意接近本王为的是你那牢狱中的未婚夫,莫说本王不会徇私,便是要帮,也不会帮你这等心黑手辣之辈。李文瀚贪赃枉法、迫害异己,你心性冷酷,满嘴谎言,倒也是一对儿璧人,甚为般配。”话落施施然离开。

他甫一走远,店内的顾客就指着欧阳明月开始议论,或摇头惋叹,或退避三舍,或暗自戒备。与人为善不难做到,难的是把小动物也当成平等的族类爱护。在场众人没谁敢说自己良善,却可以保证绝对会好好爱护弱小。似欧阳明月那般以虐待弱小为乐的人,心性何其冷酷,只能疏远,不可结交。

欧阳明月站在原处,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一点儿,并无过激反应。她冲掌柜略一点头,稳稳跨出门槛,不疾不徐地离开,仿佛摄政王的话对她毫无影响。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心中翻搅的杀意有多么浓烈。赵玄,我记住你了!今日之耻,改日定要你百倍千倍奉还!

现在的她,骨子里还保留着现代人的优越感,总以为只要抓住时间和机遇,早晚能屹立在世界之巅,却不知逍真正的强权有多么可怕,也不知道古人的心机谋算有多么深沉,她这里刚刚得罪了摄政王,二人的谈话就已一字不漏地传入欧阳夫人耳中。

“她的确是长进了,有手段,有谋略,有才华,心也够狠,但就是因为太狠了,竟已到了狠绝的地步,这样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好,因为不给别人留后路,更不给自己留后路。便是我手把手教导出来的雅儿也尚存一丝柔软,断不会向一只弱小的动物下手,她却……这样也好,那雪狐若还认她为主,她如今怕是已经攀上了摄政王,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一步错,步步错,她绝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只畜生手里,可笑可叹。”说到此处欧阳夫人大摇其头,摆手道,“去,把李家的婚退了,该怎么做你晓得。”

欧阳夫人的陪房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欧阳明月的心腹丫鬟翠儿便跪在李家门口,恳求李家行行好放了她们家小姐,又说李文瀚那样的阶下囚怎堪与百花仙子相配,若李家还要脸就该主动退婚才是,把李夫人生生气晕过去。

路人莫不对翠儿指指点点,大骂她落井下石。古人重诺,轻易毁诺是非常损人品的事,尤其还涉及婚约,更应该坚持守一。虽然翠儿口口声声说自己上门磕求乃自作主张,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没良心的奴才,主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是主人见天儿地叨念,奴才岂会陡生这种妄想?

恰在此时,有几个从珍宝阁过来的路人,把欧阳明月借小狐狸攀附摄政王却被狠狠奚落的事儿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又言她打扮得那么光鲜亮丽,脸上也丝毫不见憔悴焦虑之色,明里是为了救人,暗里怕是为了勾搭权贵另谋出路,越发令大家恶心厌憎。

李夫人原是装晕,把翠儿打走以后立马让人去欧阳家索要庚帖和聘礼,想把婚给退了。

欧阳明月得到消息时气得浑身发抖,连忙朝家跑去。她心知要想把李文瀚救出来怕是没有希望了,以他犯下的罪行来看,轻则在牢里关三五年,重则发配边疆,流徙三千里。

她不去求摄政王,李文瀚没准儿还能捞着个从轻发落,她去求了他,大理寺的人哪里会放过敢得罪王爷千岁的人?故此,她甫一跨出店门就已决定退掉这门婚事,却绝不是用这种愚蠢至极的方法。

她早已准备了后手,若是李文瀚出不来,就让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上李家哭闹,说自己是李文瀚的外室,原本过得锦衣玉食,平安喜乐,等新夫人进门就可入府为妾,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李文瀚锒铛入狱,留下她们孤儿寡母,难以为继,这才不得不闹将开来。

李文瀚现今已名声扫地,人还关在牢里脱不开身,压根无法为自己辩解,如此,她欧阳明月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又加之她为了救他四处奔走求告,可算是尽心尽力,仁至义尽,谁又能说她半句不是?

但现在,种种布局全让翠儿那蠢货给毁了!她刚得了个蛇蝎女子的称号,现在又添一个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污名,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翠儿,小白,你们该死!欧阳明月首次觉得这般无力,心知自己现在非但不能退亲,还必须保住这门亲事以挽回声誉,反正李文瀚出不来,成亲之日还能拖上许久,到时候应该能想到破解之法。

但欧阳夫人何其精明,又怎会坏了欧阳家名声?要知道她的女儿可还没出嫁呢。是故,当李夫人拜访时欧阳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还跪下诚心诚意赔罪,直言女儿如此不懂事全是自己没教养好,请亲家母原谅,又道这桩婚事绝不会退,欧阳家家风清正,绝不做落井下石、背信弃义之事,等女儿回来,她定然好生相劝云云。

她把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又十分恳切诚挚,叫路人连连抚掌大赞,说欧阳夫人极有风骨,令人好生佩服,又言那嫡长女到底不在她身边长大,怪不得她。翠儿这一闹,却只坏了欧阳明月一个人的名声,反而让欧阳夫人大大挣了一回脸面,连带着欧阳雅儿也颇为受益。

李夫人自觉李文瀚已经毁了,就是娶一个世家贵女也无大碍,所以很快就与欧阳家达成谅解,带着一干仆妇匆匆回转。他们前脚刚走,欧阳明月后脚就进了家门,被渣爹和老爷子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还罚跪三天祠堂,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欧阳明月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把今日的种种变故串联在一起,如何想不明白自己遭了算计。她原本以为自己恩威并施之下已把翠儿等人收拢得服服帖帖,却没想到终日打雁依然被雁啄了眼,落到这等狼狈不堪、进退两难的地步。

翠儿,小白,赵玄,你们该死!她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地面,表情极为狰狞。

与此同时,李家也给天牢里的李文瀚递了口信,把欧阳明月先得罪摄政王,后命翠儿上门求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李文瀚连连摇头,说月儿绝不是那样的人。侍从把话带到就匆匆离开,并不管他信与不信。

当晚,看守天牢的侍卫却又说起这儿桩八卦,末了喟叹道:“什么叫‘王八配绿豆’,这就是了。一个衣冠禽兽,一个蛇蝎女子,正如王爷千岁所言,甚为相配。”

“倘若那欧阳明月心不那么黑,好生照看雪狐,凭王爷千岁对雪狐宠爱的程度,说不得就顺手帮一把。对旁人而言塌天陷地的大事,到王爷那儿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不说官复原职,好歹还能保住功名和自由,日后慢慢筹谋,说不得就起复了。哪像现在,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我今儿才算见识了。说起来,王爷对雪狐那稀罕劲儿真是奇也怪哉,连上朝都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像祖宗一样供着……”

余下的话李文瀚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全是欧阳明月的错!她该死!

赵玄受到了欧阳明月的启发,出了珍宝阁又进了锦衣阁,冲快步迎出来的掌柜摆手道:“把你们店子里最鲜亮、最柔软、最名贵的布料全拿出来让本王看看。”

掌柜欢天喜地地答应一声,连连催促小厮赶紧把库房里的压箱宝贝抬出来给王爷过目。

“王爷您瞅瞅,这是刚从杭州运过来的织金妆花罗,单丝的,纱孔尤为均匀细腻,穿上身感觉特别滑溜,您不信用手摸一摸。还有这匹轻容纱,无比轻薄透亮,全长三丈有余,却能全部拽在掌心,放在秤上一称,净重不足一两,可说是顶级好料子。您喜欢哪个颜色?要不小民让他们把所有花色都拿出来让您挑?”说到此处,掌柜立马转身呼喝,”怎么只拿了一个色儿,这让王爷怎么挑?快快快,把其他花色全拿出来,一帮懒货!”

几名小厮汗都来不及擦又匆匆去了。掌柜这才弯腰拱背,继续向王爷介绍其他面料,见王爷只要颜色鲜亮的,还当他是为了讨好哪位佳人,心里正思量着改日去打听打听,也好继续揽住这位大主顾,却见王爷把怀里的小狐狸往布料上一放,语气万分宠溺:“璃儿去挑一挑,挑中了我全给你买下。”

周允晟心知今日若买了布回去,改日自己就会变成赵玄的洋娃娃,被摆弄个彻底,故而一点都不想挑,屁股往布匹上一蹲,坐着不动了,还用蓬松的大尾巴把自己圈起来。

掌柜看见这等阵仗,嘴角开始抽搐。合着说了半天,王爷不是为了讨好佳人,是讨好这畜生呢?这年头怪事可真多,从未听过畜生也要穿衣裳,它那身绒毛是白长的?掌柜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这会儿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站在原地。

赵玄见小狐狸坐着不动,一双兽瞳湿漉漉的,满是委屈,心里别提多喜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捏着他小爪子亲了几口,好声好气地劝:“乖,去挑几匹,挑了咱们就回家。家里还有许多鸟儿等着你去扑呢,你就不着急?”

这语气哪里是在跟畜生说话,分明是哄小祖宗呢!都说摄政王把新豢养的雪狐宠到天上去了,恨不能摘星星套月亮,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但雪狐再灵性,到底是一只畜生,又哪里能听懂人话?掌柜心中越发没谱儿,暗想这单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周允晟听说回去能扑鸟儿,分明心里嗤之以鼻,还暗骂赵玄幼稚,爪子却痒得难受,忍不住在绸缎上挠了两下,把好端端一匹名贵布料挠得满是褶子和断丝。掌柜和王宝齐齐捂脸哀嚎,赵玄却朗声大笑,指着小狐狸屁股底下的布料说道:“这匹布本王要了,包起来。”

掌柜悲痛的心情立即转为狂喜,颠颠儿地拿出裱纸。

周允晟急着回家玩,本就有些犹豫,不防被赵玄拍了拍屁股,整只狐往前一扑,掉进了布料堆里,半天挣扎不出,满眼都足各种各样鲜亮无比的花色,颇有些头晕脑涨。赵玄越发笑得大声,等他发出“嘤嘤嘤”的哀求声才将他捞出来,小心拢在臂弯中,却被他报复性地在脸上挠了一下。

掌柜看得冷汗都出来了,王宝却早已习以为常。这小狐狸当真灵性得很,便是被王爷逗弄得狠了,时不时挠王爷几把,却从不会亮爪子,反倒非常有分寸。他那梅花小肉垫粉粉嫩嫩,软软绵绵,挠一把非但不疼,还怪舒服的,王爷怕是喜欢得紧。

刚思及此处,王宝就见王爷握住小狐狸的爪子,主动往自己脸上凑,似乎想让他多挠几下,末了还分别亲了亲小狐狸粉红的脚掌,“啵儿”的两声特别清脆响亮。这哪是平日气势冷冽,威仪慑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啊,分明是小狐狸的奴才。呸呸胚,胡想啥!思及此处!王宝躲在主子身后,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这可是大不敬。

周允晟被赵玄闹得没脾气了,蔫头耷脑地缩在他怀里。赵玄反倒来了兴致,挑出一匹大红鲛菱纱在小狐狸身上比划,自言自语道:“做成小披风倒也不错,跟璃儿的毛色很搭配,要那种带小帽的,刮风下雨还能遮一遮。”

掌柜这才找到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可劲儿地介绍,说是这个可以做一顶小帽,那个可以做一件小衣,小狐狸长得如此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云云。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王爷软硬不吃,尤其不喜欢别人拍马屁,但拍小狐狸的马屁却全然不会令他反感,反而心情愈佳,兴致愈浓,直挑了十几匹布才意犹未尽地去了。

“买那么多就为了给一只狐狸裁剪衣裳,半尺不到的身量,得裁几年才裁得完?况且它那一身毛是白长的?没事闲得慌!难怪旁人都说做富人家的狗比做穷苦人家的人还舒坦。”一名小厮颇为不忿地说道。

“没他们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刚得了人家赏银,转眼你还怨恨上了,若真的心中不平就赶紧回去上吊去,没准儿下回能投个好胎。”掌柜一巴掌拍在小厮后脑勺,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这才松了ロ气。

赵玄抱着小狐狸慢腾腾地往回走,购买的物品自然有人先一步运回王府。逛街这种休闲活动对如今的周允晟来说也成了一件苦差,怪只怪玉璃这具身体太不争气,看见新奇的小玩意儿就想挠,闻见食物的香气,尤其是肉香,口水便会飞流直下,怎么吸溜都吸不回来。

这不,前方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家做肉夹馍的铺子,炖肉的浓香飘得满街都是,勾得周允晟心里像长了草,瘙痒难耐。感觉口里正急速分唾液,他连忙把嘴巴紧紧闭着,还用两只爪子捂住,但没过多久,泛滥的口水就顺着嘴缝儿流出来,不但打湿了他胸前一大片绒毛,还打湿了赵玄衣袖。妈的,要不要这么馋,八辈子没吃过肉吗!他暗暗唾骂自己,见赵玄垂头望过来,连忙用大尾巴把脑袋盖住。没脸见人了。

赵玄摸了摸湿漉漉的袖口,又看了看前方香飘万里的肉铺,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当即便笑开了。

王宝已经数不清这是王爷今日第几次发笑,以前死气沉沉的一个人,自从得了这雪狐,便似忽然活过来一般。他时常腹诽王爷不靠谱,却对王爷的转变乐见其成。要知道几月前王爷还因为太过无聊,曾考虑过把皇权还给小皇帝。然而他当那么久摄政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小皇帝又怎会让他安安稳稳地离开?必是要斩草除根的。当时王宝和幕僚对王爷苦劝不止,却未曾见他改变心意。他仿佛厌倦了这个世界,竟不想再活下去了。

但自从得了这只小狐狸,他翌日就开始紧抓朝纲,大权尽揽,作风也越来越强硬,盖因他有了想要倾心呵护的对象。王爷振作了,跟随在他左右的拥趸才有活路,王宝等人大松口气,所以王爷就是把小狐狸宠到天上,他们也只抽一抽嘴角,腹诽几句,绝不会阻挠。

赵玄掀开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正好看见他在吸溜口水,小舌头忙不迭地舔着湿漉漉的胸口,欲盖弥彰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噗!”他喷笑出声,冷硬的心已化成了一摊水,当即便把小狐狸举起来,凑到嘴边亲吻。

周允晟快尴尬死了,被他一笑越发觉得羞恼,见他噘嘴亲来,连忙把脑袋偏到一旁,发出“哼哼卿唧”的抗议,但小鼻子却不受控制地耸动,尽可能地捕捉空气中浓香诱人的肉味。晶亮的口水抽着丝儿从嘴角滴落,这回不用掩盖,赤裸裸的证据已摆在眼前,见赵玄五官扭曲,似在极力忍笑,周允晟只能用两只前爪捂住脸,发出“呜呜”的低鸣。

赵玄忍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把喉头的大笑压下,又用手帕擦干小狐狸湿透的嘴命和前胸,这才朝肉铺走过去。

“老板,来十份肉夹馍。”他把王宝等随从也算了进去,完了掂了掂臂弯里装死的小狐狸,笑道,“想吃就吃,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嫌弃自己口水流得太多?你才多大?一岁还不到吧?流口水很正常。你瞧人家一岁的孩子,哪个不比你狼狈。”旁边正好有妇人抱着不足一岁的儿子走过,脖颈上系的围兜已经湿透了。

按照妖狐的岁数来算,玉璃的确还是个小婴儿,难以控制兽性。周允晟被赵玄如此安慰一番,心里总算好受些许,抬起头盯着大锅里翻滚的炖肉。

肉铺老板动作十分麻利,已夹出一块酥烂鲜香的肉放在案板上剁,“咚咚咚”的响声听着十分悦耳。王宝点了点人数,言道:“爷,咱们可有十一个人呢,您算少一份。”他自然把小主子也算了进去。

“我跟璃儿吃一份。”外面的东西虽然闻着香,但到底不干净,让小狐狸尝个味儿也便罢了,他若喜欢,回去让厨子照做便是。

王宝恍然大悟,这才打开荷包数铜板。

众人拿着肉夹馍边走边吃,尤其当先那位长相俊伟不凡的男子,与怀中的雪狐你一口我一口,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叫来往路人频频侧目。把最后一点肉末喂给小狐狸,自己吃掉剩下的夹饼,赵玄掏出帕子为小狐狸擦拭油乎乎的嘴角和爪子。周允晟见他手指和嘴角也沾了油迹,便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替他细细舔干净。这是小动物表达喜爱之情特有的方式,是一种本能,他压根控制不住。

赵玄非常受用,张开嘴含住他小舌头,轻轻搅了几下。一人一兽边走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甫一进门,就见一名宫装丽人款款走来,挥着手绢风情万种地行礼:“雪儿见过王爷,王爷遣人送来那许多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雪儿实在是受宠若惊,愧不敢受,不如让姐妹们也挑选几件?”

由于掌柜没有细说,送货的工人便理所应当地把东西交给了王府的女主人。赵玄今年二十七岁,自然已经婚配,府中没有正妃,只一位侧妃并五名姬妾。但这些女人全是各派势力和小皇帝送来的,莫不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赵玄怎么可能收用,不过放在后院摆着好看罢了。便是前世的赵玄,为了等待女主也一直保持着童子之身,这是世界意识为女主开的金手指,别管有没有逻辑。

王宝看了着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的林雪儿,又看了看脸色瞬间漆黑如墨的王爷,额角掉落一滴冷汗。

周允晟在王府住了十几二十天,从不知道赵玄还有女人,看见林雪儿的时候着实愣了几息,回神后忍不住在他手背狠狠挠了一下。

“璃儿生气了?真是个醋坛子。”赵玄明知道小动物再如何聪明也不会懂得何谓争宠,许是看见陌生人有些害怕,毕竟他在欧阳明月那里吃了许多苦头。但他宁愿把小狐狸的惊惧看作吃醋,这会令他心情格外愉悦。

“乖,我立马把她打发走。”话音刚落,他冲王宝甩了甩袖子,“把林侧妃带下去,顺便告诉后院那些女人,想走的尽管走,本王帮她们准备嫁妆。对了,别忘了把东西拿回来。”

王宝躬身领命,让两个身强体壮的内侍把大惊失色,连连喊叫的林侧妃强行带走。后院那些女人个个都不安分,已经是王府的人了,还时常向外头传递消息,尤其是林侧妃,手竟伸得那般长,直接与宫中那位联系。以往王爷厌倦了权势,对她们的行为故作不知,现在王爷有心要争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自然得把王府清理干净。大丈夫何患无妻?等王爷日后登顶,三千粉黛随意挑选,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想着,王宝把王爷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后院的几名姬妾。

这些人身负使命,自然不想离开,或磕头痛哭,或意欲寻死,或苦苦哀求。王宝也没拦着,命人赶紧把小主子的东西送回去,然后站在一边看戏,结果真想死的人一个没有,闹了一场便知王爷已铁了心,不得不包袱款款地离开。这种事情上辈子欧阳明月嫁过来后也曾发生过,于是白白担了个妒妇的名声,赵玄还因此得罪了许多权贵。

但此赵玄非彼赵玄,原主堵不住别人的嘴,不代表赵玄堵不住。这些女人归家后什么风浪都没掀起,不久之后便纷纷嫁去了偏远之地,再未回京。摄政王府撵走一批女人又招了一批,全是技艺精湛的绣娘,专门为雪狐裁制衣裳,活儿不累,赏银却多,许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调去绣房当差。

这下可苦了周允晟,一天三遍地被赵玄捯饬,恨不能离家出走,于是越发努力吸收008内的能量,以期尽快修复妖丹,化成人形。这日,赵玄把小狐狸摆放在桌上,手里捏着一顶小碎花的帽子不停在他脑袋上比划,一会儿戴正一会儿戴反,最终歪歪斜斜地戴着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耳朵才算作罢,愉悦地叹息道:“真可爱,我的璃儿定是全天下最可爱的雪狐。”

周允晟生无可恋地挠他一爪,却被他握住肉垫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朗声大笑。恰在此时,一名身穿灰衣的幕僚缓步走来,将一份文书呈上:“启禀王爷,这是大理寺对李文瀚的判决,您请过目,若是有不满意之处还可让他们修改。”

赵玄接过文书,在小狐狸面前摊开,捏住他一只小爪子在文书上一一指点过去,逐字逐句地诵读,有意教导他习字的意图非常明显。他总觉得小狐狸非常有灵性,与那些蒙昧无知的野兽全然不同。

革除功名、发配边疆、刺字为奴,对野心勃勃的李文瀚而言已算是最严厉的惩罚。为了报复嫡母,他一直努力攀爬,总以为自己早晚会把他们踩在脚下。为了权力、声望、荣华富贵,他可以把紫璃利用到极致后毫不犹豫地毁掉,没把他千刀万剐已经算是仁慈了。周允晟看过文书后非常满意,转而想到欧阳明月的反应,又有些遗憾。

李文瀚若是刺字为奴,欧阳明月自然要与他一起前往边疆,过最卑贱困苦的生活。古代女子的命运便是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法更改。但欧阳明月却绝不会认命,她是个杀手,若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从小培养出来的惯性思维会引导她做出最简单的选择,那就是让李文瀚彻底消失。所以这个局困不住她。周允晟没法提醒赵玄加强戒备,只能踩着文书“嗷嗷”叫唤。

赵玄不解其意,又加了五十廷杖便在文书上盖了印,命人速速送去大理寺。

李家得到消息时,李文瀚已被打得半死不活。嫡母见他人都废了,便也不再打压,买了上好的金创药遣人送去,又塞给衙役许多银两托他们照看。欧阳夫人也不吝啬,每日熬了药让人往牢里送,盯着李文瀚喝光才罢,务必要让李文瀚把欧阳明月顺顺当当地带去边关。在两位夫人的精心呵护下,李文瀚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却不知道曾经与他最亲密的人正精心筹备着一场谋杀。

三日后,天牢里死了一个人,衙役用凉席把尸体裹住,扔在镇国公府后角门。上辈子官拜宰相,名垂青史的一代贤臣,这辈子竟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着实可悲。镇国公府将之草草下葬,并未发讣告,也未挂白幡,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消息传到欧阳家,欧阳夫人微微蹙眉,叹息道:“她果真有几分运气。”

欧阳明月盯着自己白玉无瑕的双手缓缓笑开,谁又能想到这双纤细看似一折就断的双手会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便是到了古代,她的能力还在,知识还在,眼界还在,所以能无往而不利。名声坏了又如何?她不是古人,从不在乎所谓的名声。

欧阳明月不愧是命运之子,很快就振作起来。由于渣爹和老爷子不再管她,欧阳夫人也对她不闻不问,她反倒比以前更自由,常常换上男子服饰出门寻找商机。

人脉网难以在短时间内建立,银两的累积却很迅速,前提是找准项目。她先是开了一家脂粉铺子,后又开了一家杂货铺子,生意都很不错,还无意中认识了天元国首富方伟同和前未婚夫白链。在与二人的密切交往中,她的大方爽朗、博闻广识、才华横溢引得二人为她倾心不已。

欧阳明月已放弃了成婚的打算,只等赚够钱就离开欧阳家自立门户,到时候要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而且白涟与方伟同长得都很英俊,身材也颇为健硕,堪称男人中的极品,错过便有些可惜了。于是她两个都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地吊着,还分别与之发生关系,将二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方伟同乃天元国最大的皇商,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夸张,能在财力上给予欧阳明月帮助,还能为她穿针引线,建立人脉。白涟出身于书香门第,曾祖父、祖父做过丞相,父亲也是礼部尚书,在朝堂上颇有话语权,他自己在翰林院当编修,清贵异常,能带给欧阳明月的帮助就更大。

为了表明忠心,他几次说要退掉与欧阳雅儿的亲事,却都被欧阳明月拒绝了。一来,欧阳明月不想吊死在一棵树上;二来,若是白涟娶了欧阳雅儿,心却在自己身上,让欧阳雅儿守活寡,那才叫有趣。

白涟对她的话自是言听计从,很快就把退亲的事抛到脑后,为了讨她欢心,还偷偷带她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秋狩。

小皇帝惯爱扮猪吃老虎,一面暗中拉拢朝臣以夺回权力,一面假装昏聩无能,试图让摄政王放松警惕。他走上高台射鹿时假装拉不开弓弦,一脸尴尬的向摄政王求助。

他这点伎俩哪能瞒过赵玄?但他既然要装无能赵玄就能让他变成真的无能,是故走上高台,换了一张百石大弓,轻轻松松就把跑出几里远的糜鹿射杀,狂猛的力道令鹿头当场爆开场面极为震撼。当然,若是他怀里不兜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形象肯定会更神武不凡。

“好!王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王爷神勇,实乃我天元之福!”

“好箭法!世人都言王爷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乃经天纬地之才,今日见了才知传言非虚!”

站在台下的文武百官莫不鼓掌叫好,目中满是敬畏。当然也有被小皇帝暗中拉拢的官员不过装装样子罢了,实则心中忧虑万分。小皇帝确实有才干,也名正言顺,如今年满十六理当亲政,然而与英明神武的摄政王相比,那点才能压根就不够看。如今二人站在一处,一个宛如天神,有气吞山河之势,一个却还带着满身的稚气与天真,若哪天斗起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这些朝臣之所以受到小皇帝拉拢,绝大部分是为了正统,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利益。但论起正统,这皇位当年就应该属于摄政王,是先帝买通太监修改了圣旨才得来。若非摄政王心智超凡,能力卓绝,怕是早就死在边关了。

先帝昏聩,只知享乐不理朝政,逼得百姓频频造反,又服用了太多所谓的仙丹,以至于毒发而亡。他濒死时见儿子年仅两岁,无法亲政,又有各地百姓闻风而动,试图推翻暴政,这才听取朝臣的建议,把摄政王召回来。

摄政王花了两年时间平息民乱,又花了十二年时间治理国家。曾经岌岌可危的天元国,现在重新成为最强盛的帝国,令万国朝贺,百姓归心。论正统,论功绩,谁又能比得过摄政王?某些被拉拢的官员像是忽然从梦境中醒来,这才惊觉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愚蠢。若摄政王有意还回皇权也就罢了,小皇帝的谋划或许能成功,但摄政王近日来动作频频,显然是打算做一辈子的摄政王,便是开国圣祖来了,也未必斗得过他。

跟摄政王作对等同于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这些官员大彻大悟,完全不敢往高台上看,只低着头悄悄擦拭额角的冷汗。

赵宗政盯着轰然倒地的麋鹿,心里同样翻搅着惊涛骇浪。他知道自己今日弄巧成拙了,让赵玄找到一个立威的好机会。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赵玄令他感到恐惧。有那么一段日子,他能察觉出赵玄的百无聊赖与漫不经心,那时的他虽然威仪慑人,却像一只逐渐迈入苍老的猛兽,失去了野心和元气,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但现在的赵玄却仿佛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他站在那里,似一座巍峨的高山,不可攀越,他真的能从他手中夺回权力?赵宗政握了握拳,只觉得前途如此渺茫。

欧阳明月上辈子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死在她手里的人有国家政要、恐怖分子、商业大亨。她在枪林弹雨中来去,二十多年从未遇过败绩,久而久之便心生傲然。就算来了古代,见多了所谓的大内高手,武林豪杰,也不过是普通的拳脚功夫,并没有传说中飞天遁地,排山倒海的威能,也因此,她总认为自己还可以像上辈子那样肆意妄为,把那些跟自己作对的人一个一个铲除。

然而现在,她再不敢对古人心存轻视。这个世界并非没有高手,而是她不曾遇见罢了。譬如现在站立在高台上的摄政王,便是她万万不可招惹的对象。可笑她还曾预想过,若是摄政王再与自己作对,她就像杀了李文瀚那般偷偷潜入王府杀了他。所幸她只是想想,还未付诸行动,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一副枯骨。

她穿着一套男式猎装,头发绑成一束,英气十足的五官与高挑挺拔的身材令她看上去与其他男儿无异。她悄悄往白涟身后挪了挪,不敢让摄政王看见,心中却燃起一股旺火。高台上的男子是那样耀眼夺目,他不但有着俊美无俦的长相,经天纬地的才能,还手握滔天权势,若是能得到他的爱慕,比征服全天元国的男人更有成就感。

欧阳明月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把看上眼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为她要生要死,倾覆所有。唯有如此,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把杀人利器。她得到了李文瀚、方伟同、白涟的心,但那又如何?他们三个加一起,怕是连摄政王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这个男人,我要定了!欧阳明月隐在人后,用势在必得的目光盯着高大俊伟的男子。

周允晟本就具备强大的精神力,又时刻盯着欧阳明月,如何看不见她眼里的勃勃野心?这是把自己的爱人当成猎物了,不愧是博爱的女主。他嘴里小声哼哼,似在嘲笑,见爱人低头望来,举起爪子挠了他一下。

“又是谁惹你了?”赵玄无奈低笑,目中的宠溺之情似要化成春水流淌而出,见群臣还在等待自己示下,挥手道,“围猎开始,大家各自散了吧。”

众臣齐声应诺,跪下后山呼万岁又山呼千岁,随即三三两两地离开。小皇帝也与几名年龄相当的勋贵子弟相携前往密林,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王爷,马已备好,您何时出发?”王宝见主子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连忙上前询问。

“从京城到围场,行了一天一夜,本王倒没什么,只怕璃儿受不住,还是回去稍作休息再说。”赵玄将怀里的小狐狸掏出来,轻轻替他理顺毛发,见他脑袋一点一点,似乎随时都会睡着,目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一行人先回帐篷休整。赵玄不忍吵醒小狐狸,连外袍鞋袜都不敢脱,抱着他小心翼翼地缩进被窝,手臂一动不动,就那样环着。

倘若按照这种姿势睡觉,半个时辰后整个肩膀都会麻痹,这哪儿是对待宠物,分明是伺候祖宗啊。王宝一面摇头暗叹,一面上前为王爷脱鞋。

“动作轻点,你下边一晃,我手臂就会动,当心把璃儿吵醒。”

赵玄似木头人一般挺在床上,声音尽量压低到极限。

王宝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奴才伺候您,您还不乐意了?那以后奴才直接伺候小主子也就是了。他寸一寸把王爷的皂靴脱掉,又把白袜取下,似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离开。

赵玄垂眸看看怀里的小雪团子,见他呼吸绵长,表情恬淡,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闭目养神。许是内伤严重的缘故,小东西非常需要睡眠,若是睡不好抑或中途被吵醒,脾气可大着,逮谁挠谁。摆在床头的布偶老虎,布偶小猪,布偶小熊早已被他挠烂,现如今已换了好几茬。所幸他良心未泯,挠自己的时候从不亮爪子,只象征性地比划几下,否则天元国最英俊不凡的摄政王殿下早就破相了。

思及此处,赵玄削薄的嘴唇忍不住弯了弯,心情很是愉悦。

周允晟睡了一个时辰方醒,便是在睡梦中,008也在锲而不舍地修复妖丹,目前进展良好,也许再过三两年就能化形。他一骨碌从爱人怀里钻出来,弓着脊背伸了个懒腰。

小狐狸一动,赵玄立马就睁开眼,漆黑双眸不见半丝迷蒙之色,正欲起身,又猝然摔回去。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动弹不得。

王宝听见响声连忙掀帘子入内,言道:“王爷,奴才帮您揉一揉。”

周允晟这才反应过来,拍开王宝肥硕的大手,扑到爱人身上用前爪在他肩膀手臂等处按揉,末了怕没有力道,整只狐跳到他身上踩踏,圆圆的脑袋凑到爱人面前,一边舔他眼睑、鼻梁嘴唇,一边“哼哼唧唧”地叫唤,仿佛在问舒不舒服。

“嘿,小主子真是神了,竟然知道王爷您身体不适,正帮您按摩呢。”王宝笑呵呵地赞道。

赵玄心怀大畅,等手臂不那么酸麻了,立即把小狐狸抱起来连连亲吻,吻了小嘴吻小肉垫,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璃儿真乖,不枉我那么疼你。你如此灵性,该不会成精了吧?若是成精就好了,如此,你就能一辈子陪着我。”想到寻常狐狸最多只有十五年寿命,而且璃儿还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赵玄深邃的眼眸划过一道暗芒。

王宝见主子心情不好,也连忙收了笑容,默默端来热水替主子梳洗。

赵玄像往常那样,接了湿帕子先给小狐狸擦脸,擦身,擦四只小肉垫,用内力将他皮毛表面的水汽烘干,这才开始打理自己。周允晟蹲坐在案几上,觉得爪子有些发痒,忍不住挠来挠去,把好好一张金丝楠木的台面挠得满是划痕,见爱人擦完脸还要换一套猎装,心下有些不耐,顺着桌子腿儿滑落到地面,刺溜一下跑了出去。

帐蓬外全是王府的侍卫,看见小狐狸既不驱赶也不抓捕,任由他趟在草坪上打滚。侍卫统领伺候这位小主子不是一日两日,见他似乎很是无聊便抓了几只蚱蜢,掰断后腿扔给他玩。

周允晟的灵魂已经泪流满面,身体却兴奋地扑过去抓挠,见蚱蜢不动了还用小爪子轻轻推搡、催促。未成年的小狐狸都是如此活泼好动,这是天性本能,无法控制。就算是三百岁的紫璃,在周允晟的记忆中也是十分顽皮的,常常会化为兽形与弟弟嬉闹、翻滚。

小狐狸长得玉雪可爱,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四只小短腿配上蓬松的大尾巴,模样格外讨人喜欢。几名侍卫看得心痒,恨不能把他抱在怀里可劲儿地揉搓,却也知道王爷不许旁人动他一根毫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见小狐狸很喜欢昆虫,便又捉了许多蚱蜢扔过去,让他玩个够。其中一名侍卫恶趣味十足,竟没掰断蚱猛后肢,引得小狐狸跟在蚱蜢后面不断蹦跳扑腾。

我真的不喜欢玩虫子,别扔了!他妈的,欺负我不会说人话是吧!周允属“嗷嗷呜呜”的抗议声被侍卫们曲解为欢喜兴奋的喊叫,越发殷勤地为他捉虫子。玩闹间,一名身材颀长,长相俊美的“少年”走过来,身旁伴着白家的嫡长子白涟。“少年”弯腰,掌心捧着一只掰断了翅膀的小鸟。比起蚱蜢,狐狸应该更喜欢捕食飞禽。

“这就是你一直挂念的小白?长得真可爱。”白涟蹲下身,细细打量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雪狐,没有之一,尤其是那双茶金色的眼眸,像太阳一般瑰丽绚烂,若是紧盯着这双眼眸不放,似乎连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白涟的感觉并未出错,周允晟这具妖身乃纯阴之体,故而得到了妖狐一族的传承天赋——瞳术。但他现在妖丹受损,根本施展不开,故而只是看着漂亮罢了,没什么实际作用,更何况这些术法对欧阳明月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他退开几步,冲欧阳明月发出凶狠的咆哮,还咧开嘴展示自己雪白锋利的尖牙。欧阳明月身具大气运,可说是诸邪不近、万法不侵,普通野兽或许能伤到她,妖兽却连她一根头发也碰不得,当即就会被她的护体金光刺成重伤。也因此,周允晟根本不能正面与她相抗,只能咆哮两声示威。

欧阳明月想接近摄政王却苦于找不到机会,看见这畜生独自在草坪上玩耍,便抓了一只鸟儿过来讨好。她原以为动物灵智未开,喂几口食物就能哄骗过来,却没料小白如此记仇,这都过了多久还对她恶意满满。

白涟也很惊讶,不由问道:“它好像很愤怒?月儿,我们站远一点,免得被咬到。它是王爷的爱宠,便是咬了咱们,咱们也不能还手,只能生受。”

要是能咬人,周允晟早就把欧阳明月咬死了,哪会等到现在。只可惜他奈何不了欧阳明月,只能虚张声势。两人一兽对峙间,赵玄匆匆找过来,一把将小狐狸捞入怀中,朝欧阳明月看去,言辞极不客气:“日后休要出现在璃儿面前,否则本王拧断你的脖子!”话落不等二人反应,甩袖便走。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摄政王离不开他那只雪狐,莫说吃饭睡觉,连上朝听政都要带着,宝贝得跟自己眼珠子一般。不能出现在雪狐面前就等于不能出现在摄政王面前,那勾引他的计划怎么施行?欧阳明月首次在追求男人方面遇见如此重大的挫折,气得指尖都在发抖。若非这具身体的容貌与她在现代的容貌一模一样,都是那般倾国倾城、艳冠群芳,她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无盐女。

赵玄,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你跪下来舔我脚趾头的一天!她冷哼一声,掉头离开。白涟亦步亦趋地跟上,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要玩可以,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刚夸你乖巧,转脸就犯错,该打。”走出二人的视线范围,赵玄这才在小狐狸屁股上拍了儿下。

周允晟拱进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小爪子扒拉他衣襟,熟门熟路地往里钻,却又被赵玄拽住尾巴根儿往外拉。

尾巴根儿是妖狐最敏感的地带,周允晟瞬间瘫软,一面呻吟一面翻转过来,亮出自己的肚皮,示意赵玄赶紧爱抚自己。欲望来得十分迅猛,若非这具身体还未成年,那处恐怕早已经硬了。难怪世人都说妖狐性淫,却原来并非胡言乱语。想到上辈子欧阳明月吞食自己妖丹后每月都要发情几天,每次需要几个男人同时伺候,周允晟便为赵玄感到忧虑。也不知他届时能否满足自己,别被吸成人干吧?

胡思乱想间,赵玄的大手已覆了上来,顺着他肚皮上下抓挠,见他茶金色的兽瞳笼罩着一层迷蒙水雾,显得格外可怜可爱,轻吟声全不似平时的撒娇抱怨,反倒带上些许暧昧,目中飞快划过一道精光。尾椎似乎是小东西的要害?他一面暗忖一面又在尾椎处揉了几下,见小东西似触电般猛烈弹跳,复又似雪水般融化成一团,喉头逸出“呜呜咽咽”的哀泣,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才几岁,竟就发情了。”赵玄嗓音沙哑,快走几步入得营帐,将小狐狸四脚朝天地摆放在双膝之间,又把他雪白的绒毛轻轻拨开,找到粉红小巧的那物,沉声低笑道,“果然是只公狐狸,我很喜。”完了用指尖弹了弹略微发红的顶端。

周允晟“嗷呜”惨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感觉太过刺激。他连忙用前爪捂住那处,又发现脊背似乎被某根粗大、灼热、坚硬的柱体顶着,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赵玄变态,对着小动物也能发情。

事实上,赵玄比周允晟更为惊讶。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对谁动过欲念,却没想到首次勃起的对象竟然是一只小狐狸。他湿漉滴的眼眸,宛转悠扬的呻吟,小巧可爱的那处,都一再挑动着他的神经。然而人兽殊途,他与他永远没有可能。

赵玄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抱起小狐狸,额头抵着他额头,露出纠结痛苦的神色。

被玩弄的羞愤立马变成了畅快,周允晟嘴里“哼哼唧唧”,脑袋摆来摆去,似是十分得意。

赵玄心志坚毅,很快就从抑郁中挣脱,也不疏远小狐狸,照样把他往怀中一塞,还更为怜爱地吻了吻他脑袋,大步出了帐篷。一众侍卫早已牵着马在树林边等待,见王爷来了纷纷行礼。赵玄摆手道一声“免礼”,而后跃上马背,一骑绝尘。他专往树林深处去,盖因里面猛兽更多,危险也更大,看见糜鹿、野猪等猎物就挽弓射杀,看见狐狸却吹响口哨,令其自发逃遁。

周允晟知道他是爱屋及乌,因为在意自己所以不想伤害自己的同族。这厮虽然变态,却也非常体贴温柔,令他一天更比一天深陷。默默用爪子拍打爱人坚硬的胸膛,周允晟目中满是笑意。

“这便高兴了?日后我会对你更好,你岂不是要以身相许?”赵玄垂头看他,同样也是笑容满面。

一众侍卫齐齐转脸,以掩饰抽搐的嘴角,王爷在跟一只雪狐调情?他们没听错吧?果然像王总管说的那样,王爷越来越不靠谱了。

周允晟抬起爪子捧住爱人俊脸,在他嘴上啃了几口,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早就以身相许了,只是你总失忆,不记得罢了。赵玄含住他舌尖交缠片刻,朗声大笑道:“既吻了我,我就当你答应了。”话落难掩心中畅快,夹紧马腹在林间小道疾驰。

王爷又抽疯了,快追!众侍卫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甩鞭子跟上。刚跑到一处狭窄拐角,便有许多蒙面人跃出来,手里握着寒光烁烁的钢刀,目标直取王爷。

“有刺客,保护王爷!”侍卫统领拔剑相迎,众人纷纷跳下马与之缠斗。

赵玄的马已被刺客们事先绑好的绳索绊倒。他一只手护住怀里的小狐狸,一只手在马背上一撑,轻松跃到树梢,垂头查看战局。这些刺客极为为训练有素,武艺也十分高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为了杀死敌人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不过片刻,就有两人与侍卫同归于尽,又有几人拼着缺胳膊断腿也要冲任务目标杀过去。很明显,他们并非普通刺客,而是某人豢养的死士。

“璃儿莫怕,我很快就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赵玄爱怜地吻了吻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又用大掌遮住他圆溜溜的眼睛,这才向虚空打了个手势。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又有许多身穿玄色劲装的蒙面人凭空出现,挥舞着绣春刀收割这些死士的人头。本已初显颓势的战局顷刻间扭转。周允晟闻听响动连忙用爪子拨开眼前的手掌,津津有味地观看。

“璃儿不觉得害怕?”寻常野兽早就吓得四处奔逃,哪像自己怀里这只,非但不觉得惊恐,还左右摆着小脑袋,似是乐在其中。赵玄低头看他,也觉得颇为可乐。

这点阵仗有甚好怕?想当年我一人独斗百十个顶尖高手……大约是玉璃的脑容量太小,间接影响了周允晟的智商,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完全没发现自己说的是“唧唧呜呜”的兽语,旁人根本听不懂。

但赵玄却听得极为认真,还正儿八经地附和道:“是吗,璃儿真厉害!”末了朗笑着亲吻他粉嫩绵软的肉垫,完全不把树底下的死士放在心上。笑罢他微微眯眼,森寒冷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棵巨树。

躲在树冠中的欧阳明月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呼吸略微加重,又很快制住。她原本与白涟在林中打猎,偶然发现道路两旁有刀痕和足迹,看上去极为可疑,便甩掉白涟跟踪过来,却没料到这群人欲围杀的对象是摄政王。

她立即隐入树冠,以免被牵连。不过一个男人,死了还可以再找一个,虽然有点可惜,对自己而言却造成不了任何损失,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去?她欧阳明月是杀手,可不是圣母。

但现在,她的想法在摄政王森寒一瞥之下产生了动摇。毫无疑问,对方已经发现了她,倘若她一直隐匿,等暗卫解决了死士,就该轮到清理她了。

她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与死士同时出现在此处。再者,摄政王能发现自己,那些死士同样也能发观自己,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安然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她思来想去,决定帮摄政王一把,也好叫他欠自己一个救命之恩,日后定然受益无穷。

死士已经被暗卫绞杀了十之七八,余下几人也受伤严重,但欧阳明月一路跟踪过来,知道此处还埋伏着第二批、第三批死士,只为了杀摄政王一个措手不及。她等待的便是他们。

果然,当最后一名死士倒下,暗卫和侍卫略微放松警惕之时,又一批死士腾空而出,杀气凛凛。他们沾了前者的光,很快就取得了优势,手里的刀剑还涂有剧毒,触之即死,可见幕后之人铁了心要摄政王的命。

“王爷快走!”侍卫统领一边砍杀敌人一边高喊。

赵玄悠闲的表情已被冷然取代,正想把衣带系牢,以免小狐狸在打斗中掉出去,却听见一阵破空之声袭来。第三批死士出现了,他们使用的全是淬了剧毒的暗器,叫人防不胜防,躲无可躲。

赵玄立即抱紧小狐狸,欲从树梢跃下,却没料一根龙骨鞭忽然将他卷向另一棵大树,让他成功避开了暗器。然而龙骨鞭上满是倒刺,不但划伤了他腰间的皮肉,还把腰带绞烂,令小狐狸从大敞的前襟中掉落出去。

蓬松的大尾巴帮周允晟挡住了落地后的冲击。他迅速从眩晕中回神,往灌木丛里躲,但这群死士显然知道他对摄政王的重要性,竟分派出人手前来抓捕,令他疲于应付。

“璃儿!”赵玄目眦欲裂,用内力将龙骨鞭震碎,跃下树梢冲小狐狸奔去。他现在心急如焚,一双漆思眼目完全变成了赤色,但凡阻挡在他前方的死士,都会毫不留情地被他一剑劈成两半。一蓬蓬血雾在他行进的道路上绽放,血雾散去后留下的是一地残肢碎肉。

死士们原本就知道摄政王武功高强,但真正把他逼急了才知道,他竟然藏拙至此。他们是主上最精锐的一支暗部,每一个人拎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在摄政万剑下却活不过半息,往往一个照面,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及眨,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残破的尸体。他是如此强大,似乎锐不可当,战无不胜,何也只是“似乎”罢了。现在的他,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雪狐。

君子不立危墙,更何况是摄政王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他理当十分看重自己的安危,第一批死士出现时他站在高处观望,并未加入战局就能够看出他的谨慎。但现在,为了那只雪狐,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开安全地带,以身试险,显然把雪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领头的死士比划了一个手势,又有几人冲夺路奔逃的雪狐追去。接手了那么多次暗杀任务,挟持人质的事他们自然干过,但人质变成一只雪狐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在此之前,他们绝对想象不到有人会把一只畜生宠爱到这等地步。罢了,不管摄政王的做法多奇葩,只要对他们有利就好。

周允晟左冲右突,险险避开几人围捕,体力却渐渐不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晕倒。他一边吐着热气,一边回头观望,见赵玄紧紧追在死士身后,已杀红了眼,连忙冲他“吱吱”叫唤。他想让他别过来,自己若是支撑不住还能调动008内的能量,施展隐身诀逃遁。虽然消耗这股能量后,体内的妖丹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修复,但总比双双死在这里要好。

赵玄却以为他在害怕,一剑削掉前方两名死士的头颅,勉强扯开一抹微笑。他试图用轻松惬意的表情安抚小狐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慌乱与恐惧有多么强烈。

欧阳明月手里握着半截龙骨鞭,颇有些傻眼。她完全没料到摄政王会为了一只狐狸涉入险境,他疯了吗?世上那么多雪狐,未必没有比小白更漂亮可爱的,他是摄政王,想要什么自然有人双手奉上,死了这只再找一只又有何难?

心中愤愤,她却不能半途而废,已经救了一次,那些死士怕是把她当成了同党,必要斩草除根,与摄政王共进退才是唯一的活路。抽出暗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她一边绞杀死士,一边朝几近疯狂的男人靠拢。

赵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除了前方的小狐狸,所有阻挡他的人都必须死。他已记不清自己砍杀了多少人,眼看一伸手就能把小狐狸捞入怀中,却被一名死士劫去。此人非常果决,一句废话都没有,转手就把雪狐扔下了不远处的断崖。他料想这畜生若是摔死了,定会让摄政王方寸大乱,如此便能找准下手的机会。对方实在太过强悍,一招一式充盈着森然杀机,他们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敌,唯有以巧取胜。

周允晟跑着跑着感觉腰间一紧,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仓促间抬眸四顾,发现自己正不停往下掉落。这是……坠崖了?他连忙张开四肢和尾巴,尽力加大身体与空气接触的面积,以缓冲下落的速度。但这种办法显然没有多大用处,除非他会飞天遁地,否则早晚会摔成肉酱。会飞天遁地的都是大妖,便是抽光了008内的能量也只够修复妖丹,绝无可能让他瞬息间晋升大妖,现在的他已无计可施,唯有等死。

小狐狸掉下悬崖的刹那,赵玄的心脏都快爆裂了。他呼吸停滞了一瞬,想也不想就把那名死士劈成两半,飞身跃下断崖。前来支援的暗卫和侍卫齐齐惊呼,目中满是绝望。所幸欧阳明月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见此情景立即解下腰带,在他掉落的一瞬间及时卷住他左臂,奋力向上拉拽。

赵玄却并不领情,使出千斤坠令自己飞快下滑,还连带地把欧阳明月也扯了下去。

“王爷!欧阳小姐!”暗卫们赶到断崖边缘时两人已经消失了。泰半死士被王爷砍杀,剩下几人不足为惧,很快就被暗卫清理干净。他们吹响暗哨,等待同伴前来救援,并四处寻找藤蔓拧成绳索,试图下到崖底查看。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放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玄跟本没有考虑过坠崖后该如何存活,他眼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小白点,直至将他一把捞入怀中,紧紧抱好,才似活过来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气。周允晟正闭着眼晴等死,忽然落入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心尖狠狠颤了一下。他睁开双眼,果然发现自己正待在赵玄怀里,一人一兽以极快的速度向崖底逼近。

妈的,谁让你跳下来的?你以为我们是在演泰坦尼克号呢,你跳我也跳?他气急败坏,“吱吱吱”地大叫,浑身的白毛被风吹得倒翻,像是要炸了。

赵玄一面亲吻他额头一面低笑安抚:“璃儿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闭上眼睛,我们快到了。”他将手里削铁如泥的宝剑用力插入崖壁,以减缓下落的速度。金属摩擦岩石激起无数橘红色的火花,看上去绮烂极了,一人一兽却无心欣赏,齐齐屏住呼吸。如是下滑了百十米,刀身承受不住巨大的摩擦力,终于断成两截,但这已经给了赵玄足够的时间观察四周情况,见崖壁上生长着许多藤蔓,他立即放开刀柄,转而拽住最粗壮的一根,继续下滑。

他的掌心已被磨掉一层皮,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浓重的血腥味令周允晟典头发酸,眼睛发涨。一定要把这人活着带回去,一定,否则他宁愿与他一块儿死在这里。

下落的速度很快,时间也很短,等一人一兽顺利踏上地面,也不过片刻而已,却仿佛几万年那样长久。赵玄紧紧抱着小狐狸,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浑身都在发抖,尤其是心脏,似被利刃切割的剧痛现在还未消失。

周允晟也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之前逃命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体力,腿脚有些发软。他轻轻鸣叫着,前爪搭放在爱人肩头,用小脑袋去磨蹭对方脸颊,给予他温暖和安慰。

恰在此时,空中又有异物掉落,赵玄似想到什么,把手里的藤蔓卷向异物,将之拉拽回来。本以为会摔成肉饼的欧阳明月感觉腰间被狠狠一勒,差点将她勒成两半,然后下落的身体停在半空,往下一看,脚尖还差几米就能触及地面。这是——被救了!她紧绷的心弦猛然放松,差点流出劫后余生的泪水。

赵玄跳下断崖时欧阳明月拉了他一把,所以现在他也拉她一把,算是两清。至于她抽烂自己腰带,令璃儿掉落树下差点殒命的仇,日后慢慢再算。

“王爷,烦请您放我下来。”欧阳明月被拽下断崖时杀了摄政王的心都有,现在虽然被他救了,却也无法对他产生半点感激之情。她从未见过这样上赶着找死的人,还是为了一只宠物,简直有病!心中愤恨,她越发想征服这个男人,待他为自己癫狂时再让他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赵玄理也不理她,抱着小狐狸直接走了。

欧阳明月愤怒的目光能把他脊背烧穿一个大洞,喊叫无果之下只能用手扯断腰间藤蔓,把十指弄得鲜血淋滴。她检起掉落在不远处的匕首,插回靴筒,顺着摄政王留下的足迹紧追过去。

断崖下面全是森森巨木,此时又近黄昏,有猛兽出没,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待在武功高强的摄政王身边是最安全的。想到男人挥刀割取头颇的血腥场景,她心中忽而发寒,忽而又冒着热气,竟有些痴迷。这个男人很强,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强,他必须成为她的!

崖底潮湿阴冷,地上满是野兽走过的痕迹,入夜之后非常危险。赵玄需得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但怀里的小东西显然吓坏了,一直在瑟瑟发抖,令他也跟着心颤难安。寻摸了大半天,他终于找到一处干燥的山洞,确定里面没有猛兽和蛇鼠虫蚁,这才拣了块岩石坐下。

“别怕,璃儿别怕,我们现在安全了。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赵玄频频亲吻小狐狸濡湿的双眼,然后解开里衣将他裹住。只有将他贴合在胸口,让他的与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他才能感觉到片刻安宁。

他嘴里安慰着小狐狸,内心的恐惧却一点也不比对方少。他不害怕暗杀和死亡,只害怕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而去,这种感觉糟糕透顶,却又如此熟悉,仿佛曾经体会过千遍万遍。

周允晟并不害怕,只是太过劳累,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但他能感受到爱人的恐惧,他总是害怕失去他,明明他待在他身边,也总是不错眼地盯着,更何况这次差点经历生死相隔。

我不怕,你也别怕。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没什么可怕的。他用前爪拍打爱人脸颊,试图安慰他,又伸出舌尖不停舔舐他干燥苍白的唇瓣。赵玄启唇,搅住他舌尖吸吮,直吸得舌根发痛才意犹未尽地放开,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终于又活过来了。

恰在这时,欧阳明月踏入山洞,故作恐惧道:“王爷,天色已晚,此处荒郊野外又有猛兽出没,民女能否与您同住?”

“走开。”赵玄双目赤红地瞥她一眼。

“王爷别忙着赶民女,民女身上带有火折子、金创药、盐巴、水囊、铁钵、烈酒等物,王爷或许用得上。”欧阳明月拍了拍腰间系得非常牢固的小包。身份低微也有身份低微的好处,至少知道自食其力,不像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儿,除了一把宝剑,所有东西都让随从拿着,眼下独自流落在外,竟连最基本的求生工具都没有。

赵玄相信属下的能力,不出几个时辰,他们必定能找来,却也不排除幕后黑手再次派人截杀。如此,他至少要在崖下待一夜,若只有自己自己一个,将就将就也便罢了,死不了,但璃儿体内带伤,恐是熬不住。思及此处,赵玄冷声开口:“进来吧。”

若是往常,周允晟绝对无法忍受与欧阳明月共处一室,但她手里有金创药和水囊,正是爱人最需要的东西,只能选择妥协。他用两只前爪抱住爱人鲜血淋满的右手,极为小心翼翼地舔舐那些翻卷开裂的皮肉,还时不时观察他神色,但凡他稍微皱一下眉头便停下来,“吱吱”叫唤唤着安慰。

“不要舔了,伤口很脏。”赵玄就算痛死,心里也是甜的,更何况这点小伤于他而言无关痛痒。他极为享受被小狐狸关心照顾的感觉,身体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暖融融的,舒坦得不得了。

就是因为脏才要舔,口水可以消毒,尤其是妖狐的口水。周允晟“吱吱吱”地解释,末了舔得更加卖力。

欧阳明月拧眉盯着一人一兽,终是忍不住开口:“毕竟是野兽, 吃多了生肉,嘴里可能会有细菌。还是我来帮您处理伤口吧。”她几次三番地救摄政王,又急于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坚强与勇敢,为的便是让他尽快对自己改观。

“璃儿从不吃生肉。本王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嘴里怎会有细菌?细菌又是何物?”赵玄冷冷瞥了欧阳明月一眼。他对这个女人实在喜欢不起来,更何况她今日出现得非常突兀,虽然几次三番救自己,眼里却透着深沉的算计。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欧阳明月柔声解释:“细菌是一种看不见的生物,会吞噬我们的血肉化成脓水。若是嘴里有细菌,您的伤口非但不会痊愈,还会恶化。民女这里有一小壶烈酒,倾倒在伤口上可杀死细菌。”

赵玄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正欲摆手拒绝,却被小狐狸叼住衣袖,轻轻拉扯了两下。他垂眸一看,只见小东西茶金色的兽瞳里满是恳求和担忧,嘴里“呜呜”低鸣,像是在劝他不要任性。

赵玄心情大悦,将小狐狸抱起来狠狠亲了两口,言道:“烈酒拿来,本王自己可以处理。”

因他把小狐狸牢牢护在怀中,双手还有意无意将之遮掩得严严实实,生怕被旁人看了去,故而欧阳明月并未发现小狐狸劝解的举动,还当他感怀于自己的体贴温柔,态度有些软化,于是立即取出小酒壶扔过去。

赵玄打开瓶盖后嗅闻片刻,确定无毒才倾倒在伤口上,见小狐狸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唧唧呜呜”叫唤不停,似在安慰,脸上不自觉绽开一抹灿笑。他原本气质冷冽,威仪甚重,此时乍然露出笑颜,当真俊美到到极点,令欧阳明月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越发坚定了要得到他的念头,见他清理干净伤口,立即撕掉衣摆,取出金创药,意欲替他包扎。

周允晟如何看不见她眼中的觊觎,想到爱人这具身体本该是女主的后宫之一,他心里就膈应得慌,果断跳出来挡在她面前,弓着身子咆哮低吼,警告她勿要靠近。金创药留下,你,滚开!

欧阳明月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打趣道:“小白,我只是想给你的主人包扎伤口,不会害他。”

“金创药给本王,你滚开,不要刺激璃儿。”赵玄说出了周允晟的心声,换来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

欧阳明月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分毫不显,乖巧应诺后将金创药和布条放在地上,默默退开几步。她来时捡了许多枯枝,此时天色已暗,温度骤降,应该生一堆火取暖。她一边用石头搭建灶台,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一人一兽,思量着该如何打破坚冰。摄政王本已经对她软化了,但是小畜生吼了两嗓子,他又变得冷硬无情,看来还是得先搞定小畜生。

若讨好不成,干脆弄死算了。欧阳明月做惯了杀手,处世准则总也离不开一个“杀”字。

周允晟没兴趣探究欧阳明月的心态,他把布条刨到一边,满是绒毛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然后闻了闻药瓶,确定没有问题才叼到爱人跟前,用前爪扒拉他裤腿儿,催促他赶紧上药。赵玄快要被小狐狸一系列关心维护的行为给感动得融化了,哪还记得什么伤口,将他捞起来又亲又揉,爱不释手。

周允晟嘴里含着瓷瓶,没法抗议,只能不停用前爪拍打他脸颊,让他别闹。绒毛控简直没治了。

一人一兽玩闹了一会儿才开始清理伤口。赵玄不但右手被划破,腰间也被欧阳明月的龙骨鞭抽出一条条血痕,初时不觉得疼痛,现在却热辣胀麻,颇为难受。

龙骨鞭满是倒刺,能把活生生一个人剐成白骨,耍得不好更是伤人伤己,是极为阴毒的兵器。正所谓君子用剑,狂士用刀,可见一个人选用什么兵器与他的性格是相关的。这欧阳明月的心,怕是比他预想的还要狠毒。况且她自小在乡野长大,身边除了几个粗鄙的农妇,并无能人异士照拂,本不该拥有如此高强的武艺,还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此人非常可疑,须得彻査!赵玄一面包扎伤口,一面暗暗忖度。

欧阳明月在他解开里衣时,呼吸便开始加粗加重。她上辈子不知玩弄过多少男人,却从未见过谁的身材能比摄政王更为精壮健硕、性感完美。由于常年习武,他的皮肤已被晒成古铜色,在篝火的照耀下发出微弱莹光,看上去十分诱人。

他身高足有一百九十公分,与普遍矮小的古人相比自是鹤立鸡群,气度凛然,又加之满身威仪,谁站在他旁边都显得那般渺小,连皇帝也不例外。此刻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岩石上,露出壮硕的胸肌和排列紧致的腹肌,那些带血的伤口非但没显得狼狈,反倒令他更为迷人。

现在的他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如此危险,却又透出致命的诱惑力。连惯爱游戏人间的欧阳明月也不免心跳加速,想立马吃掉这个男人。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男人与白涟那些蠢货可不一样, 他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要得到他,必须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欧阳明月一面暗忖,一面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唤道:“王爷,秋夜寒凉,您过来烤烤火吧。”

赵玄撕掉衣摆,将伤口包扎严实,然后抱起小狐狸朝洞外走。他们与死士缠斗许久,坠崖之后为了寻找落脚处一直未曾停歇,现在早已饥肠辘辘。他能忍,小东西却万万不能忍,得赶紧给他打些猎物果腹。

周允晟自然也想到这茬,见爱人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举着宝剑,行动颇为不便,深觉现在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于是刺溜一下从他的怀里钻出去,跳进了漆黑一片的灌木丛里。

赵玄怔愣了一瞬,等问神时只觉得眼睛发花、头皮发麻。现在月上中天,正是野兽出没之时,小狐狸那般娇小脆弱,遇见危险怎么办?他心弦几欲崩断,差点就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所幸在开口的一瞬间找回理智,慌慌张张往小狐狸消失的地方钻。他不敢劈砍树丛,唯恐误伤小狐狸,短短几息已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这种被恐惧淹没、几欲窒息的感觉,他无法承受第三次。

欧阳明月跟着跑出山洞,正想靠近,就见小畜生忽然跑了,摄政王也跟着跑了,片刻工夫就不见踪影,徒留她站在凉风习习中倍感萧瑟。她四下里找了几圈,无果,只得回去坐等。

不足半尺的小狐狸,往灌木丛里一躲,便是青天白日也难以寻找,更何况是夜晚。赵玄找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往山洞狂奔。他喘着粗气到达洞口,哑声问道:“璃儿可曾回来?”

“未曾得见。王爷,您伤口裂开了!”欧阳明月好心提醒。

赵玄对她后半句话听而不闻,面沉如水地站在洞口,漆黑眼目紧紧盯着四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即走过去查看,又满脸失望地走回来。

他找不到小狐狸,唯恐与他失散,只得回来等待。这种无望的感觉令他几欲发狂,反复查看几次都落空后,一双眼眸已变成了猩红色,显然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想着等小狐狸回来,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片刻后又想着只要他回来,他愿意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他。原来不是他一时一刻离不开自己,而是自己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他。他已经对他如此重要,胜过所有,胜过生命。

“王爷,您过来坐吧,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欧阳明月受不了他走来走去的举动,苦口婆心地劝解,末了不无恶意地说道,“小白毕竟是野兽,比起被人豢养,肯定更喜欢丛林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它许是已经逃远了,不会再回来。畜生毕竟是畜生,您别指望它们懂得感恩。当初我…”

“闭嘴!若是日后再让本王听见你叫璃儿畜生,本王砍了你的头。”赵玄猛然转身,猩红眼眸里满是杀意。

欧阳明月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多言,心里却暗暗忖道:果然得了宠物依赖症,这是病得治!希望那畜生死在外面,再也回不来。

赵玄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洞外。恰在此时,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只小狐狸蹦跳而出,口中叼着一只比他还大的山鸡。看见疾步迎来的男人,他左右摇晃着大尾巴,又挺了挺胸脯,似是十分骄傲。

喏,咱们的晚餐。周允晟把山鸡吐在地上,“傲呜傲呜”叫唤两声,却不防被赵玄一把捞起来,然后便是一张俊脸埋在他蓬松的绒毛里,鼻端喷出的灼热气流令他瘙痒难耐。

周允晟用四只爪子推搡爱人大脸,想看看他表情。他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浸透绒毛沾染在皮肤上,不似汗水,倒像是眼泪。他该不会哭了吧?为什么?思及此处,他想到自己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去狩猎的行为,顿时僵硬了。这厮定是“一秒不见恐惧症”又发作了,占有欲一世比一世强烈,该怎么办才好。

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羞也不羞?他“呜呜”地安慰,又伸出舌头舔舐爱人露在外面的额角,自己的眼眶也跟着发酸。

心爱的宝贝失而复得,那感觉比劫后余生更令人喜悦。赵玄等气息平稳了,热泪蒸发了,才放开小狐狸,沉声问道:“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若是再有下次,我定然,我定然……”结果他什么狠话都说不出,只是在小狐狸嘴上狠狠亲了一口,目中残留着狂喜与激动。

没有下次了,我这不是不会说人话嘛。我马上就提取能量炼化横骨,以后做什么事必定先向你报备。周允晟“呜呜”地许诺,然后没完没了地舔舐爱人脸庞,直将他舔得湿漉漉的才罢休。

赵玄满心的恐惧与担忧在小狐狸温情的抚慰中渐渐消退。他象征性地打了他两下屁股,以示惩罚,然后转身回山洞。

周允晟不干了,四只爪子用力踢蹬,小脑袋冲地面一点一点的,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千辛万苦捉来的猎物。他一身雪白皮毛在丛林里很不实用,便是在漆黑的夜色中也颇为醒目。那些小型动物不等他靠近就闻风而逃,几次扑空之后他不得不在枯叶丛里翻滚了几圈借满身落叶当掩护,这才捕住一只肥硕的山鸡。爱人受了伤,自然要吃得好一点,多补充些体力。

赵玄看了看比小狐狸还要大的猎物,拧眉问道:“你忽然跑走就是为了帮我找吃的?”

周允晟“嗷呜”叫了两声,还挺了挺小胸脯。变成一只袖珍妖狐,而且没有法力,他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爱人的羽翼之下接受保护,这让他感到极为羞耻和挫败。爱人能为他毫不犹豫地往断崖下跳,他只是为他捉一只山鸡当晚餐,又能算得了什么?等他化为人形,自是要以身相许,倾力相报。

赵玄又是气恼,又是感动,用力捏了捏小狐狸沾满泥土的小爪子,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真是栽在这小东西手里了,管他是人是兽,有没有未来,这辈子他要定他了。

“璃儿竟然能捉住这么大的一只山鸡,真厉害,幸好有你,否则今天晚上我们就得挨饿了。”在小狐狸渴盼目光的注视下,赵玄昧着良心夸奖。

周允晟开心了,一面挥舞前爪一面“吱吱吱”地叫,用兽语述说自己捕捉猎物的过程。赵玄捡起山鸡,慢慢朝洞内走,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嗯嗯啊啊”地应和,还很给面子地笑两声。

听见摄政王爽朗的笑声,欧阳明月眸色微微一暗,心道定是那小畜生回来了,转头一看,果见高大健硕的男人一手抱着雪狐,一手拎着山鸡,漫步而入。

“璃儿并未离开,它见本王受了伤,便给本王打猎去了。”不管多成熟稳重的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赵玄也不例外。想到这女人刚才还说小狐狸是因为向往丛林的生活而逃离自己,他就气闷。现在小狐狸回来了,立即板着脸解释,目中满是骄傲。

欧阳明月调教了雪狐好几个月,也不见他对自己表示亲近之意,到摄政王手里才多久?竟就懂得忠心护主了。她勉强笑应,实则把雪狐恨进了骨子里,心道这畜生不但忘恩负义,还要挡我的路,早晚得找个机会捏死它。

小东西去而复返,赵玄别提多高兴,之前什么事都不想干,现在却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打水,一会儿捡柴,一会儿垒灶,务必要让小东西过得舒舒服服。他向欧阳明月借了一粒火种,另生了一堆火,又捡了一块中间凹陷的大石头当锅,烧了些沸水,一半浇淋在山鸡上,方便褪毛,一半放置在一旁备用。

一人一兽合力将山鸡的毛拔干净,剖开肚子,掏干内脏,然后用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烤。欧阳明月主动给了他们一点盐巴,赵玄也不白拿她的,解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算是报酬。

山鸡很快烤得焦黄,还“滴滴答答”往下淌油,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令人食指大动。欧阳明月就着烤鸡的香味啃干粮,脸色十分难看。若别人不给,她自然不会厚着脸皮去讨一口吃的,只得忍耐。如今天色已晚,外面有猛兽和狼群出没,幕后黑手很可能派了另一批死士前来截杀摄政王,她虽然自诩武艺高强,却也不会为了口腹之欲贸然出去送死。

她看了摄政王一眼,见对方丝毫没有邀清自己共进晚餐的意思,不禁暗暗摇头。此人是她平生见过最无情无义的男人,没有之一。她好歹救了他两次,又借给他伤药,他竟一点也不懂得感恩。物似主人形,难怪小白那畜生与他如此投缘。虽然心中腹诽不止,但她却更坚定了要征服这个男人的念头。她向来喜欢有难度的挑战,也想看一看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为她疯狂的模样。

另一头,周允晟已经快被烤鸡的香味馋死了。他围着篝火转来转去,一儿冲赵玄“嗷呜”叫唤,一会儿冲篝火“傲呜”叫唤,嘴角“滴滴答答”流下许多唾液,小模样十分滑稽。他显然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毁了,又管不住身体中残留的兽性,干脆破罐破摔,奔到抿嘴忍笑的爱人身边,用牙齿叼住他衣袖催促。

“瞧你这馋样。”赵玄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把烤鸡放置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削成薄薄的肉片,见小狐狸迫不及待地去叼,连忙捏住他小嘴,斥道:“慢着点,等放凉了再吃,不然又该把舌头烫坏了。”

周允晟伸出爪子抠挠旁边的岩石,勉强按捺住了扑过去的冲动。

赵玄把盐巴细细撒在肉片上,等热气稍微散去,这才捻了一片喂给小狐狸,还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角的唾液,然后自己吃了一片。一人一兽你一片我一片,慢慢分享着食物。只剩最后一片的时候,赵玄理所当然地喂给小狐狸,却又被他用小爪子推回去,小狐狸一面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面“呜呜”叫唤,意思是你吃吧。

“你吃,我不饿。”赵玄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柔情蜜意。

我也不饿,你吃。我狐小,胃也小。周允晟拍了拍小肚子,把脸撇到一边。

赵玄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将小狐狸一把捞人怀中,捏着他下颚将肉片塞进去,末了狠狠亲了他两口,倚靠在岩石上满足地叹气。

欧阳明月一直在暗中观察一人一兽的互动,为雪狐的聪明绝顶感到惊讶,也为摄政王对他的宠爱感到嫉妒。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连嫉妒都有些无力。赵玄哪里是把雪狐当宠物养,分明是供着一尊小祖宗。他随身并未携带干粮、伤药、火折子、水囊等必备的生存工具,然而腰间的锦囊里却藏着一条小手帕、一把小梳子、一件小披风,外加一条一尺见方的小棉被,上面绣满小蝴蝶,小鸟儿、小昆虫,满是童趣,与他冷冽威严的气质迥然相异。

这些东西是给谁用的不言而喻。方才烧开的热水已经散了些热气,温度正好,他把小手帕浸湿,细细给雪狐擦拭皮毛和小爪子,动作非常轻柔,完了举起小梳子一寸一寸给雪狐顺毛,然后将鲜红的小披风罩在他头顶,系好小细带,又用小棉被把对方严严实实裹住,往衣襟里放,这才算是安置妥当了,自己反倒随便往坚硬冰冷的岩石上一躺,准备睡觉。

欧阳明月差点看红了双眼,恨不得跟雪狐互换一下才好。她从来不缺男人的体贴与关爱,但体贴关爱到这种程度,当真十分鲜见,若是摄政王愿意把花费在雪狐身上的心力匀出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来对待一个女人,怕是没人能逃脱他的温柔宠溺。

越想越觉得不甘,欧阳明月和衣躺在火堆边,辗转难眠。

月落日升,天边不知不觉泛出鱼肚白,洞外虽然偶有猛兽经过,但看见火光纷纷退避,预想中的死士并未出现,盖因摄政王的亲卫军已把围场牢牢控制住,一面派遣精锐部队全力营救主上,一面彻査暗杀事件。

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赵玄立即翻身而起,先打开衣襟查看,见小狐狸缩在小棉被里睡得正香,冷厉的表情这才转为温柔。欧阳明月也第一时间清醒过来,言道:“王爷您先躲起来,我去看看情况。”

赵玄拒绝了她的提议,大步走出去:“不用,那是本王的暗卫。”他们吹响了暗哨,低频率的哨音唯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听见,可在千里之外分辨敌我抑或传递消息。

欧阳明月拧着眉头跟随在他身后,转出密林,果然看见一列暗卫出现在前方,袍角绣着王府独有的图腾。

一行人谢罪过后立马搀扶着主子离开,完全把欧阳明月忘到脑后,若非她脚程快,怕是已经走丢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悬崖,欧阳明月已经做好了一路走回去的准备。她半点也不敢指望摄政王懂得怜香惜玉,他的怜惜与温柔全给了小畜生,一丝一毫也未留给旁人。

果然,摄政王乘坐马车逍遥而去,竟连个招呼也不打,那雪狐还趴在窗户上好一通“吱吱吱”地乱叫,像在挑衅抑或嘲笑。欧阳明月脸色铁青地躺在地上,暗暗把摄政王和雪狐诅咒了几百遍,等体力稍微恢复了才踉跄着爬起来,寻找下山的路。所幸白涟还记着她,多番询问之下骑马找来,将她驮了回去。

摄政王遇刺乃天元国头等要案,大家明面上支持彻查,暗地里却心思各异。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额手称庆,还有人气急败坏失望透顶。想让自己死的人是谁,赵玄心中非常清楚。他活了半辈子经历过的暗杀不计其数,以往只觉得好玩,这次却怒不可遏。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小狐狸往断崖下抛,这比直接要他的命还令他无法忍。

“全杀了,一个不留。”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上,臂弯里兜着沉睡的小狐狸,一名太医正跪在脚边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堂下站着几名杀气腾腾的将士,闻听此言领命而去,也不管有没有证据,把所有嫌疑人全抓了,先动用酷刑逼供,然后拖出午门腰斩。

摄政王回府不到两个时辰,朝堂上便少了几名文武官员,京畿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各大要职全都换上了他的心腹,连宫中禁卫也轮换一圈,剔除了许多人手。如此大的动作,等同于把皇城翻了个底儿朝天,这是素来低调平和的摄政王绝不会干的事。

嘶,这是明目张胆地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摄政王这回受了什么刺激?往年被刺杀过好几回,回回凶险万分,也没像今次这般暴怒啊?众臣龟缩在家,内心惴揣不安。

赵宗政的内心同样很不平静,不等太医回宫复命便带着国师亲自上门探望。国师名叫长祈,当赵宗政还是太子时便受命教导于他,在玄学堪舆方面颇有建树,于治国之道却一无所知,乃真正不染尘俗的仙人。赵宗政对他极为信任,做任何事之前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先生,您不是说摄政王气数将尽?怎么他现在反倒比以前更张狂?朕辛苦培养了许多年的势力,这次全葬送在他手里!”赵宗政双拳紧握,咬牙开口。

长祈淡笑答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您请耐心等候,臣下数月前观他面相,已显穷途末路之兆。他现在越是张狂,气运消耗得也就越快。”

赵宗政自是对长祈的断言深信不疑,焦躁的心情随着滚滚车轮趋于平静。片刻后,二人到达王府门前,被匆匆赶来的王宝迎进正厅。

与此同时,周允晟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浑身的毛尽数炸开,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妖兽遇见天师时的自然反应,他无力控制,狠狠咬破舌尖才勉强镇定下来,从爱人怀里跳出去,顺着灌木丛跑远。

赵玄大惊失色,撇下厅中贵客前去追逐,好不容易把小狐狸堵在假山洞里,见他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鼻端还发出惊惧不已的嘤咛,顿时心痛如绞。这究竟是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的。

“璃儿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快出来,到我怀里来。”赵玄蹲在洞口冲小狐狸招手。

周允晟一边呜咽一边摇头。他能感觉得到,上辈子杀死他的人就在府中,若是跟随爱人出去,必定要与之碰面。他现在妖丹受损,法力全无,等同于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对方法力高深、手段莫测,即便爱人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也未必护得住自己。

“王爷,小主子像是受惊不小。之前是不是谁吓着它了?”王宝忧心忡忡地询问。

赵玄心烦意乱,直接伸手去捞小狐狸,却被他亮出爪子挠了一把,手背留下两道细细的血痕。这是他第一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由此可见他害怕到何种程度。

赵玄不敢再逼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璃儿乖,快出来,你就是要躲,也不能躲在这种地方。洞里潮湿寒凉,又颇多蛇虫鼠蚁,虽然伤不到你,爬到耳朵里却是麻烦了。我带你去书房,咱们躲进书房的暗室可好?”

周允晟闻听此言连忙抬起前爪挠了挠自己耳朵,目中流露出迟疑之色。

小狐狸果然听得懂人言,他绝不是普通的雪狐。赵玄心中又喜又忧,张开双臂,耐心地等待小狐狸自己走出去。

躲在暗室里自然比躲在洞中舒坦,周允晟只考虑了片刻就慢慢走出去,熟门熟路地往爱人怀里钻,末了伸出舌尖舔舐他渗血的手背,鼻端发出细微的嘤咛,似是十分愧疚。

“一点小伤,无碍。”赵玄反手握住他小爪子,置于唇边啄吻,探问道,“璃儿在害怕谁?不是府中之人?”在府内居住了好几月,从未见他如此失态,那便与府中人无关,定是外来者。

刚思及此处,一名内侍匆匆跑过来回禀:“王爷,皇上和国师来探望您,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赵宗政?国师?赵玄眸色微暗,已有了几分猜测,随即淡淡摆手:“告诉他们,本王稍后便来。”话落大步前往书房打开隐藏在墙壁里的暗门,带小狐狸入内。

暗室里放着许多书册、箱笼、兵器,还冇几把椅子并一张桌子,看上去十分整洁干净。实则此间暗室的下方还有一道扶梯,沿梯而下便是占地广袤的训练场和刑讯室,另存许多暗卫把守,乃摄政王府最隐秘也最紧要的地界。除去几名心腹,赵玄从未带人来过。

“把兵器全收了,璃儿玩心重,若本王不在恐会伤到它自己。”赵玄指着挂满兵器的木架吩咐,末了亲自把桌面擦干净,铺上柔软的被褥,把小狐狸放上去,拍打他圆圆的小脑袋叮嘱,“我去去就来,此处隐秘,谁也找不到,莫怕。”

周允晟“呜呜”两声算作答应。

赵玄打开摆放在墙角的一口小箱子,里面堆满了夜明珠,将光线昏暗的密室照射得非常明亮。挑拣出最大最圆的一颗放入小狐狸怀中,以便分散他注意力,赵玄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到书房门口似想到什么,又急急跑去卧室,取了几只布偶并一碟牛肉干,同样送去密室,又派遣了许多暗卫重重看守此处。

“里里外外全是暗卫,应能护你无虞。害怕了就抱着小老虎,它会代替我保护你。这牛肉干不能多吃,太硬了,会嚼坏牙齿,而且也不好消化。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他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番,又亲了亲小狐狸满是惊惶的兽瞳,这才开门离去。

呸,我堂堂妖狐,竟沦落到需要一只布艺老虎保护的程度?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周允晟“吱吱吱”地抗议,然后瞅了瞅怀里的夜明珠和小老虎,终是按捺不住兽性,“嗷呜”一声扑过去,抱着珠子翻滚了几圈,又抱着小老虎翻滚了几圈,小模样比三岁的孩子都不如。有了爱人无微不至的保护,他已经从灭顶的恐惧感中挣脱,心道这辈子我没吸任何人的阳气,国师应该看不出端倪吧。

赵宗政与长祈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见摄政王负手而来,大约因为受伤,脸色有些难看。见了皇帝他并未下跪,只略一拱手,言道:“府中有急事需处理,让皇上与国师久等了。”

见他态度轻慢至此,赵宗政气得牙根发痒,面上却分毫不显,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听闻皇叔遇刺受伤,朕与国师特来探望。皇叔可还好?”

“皮肉伤罢了,无碍。”赵玄坐在小皇帝下首,谈了谈京中局势,言辞间颇有整肃朝纲、排除异己、争权夺利的意思,令元气大损的小皇帝直冒冷汗。二人互相打着机锋,却都不忘暗中观察国师,一个为了得到提点,一个心怀疑虑。国师捧着一杯热茶缓缓啜饮,用蒸腾的雾气遮掩眸子中一闪而逝的厉芒。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他拢在袖中的左手掌心正微微发出亮光,并逐渐显现出一个八卦形的阴阳法阵。

这是一个探测阵法,若阵法起了反应,则表示附近有妖物。京城多久未出现妖物?国师已记不清了,当年他师父将法阵传给他时曾说过,若是法阵发烫发亮,便是他的机缘来了,让他切勿错过。

现如今已是末法时代,修炼非常不易,国师虽然是单灵根的奇才,却苦于天地间没有灵气,修炼了二十年都未曾筑基。也因此,他只能靠掠夺别人的修为进阶。天元国的修者已被他尽数杀光,但这些人修为比他还低,便是吸收了他们毕生修为,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然而妖物却大为不同。能令法阵发烫的妖物,修为少说也在五十年以上,更加之它们腹中还有妖丹,吞服后能增强体魄、提高潜质,兽肉兽皮兽骨,皆可用来炼制丹药和法器。世间修者稀少,妖物却更少,若碰上一只,实属难得的机缘,叫国师如何能不垂涎。

他双眸微合,暗暗思忖。这浓重妖气只沾染在摄政王身上,府内下仆均未引发法阵反应,可见妖物与摄政王关系最为密切,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如此,他已经确定,那妖物走是摄政王最近颇为宠爱的雪狐。

妖狐一族的潜质高低和属性类别可直接从毛色上分辨,潜质越高的妖狐毛色便越纯,而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与黄绿蓝紫褐五色对应。

听说摄政王的爱宠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雪狐,那么此狐定是万中无一的纯阴之体,潜质尤在五行单根之上。纯阴之体?可惜了!思及此处,国师心内摇头。与雪狐相反,他乃纯阳之体,绝不能吞服对方妖丹,否则属性相冲之下有可能殒命,而他深恨妖物,也无法忍受与之双修,却是无法消受这场机缘。

且慢,自己消受不了,可让拥有灵根的女子代为吞服,然后借助妖丹的力量将对方的肉体凡胎改造成最适合双修的炉鼎体质,与之双修也可受益,且还是长久之道。国师眼里精光电闪,已有了计划。

他借口如厕在府中逛了一圈,未曾寻见雪狐,便用精血在正院门口画了一个法阵。鲜红法阵甫一完成就没入砖墙不见踪影,凡人仅凭肉眼绝对无法察觉。布好局,他撤掉障眼法,悠悠然回到正厅继续与摄政王寒暄,便是刚才从他身旁经过的下仆和侍卫,也都不会觉得他行动有异,只当他去了一趟茅厕。

赵玄早已失了耐心,借口伤重需要休息,委婉地请二人离开,将他们送走之后招来暗卫,问道:“方才长祈干了什么?”

“启禀王爷,他去了一趟茅厕便回来了,并未乱走。”暗卫拱手回禀。

赵玄心中存疑,却也知道暗卫不会欺骗自己,将人遣退后匆匆去书房找小狐狸。跨过正院的垂花门,他忽然停步,盯着侧手边的砖墙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上面开出了一朵花。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处很有些不对劲。

“王爷,您在看什么?可是下人打扫得不干净?”王宝战战兢兢地询问。

“你看那面墙,与早上相比有无异状?”

“没啊,砖墙不都是这样嘛?不过这块砖的颜色似乎比旁边的几块深,应该是锻烧时火候太过的缘故。”

赵玄似笑非笑地瞥了王宝一眼,继续大步向前。

慑人的气息一直在府内徘徊,有那么几次与自己非常接近,令周允晟浑身的毛都炸了。这时候他才深刻体会到爱人的用心良苦,小老虎和夜明珠果然非常有用,一个可以抱着当作慰藉,一个可以照明壮胆。想当年他天不怕地不怕,连世界意识都敢斩杀,却没料今日如此狼狈。但妖兽对天师的恐惧感已深入骨髓,不是他能够轻易摆脱的,又加之长祈身上沾染着浓重的煞气,像是斩杀了不少修者与妖物,越发令人忌惮。

上辈子周允晟遇见长祈时根本无法动弹,轻而易举就被他挖走了妖丹,肚腹中狂涌而出的鲜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现如今还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他想报仇,却又知道这并非易事。天师是妖物的克星,没有哪只妖物在遇见天师后能安然逃脱,至少在末法时代是这样。

越想越觉得无奈愤恨,周允蔑扑到小老虎身上撕咬,俨然把它当成了长祈的替身。赵玄进门时正好听见小狐狸愤怒的“嗷呜”声,见他抱着小老虎在桌上打滚儿,小模样非常活泼,心中不免大松口气。

“当心从桌上滚下来。”他快步走过去,从小狐狸的尖牙下救走布偶,问道,“现在还怕吗?”

周允晟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在害怕,他假装没听懂,四只爪子勾住爱人衣服,一寸一寸往上爬,爬到衣襟处立马钻了进去。待在哪儿都没有待在爱人怀中安全。

“看样子是不怕了。”赵玄拍了拍胸口鼓鼓囊囊的一团,笑着往外走,不忘交代王宝把布偶、夜明珠、牛肉干等物拿回卧室。

入夜,赵玄帮小狐狸洗过澡,烘干毛发,放进特制的小睡袋里。他还有一些公文需要批注,把小狐狸往怀中一兜,欲往书房行去,刚打开房门,脑袋便昏沉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半息,半息过后,他陡然睁开双目,漆黑瞳仁里满是森然杀意。他看了看府中昏睡一片的下仆与侍卫,又看了看垂花门外的砖墙上正在闪烁红光的法阵,已然明白是谁在搞鬼。

恰在此时,小狐狸从他怀中跳出来,快速跑出王府,径直朝国师府去了。他眼睛还闭着,步伐也有些飘浮,显然正处于梦游状态,看来这法阵具有迷惑人心的功效。赵玄也不阻止小狐狸,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武功绝高,轻而易举就进入国师府,来到一处仙雾缭绕的院落。

容貌阴柔俊美的国师此刻正站在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法阵中,见猎物来到,猩红的嘴角略微上扬,心情很是不错。他弯下腰,伸出左手,示意妖狐跳到自己掌心。镌刻在皮肉中的八卦阵似烧红的烙铁一般发红发烫,若跳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小狐狸已腾空而起,赵玄立即现身,及时将他捞入怀中。

“王爷,你怎么没陷入昏睡?不对,你怎么能踏人我布好的结界?”国师大惊失色。他早在府内外布下重重结界,除非修为高过他,否则别人绝无可能安然来到此处,然而摄政王却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赵玄将小狐狸轻轻放进睡袋,又塞入衣襟,这才走到一旁的石椅落座,语气森冷:“国师最好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大半夜的诱璃儿来到此处,你想作甚?”

长祈迅速冷静下来,心道这雪狐是妖物,倘若我能解释清楚,摄政王必会同意我斩杀对方,然而其中的种种好处,怕是要舍去一些避而不谈。

罢了,寻到这只纯阴体质的妖狐已是偌大机缘,切不可贪心太过。天意,全是天意。他长叹一声,徐徐开口:“启禀王爷,您怀里抱着的可不是普通的雪狐,而是一只妖物。鄙人观它气息,足有五十年道行。”

“五十年?你是说璃儿已经有五十岁了?”赵玄忍不住丈量了一下小狐狸体长,五十年才长半尺,平时吃的什么?

王爷,您关注的重点似乎太偏了些。长祈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耐着性子解释:“是,它已有五十岁了,但妖物的寿命不同于寻常野兽,五十岁的妖兽还远未成年,每日需吸食大量阳气以供身体成长和修炼所需。王爷您最近是否常常觉得疲乏无力、手脚酸软、头疼脑涨?正是这妖物所为!若是您再与它相处数月,恐有性命之忧。”

说到此处长祈定定看了摄政王一眼,忽然露出惊骇之色。此人数月前还是气运断绝的面相,今日再看,竟浑身上下笼罩在璀灿夺目的鸿蒙紫气当中,用一句“帝王之相”已无法概括他的未来,便是道一句“神人降世”也不夸张。今日早间,他只顾着寻找妖兽,摆布阵法,忘了开天眼去观测对方气运,竟对此等变故毫无所觉。难怪他能越过重重禁制来到后院,难怪!

赵宗正拿什么去跟他斗?自己有拿什么去跟他斗?刚才还镇定自若的长祈,现在已是冷汗淋漓。

赵玄对他的异状全不在意,轻轻抚着小狐狸露在外面的脚爪,问道:“你把它怎么了?”锐利如刀在长祈脆弱的脖颈上反复游移,仿佛他答错一句,就会让他头颅分飞,血溅当场。

一股寒意缓缓从脚底爬上头皮,令人神湛骨寒。长祈咽了咽唾沫,哑声说道:“启、启禀王爷,臣下不过施了一个迷魂阵,对雪狐不会造成伤害,明日辰时,阵法自然会失效。”现在的他满头冷汗,衣衫尽湿,哪里还有半点世外高人的模样,却还是不肯放弃,试探道,“王爷,妖物毕竟是妖物,长得再玉雪可爱也是要害人的,不若交给臣下代为处置。臣下不会杀害它,只毁掉它毕生修为再放归山林也便罢了,”然而他自己却非常清楚,有如此浓重的鸿蒙紫气护体,莫说妖物,便是天道也奈何不了摄政王分毫,所谓的妖狐害人性命根本是莫须有的事。

赵玄但笑不语,站起身朝院外走去,路过长祈时忽然握住他左手,将他掌心翻转朝上。镌刻在皮肉中的法阵因为小狐狸的存在依然散发着红光和热量,扭曲的纹路看上去十分阴邪诡谲。他凭直觉判断,这种法阵绝不是名门正派的手法,所谓不染尘俗的谪仙,却原来是个专门掠夺别人修为与寿命的妖道。

长祈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极力想把左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得跪下求饶:“臣下知错,日后必不敢再打雪狐的主意,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臣下这回。”

赵玄冷笑道:“国师看似无欲无求,超然物外,却原来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这也不奇怪,一个靠掠夺别人的修为与命数过活的人,自然最是怕死。放心,本王不杀你。”

长祈还来不及松口气,却见摄政王并指成刀,剖开他左手掌心,硬生生将凝聚力他毕生修为的骨珠挖了出来,用帕子包好后扬长而去。

长祈痛得满地打滚,不住哀嚎,却因为结界而不被外人所闻,片刻后终了痛晕过去。下仆在结界外急得转圈却无法进入,直到三日后维持结界的符箓失去效用才纷纷涌入,发现国师的左手已经烂成了白骨,必须从手腕处截断,否则性命堪忧。

国师代代传承的隐秘正藏在左手内。那是一颗凝聚了历任国师毕生修为的骨珠,每到临死之前便会挖出来,用阵法镶嵌在继任者的左手掌心,得了它便可肆意吸取别的修者抑或妖物的修为,以巩固自身。这个秘密唯有每一任国师和天元国的皇帝才能知道,毕竟掠夺来一的部分修为必须渡给皇帝,以延续他们的寿命。

赵宗政听说国师变成废人后大为震怒,几次三番询问对方是谁所为,都没能得到答案。摄政王若想要一个人的命,简直易如反掌,他连天道都不怕,又怎会把区区修者看在眼里?国师不敢再触怒他,被逼问得急了只得收拾细软连夜逃离京城,很快就不知所踪。

因为国师府内遍布各种阵法,凡人若是走进去,或被迷了心智变得疯疯癫癫,或被鬼打墙困住,几天几夜出不来。久而久之,此处竟变成杂草丛生、屋檐破漏的鬼宅,令京城百姓闻之色变。欧阳明月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一个男人,竟连面都没见就这样被解决了,也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赵玄抱着小狐狸连夜赶回王府,一脚踢碎画有阵法的砖墙,令满府仆役从迷梦中苏醒。王宝见房门大敞,主子跟小主子全失踪了,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踉踉跄跄跑下台阶,准备遣人去找,就见主子怀里揣着小主子大步走来。

“王爷,您大晚上的跑哪儿去了?”他一面擦拭额头的冷汗一面迎上去。

赵玄将团好的帕子扔进他怀中,命令道:“洗干净了送到本王屋里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对小狐狸有大用。

王宝打开手帕,却见里面裹着一枚沾满血迹的白色珠子,从质地上看不像玉石也不像珍珠,诡异得很。他不敢多问,亲自打来一盆水,抖着手洗干净,用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装好,送入屋内。

小狐狸还未苏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王爷腿上,小肚皮一起一伏,大尾巴一抽一动,看上去十分天真可爱。王宝正想拍几句马屁,却忽然像吃了苍蝇一般有口难言。只见王爷竟翻开小狐狸下腹的绒毛,仔细査看他嫩芽一般小巧精致的那物,漆黑眼眸似燃了两团旺火,无比灼热,末了开始亲吻小狐狸额头、鼻子、嘴巴、脚掌等处,边亲边低笑连连,似魔怔了。

王宝瘆得慌,战战兢兢开口:“王爷,您方才去哪儿了?没事吧?”

“本王无事。本王很高兴,前所未有地高兴。”赵玄用力按了按狂跳的心脏,眼角眉梢全是狂喜之意。小狐狸果然不同于寻常野兽,他是妖物,能活得长长久久,还能化为人形陪伴在自己左右,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消息吗?

法阵直接作用在妖狐身上,其余人只是顺带,故而周允晟苏醒得最晚。他甫一睁眼,就见自己躺在爱人怀里,对方只披着一件白色外袍,衣襟大敞,腰带未系,露出一片健硕胸肌,黑色长发随意散落在脸颊两侧,看上去慵懒极了。他此刻正斜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十分入迷。

什么书那么好看,连我醒了都舍不得挪眼?周允晟心里嘀咕,凑过去大略扫了一眼,然后惊住了。这是一本妖物志,记载了曾经出现在人世间的所有妖物,并详细介绍了它们的长相和特性。赵玄翻看的这几页正是妖狐篇,其中收录了几则关于妖狐的传说,字里行间非常香艳露骨,更附有栩栩如生的图片。

周允晟只看了两行就感觉不妙,正想从爱人怀里跳出来,却被他用力拽住尾巴,调笑道:“妖狐性淫,可食无肉,不可一日不得欢爱,否则郁郁而亡。其尾椎处最为敏感,抚之则情动,糜糜玉露汩汩而出,妙不可言”念完这一段,他叹息摇头,“究竟怎么个妙不可言法,着书者却是没再写,想来平生未曾得见妖狐。璃儿,你可知道?”

周允晟伸出舌尖一寸一寸舔舐爪子,然后往脸上抹,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狐狸,根本不是什么妖狐。爱人如此变态,天知道会不会对小动物下手,自己体长不足半尺,爱人那玩意儿却状似儿臂,又粗又长又大,若动真格的……画面太丧心病狂,他连想都不敢想。

因迷魂法阵的影响,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知道爱人已经得知自己身份,故而以为对方猜到些许,眼下正拿话语试探,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也没奈何。

赵玄垂眸看着小狐狸惺惺作态,目中满是兴味:“我还以为只有猫儿才会用爪子洗脸,原来狐狸也是吗?”

周允晟舔得越发卖力,小爪子在脸上抹来抹去,顺便掩饰一下心虚的表情。他若是认了,少不得被这厮折腾,思来想去,还是装傻最好。

赵玄单手支腮,津津有味地看着,等小狐狸洗完脸便托着他腋下,将他举到面前,灼灼双目盯着他隐藏在白色绒毛中的小巧物什,一字一句重复:“‘其尾椎处最为敏感,抚之则情动,糜糜玉露汩汩而出,妙不可言’既然书上不写,我自己试试也便罢了。”

罢你个头!快放我下来!变态,竟连小动物都不放过!周允晟羞愤欲死,小爪子拼命往爱人脸上挠,却被他拉开些许,只挠到一团空气,嘴里“吱吱吱”地抗议。

赵玄见他四肢不停踢蹬,浑身的毛都炸了,小模样非常滑稽,不禁低笑开来。他将他摁在膝上,大手顺着他脊背慢慢滑到尾椎处,极富技巧地爱抚,揉弄。

妖物志上的记载并非虚言,尾椎的确是妖狐最敏感的地带之一。周允晟心中气恼,身体却绵软无力,一下就瘫在赵玄膝上,还翻转肚皮,把全身的要害都暴露在对方眼下,希望得到更多爱抚。他左右摇摆着小脑袋,茶金色兽瞳里满是潋滟波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像两汪春水,摄人心魂,蓬松的大尾巴自动自发卷住爱人手腕,似在挽留,又似是催促。

赵玄喉头干涩,心尖发痒,下腹更是有如火烧。他抚过小狐狸全身,又弹了弹他冒出一滴玉露的小巧物什,哑声道:“果然是妖狐,性情如此淫荡,不过摸一摸尾巴而已,竟然情动至此。都说妖狐须吸食阳气才能过活,你怎么不吸我?”

周允晟脑子迷糊一片,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是知道也没法回答,只能“嘤嘤嘤”地低鸣。

赵玄却仿佛听懂了,感怀道:“原来是爱慕于我,不忍加害吗?好璃儿,你便是把我吸得精尽人亡,我也甘愿。”他一面自说自话一面解开亵裤,掏出早已坚硬如铁的紫红巨物上下撸动,一滴浊液从顶端的孔洞内溢出,濡湿了柱体,一股麝香味立刻飘散开来。

世界意识为了更好地维护女主,竟把摄政王定义为性冷感,在女主之前从未有过女人,更未曾自渎,故而这滴浊液便是传说中的元阳,对妖兽或修者而言乃大补之物。现在这具身体被赵玄占据,他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世界法则之上,这一滴元阳又更为不同,其中蕴含的能量足以令渡劫期的大妖或修者动心,更何论一只还未化形的小狐狸。

对旁人而言淡得完全可以忽略的气味,对周允晟来说却带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绵软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一骨碌爬起来,蹲在爱人小腹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巨大的柱体,粉红舌尖一探一探,想舔却又碍于羞耻心不好上前。

赵玄沉声低笑,一面撸动一面诱惑道:“这可是我的元阳,对妖狐而言实乃大补之物,不吸个干净可就浪费了。好璃儿,乖璃儿,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都喂给你。”

周允晟被他的淫词浪语勾得眼睛发红,鼻头更是一耸一耸,极力嗅着逸散在空气中的元精气味。这东西太香了,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妖狐的本能催促着他赶紧去吸食,一刻也别耽误。只挣扎了几息他就妥协了,走上前,两只小爪子抱住巨大的柱体,人立而起,对准顶端的小孔就是一阵舔吮,并发出满足的嘤咛和“啧啧”水声。

小狐狸全凭本能行事,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却足以令赵玄疯狂,更加之他嘴里长着两排尖尖的小乳牙,时不时刮蹭着柱体,引起一阵麻痒刺痛,越发令人欲仙欲死,色授魂予。

赵玄早已停下自渎,仰靠在迎枕上喘息,一只手轻轻爱抚小狐狸尾椎,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囊袋。他平生头一次体验到何谓欢爱的滋味,果然如书中记载,妙不可言。倘若小狐狸修成人形,又该如何销魂蚀骨?他舔着干燥的唇瓣,目中满是浓烈爱意和深沉的欲念。

柱体每冒出一滴露珠,就被周允晟迫不及待地舔舐干净,然后吞吃入腹,他知道这样做很羞耻,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甚至为了得到更多还会把舌尖刺入孔洞又快速抽出,反复模拟交媾的频率,令爱人越发情动。

忙活了大约两刻钟,爱人终于闷哼着泄了出来,他连忙抱住柱体把汩汩白浊吸食干净,直吸得肚腹溜圆才心满意足地仰躺在他小腹上喘息。这是爱人的初精,自然量多味浓,怕是比龙肝凤髓都美味,若是天天都能吃到……思及此处,他老脸涨红,为自己逝去的节操哀悼。

赵玄同样喘着粗气,把小狐狸捞起来,凑到唇边啄吻,哑声调笑道:“乖璃儿,真能吸,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吸去。吃饱了吗?没吃饱我继续喂你。”

滚,你自己欲求不满就别拿投喂我当幌子!周允晟又羞又恼,头顶差点冒出一缕青烟。他虽然在床上很放得开,为爱人做口活也不是第一次,但哭着喊着要吃他的精液却是头一回,且还是以幼兽形态,心里难免有点过不去,四只爪子在空中疯狂抓挠,恨不能把爱人那张笑得无比餍足的大脸挠烂。

赵玄见小狐狸炸毛了便适可而止,轻轻抚着他圆鼓鼓的肚皮,叹息道:“罢了,不逗你了。一次便吃得这样撑,难怪这么多年才长一丁点。日后我每天都把你喂得饱饱的,你可要快些长大。”话落忽而变了脸色,语气阴沉地质问,“除了我,你可曾吸过旁人?”

周允晟肚子里热乎乎的,像塞了一个小太阳,别提多舒服,故而并未受他蓬勃杀意的影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有气无力地摆摆小爪子。

赵玄这才重开笑颜,把放置在床头的紫檀木小盒子塞入他怀中,曼声道:“乖,日后要吸也只能吸我一个,否则……”发现自己撂不出什么狠话,他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这东两有些奇特之处,打开看看。”

周允晟感觉到一股庞大的能量从盒盖的缝隙中缓缓逸出,虽然比不上爱人的元阳,却也不差多少。若是吸收了爱人的元阳又炼化这股能量,再加上008内的补给,说不准很快就能化形,还能一鼓作气成为大妖。他连忙用爪子刨开盒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却见一枚白森森的珠子躺在黑色绒布里,辨不出材质,还有一股阴邪之感。

他试探性地拨了拨珠子,然后用疑惑的目光朝爱人看去。

赵玄拿起珠子,对准烛光看了片刻,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刚才中了长祈的迷魂阵,浑浑噩噩地去了国师府,若非我及时赶到,你险些丧命。他想害你,我自然要剁了他的手,这颗珠子便是从他左手掌心内挖出,颇有些奇异之处。我想着它或许对你有用,便带回来了。”

周允晟这才知道自己差点进了阎罗殿,一面“嗷呜嗷呜”叫唤一面抖着炸开的绒毛。这一世如此凶险,若非爱人时时刻刻陪伴在身边,他恐怕还会像上一世那般殒命。他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刺溜刺溜爬上爱人肩头,细细密密地舔舐他耳廓、脸侧、唇瓣等处,讨好之意十分明显,将方才那点羞愤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玄被他舔得低笑连连,把珠子塞回他小肉掌里,说道:“若是有用便赶紧炼化了,没用就拿去玩,当个乐子。”

周允晟立即抱住骨珠,“嗷呜” 一口吞进腹内,然后用小爪子捂住嘴,打了个饱嗝。

赵玄定定看了他半晌,见他毫无动静又用指腹轻轻按揉他肚皮,助他消化,直将他按得睡死过去也没出现预想中妖狐化人的场景,只得取出手帕将他嘴角流出的唾液擦拭干净,然后将之拢在怀中一起入梦。

临到寅时,天还未亮,屋内却忽然泛出一层淡白色的莹光,光源竟是赵玄怀中的小狐狸。

周允晟感觉浑身发热,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拖拽着,几欲散架。他嘤咛一声,辗转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光球,立刻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连忙从爱人怀里钻出来,躺在一旁静静等待。

由兽化人的过程并不美妙,甚至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但周允晟却半点声音也未发出,表情也始终平淡。忍耐了大约两刻钟,他的身体开始一寸一寸拉长,覆盖在体表的绒毛迅速消失不见,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几欲炸裂的剧痛感终于完全消退,他浑身也已经被汗水打湿,没力气查看自己究竟长什么样,往爱人怀里一滚便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卯时,赵玄睁开双眼,瞳仁中完全没有初醒的迷瞪,只有警惕的冷光。他反射性地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触手之处却是一片细腻湿滑的皮肤,那感觉像摸到一块美玉,又似触上一团凝脂,令人爱不释手。他怔愣了一瞬,然后目中爆发出精光,连忙翻身而起,朝怀中看去,那里哪儿还有小狐狸的踪影,却蜷缩着一名十五六岁浑身赤裸的少年。

少年似乎遭受了一场极其痛苦的磨难,浑身遍布细小的汗珠,在晨曦的映照下发出诱人的光泽。他侧躺着,柔韧的身体形成一个曼妙无比的弧度,越发衬得他腰细如柳,双腿修长,纤纤小手紧拽着自己衣领,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赵玄屏住呼吸,轻轻撩开遮挡住他脸颊的长及脚踝的银白发丝,去细看他的五官,然后便似被重锤狠狠在胸膛上敲击了一下,心脏几欲停跳,更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这就是他的小狐狸,化成人形的小狐狸,比他想象中更美好无数倍。他此刻正躺在他怀里,虽然长大了很多,却依然娇小脆弱,惹人生怜。他浑身被汗水打湿,滑溜溜,白嫩嫩,倒更似一尾鲜美无比的鱼儿,叫人直想将他吞吃入腹。

赵玄的呼吸渐渐加粗加重,双手不受控制地在小狐狸身上爱抚揉弄,从他绸缎般顺滑的银白秀发抚到圆润光洁的肩头,然后沿着他曼妙的腰线滑至挺翘饱满的臀肉,在他玉芽般小巧可爱的物什上流连片刻,最终一寸一寸摸索着他笔直修长的双腿,将他精致的玉足包裹在掌心把玩,又置于唇边亲吻。

只要一想到这纤纤小手、精美双足,乃绵软粉嫩的小肉掌所化,他就忍不住低笑起来。真可爱,无论是幼兽的璃儿,还是人形的璃儿,都那般可爱,叫他恨不能将他疼到骨子里才好。

赵玄吻了双足又沿路吻回锁骨,然后双手撑在小狐狸身侧,定定打量他面容。他似乎还未长开,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有些青涩,雪白肌肤泛出一点粉红色泽,显得十分健康诱人,饱满圆润的双唇似抹了口脂,又似含了樱桃,染了桑葚,红得娇艳欲滴。

赵玄看着看着已是ロ干舌燥,心如擂鼓,极想把小狐弄醒,看看他睁开双眼之后又会是何等摄人心魄的模样。

他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一寸一寸贴近那殷红双唇,先是伸出舌头舔了两下,然后眸色一暗,立即撬开他双唇大肆掠夺。他已然用尽所有自制力,亲吻的动作却丝毫轻柔不起来,缠着小狐狸香甜湿滑的舌头大力搅拌吸吮,啧啧有声,一双手更是在他修长的身体上游移抚弄,欲罢不能。

周允晟就算是个死人,这会儿也该醒了。他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嘴里堵着一根异物,呼吸不能,身体最敏感的几处不停被揉捏爱抚,点燃一丛丛欲火。他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刚睁开茶金色眼眸,就见爱人放大的俊脸凑在面前,哑声调笑:“璃儿,你可算醒了。醒了就继续。”

继续什么?周允晟脑袋有些发蒙,正要张口询问,却忽然惊喘了一下,只因爱人粗糙的手掌沿着腰线滑到他最脆弱的那处,极富技巧地撸动起来,更将其早已坚硬如铁的巨物贴上去互相摩擦顶弄,好几次都差点顶进蜜穴之中。

“好香,妖狐化形果然伴有奇香。”赵玄给了小狐狸一个湿漉漉的深吻,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用力嗅闻几下,哑声道,“书上记载得果然没错,妖狐化形后需借助凡人阳气稳固肉身,因此会自发分泌魅香,引人与之交媾。璃儿,我这便来帮你。”

小腹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然后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到头脑,令头脑里除了情欲,什么都不能想。周允晟已经彻底迷糊了,事实上无需爱人挑逗,只要他醒来,身体也会凭借本能去寻找阳气,而离他最近的男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面发出动情的呻吟,一面紧紧抱住爱人健壮的身躯,脑袋左右摆动,眼眸濡湿润泽,本就嫣红的唇瓣已经被咬出一圈齿痕,显见已被欲火冲昏了头脑。他想要阳气,想与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交媾,于是自动自发地抬起臀部,将肿胀的玉茎往他灼热的巨物上贴,修长双腿更是缠绕在他腰间,死死箍紧。

赵玄险些被他缠得透不过气,心里却欢喜极了,一面啃咬吸吮他脆弱的脖颈,一面将食指缓缓插入他紧致的蜜穴中。纯阴之体乃最顶级的炉鼎体质,生来就为了与人交媾而存在,所以身体的构造也大为不同。赵玄自从对小狐狸的身份存疑后,自然也査阅过男男交合的资料,本想取出放置在枕下的脂膏用以扩张,却惊喜万分地发现小狐狸那处已然分泌出汩汩玉液,湿滑无比。

刚探入一个指头,隐藏在蜜穴中的层层媚肉就迫不及待地将它往里吸,小狐狸更是挺起腰,发出甜腻到令人骨头酥软的呻吟:“唔,再深一点,我想要。”他左右摇摆着脑袋,为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而懊恼,悬挂在卷翘睫毛上的泪珠甩得四处飞溅,脸颊红彤彤的, 像染了一层云霞,看上去诱人至极,却也可怜可爱。

赵玄安抚性地亲吻他眼睑,鼻尖,嘴唇等处,一指变两指,又变成三指,模仿交媾的动作快速抽插。汩汩玉液被他掏挖出来,沾满掌心,连明黄色的床褥也打湿了一片,散发出奇异的香味。赵玄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却想让小狐狸的初次更美好一点,他憋得双目赤红却十分有耐心地开拓着蜜穴,然后跪坐起来,想含一含小狐狸精致小巧的玉茎。

周允晟却半点也不能等。爱人的指头不断戳弄着他蜜穴深处最敏感的一点,令他浑身痉挛,腹中更是空虚无比。他需要精液,需要阳气,需要粗大灼热的硬物马上填满自己。勉强睁大泪水迷蒙的双眼,他用颤巍巍的脚尖去拨弄爱人坚硬的巨物,哀求道:“快些进来,我受不住了。”一面说一面用力收缩蜜穴,令粉红媚肉把爱人指尖绞得更紧。

赵玄差点没被他弄疯掉,立即抽出指尖,扶着自己的巨物往里送。他本想慢慢来,尽量温柔一些,却没料小狐狸根本不领情,也不知跟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将他推倒,然后狠狠往他小腹上一坐。

“扑哧”一声闷响,儿臂粗的阳物尽根没入,两人一个咬唇呻吟,一个拧眉低吼,俱被一股灭顶快感淹没。等快感稍微退去,周允晟便凭借本能开始上下律动,尽量让粗大灼热的硬物摩擦自己瘙痒难耐的内壁。他银白发丝狂乱地飞舞着,挺翘的臀部不断拍打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只手扶着男人强壮的臂膀,以支撑身体,一只手不停抚弄自己冒着玉露的小巧物什。

赵玄尽力配合着他,一下一下挺动腰肢,把阳物往他蜜穴的更深处撞去。汩汩玉液顺着两人交合的地方流出,在剧烈的撞击中被打成一片白色泡沫,那画面看上去淫靡极了。

周允晟用臀肉研磨着爱人的阳物,让它从不同的角度攻击蜜穴中的敏感点,微微开启的红唇发出“嗯嗯啊啊”的甜腻呻吟。

他是妖狐,在交欢中寻找乐趣几乎是种本能,一个姿势腻了便换一个姿势,慢慢转动着双腿,背坐在爱人怀中,继续上下律动。赵玄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却甘之如怡,半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一双强健臂膀紧紧箍住他纤细的腰,配合他的律动猛力夯击,嘴里不停呢喃着“璃儿”“宝贝”“心肝儿”等爱语。

两人状若癫狂,直把两三米宽的大床撞得吱嘎作响,屋内更是遍布浓郁的麝香味,令人头晕目眩。大约半个时辰后,二人齐齐闷哼,以背入式嵌合在一起,双双跌倒在柔软的锦被上。

高潮的余韵还未退去,蜜穴中层层叠叠的媚肉还在绞着自己半软的阳物,赵玄餍足地亲吻着小狐狸雪白滑腻的肩膀,将遍布在他体表的细汗一一舔去,浅尝那微咸的滋味。

周允晟默念法诀,默默将精元吸收干净,一只手与爱人十指交握,一只手缓缓在自己泛着热气的小腹上打圈,神情慵懒。

“吃饱了吗?”赵玄将他翻转过来,紧搂在怀中,眼底的浓情几欲凝结成实质。

“好饱。”周允晟困倦地眨着眼睛,舌尖在红肿的唇瓣上舔了一圈,似在回味。

赵玄哑声低笑,垂头给了他一个湿热的深吻,然后拍抚他圆润挺翘的臀部,柔声道:“吃饱了就睡一觉,今天休沐,不必上朝。”周允晟往他怀里一缩,陷入酣眠。

变成人,睡相都好了不少,不再时不时抽动小爪子和大尾巴,更不会流口水,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嘴唇,挂着泪珠的浓密睫毛和印满暧昧红痕的身体,一看就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赵玄单手支腮,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胸腔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之情。他完全不在意他妖物的身份,更不担心被他吸尽阳气而亡,只愿每天从梦中苏醒的时候,甫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俊美的容颜,甫一伸手就能搂住他柔韧的身躯,那才是活在世间最大的乐趣。

王宝一晚没睡,站在门口纠结万分地听着里面激情四溢的声响。他搞不明白王爷房间里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大活人,且还没被王爷一剑刺死,反滚到床榻上去了。好不容易里面消停了,天光也亮了,他这才战战兢兢地敲响房门,问道:“王爷,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洗漱更衣?现在已是辰时,太阳都老高了。”

赵玄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就已捂住小狐狸耳朵,目中满是怒意。他用内力秘密传声给王宝,让他立马滚蛋,不到午时不要前来打扰,等脚步声远走,这才替小狐狸拢好被角,又亲了亲他额头,搂着他沉沉睡去。

周允晟果真睡到午时才醒,一面翻身坐起,一面揉搓眼睛。明黄锦被从他肩头滑落,露出满是红痕的玉白身躯,那性感至极的模样惹得赵玄欲火蒸腾。他将人捞进怀里,一寸一寸爱抚、摸索,又堵住对方唇瓣狠狠吸吮了片刻,这才下床穿衣。

周允晟用被子裹住自己,饶有兴致地盯着爱人壮硕的身材,言道:“赵玄,我没有衣服穿。”

“你先穿我的,等会儿我让王宝找几个裁缝帮你做新衣裳。以前的那些怕是穿不了了。”话落从箱笼里取出一件鲜红的、寸许长的小披风,笑眯眯地在小狐狸身上比划了两下。

周允晟看见这些小衣裳,老脸微微发红,紧接着又有些羞恼,含着一汪春水的茶金色眼眸狠狠瞪了爱人一眼,却半点也不凶恶,反倒因为眼睛太过明亮濡湿,显得可怜而又可爱。

赵玄眸色瞬间变深,大掌摁住他后脑勺,用力搅了搅他香滑的小舌头,哑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今天让你下不了床。”念在这是小狐狸的初次,他已经极力克制,待日后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了。

周允晟不但没被吓住,反倒捧着他脸颊急切地深出舌尖去纠缠他舌尖,似享受珍馐一般将他口里的唾液席卷一空。爱人的唾液中也饱含阳气,对他来说实乃绝顶美味。以前他妖丹受损,虚不受补,故而不敢吸收,现在却没有那样的顾虑。爱人的力量远远凌驾于世界意识,想要将他吸干等同于把这个世界吸干,没个千八百年绝成不了事,所以他现在大可以爱吸多少就吸多少,不用替他节省。

赵玄显然很喜欢他抢食一般直白又纯真的吻法,吻完便笑开了,细细舔去他嘴角的银丝,捏着他鼻尖斥道:“怎么这般贪吃?”

“我真正贪吃的样子你还没看见呢,就怕你日后养不起我。”周允晟挑了挑眉梢,笑容有些诡异。他想起女主激情四溢的月圆之夜,不过吞服了妖丹就如此难耐,若本身是妖物,又该如何饥渴?爱人如此强悍,应该能一个抵十个吧?他边想边朝爱人即便疲软也体积硕大的那处看去,觉得他应该没有问题。

妖物志中也有月圆之夜妖狐会狂性大发的记载,赵玄一见他狡黠的小表情便已猜到话中之意,非但没觉得为难,反倒兴致勃发,将小狐狸抱进臂弯掂了掂,笑道:“我养不养得起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倘若能死在你肚皮上,这辈子也算值了,怕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周允最被他挑衅得火起,水汪汪的桃花眼立马瞪过去,哼笑道:“有没有本事,你且等着看吧。”

赵玄要的正是小狐狸这句话,心里暗道小东西果真单纯好骗,面上就忍不住笑开了,用坚硬的胡茬子在他娇嫩的脸颊上磨了磨,磨得他嘤嘤求饶方作罢,打开箱笼给他挑选衣物。

周允晟乖乖站在脚床上,伸展手臂让爱人伺候自己穿衣。他经历那么多次轮回,自然懂得该如何穿戴古服,但现在却是刚化形的妖狐,理应不通俗事,又想着折腾爱人几下,便装作懵里懵懂的样子。赵玄这辈子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从来只被人伺候,哪里伺候过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倒乐在其中。他自己穿了一袭青衫,给小狐狸也挑了一件同色系的锦袍,慢慢穿戴整齐,顺便掐掐小腰,摸摸小手,吃尽了豆腐。

穿好衣服,他让小狐狸坐在榻上,把白色罗袜往他小巧精致的玉足上套,套好后习惯性地亲亲他脚掌,脸上满是温柔笑意。周允晟知道他有恋足癖,更确切地说,只要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都眷恋不已,偶尔会觉得烦人,大多数时候却又打从心底里感到甜蜜,于是似嗔似笑地在他脸上踩了两下。

赵玄只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熟悉极了,小狐狸分明是第一次化形,却仿佛与他生活了很久,更有无数浓情蜜意与默契相交,比之新婚夫妇还要温馨甜腻。被人踩了脸面他竟一点也不着恼,反倒放开心怀朗笑,见小狐狸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耳钉,想也不想就凑过去含了几下。

接收到爱人传输过来的代码,周允晟挂在他脖颈上,也跟着粲然一笑。

王宝深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刚敲响房门就被王爷奉送了一个犀利的“滚”字,只好摄手摄脚地默默滚进角落,腹诽道:跟别人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跟奴才就凶神恶煞,真真是色令智昏。也不知里面那人是何等绝色,竟把心硬如铁的主子迷得五迷三道,连小主子的早餐和午餐都忘了。

赵玄撵走王宝,这才给小狐狸穿鞋,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尺码对他而言实在太大,穿上去空荡荡的,鞋后跟还吊在半空。

“看来得赶紧帮你做好全套衣裳,否则出不了门。还有,你这发色能不能变一变?”经过昨晚惊险的一幕,赵玄更要保护好小狐狸,万万不能让外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全天下有多少能人异士?杀了一个国师,未必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国师,与其日日戒备防范,不若一早就把小狐狸的身份隐藏起来。这样想着,他决定过几天去国师府走一趟,要几件能遮掩妖气的法宝。

周允晟现在虽然不是大妖,但也得到一部分传承技能,右手往发丝上一抹,银白色就变成了鸦青色,紧接着又要抹掉茶金色异瞳,却被爱人阻止:“瞳色无须改变,天元国国力强盛,与番邦素有来往,番人与国人结合孕育的混血儿便拥有各种各样的瞳色。你这双茶金色眼瞳并不如何稀有,不用掩盖了。”事实上,他对这双眼眸格外眷恋,不忍它变得面目全非。

周允晟点头,撩起散落在肩头的黑发,颇为新鲜的看了看。

银发变黑发,小狐狸依旧美得勾魂夺魄,但妖异之感却减少很多,令赵玄放下高悬的心。他把小狐狸抱到椅子上坐好,又扯了扯他身上过于宽大的衣袍,确定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这才扬声唤王宝入内。

“王爷,您总算醒了,小主子的早膳跟午膳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已经满意能吃了。奴才这便吩咐厨子重新去做。”一早上惹怒主子两回,王宝十分机智地拿小主子说事。

赵玄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连连摆手让他赶紧去催饭。

“慢着,今天中午吃什么?”周允晟叫住王宝。以前他横骨末曾炼化,不能口吐人言,爱人吃什么他就得跟着吃什么,没法挑拣,现在终于化成人形,自然要吃一顿好的。

王宝其实早就注意到屋内多了一个人,却碍于主子霸道的脾气不敢去看,眼下被此人唤住,连忙抓紧时机瞅两眼,然后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我的乖乖,这是人还是仙啊?怎能长成这样?难怪忽然出现在主子屋里却没被主子杀死,原是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占了便宜。

王宝是从宫里出来的,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平日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如眼前这人一般的绝色,却从未得见。他五官华美无比,竟让人一时间找不到确切的词语形容,王宝受惊一般转开视线后脑海中唯余下一双明亮到有如璀灿日轮的茶金色眼眸,通身气质亦十分独特,既妖异妩媚,又揉杂着纯真稚嫩,令人恨不能把他爱到骨子里去。

这样的可人儿,谁舍得伤他一根头发?王爷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王宝被主子杀气腾腾的目光一剐,连忙低垂着脑袋不敢再看,颤着声儿答道:“回公子,今日午膳有水晶冻虾、如意鱼卷、龙须四素、清蒸鳜鱼、四喜蒸饺,外加两盅佛跳墙。您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尽可以报给奴才,奴才让厨子给您做。”

周允晟现在是妖狐,口味难免受到身体本能的影响,对素菜全没兴趣,只爱吃肉,尤其是禽类,他眼睛亮晶晶的,一气儿说道:“什么虾啊鱼啊的,全给我换了。我要吃白斩鸡、盐焗鸡、椰子蒸鸡、红烧鸡翅、炸鸡腿,外加一道煸兔肉。”

王宝听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就不想吃点素菜清清肠胃?抑或换着花样吃?”一桌子鸡肉难道吃不腻吗?

赵玄以拳抵唇,暗暗忍笑,见小狐狸噘着嘴朝自己看来,连忙呵斥王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去去去,让厨子赶紧准备,璃儿饿了。对了,把库房里的布匹全搬来,再叫两个裁缝,本王要给璃儿做衣裳。”

那是,这都几个时辰了,小主子肯定饿了。王宝点头,视线在屋内大略一扫,却不见小主子踪影,又见王爷极其熟练地把少年抱在膝头,爱怜地亲吻他脸颊,然后揉捏把玩他纤细白嫩的双手,那动作跟揉捏小主子时一模一样。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王宝大惊失色,浑浑噩噩走出房门时,脑海中反复出现少年那双茶金色的眼眸。在看见少年的一瞬间,除了惊艳,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他的眼睛跟小主子的眼晴一模一样!而且王爷对待他的态度也与对待小主子的态度完全一致。他忽然冒出来,小主子却忽然消失,但对小主子爱若珍宝的主子却半点也不着急……

“哎呀,妈呀!竟是只狐狸精啊!难怪长成那样!”话音刚落,王宝立马捂住嘴,急急忙忙跑远了。既然主子没刻意隐瞒,便是对他的信任,若他辜负了这份信任,下场可想而知。

得了小狐狸之后,赵玄就再没让除王宝之外的人进过自己屋子。

他不喜欢一大群涂脂抹粉的婢女围着小狐狸打转,更不喜欢她们碰触他一根毫毛。故而王宝走后他只能自己打水给小狐狸洗脸。

“下巴抬一下。”他用热乎乎的湿帕子擦拭小狐狸脸颊、脖颈、耳后等处,又捏着他一双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清理,笑道:“变成人手了反倒没有方便。以往你那爪子小小一个,肉垫软绵绵的,轻轻一抹就干净,现在变成十根手指,挺费事的。”

“嫌我麻烦就不要帮我洗,我自己来。”周允晟习惯性地在他脸上挠了一下,被他捏住指尖细细密密地亲吻。

赵玄爱极了他嗔怒的小模样,将他抱进怀里又啃又咬,还含着耳钉渡了一串代码,告罪道:“逗你玩儿呢,我怎会嫌你麻烦?便是让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也乐意。我最爱你骑在我身上的样子,又狂野又漂亮。”说着说着下面竟起了反应,将衣衫撑起一个巨大的帐篷。

妖狐的身体本就淫荡,在他刻意挑逗之下哪儿能不动情?周允晟眼角飞上两抹桃红色泽,一双明眸似浸泡在春水里,湿漉漉的,叫人看了恨不能扑上去亲个痛快,又恨不能将之揉进骨血中。

赵玄眸色深暗,正想把人抱回床上,却见王宝领着一群内侍匆匆走来。

王宝耳聪目明,善于察言观色,故而当差的时候少有出错,这才能在摄政王身边待上几十年。但眼下,他深恨自己为何耳朵那么灵敏,竟把王爷的爱语听去了。什么叫做牛做马?什么叫骑在我身上?娘哎,那场面他只稍微一想就耳根子发红,见自己带了那么多人来,扰了王爷好事,走到门口差点跪下了。

好在他反应迅速,装作自己啥都没发现的样子,镇定自若地说道:“王爷,布料全在这里,裁缝和绣娘也都叫来了,您和公子挑挑看。”话落摆手,让毫不知情的内侍、裁缝、绣娘等人进屋当炮灰,自己站在门口不敢挪步。

若非小狐狸“咯咯”笑起来,像是对自己吃瘪的样子很欢喜,赵玄早把这些人踢到天边去了。他勉强压下欲火,把小狐狸抱回太师椅,命令道:“摆那儿吧。”

内侍们忙把布匹摆放在桌案上,然后鱼贯而出,只余两名裁缝、两名绣娘惴惴不安地站在屋内。

赵玄牵着小狐狸走过去挑选布料,王宝再不敢装傻,连忙走进屋帮两位主子整理床榻。来之前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看见洒满白浊、被褥凌乱、麝香味浓郁的大床,还是忍不住露出惊容,心中暗暗忖道:不愧是狐狸精,床事竟然这般激烈。听说狐狸精靠吸食阳气过活,不会把王爷吸成人干吧?思及此处,他忧心忡忡地瞥了王爷一眼,决定等两人分开后便好生劝慰,让王爷把狐狸精送走。

周允晟对穿戴并不讲究,但妖狐一族却对自己的形象格外重视,化形时若不够美艳,宁可自损修为重化一次,也不愿将就。旁的不说,单看紫璃,每日至少要照两百次镜子,当真自恋到极点。是故,周允晟也受了影响,以前还是小狐狸时只记得玩,现在变成人了,竟十分注重穿戴打扮,看见花花绿绿的布料就忍不住想往身上披挂。

他走到桌案边,拿起最鲜亮的一匹艳红绸锻往身上一裹,喜滋滋地问道:“我穿这身好看吗?”不等爱人回答,又卷起一匹嫩绿的薄纱,嘟囔道,“这个也好看,我喜欢。”红配绿,赛狗屁,你这究竟是什么审美啊?灵魂深处的周允晟嫌弃得快哭了,被妖狐本能控制住的他却对鲜亮的颜色格外钟爱,专拣这种布料往身上披挂。

即便有外人在,赵玄也并不避讳,将他搂进怀里啃了两口,笑道:“你穿什么都好看。库房里没多少好料子,改日我带你上街买,宫里还有很多贡缎,我让王宝搬回来。”

王宝笑呵呵地点头,心里却更为担忧。瞧王爷对狐狸精疼宠入骨的模样,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自己劝他把人送走,许是会被厌弃。愁人啊,真愁人!

周允晟“嗯嗯啊啊”地敷衍,把看上的绸缎全拢到一处,用脸颊磨蹭,然后迫不及待地让裁缝帮自己量尺寸。赵玄见这些人拿着软尺要往小狐狸身上比划,脸立马阴了,夺过尺子亲手丈量,把数据写下来扔过去,命令道:“下去吧,今晚连夜给小主子做两套便服,他急着要穿,余下的一个月之内做好。”

裁缝和绣娘唯唯应诺,见王爷摆手挥退,连忙转身离开,对这位忽然出现的小主子一点好奇心也不敢有。他们前脚刚离开,膳房后脚就送了食盒过来,一溜儿的鸡肉摆放在桌上,香气扑鼻。

周允晟立马把新衣裳抛到脑后,扯掉一根鸡腿往嘴里塞,还不忘招呼爱人趁热吃。赵玄还以为他不会用筷子,笑着给他做了几回示范,硬逼着他拿筷子给自己夹了许多菜,这才把鸡腿肉剔成丝儿,一条一条喂进他嘴里,目中满是宠溺。

“派人去外面找璃儿,动静弄大一点。”怕小狐狸噎着,他转手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喂饮。

周允晟瞥了他一眼,已然明白他在为自己的身份做铺垫。之前那般宠爱雪狐,没道理雪狐消失了他毫无反应。王宝也回过味儿来,犹犹豫豫地答应一声。

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两件新鲜事,一是摄政王的爱宠走丢了,大张旗鼓地找了半月都没能找到,令摄政王心情阴郁;二是边关告捷,征西将军万俟岩率领大军班师还朝,皇上大喜之下赐给他许多珍宝,还封了个勇武侯的爵位,可说是风头无两。

世人都知道摄政王独揽朝政,既握皇权又有兵权,而万俟岩便是代他掌兵的心腹大将,颇受重用。万俟岩立下如此赫赫战功,为摄政王的政绩再添一笔辉煌,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帝越发成了摆设, 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分化二人。

其中的暗潮汹涌,赵玄知道,万俟岩知道,周允晟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眼下,他正在前往将军府的路上,一面隔着竹帘欣赏热闹的街景,一面翻找上辈子与万俟岩相关的记忆。

万俟岩的确是个人才,没有他在背后支撑,摄政王绝对无法彻底掌控皇权。二人相互依存,互为臂助,一旦分割便会引起朝廷动荡。要瓦解摄政王的势力,万俟岩是不可避免的一环。

上辈子欧阳明月被逼嫁给摄政玉,心里白然很是不快,一面联合小皇帝暗中布局,一面秘密收买摄政王的心腹,万俟岩便首当其冲。欧阳明月假扮成江湖游侠儿与万俟岩结识,慢慢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令万俟岩在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后来欧阳明月中了春药,不得不袒露自己真实性别,两人顺理成章地滚到床榻上,被翻红浪,一晌贪欢。

万俟岩原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男子,为此纠结痛苦了许久,正算抛开世俗与之相守,哪料心上人想然变成了女子,怎能不欣喜若狂?欧阳明月趁热打铁,缠着他日日欢爱,令他再也离不开自已,等时机成熟便开始流泪叙述自己被摄政王强取豪夺的悲惨往事,要求万俟岩为自己报仇。摄政王对万俟岩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不肯,欧阳明月劝说无果后故意在他面前激怒摄政王,令摄政王鞭挞于她。

看着遍体鳞伤的心上人,万俟岩的心终于软化了,慢慢与摄政王离心,投向了小皇帝,之后更是倒戈相向,逼迫摄政王自请退位,还回皇权。若非欧阳明月贪恋摄政王的床笫功夫和俊美容貌,留他一条性命,他怕是会被小皇帝以谋逆之罪凌迟处死。虽然此摄政王非彼摄政王,万俟岩这辈子也绝无能力从爱人手里夺走兵权,周允晟依然觉得很不舒服。眼下他快要抵达勇武侯府,本就阴沉的面色越发难看。

王宝得知小主子不会害死主子后,对他又像以前那般殷勤备至,见他郁郁寡欢,连忙劝道:“小主子,您笑一个呗,若是王爷见了您这般模样,还不立马赏奴才几个大耳刮子?咱们今儿去,明儿就回,不过走一个过场,王爷晚上还会来看您呢。”

周允晟哼哼两声,脸色稍霁。

马车很快到达勇武侯府,却不入大门,而是绕到后巷,悄悄从角门进。万俟岩正站在门口迎接,表情平淡。他身高八尺,体格却并不健硕,反而十分劲瘦,身上穿着一袭纯白直银缀,腰系翡翠玉带,黑色长发用玉簪别在脑后,露出俊美无俦的脸庞。他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目如朗星,看着不像武功盖世的悍将,反倒更像润雅温和的学士。

看见缓缓驶来的马车,他微微皱眉,似有隐忧。今日早朝,他已得到摄政王示下,说要送一人进他府邸,充作这回西征战死的安远将军的遗孤,此人只在他府中住一日,明日大早就以托孤的名义送回去,让王爷亲自抚养。

万俟岩并不傻,略略一想就明白这是王爷找了个来历不明的娈宠,却又想给对方一个高贵的身份,好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伺候,这才大费周章地安排了这一出。

王爷素来英明,却愿意为一个娈宠冒领功臣遗孤,却是有些失了分寸。故而此人还未到,万俟岩对对方的印象就己跌入谷底,若非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生照顾,他绝不会亲自前来迎接。堂堂勇武侯还需放下身段伺候一个娈宠,对他来说无异于折辱。

“奴才见过侯爷,劳烦侯爷久等。”王宝似是没发现勇武侯的不悦,跳下马车后笑嘻嘻地见礼,末了掀开车帘,殷勤万分地唤道,“小主子,快醒醒,将军府到了,哎,您快把衣裳拉好,小心着凉。奴才下车,您慢着点,别撞头。”

王宝好一阵手忙脚乱,这才把身材纤细、脚步踉跄的少年扶下马。万俟岩淡淡瞥去,不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最终化为惊艳和尴尬。

这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腮边的发丝用一根鹅黄发带系在脑后,余下的长发尽数披散,被阳光一照,竟反射出绸缎般的光泽。他似乎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脸蛋红扑扑的,显得非常可爱,一双茶金色眼眸像沁了水,湿漉漉,亮晶晶,懵里懵懂看过来的时候能把铁石心肠都融化。他肤色异常白皙,更衬得眼眸水润、唇瓣殷红,哪儿哪儿都可爱无比。他摇摇晃晃地站着,用小手揉着眼睛,幼兽一般可怜的模样完全颠覆了万俟岩预想中以色事人、低贱媚俗的形象。

“这位就是小公子?”他上前询问,低垂着头不敢多看,心脏不知怎的,“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正是小主子,王爷眼下在宫中处理朝政,顾不得小主子,还请侯爷多加关照。”王宝把一件大氅披在少年肩头。

“不敢,二位请。”万俟岩口拙,未曾与王宝过多寒喧,见少年隐隐露出不耐的神色,立即邀请他们前往正厅。

赵玄若仅仅想豢养一个娈童,对方身份是贵是贱自然可以不用计较,玩腻了扔掉便是。但他却想光明正大地与小狐狸在一起,甚至想让全天元国的人都知道小狐埋是他的伴侣,也因此,给小狐狸安排一个足够合理,足够高贵的身份便势在必行。

正好这次边关告捷,万俟岩带着安远将军的尸体回来,言及安远将军一门忠烈,尽皆为国效死,眼下无人为他送终,恳请王爷安排一个风光的葬礼。赵玄灵光一闪,当即就同意了,然后把小狐狸以将军遗孤的身份送到候府。至于小狐狸的茶金色异瞳,可以推说他母亲来自番邦,此乃遗传。反正死无对证,只要万俟岩一口咬定,谁会吃饱了撑的人刻意调查,便是查了也只能找到一大堆证据。

爱人的考虑,周允晟自然知道,所以乖乖地来到侯府。但他对欧阳明月的后宫非常厌恶,见了万俟岩连个笑脸也不给,径直入了正厅,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开饭。

“快午时了。”他一边暗示一边摸摸肚子。

王宝照顾了他好几个月,哪能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性,笑呵呵地问道:“侯爷,小主子饿了,府上什么时候用膳?要不要遣人去催一催?”

万俟岩见少年态度疏淡,表情冷漠,见了主人不打招呼,更不给正眼,便往他头上安了个“骄矜”的帽子,耐着性子道:“方才已经吩咐膳房准备,想来再过不久就能享用,烦请小公子稍等片刻。”

王宝躬身道谢,周允晟却懒得开口,看见墙上挂着一柄宝剑,立即跳下椅子走过去。这柄宝剑是万俟岩平定金人时从他们皇廷中搜出的战利品,名唤斩月,可削铁如泥,吹发即断。当年万俟岩将之献给摄政王,摄政王见他难掩喜爱之情便退了回去。

前来拜会侯府的人,无不被这柄宝剑吸引,都想抽出来耍弄几下,却被万俟岩一一拒绝。他爱剑如命,哪能让宝剑被不知所谓的人玷污,见少年走到墙边跃跃欲试,连忙开口拦阻,却又在下一秒失了声音。

只见少年对宝剑一点兴趣也无,并未想着摘下来耍弄,反倒用小手反复抓挠垂落在剑柄的流苏,脸上荡开欢喜的笑容。纯黑的流苏在他指尖滑动跳跃,越发衬得他肤白如雪,十指纤纤,美不胜收。

比之斩月,这双完美无瑕的玉手反倒更具杀伤力,竟生生刺痛了万俟岩的眼腈。他看了一眼,隔了一会儿再看一眼,只觉得少年的笑容那般纯粹干净,无忧无虑。

王宝见侯爷一眼一眼地朝小主子看,似是想阻拦又碍于王爷颜面不好开口,于是解释道:“侯爷莫怪,小主子稚儿心性,最是爱玩,尤其喜欢这种小巧精致的物件。像刀剑这样的锐器,王爷平时都不准他碰,他也乖巧,绝不会擅自动用,您尽管放心。”

原来还是个孩子啊,万俟岩立即否定棹“骄矜”二字。恰在此时,一名内侍拎着一个小包裹进来,言道:“这是小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东西,奴才这便绐小主子送来了。”

王宝闻听此言立即上前接包裹,却不料站在墙边的小主子快步跑过去,一把将包裹扯去,像是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二人转手间,本就系得略微松软的包裹忽然落下一角,然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许多东西从里面掉出来,滚落一地。

周允晟耳根发烧,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他也想表现得成熟一点,但妖狐的秉性就是如此,喜欢新奇好玩的小对象,看见可心的东西就想拖回洞穴里隐藏。到他这儿,洞穴是没有了,只能用个小包裹随身携带,没事便拿出来摆弄摆弄。原想着让内侍直接送回房间,没人的时候就铺在床上拥着睡,哪料到这内侍如此实诚,自己说要随身带着,他就真的给送来了,究竟会不会当差啊!

不管他心里如何怨念,现在的场面都已经失控了,他只得蹲下身把掉落一地的小弹珠、小布偶、小木马等玩具快速捡起来拢在怀里。

还当是什么宝贝,原是这些玩意儿,小主子也忒可爱了。王宝强忍笑意,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东西,然后把包裹打开,重新归置归置,免得东西存放太多,又爆开。

万俟岩捡起滚落在自己脚边的一只小布老虎,表情有些微妙。他终于知道王宝口中的稚童心性是何意思,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成家立业,小公子却还喜欢玩弹珠,摆弄布偶,真是……真是说不出地可爱!他捏着小布老虎,嘴角虽然极力抿直,眼中却盈满笑意。

周允晟连忙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小老虎,意识到他在嘲笑自己,忍不往瞪了一眼。

少年还未长开,个头小小的,一张脸蛋也只巴掌大,更衬得眼睛明亮溜圆,瞪起人来丝毫不显凶恶,反倒像一只幼兽在虚张声势。许是觉得有些羞耻,他虽面上维持着淡定自若的表情,脸蛋却红彤彤的,直红到耳朵根,小模样看着很有些骄傲却又稚气十足。万俟岩越发想笑,一面按捺住被他瞪视后的酥麻感,一面以拳抵唇,遮掩高高上扬的嘴角。

“这些东西都是珍品,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哪能看出它们的收藏价值。”周允晟把东西塞回包裹,把四个角扎起来,又狠狠打了个死结,这才作罢。

王宝已经忍到内伤,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发出笑声,只得连连点头附和。

万俟岩咳了咳,正儿八经地说道:“这些东西做工十分精致,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现在便已经价值连城,更何况几年以后?小公子眼力过人,本侯佩服。”

周允晟有了台阶下,脸不红了,气不喘了,这才给了万俟岩一个正眼,并冲他弯了弯红唇。少年不笑的时候已格外艳丽,且还糅杂着纯真稚气,令人挪不开眼,这一笑,当真似百花盛开,冰雪消融,骄阳破云,带给人头晕目眩之感。万俟岩只匆匆一瞥就失了神魂,心脏里像藏了一把小锤子,“咚咚咚”地敲个不停,若非婢女及时送来午膳,令他从这璀璨笑容里挣脱,怕是会当场出丑。

他终于明白素来不爱美色的王爷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为少年安排如此高贵的身份。便是换作他,也恨不能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少年面前,只为换他一次展颜。他强忍心悸,邀请少年去偏厅用膳,看见满桌子鸡肉,表情凝固了。

“怎么全是鸡肉?”他朝贴身侍从看去。

王宝连忙上前解释:“启禀侯爷,这都是奴才吩咐的。小主子啥都不爱,就喜欢吃鸡,一天不吃便饿得嗷嗷叫唤,小模样怪可怜的。烦请王爷忍耐一日,明日咱们就走。”

万俟岩这才惊觉少年只会在侯府住一日,心里怅然若失,瞬间就没了胃口,却又见本已经卖力开吃的少年忽然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怒道:“你说谁饿得嗷嗷叫?我会饿得嗷嗷叫?不就是几只鸡嘛,我还不吃了!”

周允晟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被人气得老脸通红。他也不想这般没出息,但妖狐的本性就是如此:爱吃、爱玩、爱美,还爱滚床单,他又有什么办法?

万俟岩见他表面说得斩钉截铁,实则一双美眸恋恋不舍地盯摆放在眼前的一盘红烧鸡块,小喉结一耸一耸,显然然在暗暗吞咽睡沫,口是心非的模样不能更滑稽,又忍不往想要大笑的冲动。

自从上了战场,在腥风血雨中修炼成一尊杀神,他已许久未曾如此开怀过了。数年苦战,几经生死,他的心早已遍布阴霾与煞气,原以为世事险恶,人心叵测,活着不过熬日子而已,见了少年才知,天下间竟还有诸多乐趣没有享尽,更有这样美好纯净的存在需要守护。

他握了握拳,以免自己唐突地伸出手去抚摸少年红彤彤、娇嫩嫩的脸颊,哑声道:“谁能没个爱好?小公子喜欢吃鸡,我却喜欢吃鱼,常常让人做全鱼宴,这很平常。小公子是娇……”觉得“娇客”二字恐会挫伤小公子脆弱的心灵,他立即改口,“是贵客,理应好生款待。喜欢吃什么便该吃个尽兴,今日我请小公子吃全鸡宴,改日小公子可陪我吃一顿全鱼宴,也便是了。我许久未曾归京,想起全鱼宴也饿得慌,口腹之欲实在难忍。”

万俟岩一打岔,王宝也赶紧地赔礼道歉,总算把台阶给砌好了。周允晟顺势而下,“哼哼”两声后继续用膳,还给万俟岩夹了几筷子菜。这人十分细心体贴,温柔宽和,并非他想象中那般不堪,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遇见女主,若是遇见了,他倒想助他跳出女主这个泥潭。

万俟岩受宠若惊,把小公子夹的菜一一吃光,然后学着王宝的样子,把鸡腿肉剔成丝蘸上酱,摆放在小公子手边,好叫他吃得畅快一点。

周允晟并不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不停询问万俟岩战场,万俟岩有意迎合,专拣有趣的,抑或惊心动魄的告诉他,二人谈笑晏晏,气氛和乐,一顿饭下来已从陌生到熟悉,看上去颇为投缘。

撤掉一桌子鸡骨头,周允晟走回正厅,仰躺在太师椅上,拍着鼓囔囔的肚子喊道:“帮我揉一揉。”话落才惊觉这里并非王府,爱人也没在身边,不免流露出失落的情绪。

王宝正想上前帮小主子揉肚皮,万俟岩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替他按揉起来,还蓄积了少许内力,令掌心暖融融的,十分舒适。周允晟还本想推开下,被揉了几把后便改了主意,闭着眼镜享受起来。

王宝瞥见勇武侯宠溺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凝固,似看见了王爷的重影,心道不愧是狐狸精,这么快就把杀人不眨眼的侯爷给迷住了。所幸王爷不在这里,否则定会醋意横生,难以收场。

胡思乱想间,一名侍从上到厅前,低声禀告:“侯爷,门外有一游侠儿带着您的信物求见,请您示下。”话落双手呈上一枚鹰形状的玉佩。

游侠儿?欧阳明月?周允晟立即睁开双眼,命令道:“让她进来。”他倒要看看,二人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若是这辈子万俟岩再被她蛊惑从而背叛摄政王,不若现在就把他除掉。

万俟岩并不知道少年正在琢磨自己的项上人头,见他允了便也摆摆手,让侍从去请人。

“侯爷刚回京,怎么会认识游侠儿?”周允晟试探道。

“前些天我骑的马受惊,差点撞倒一位老人,被这游侠儿所救。我见他武艺高强,性情豪爽,便约他前往酒肆畅饮,算作道谢,酒醉之下把贴身信物送了出去。”万俟岩大略解释了一番,越说越觉得自己行事轻率,不免对来人起了几分戒心。

果然是刚认识,还有的救。周允晟点点头,杀意顿消。

欧阳明月穿着一袭黑色劲装,款步走进正厅,脸上带着浅淡有礼的微笑。为了掩饰身份,她刻意将眉毛画成又粗又黑的刀眉,嘴唇也略微涂白些许,看上去英气勃勃,完全不似娇弱女子。

“万俟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她略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瞥见坐在一旁的少年,目中流露出惊艳之色。她喜欢美男,且口味不一,硬汉、冰山、正太,只要脸蛋长得足够漂亮,便能获得她的青睐。原以为自己来自现代,眼界非常开阔,道一句阅美无数也不为过,但见了少年才知道什么叫作容颜绝丽,勾魂夺魄。

他懒洋洋地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活像没有骨头一般,一只手托着下颚,一只手把玩着茶盏,用饱含兴味的眼光看过来,那洒脱随性却又天真纯稚的模样瞬间就摄取了欧阳明月的心神。

见来人直勾勾地盯着小公子,目中隐隐有觊觎之意,万俟岩对对方的感觉降至谷底。他心知小公子长相出众,若没有高贵的身份和强硬的靠山,放在外面定会被人凌辱,于是早已认同了摄政王的做法。眼下,不过一个混迹江湖、身似浮萍的游侠儿竟也敢垂涎小公子,他如何能够容忍?

“你在看什么?”他冷生开口,再不复之前的惺惺相惜。

欧阳明月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立即移开视线,告罪道:“这位公子姿容绝世,竟叫鄙人一下子看呆了去。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和侯爷恕罪”言辞间颇为坦荡,倒叫人不好发作。

万俟岩已失了耐心,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前来侯府可是有事相 ?”

欧阳明月脸皮极厚,立马便顺着竿子往上爬,言道:“正是。鄙人想要从军,却苦无出路,听说侯爷求贤若渴,这便上门自荐。鄙人要武艺有武艺,要谋略有谋略,定能在战场上助侯爷一臂之力。”

周允晟听了这话已然明白,女主是想开启战场副本。上辈子摄政王对她疼宠入骨,百依百顺,她说要去军营里耍耍,便把自己的亲卫军交给她训练,她说想见识边关的辽阔与战场的壮烈,就自请出征,让她随军,也给了她掌控军权的机会。这辈子摄政王并未强娶,她竟也萌生了上战场的心思,可见女主的野心是多么巨大。她本是杀手,忍受不了古代女子三从四德的生活,竟打算扮作男儿顶天立地。

这样的人,周允晟是极其欣赏的,但坏就坏在她若是崛起了,必定会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包括万俟岩、摄政王、文武百官,乃至于天元国的皇帝。广纳后宫只是顺带,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是征服这个世界。

但周允晟却要破坏这个世界,抢夺世界意识的能量,又怎会让她如愿?他没说话,想看看命运脱轨后女主如何将它扳回来,然后再做打算。

万俟岩被她的大言不惭跳起了兴趣,问道:“本侯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凭什么帮你?你张张嘴便说自己武艺高强,智计过人,实在令本侯不敢轻信。”

欧阳明月早有准备,走到门外唤道:“把我送给侯爷的礼物抬进来吧。”

随她一同前来的的四名壮汉抬着一口巨大的箱子入内,把桌椅移开些许才找到足够的空间放下,沉重的声响伴随着飞扬的沙土,可见里面装载的是个大物件。莫说万俟岩来了兴趣,就连准备带小主子回房休息的王宝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不停往箱盖的缝隙里瞅。

“这是什么?你想送什么好东西收买侯爷?”周允晟一改慵懒姿态,绕着箱子转圈。

万俟岩以为这人想贿赂自己,还好死不死地让小公子看见,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不阿、铁面无私,他冷声逐客:“原来欧阳兄所谓的智勇双全便是拿黄白之物买来的吗?这玩意儿可以买到虚名,买到前途乃至于性命,却买不到本侯的赏识,请回吧。”

“万俟兄且慢,这里面并非金银,你打开一看便知。”欧阳明月做了个遨请的手势,脸上的笑容颇为坦然,也自信满满。

王宝最爱凑热闹,听了这话一把掀开箱盖,然后极其失望地叹了 一声:“嗐,杂家还当是什么好东西,没料竟是一箱子泥土。你脑子莫非进水了?送这些土是打算让侯爷干吗?养花种菜?”

周允晟趴在箱子上探看,面上一片懵懂之色,实则心里门清。这哪是什么泥土,却是一个巨型沙盘,地形与南疆一般无二,那里的每一条河流、每一片谷地、每一座高山、每一块平原,都清晰地呈现在沙盘上,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木头雕刻的士兵、战车、马匹等物。

一场战争的胜利,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有了这个,战前统筹、战略部署、排兵布阵都可做到一目了然,可说是率先据了天时与地利,剩下的“人和”全看将士们战场发挥。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清楚这块沙盘的巨大作用,更何况身经百战的万俟岩?他呼吸渐渐粗重,走到箱子边看了又看,喟叹道:“欧阳兄大才!”

欧阳明月十分洒脱地甩袖:“想必侯爷已经看出名堂来了,不若你我在沙盘上演练几番,一决高下?”想要征服一个男人,必须从他最感兴趣的方面下手。

万俟岩一口答应,肃然的表情在看见趴伏在沙盘边,手里捏着两个木雕小士兵上下捣腾摆弄的少年时尽数化作笑意。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就玩上了。

“小公子也来玩一玩?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欧阳明月伸手邀请,讨好之意十分明显。她是深度颜控,对长得漂亮的人总是没有免疫力,因目光全放在少年身上,并未注意万俟岩瞬间阴沉的面色。

“好啊,我喜欢这个小战场。”周允晟把两名士兵放在微型战车上,推着往前滚动,全无自报姓名的意思。

欧阳明月吃了一个软钉子,对他的喜爱之情稍减,心道这熊孩子很是傲娇,日后上手了需得调教调教。

万俟岩却觉得小公子颇为纯真可爱,忍不住在他头顶揉了两把,垂下手时暗暗搓了搓指尖,对那丝滑的触感十分贪恋。欧阳明月见状也想效仿,却被少年皱着眉头躲开,顿时表情讪讪。万俟岩莫名觉得心情大悦,连忙以拳抵唇,掩饰上扬的嘴角。许自己摸,却不许欧阳明(欧阳明月的化名)摸,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两人虽然邀请少年同场厮杀,却都不把他看在眼里,各自挑选了五万兵马对阵,见少年也拣了五万兵马,却远远挪到一处峡谷内顾自把玩,便将之抛诸脑后,排起阵来。

所谓的五万兵马并非就有五万个木雕士兵,不过以一代千,取个概数而已。万俟岩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欧阳明月有现代化系统化的战略理论和战略思想做基础,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及至最后,两人都只剩下一万兵马,算作平手。

万俟岩在天元国素有战神之称,不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也指挥若定,军功赫赫,如今却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侠儿手里,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自然而然便起了爱才之心,欲将之收收归麾下。欧阳明月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少了探究与猜忌,多了欣赏与喜爱,已然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早已不想在欧阳家的后宅混,一心要闯出一片天地。她本是杀手,哪个去处能比战场更适合她?

二人两两相望,惺惺相惜,都欲开口说些什么,恰在这时,少年清脆的嗓音传来,瞬间打破了这略带暧味的氛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赢了。”

二人立即低头去看,却见少年将放置在峡谷中的木雕小士兵一个个拿起来,摆放在二人的残兵败将周围,形成和拢之势,一边摆一边数数,最终只动用了一万人马就全歼二人十万大军,可说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万俟岩怔愣一瞬,旋即朗笑道:“我却是把小公子的兵马给忘了,犯了轻敌大忌,合该落败。”之前对欧阳明月用兵如神的惊异与钦佩,因为这个小插曲消减不少。

欧阳明月也朗笑起来,逗弄道:“小公子好生威武,不若与鄙人再战几局?”她只想陪少年玩玩儿,并不觉得对方有多大才干,之所以会赢,不过钻了空子而已。

“好啊。”周允晟挑高一边眉毛,笑容看似纯真,实则暗藏锋锐。只可惜欧阳明月拿他当花瓶看,丝毫未曾察觉。

万俟岩退让到一边,帮小公子数兵马。在战场上,他从不会小觑任何人,在欧阳明月看来,小公子赢得侥幸,在他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后发制人。能被摄政王如此看重,小公子总有过人之处。

二人择定一处高地,各自挑选兵种,且暗暗想好了用什么阵势。欧阳明月有意让小公子先行,刚应对了两个回合就节节败退,无力反击,之后不管她采取怎样的挽救措施,都没能扭转局面,不过三刻钟就已全军覆没。她不肯认输,言道再来,却一次比一次败得更快,起初还能坚持一刻两刻,及至后来竟几个照面就被鲸吞,场面非常难看。

她不懂古代阵法,因此并不知道自己败在何处,万俟岩却一清二楚,于是也就越发惊骇。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小公子将十大阵法运用得出神入化,还可根据地形瞬间做出二阵、甚至三阵、四阵互相结合的变阵,不但攻击力巨大,连防御也无懈可击。如此神鬼莫测、运筹帷幄的手段,若是出现在真正的战场上,该是何等惊天动地、所向披靡?

看看一脸纯稚笑容、把对战当玩耍的小公子,再看看屡战屡败、面色铁青的欧阳明月,万俟岩摇头暗叹,哪还能对她再升起丝毫欣赏之情。胜败乃兵家常事,何故如此斤斤计较,风度全失?此人性情浮躁,心胸狭溢,可用,却不堪大用。

“小公子好手段。”欧阳明月好半天才憋出这句话,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来到天元国之后,她先是攀上李文瀚从而得到家族的重视,虽然中途出现些小麻烦,却都顺利解决,现在凭借白涟和方伟同的支持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连欧阳家老太爷都不敢轻易得罪她。故此,她心中本就存着七分傲气,在这些未开化的古人面前就升至十分,总以为世界上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

她想从军,立马就从白涟那里得知万俟岩的行踪并设计与之结识,原以为祭出一些小手段就能彻底令对方臣服,却没料刚开个头就遭受如此重大挫折。她绝不肯承认自己连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但事实是,她被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的骄傲与自信,被对方抬手间击得粉碎,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被肆意打压踩踏的屈辱感,她只在摄政王面前体验过。

“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小公子高才,鄙人佩服。”口里说着佩服,睚眦必报的欧阳明月却越发想把少年弄到手,好找回颜面。

“我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这玩意儿你打算卖多少银两?”周允晟一边把玩木雕战车,一边挑眉看来,本就昳丽万分的五官此时染上几分倨傲,竟叫人无法逼视。

欧阳明月垂头拱手:“这沙盘本就是送给侯爷的礼物,怎能收钱?”

不收钱就要欠人情,她这是打算用沙盘交换从军的机会。万俟岩之前那点招揽之心早就在她对少年露出怨愤之色时消弭,摆手推拒:“若是不卖,这东西本候便不能收。来人,送客。”

欧阳明月诧异万分地抬头,见他面色很是冷硬,便知今日此行终究是功亏一篑。这沙盘既然拿出来见了人,他们私下里便可仿制几个,不拘西疆南疆,军中多的是详细的地图,还有无数斥候可以驱使探路,做出来的成品只会比自己的更好更全面。这里是没有人权又缺乏法制的封建社会,特权阶级具有生杀予夺的能力,便是盗取了自已的创意,自己又能拿他们如何?难不成还能吿他们侵权?

这哑巴亏是吃定了!欧阳明月心里憋屈得慌,再不想待下去,勉强扯开笑容与二人告辞,命四个壮汉将箱子盖紧,匆匆抬走。

周允晟把欧阳明月狠狠打击了一回,却还不放心,盯着万俟岩正色道:“此人不堪重用。她一进门就求你为她铺路,还说能做你的左膀右臂,言辞间不见谦逊与感激,只有骄傲与自负,更有勃勃野心。这样的人千万不能给她机会一飞冲天,待她身居高位,绝不会感恩,只会把所有人当成垫脚石踩在脚下。侯爷您若是帮了她,无异于弓狼入室,养虎为患。”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欧阳明月性格十分强硬,名义上是两国皇后,实际上赵宗政与大庸国的皇帝赫连墨渊都成了她的傀儡,除了暖床,竟没有别的用处。若顺着她,自然过得舒舒服服,若逆着她,莫名身死的李文瀚就是参照。

万俟岩闻听此言仔细琢磨欧阳明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果真觉得对方刚愎自用,睚眦必报,若放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插一刀,叫人死无葬身之地。他摇摇头,暗叹自己差点被蒙蔽了,若小公子今日不来,他定会把对方引为知己,收归麾下,然后被利用个彻底。

见万俟岩似有所悟,周允晟放心了,拎起包裹回房午睡。万俟岩立即回神,领着他朝前院行去。

“我也是刚回来,府中还未修缮齐整,故而此处有些简陋。若缺了什么,小公子只管让管家去置备,府中没有的话我立即让人去买,不怕麻烦。”看着空旷的房间,万俟岩深觉自己怠慢了贵客。在见到少年之前,他以为对方是以色事人的草包,见了之后才知,少年不但姿容绝世,连才华亦相当惊人,小小年纪就在兵法上有如此深的造诣,再长几年又是何等模样?难怪摄政王待他如珠如宝,他的确值得。

“只要给我一张床睡觉就好,这个房间足够了。”上辈子他还住了几年狐狸洞,可比这儿简陋多了。

万俟岩原以为小公子十分娇气,见他走到床边,把包裹往床上一扔,动作很是大大咧咧,忍不住便笑了。这哪儿是骄矜啊,分明率性得很。

周允晟与欧阳明月对战许久,早就困了,解开包裹,把里面的小玩具抖落出来,堆放在枕边,然后拿起小布老虎,习惯性地放进嘴里咬了两口,又抱着它在床上滚了几圈,待要闭眼的时候才想起这是侯府,不是王府,屋里还有个万俟岩在旁观。

妈的,又丢脸一次!他耳根子慢慢染红一片,故作淡然地摆手:“侯爷也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好的,我去了,若是小公子醒来有什么需要,便让王公公去书房找我。”万俟岩面无表情地拱手告辞,掩上房门,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这才以拳抵唇,“扑哧扑哧”地笑开了。没想到小公子竟还要抱着布偶才能入睡,多大了?王爷跟哪儿找来的宝贝,若还有性情相类的,他也想养一只。

他常年混居行伍,最为欣赏的便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所以才会被武功高强、性情坚毅豪爽的欧阳明月所吸引。但见了小公子,他才知道世上竟还有如此妙人,外表美丽脆弱,似乎一折就断,内里却暗藏无数智慧与锋锐,性情既率真可爱,又狡黠灵动,真是处处矛盾却又处处迷人。倘若先遇见小公子的人是自己,那该多好……

思及此处,他笑容微敛,更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在胸中蔓延。

周允晟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走到窗边看看天色,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看我?”

候在门边的王宝立即跑进来给小主子更衣,笑道:“现在已是酉时,王爷该下值了。您先玩儿一会儿,奴才遣人去宫里问问。”

“赶紧的。”周允晟连声催促。

主仆二人穿戴整齐往前厅去,刚走到半路就见穿着明黄色朝服的摄政王大步而来,身旁伴着毕恭毕敬的万俟岩。

万俟岩正在回禀沙盘之事,想调动边疆斥候打探地形,做几个更大更好的。赵玄虽然不是现代人,但“沙盘”二字甫一入耳,他凭直觉便知道该怎么做,于是细细提点了几句。走着走着,忽然一阵旋风刮来,然后便是一个温热的躯体扑进他怀中,两条小细胳膊紧紧攀着他脖子,两条长腿死死卡在他腰间,竟似狗皮膏药般甩不下来。

当然,赵玄并没有把这人甩掉的意思,他巴不得小狐狸一生一世都缠着自己,这才知道民间用以形容两人感情深厚,为何会说恨不得长在彼此身上。他是真的希望小狐狸能长在自己身上,除非刀割,除非死亡,否则谁也甭想把他们拆散。

“你怎么才来!明明早上说好了一下朝就来寻我。你看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周允晟挂在爱人身上,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小狐狸了,习惯性地伸出舌尖去舔他脸颊,将他舔得湿漉漉的还不肯作罢。

赵玄爱极了小狐狸的热情主动,左脸舔完又自发偏过右脸,眼角眉梢满是溢柔宠溺。他双手托着小狐狸肉呼呼软绵绵的臀瓣,往上掂了掂,低声询问:“可是想我了?”

“当然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卯时分开,酉时相见,中间隔了五个时辰,算起来就是四百五十六天没能相见,足足一年多,你说我想不想?”周允晟从不掩饰自己对爱人的依恋,有什么便说什么,把赵玄逗得哈哈直笑,快活极了。

再性格直率的人,也没谁敢把如此甜腻又火辣的爱语挂在嘴边,本该是惊世骇俗之举,听在耳内却那般令人动容,倘若谁能对自己如此用情,便是死也甘愿。万俟岩按捺不住强烈的心悸,抬起头,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赵玄沉没在欢愉中,并未注意属下的异常,见小狐狸指了指自己耳朵,立即心领神会,凑过去含住黑色的耳钉吸吮舔舐,凭本能输了一串代码。两人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已经养成了习惯。

周允晟满意了,这才从爱人身上跳下来,拖着他前去吃饭,席间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把万俟岩弄得尴尬不已又格外艳羡,恨不能取摄政王而代之。

另一边,欧阳明月自知万俟岩这条道走不通,以军功出仕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专心与方伟同打造自己的商业王国,却又弄出一桩祸事。

书房内,赵玄正握着小狐狸的手,教导他习字。两人上身穿得整洁,亵裤却都褪到膝盖,私密处紧紧连在一起,正一深一浅地抽插。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前面几行字铁画银钩,行云流水,后面几行全都变成了一团团墨迹,还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能不能让我好好写字。唔,不要了,停下。”周允晟蜜穴被狠狠顶了一下,声量立时拔高,面颊更飞上两团潮红。这具身体太过淫荡,只需稍微爱抚便会情动,自然而然便分泌出魅香和玉露,引人与之交媾。莫说爱人本就是个重欲的,即便是性冷感,怕也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

“嘴里说着不要,下面却绞得那样紧,璃儿,你总是这般口是心非。也罢,我不做了。”赵玄一面喘气一面往外抽。

“我,我的意思是,不要,停下。不要停,快着点!”周允晟终于放弃了挣扎,扭着小腰,摆着臀肉,主动往爱人粗硬的巨物上撞,红唇微启,发出甜腻的呻吟。

赵玄被他逗笑了,拂落桌上的文房四宝,将他抱上去放好,双腿扛在肩上,大开大合地抽插。原本静谧的书房此时不停回荡着肉体撞击的“啪啪”声。

万俟岩在王宝的带领下来到摄政堂门口,再往前便是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二人解下腰间的令牌让侍卫査看,这才顺利前行,刚绕过假山,就听见一阵高高低低的吟哦,时而宛转悠扬,时而尖锐沙哑,刺入耳膜后令人心如擂鼓,血液沸腾。

二人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吱嘎”一声闷响,书房的窗户被撞开,一双笔直修长,莹白如玉的腿儿悬在窗棱上,正上下摆动。

王宝连忙低头捂脸,心中暗暗叫苦,万俟岩却似着了魔,眼睛一瞬不瞬地朝屋内看去。

只见身形纤瘦的少年被摄政王抱在怀里,两条腿搭放在他臂弯,以小儿把尿的姿势悬放在窗台上。他上身穿着一件绯色锦袍,衣领早已被扯开,露出半拉圆润的肩膀,上面布满暧昧的红痕,更有几个带血的牙印,红樱点点,白肤胜雪,看上去淫靡极了。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下身竟被剥得精光,在衣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臀部被摄政王撞得上下颠簸,似风浪中的小船,无所依托。他脸颊涨红,眼睛迷蒙,两行泪水缓缓滑落,形成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小巧精致的下巴上,愈发显得可怜,但衬着他欢愉的表情和甜腻的呻吟,又显得放荡不堪。

他左脚的罗袜已褪到脚趾,斜斜挂着,像随时都会掉落,右脚的罗袜已不知被踢蹬到哪儿去,露出玉雕一般精致小巧的玉足。那玉足上似沾着许多唾沫,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润泽的光芒,更有一个红艳艳的吻痕印在脚心,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吸吮而来。

万俟岩只觉得瞳孔被针扎了一下,待要细看,摄政王却已察觉他们的到来,甩袖将窗户关上。

荒诞、淫靡、香艳旖旎的场景瞬间消失,万俟岩却还沉浸在惊心动魄的感觉中回不过神。无须闭眼,少年那赤裸光洁,莹白如玉的双腿;隐没在衣摆中,被人大力夯击的蜜穴;还有他甜腻的呻吟、性感的表情,像画卷般一帧帧在眼前轮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万俟岩像石雕一般僵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宝瞅瞅他坚硬肿胀的下身,叹道:“侯爷,要不奴才带您去喝几杯凉茶去去火?您这副模样,若是让王爷看见了怕是不好。”

万俟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起了反应,顿时难堪不已,涨红着脸回道:“有劳公公带本侯去别处收拾一二。本侯无状,还望公公见谅。”

王宝连说不敢,心中腹诽道:屋里那是一只狐狸精啊,您有了反应实在正常不过,凡人哪能抵挡狐狸精的诱惑。若杂家的宝贝还在,杂家也得硬。二人兜兜转转入了偏院,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得召见。

书房已收抬干净,但空气中却还飘热着一股浓郁的麝香味。摄政王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上等候,少年站在靠窗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徐徐书写着什么。

二人穿戴整洁,表情淡然,全不似刚经过一场酣战的模样,只细细观察才能从少年尚残留着几分水汽的茶金色眼眸里看出端倪。万俟岩甫一进门,便控制不住地朝少年看去,又碍于座上主公,飞快转移了视线。

“听说你査到几箱私银? 赵玄端起一杯热茶啜饮,嗓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

“启禀王爷,属下在泸水码头査到二十四箱私银,合计二十四万两,数额十分巨大。属下不敢擅专,特来请示王爷。”万俟岩竭力让自己专注于公务,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民间素来有私银流出,只要数额不大,官衙一般不会追査。但这批银子足有二十四万两,来历极其蹊跷,恐是谁人发现了银矿未曾上报,反私下浇铸而成。私自开采金银铁矿在天元国乃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发现,必须严査到底。

赵玄心知事关重大,立即前往泸水码头査看。周允晟趴伏在窗台上目送二人离去,似想起什么,扬声喊道:“侯爷,欧阳明最近可还与你有来往?”

“回小公子,她时常上门求见,都被我拒了。”万俟岩立即转身拱手,语气轻柔地回答。

“她若再来找你,你别拒绝,帮我吊着可好?”周允晟笑嘻嘻地询问,金色眼眸里满是狡黠。

万俟岩哪能抵得住他一个璀璨笑颜,即便这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耳根悄悄染红一片。赵玄心中不爽,眼刀在万俟岩身上剐了一圈,见小狐狸做了个驱赶的手势,这才压下满心醋意,大步离开。

私银的事,两人还要细査,但周允晟却对内情知之甚详,无他,这又是欧阳明月的手笔。上辈子她与方伟同上山打猎,无意中发现一座银矿,便疏通关系把整个山头都买下,私自开采。为此她还合成了黑火药,大大加快了开采的进度,不过半年就培炼出数百万两白银,成为全天元国最富有的人。因矿洞时时传出巨响,引得四周乡民十分不安,说是天降旱雷,必有妖孽出世,联名告到官府,让青天大老爷来捉妖。

欧阳明月乃堂堂摄政王妃,这点小事自然弹压得住,在摄政王跟前随意提了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这辈子,她果然又发现了银矿,却再也没有高贵的身份,怕是不能善了了。

周允晟提笔,缓缓写出“自相残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拿起来端详片刻,眼里沁出笑意。

有摄政王和勇武侯在旁督促,私银案的真相很快就浮出水面,天元国首富方伟同当天晚上就锒铛下狱,方家上下三百多口尽皆被捕,只有其嫡亲弟弟方寿带着一应证据逃遁,至今杳无音讯。

欧阳明月行事非常谨慎,虽然全程主导了开采银矿和熔炼,却从未让外人知晓,方伟同又对她痴情不悔,故而把罪名全部包揽下来。牵涉到欧阳明月的证据被方寿带走,他担心弟弟为了拯救自己供出心上人,一时间颇为焦虑。

赵玄的暗卫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大理寺查不到的内情,早已摆放在他案头。他知道欧阳明月是小狐狸的杀姐仇人,本想借此机会将她绳之以法,看见小狐狸摆放在书桌上“自相残杀”的字条,又改了主意。一刀断头固然痛快,但正是因为太痛快了,反倒便宜了她。她喜欢折腾?那便折腾个够!思及此处,赵玄遣人盯紧欧阳明月,静待她出手。

一夕之间,欧阳明月几乎一无所有。为了买下矿山,她把私房银子全投入进去,刚出第一批成果就被官兵截胡,然后方家几百口一刻不停地入了大狱,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心忧如焚,又不好遣人去打听消息,坐等了几天才想起万俟岩与自己有几分交情,连忙换上男装前往侯府。本以为这次还是会被拒之门外,哪料碰上万俟岩心情好,竟接见了她。她并不着急,专拣一些番邦趣闻与之交谈,到了时辰便自发离开,并不痴缠。如是三回,二人本已疏远的关系又渐渐拉近,趁万俟岩防备心松散的片刻,她果真探出一些消息,顿时安心了。

原来方伟同已将罪名一力揽下,并未告发她,而方寿则带着牵涉她的证据逃离京城,如今躲藏在渝州一带,不日就能擒获。大理寺怀疑幕后还有主使者,并且对炸开矿山的黑火药兴趣浓厚,定要方伟同交出配方,为此不断施加酷刑。

欧阳明月疑心甚重,又哪里会把黑火药的配方交给旁人,他们便是把方伟同打死也无济于事。方伟同从小锦衣玉食,一帆风顺,如何扛得住连番折磨,早晚会把自己供出去!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思及此处,欧阳明月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踏出侯府后目中杀气四溢,心道方伟同不能留了,方寿亦是,所有知晓自己乃矿山主的人,都必须死!

她匆匆回到欧阳家,喝了一剂汤药,令自己脉相紊乱,然后以病重为由要求回乡下的庄子疗养。此举正中欧阳夫人下怀,立刻就派遣马车将她送走。

那处庄园已在她完全掌控之下,便是几月不露面,也没人敢说什么,还会帮着遮掩。故而马车刚走到半路,她就乔装成男子前去渝州,打算杀人灭口。也许是天意,官差找了十多天都未曾找到的人,她刚入城门就发现踪迹,秘密尾随其后,来到一处偏僻民居。

方寿看见忽然出现的欧阳明月,心情格外激动,还以为她是来救自己,轻易便把证据交了出去。欧阳明月得到证据后用绳索将方寿勒死,吊在房梁上,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然后把证据整理了一番,该毁掉的毁掉,能改动的改动,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方伟同,这才悄然离开。

她是杀手,遇见无法解决的事,最先想到的处理方式便是杀人灭口。方寿死后她犹不放心,潜回京城干掉为自己打理财务的几个心腹,然后把方伟同定为下一个目标。方伟同为她顶罪又如何?她绝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来掌控,所以他必须永远闭上嘴。

秘密潜回京城后,她每日在天牢附近徘徊,寻找下手的机会。与此同时,方伟同正蜷缩在腥臭的牢房里,等待下一轮的刑讯。钥匙互相碰撞的脆响从走廊深处传来,且随着来人渐行渐近,最后在牢门前停住。

“方伟同,你弟弟找到了。”负责调査私银案的官员沉声开口。

方伟同猛然抬头,表情惊恐。不等他开口询问,官员继续道:“可惜我们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方伟同爬到牢门口,目中已盈满热泪。方家三百多人,全因为他而下狱,若罪名落实,定然九族抄斩,无一幸免。弟弟方寿便是方家唯一的火种,他只愿他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不让任何人找到。但是现在,这唯一的希冀竟落了空,闻听消息的瞬间,他差点晕死过去。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弟弟怎么会死!”他不肯相信这个噩耗,斩钉截铁地否定。

“是不是找错人,你一看便知。走吧,随本官去认尸。”官员命衙役打开牢门,将他半拖半拽地带往义庄。

两名仵作正弯腰仔细查看尸体的颈部,见衙役推门进来,连忙上前行礼。官员摆手,命方伟同过去辨认。此时正值隆冬,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只一眼,方伟同就已确认,躺在冰凉木板上的这具尸体,正是自己的弟弟。他死死握住弟弟的手,像是要把他拉起来,喉头不断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看来尸首的确是方寿。”官员语气冷肃,看向仵作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启禀大人,方寿先是被人勒死,然后吊上房梁伪装成自杀”一名仵作笃定道,另一名仵作点头表示同意。这件案子颇受摄政王关注,他们自然不敢有半点疏漏,至少检査了百十遍才敢下定论。

“被人杀死?为什么?是谁干的?”方伟同完全忘了自己是个阶下囚,竟拽住仵作衣领质问。

两名衙役立即将他擒住,按压在木板上。仵作咳了咳,拱手道:“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未曾丢失财物,所以并非盗贼所为,应是仇杀,且还是熟人所为。大人请看,他颈部有两条勒痕,一条施力点向下,一条施力点向上,可见是先被人勒死,后吊上房梁。而施力点向下的勒痕则说明了行凶者比死者矮小,身高在六尺三寸左右。”

官员一边查看尸体一边点头,等方伟同冷静下来,才把一本账册摊开,放在他眼皮底下,言道:“这是你弟弟包裹里的遗物,你有什么想法么?若你还是拒不供认,本官只能判你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看见修改得面目全非的账册,方伟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本账册采用的是复式记账法,数字也是番邦流人的奇诡符号,与盛行于天元国的单式记账法和汉文数字迥然不同,乃欧阳明月的独创。常人连看都看不懂,便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账房,也需好生研究一番,绝做不到将之修改得天衣无缝。账面上所有与欧阳明月相关的内容全被删掉,矛头直指自己。有了这本账册,无论他如何辩解,都已无济于事。

搞到此时,他若还想不明白谁是杀人凶手,那他就称不上天元国最精明的商人。

曾经爱意多浓,现在恨意就有多深,他眼珠渐次爬满血丝,咬牙道:“大人,我招……”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半开的窗户射入,直接穿透心脏,他捂着胸口缓缓倒下,已停止转动的眼珠几欲掉落眼眶,可见何其死不瞑目。

两名衙役立即跑出去寻找凶手,却一无所获。因线索中断,这件案子闹了许久,最终以方家满门抄斩而告终,因摄政王网开一面,其余旁支并未受到牵连。方家产业全被査封,所获银两尽皆上缴国库。

杀掉方伟同后,欧阳明月并未轻松多少。为了不让欧阳家察觉,她用原主母亲留下的嫁妆置办了几个铺子,全放在心腹名下,遇见方伟同之后又挂靠在方家,经营得越发顺利。现在方家产业被一一查封,她的铺子也未能幸免,一时间竟落到身无分文的窘境。

若是以往也还罢了,欧阳家每月给她拨十两月银,挤挤抠抠未尝不能过活,但她为了发展势力,拉拢了许多人才,还收养了百十个孤儿,放在另一处庄园内进行训练。这些都需要极其巨大的开销才能维持,一旦资金链断裂,她苦心经营的势力便会土崩瓦解。

现在该怎么办?她急得焦头烂额,不过短短几天就憔悴得不成样子。所幸除了方伟同,她还有好几个备选,找这些人接济接济,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但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小姐,这个月的木炭又用完了,需得购置一些。方才王管事递来口信,说庄子里各项开支都已捉襟见肘,孩子们每天只吃一顿稀粥,已饿得嗷嗷叫唤了,让您赶紧想想办法。”一名丫鬟跪在堂下回禀。

欧阳明月靠坐在软榻上,一只手轻轻按揉太阳穴,一只手不断敲击桌面,表情很是不耐:“饿得嗷嗷叫?哼,当初他们个个都是沿街乞讨的孤儿,莫说每天一顿稀粥,便是三五天吃不上一个冷馒头也是常事,现在倒金贵起来了。”话落寻思一会儿,摆手道,“告诉他,我很快会把银两送去,让他好歹坚持几日,莫让底下人作乱。我这里还有五十两白银,你回来顺便买些银丝炭备用。放心,我有办法解决困境。去吧,快去快回。”

丫鬟唯唯应诺,冒着大雪出了门。又有一名长相精干的老婆子掀帘而入,喜滋滋地说道:“姑娘,白公子遣人给您送了五百两银票,还说让您不用着急,他很快就想办法接您回京。”

欧阳明月与方伟同的暧昧关系,白涟一概不知,还当她被继母刁难,无法在欧阳家立足,顿时怜心大起,把所有的私房银子都送了过来。白家虽然家世清贵,家底儿却不厚,五百两已是极限。

欧阳明月对这份心意嗤之以鼻,将银票随意扔进妆奁,冷笑道:“五百两能顶什么用?还不够我一日开销!那么大一个豪门巨族,没料竟寒酸至此,说出去也不怕丢人!”话落咬咬牙,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

朝廷想要她的黑火药?可以,她给便是了,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在彻底强大起来之前,她不会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不但有黑火药,还有手榴弹、手枪等物,每一样透出去都是极为贵重的筹码,足够让她青云直上。便是那些人对她心存利用,想着卸磨杀驴又怎样?她可以慢慢与他们周旋,然后借用他们的资源武装自己,等自己站稳脚跟,也不知谁是屠刀,谁是蠢驴。思及此处,她穿上男装,冒着大雪前往勇武侯府拜会。

“你想与摄政王见一面?”万俟岩挑高一边眉毛,对欧阳明月的来意相当吃惊。小公子断言此人野心甚大,看来果然没错。

“正是。鄙人有两件礼物想送予王爷,比沙盘更珍贵的礼物。”为免勇武侯推三阻四,欧阳明月及时补充一句。提到沙盘,她至今还觉得憋屈,本以为那东西能有大用,却没料竟丝毫未能撬动勇武侯的心防。怪只怪那少年来得不巧,且还处处打压自己,把自己精彩绝伦的兵法展示变成了一场笑话。在少年的衬托下,她竟成了个不起眼的庸才,着实恼人!

万俟岩思忖片刻,点头应允,说一声“稍等”便回房换衣。他脱掉身上的浅灰常服,从箱笼里找出一件颜色鲜亮的紫金麒麟袍,在丫鬟的伺候下穿戴齐整。

自私银案过后,京中风平浪静,故而他已有十日未曾登门摄政王府,也未曾得见小公子。想起那人火辣而又直白的爱语,他一面掐指换算,一面涨红了脸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照这么说,他竟有整整三十载未见小公子,难怪心里如此难受。

细细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他敛去眸中痴恋,前往正厅与欧阳明月会合。二人到达摄政王府,很快被侍从引人前院指着大雪纷飞中矗立的一座湖心小亭,言道:“王爷与小主子就在亭中赏雪,侯爷请。”

万俟岩颔首,带着欧阳明月缓缓走去。欧阳明月此番并非空手而来,左手抱着一个木匣,右手提着一个铁笼,笼外用厚实的棉布包裹,以免冻僵里面的活物。

这湖心亭乃是一密封角亭,只开了一扇小门,其余几面全用晶莹剔透的琉璃围住,嵌入花纹锦绣的黄梨木中,看上去十分精致典雅。虽外面大雪纷飞,滴水成冰,里面却燃着几个旺盛的火炉,即便开了两扇小窗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此时摄政王正与一名少年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红彤彤的小火炉。二人头挨得极近,似在私语,也不知少年说了什么,摄政王哈哈大笑起来,捧着少年双额用力亲了几口。“啵啵啵”的脆响令站在门口的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极其尴尬。

所幸万俟岩见过更香艳旖旎的场面,很快就回过神来,走上前从容见礼,心情却黯然失落。欧阳明月来自现代,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没见过,也及时敛去惊讶的神色,躬身问安,心中暗暗忖道:难怪摄政王看不上我,原来是个同性恋,真真恶心透顶!

因少年背对门口,她只看见一头如瀑青丝,未能辨认出这名“娈宠”正是让她颜面扫地的小公子。是以,当二人转头望过来的时候,她眼里的惊讶和鄙夷未能逃脱在场众人的厉目。发觉自己失态,她连忙垂头拱手,讪然一笑。

现在周允晟已化为人身,有了自保之力,故而并不像初来时那般急于弄死女主。对他来说,女主等同于掌心的蝼蚁,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他可以让她把自己的男人一个个杀死,也可以让她无知无觉走向末路。她不是自诩无敌吗?那就让她知道什么叫作无能为力。

心里转着千百种阴邪无比的念头,面上却丝毫不露,他只淡淡瞥了来人一眼,显得很是心不在焉,随后自顾自脱掉靴子和罗袜,将一双嫩白如玉的小脚悬在火炉上烘烤。纯阴之体便是如此,临到隆冬腊月最难熬,浑身上下像浸在冰水里,寒意透骨,越发想要接近一切热源,当然,对阳气的需求也就越大。所幸爱人阳气充足,即便每晚被榨得干透,翌日照样生龙活虎,好歹帮他支撑过来。

想到昨晚无比火辣的痴缠,他心尖微痒,用泛着桃粉色泽的眼尾斜乜了爱人一下。赵玄正与万俟岩寒喧,被他水灵灵的小眼神一勾,顿时魂飞魄散,连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都忘了,自动自发捧住他一双冰冷玉足,用大掌反复揉搓,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还是这样冷,分明昨晚才吃饱。”他拧眉,心道喂三次还是不够,必须每天多喂几次。如此一想,当真是心情飞扬,恨不得立马把人抱回房间去。

周允晟对爱人了解甚深,他只需抬一抬眉毛,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一脚蹬在他胸口,目中满是警告。赵玄不敢忤逆,只得压下翻腾的欲念,将他赤裸双足裹入衣襟,毫无阻碍地贴在温热的胸口上。

万俟岩见惯了摄政王对小公子的疼宠,面上并无异色,反倒是欧阳明月,眉头一拢再拢,对两人如此堂而皇之的亲密举动颇为反感。

在万俟岩的示意下,她在远离两人的地方落座,拱手道:“草民此来拜会王爷,是为了与王爷做两笔买卖。为了表示草民的诚意,特将礼物献上,还请王爷过目。”话落将罩着棉布的铁笼摆放在桌面,以便众人査验。

听见铁笼内窸窸窣窣的响声,赵玄似笑非笑地摆手:“勇武侯,替本王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万俟岩挑开棉布,却见笼内锁若一只雪狐,身量只有十尺,尾巴却蓬松硕大,因为焦虑,此刻正急速摆动着,看上去很是晃眼。雪狐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若掉入雪地,当即就会融入一片茫茫纯白,故而衬得一双茶金色眼眸越发水润明亮。它用小爪子不停抠挠笼门,嘴里发出“哼哼唧卿”的求饶声,模样可怜极了。

万俟岩抵挡不住如此脆弱可爱的小幼崽的呼唤,冷硬的面庞渐渐柔软下来。这只雪狐竟长着一双与小公子如此神似的眼眸叫他一看就心绪浮动,怜惜莫名。

赵玄也定定看了好几眼,显得有些诧异。

本已困倦的周允晟睡意全消,见爱人盯着笼子里的雪狐直看,用裹在他怀里的双足狠狠蹬了他一下,冷笑道:“又是一只赝品。你以为天下间的雪狐都能替代玉璃?”

“回小公子,草民并不确定这只雪狐是不是玉璃,不过带来让王爷辨认一二罢了。草民知道欧阳小姐乃玉璃的上一任主人,故而留心观察欧阳府,见这雪狐每晚从藏身之处钻出,在欧阳府四周徘徊,便捉了它送来。若它不是玉璃,就算草民白忙活一场;若它的确是玉璃,能为王爷解忧实乃草民荣幸。”欧阳明月面上谦卑恭敬,实则内里冷笑连连。她可是亲眼见过摄政王对小畜生是如何疼宠的,这兔儿爷见到雪狐如此激动,怕是担心被一只畜生夺了宠爱吧?分明可以直起腰来做人,却偏要沦落到与牲畜为伍,也是可悲。

周允晟打开笼门,徐徐说道:“王爷疼爱玉璃,玉璃对王爷亦依恋甚深,倘若它真是玉璃,见了王爷恨不能立刻扑入怀中,又哪里会跑?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话落戳了戳呆呆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孺慕之情的小雪狐。

雪狐得了大王号令,立即跳出窗户,循着气味朝府中的兽苑跑去。闻听摄政王丢失了爱宠,前来送雪狐的人络绎不绝,周允晟怜惜族人,专门建立了一处暖房用以安置,等到春暖花开,自然会将它们放归山林。其中有几只开了灵智的雪狐却不肯离去,哭着喊着要留下来侍奉大王,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欧阳明月已把这只雪狐调教得乖顺无比,没有自己示意,绝不敢胡乱动弹,哪料才一个照面就隐入茫茫白雪中跑得了无踪迹。她面皮涨红,表情尴尬,心知这份礼物非但没能讨好摄政王,反倒给他添了堵,所幸之前话说得模棱两可,应该不会发作。

小狐狸亲口说出对自己依恋甚深的话,赵玄似喝了几大罐蜂蜜,甜得舌尖都麻了。他捏了捏小狐狸白皙圆润的脚趾,目中满是笑意,看向欧阳明月时却立即沉下面色,反问道:“你在欧阳府门口抓到的这只雪狐?京中谁人不知,本王遇见璃儿时他被欧阳明月那蛇蝎女人折磨得遍体鳞伤,他逃离本王反倒去寻找欧阳明月,你觉得可能吗?也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畜生,偏要充作本王心尖上的宝贝,你当本王好糊弄?看来你的诚意不过如此。来人,送客!”

他看见欧阳明月这张脸就心烦,一个女子再如何乔装打扮也免不了露出端愧,且还取了个与自己差不多的化名,这是把别人当傻子耍?他就奇了怪了,怎么除了自己和小狐狸,愣是没人识破她的伪装,仿佛别人都瞎了眼一般。而且她脸皮也真是够厚,竟然说璃儿舍不得她,夜夜在她闺房门口徘徊。便是冲着这一句,他就想狠狠拧断她的脖子。

欧阳明月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她去打听了消息,得知给摄政王送雪狐的人举不胜举,却没有一只与玉璃一模一样,要么身量不符,要么瞳色不对,要么性情迥异,摄政王虽然全都接受了,却从未带在身边,可见没有一只合他心意。

她仗着自己是雪狐的前主人,对它体貌性情十分了解,这才花费重金购买一只,还费心调教了很长一段时间,一遍又一遍地让雪狐演练玉璃与摄政王初次见面的场景,保证它一看见人就热烈地扑上去,叫摄政王心情大悦。

但现在,少年只轻轻一戳,那畜生竟然就跑了!欧阳明月心中十分恼怒,却也知道此事容不得自己辩解,连忙跪下承认自己弄虚作假,求王爷恕罪。她用力磕头,直把额头磕破了皮也不见王爷发话,只得朝端坐一旁的万俟岩看去。

最近对她颇为热络的万俟岩却自顾自盯着茶盏,仿佛上面镌刻着什么新奇的文字,对她的惶恐焦虑视而不见。欧阳明月无法只得打开木匣,言道:“王爷且慢,草民还有两样东西要献给王爷,若王爷不满意,再治罪不迟。”从买卖改为进献,她也是被逼无奈,早知如此,刚才便不该投机取巧。

终于拿出来了,其余三人嗤笑,漫不经心地往匣子里扫了一眼,只见鹅黄绒布上摆放着两样东西,一个寸许见方的小纸包,一柄怪模怪样的铁器。万俟岩和赵玄不知道铁器为何物,周允晟却对此心知肚明,那是一柄燧发枪,威力比不得现代的热武器,但在这个时代却可成为兵器之王。欧阳明月是杀手,对各种冷热兵器知之甚详,用现有的技术打造出燧发枪并不算难事。

她带着这两样东西上门,看来是走投无路,意欲孤注一掷了。周允晟了然一笑,拿起燧发枪左右翻看,似乎非常好奇。

“此乃大凶之物,小公子切莫随意碰触。”欧阳明月目中隐现傲气,将燧发枪夺过来,冲窗外抬了抬手。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一只麻雀从高空骤然跌落,将雪地染出一团艳红。

“此物名唤燧发枪,可射杀百米之外的活物,若用于战场,其威力可想而知。王爷可愿一试?”欧阳明月重新给枪膛填充子弹,然后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献上。若摄政王果真目光如炬,野心勃勃,定然抗拒不了热武器的诱惑。有了燧发枪,天元国尽可以称霸整片大陆,周围大大小小的藩国和边境屡屡进犯的蛮夷何足为惧?

而她掌握的筹码远远不止这两样。只要摄政王看见她的价值,并给予重用,她有的是办法迅速攀升壮大。届时这二人若还妄图拿捏自己,杀了也便是了。思及此处,她目中逸出一丝杀念又很快收敛。

她心胸并不宽广,更甚者,还是个眶眦必报的主儿,在摄政王几次给她难堪的前提下,她早已起了杀心。或许别人觉得摄政王高高在上,无法触碰,在她看来却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过一颗子弹就能解决。

赵玄和周允晟的感知何其敏锐,察觉到一丝杀意,看向欧阳明月的眼瞳齐齐暗淡了一瞬。赵玄接过燧发枪,在欧阳明月的讲解下学会了瞄准。他对着窗外比划片刻,然后收回来对准自己左手,意欲扣下板机。

“王爷万万使不得!”欧阳明月差点没被这愚蠢至极的古人气 死,慌忙解释,“此枪威力甚大,可在百米之外穿透颅骨,王爷如此近距离地对准自己,手掌定会被弹药炸得血肉模糊。王爷万万使不得啊!”

万俟岩方才已见识过燧发枪的威力,自然对欧阳明月的话深信不疑,也站起身劝阻。唯独周允晟没骨头似的仰躺在软椅中,两只莹白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爱人胸膛,脚趾还调皮地夹住他两颗红樱拉扯,挑逗意味十足。

赵玄下腹有如火烧,却碍于外人在场不便发泄,哪还能听得进规劝,连一丝迟疑都没有便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预料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发生,摄政王摊开冒着青烟的掌心,把一粒扭曲变形的金属子弹扔在桌上,嗤笑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威力巨大?竟连本王一丝皮肉都伤不到。”自从与璃儿双修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力每天都在增长,短短几月就已突破臻境,成就刀枪不入之体。他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愿意,就能随时随地覆灭这个世界。无论是欧阳明月还是万俟岩,抑或赵宗政,在他眼里都是蝼蚁。这世间唯有小狐狸才有资格伤他,甚至取他性命。

欧阳明月僵立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燧发枪比不得现代的枪械,但经过她改造后威力亦十分可观,怎会连一只手掌都无法穿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护体?那对方得强悍到怎样的程度?

她好半天才从震撼中回神,抬眼朝表情轻蔑的男人看去,胸中翻腾着无穷无尽的惧意。这人连子弹都不怕,更何论刀具?她方才还想着等榨干了对方的利用价值就杀掉,现在想来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拿什么杀掉对方?这可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手中又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拿什么跟他斗?又凭什么算计他?一股恐慌感在内心深处蔓延,令欧阳明月无法动弹。她后悔了,后悔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对手。摄政王若重视她带来的东西,怕是会将她软禁起来,极力压榨更多剩余价值;若看不上,那更惨,定会一刀将她宰了,免得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流落到旁人手中。

但谁会看不上燧发枪和黑火药?他之所以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定然是在装腔作势,以便拿捏自己,所以自己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思及此处,欧阳明月很快镇定下来,勉强扯开一抹略带讨好的笑容,

她心情甫定,更令人惶恐不安的一幕却又发生了,只见懒懒散散斜躺在软椅中的少年从摄政王手里夺过燧发枪,三两下就拆成一个个零件,拿起变形的子弹看了看,又利落地将零件组装回去,前前后后只花了几息时间。

他从火炉内随意捻了一根未燃尽的炭条,在桌上细细描画,又标出数字,欧阳明月定睛一看,顿时,目呲欲裂。原来在一拆一装间,他己经把各个部件的造型以及精密数据全都解析出来,此时正在绘制图纸,且毫无疏漏之处。凭着这份图纸,摄政王想要制造多少燧发枪都不是难事。

“你、你也进穿越的?”欧阳明月失口惊问。

周允晟给了她一个懵懂的眼神,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专长除了黑客技术便是机械组装,哪怕他不是穿越的,只要给他一个样品,就能在拆解过后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更甚者还能改进。欧阳明月骨子里透出现代人的优越感,殊不知无论什么年代,在哪里,都不乏能力卓绝的天才。所以万万不可轻视任何人。

画完图纸,他打开小纸包,捻了一撮黑色粉末凑到鼻端嗅闻,言道:“这就是方伟同用来开采银矿的黑火药?”

欧阳明月现在也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穿越人士。他方才那个眼神太干净了,除了奇怪和怀疑,没有丝毫别的情绪。如果他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如果他能画出枪械图,绝不会沦落到给权贵当男宠的份上,不若自己建功立业,岂不快哉?

确定对方不太可能是同乡后,欧阳明月并未觉得好受,反倒更为惶恐惊惧。她想起上次见面时被少年全面碾压的场景,又看看被他拆解又组装过一次的手枪,猛然意识到他是个天才,真真正正的天才。似他这般智多近妖者,才是最难对付的,今日怕是讨不了好了。

后续发展果然超出了欧阳明月的掌控。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在嗅闻黑火药之后立刻写出其中的成分和比例,然后交予摄政卫保管,根本无须向她索要配方。上次封山时,方伟同让人把所有黑火药都扔进河里销毁,故而黑火药的存在只是矿工嘴里的一个传说,并未出现实物,否则欧阳明月哪还有机会利用它投效摄政王。

一硝二磺三木炭,连她故意放进去混淆视听的石灰、丹砂、银粉等物也都一一辨析出来,少年那是什么鼻子?狗鼻子?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也就罢了,他为何还拥有如此敏锐的嗅觉?难怪摄政王会将他留在身边,原来是因为爱才,而非贪恋美色。

欧阳明月越想越觉得两人高深莫测,越想越觉得此行太过莽撞。来到天元国之后,遇见再大的危机她都能化险为夷,自然而然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向披靡,又怎能料到会栽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而且还是三番两次地受挫。她现在浑身发冷,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若不尽快想办法自救,怕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王爷身边果然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草民佩服。”她哑声开 口,“草民这里还有几样东西,件件都胜过黑火药和燧发枪,因一时仓促忘了带,若王爷感兴趣,草民改日送到府上可好?”话落,后背已汗湿一片。

她还有很多张底牌,足够用来引起这些人的兴趣,在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他们绝不会杀掉自己。她原以为就算拿出黑火药和燧发枪,这些人要想完全掌握其中的隐秘,也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而她可以充当他们的技术指导,并利用摄政王的资源发展势力。

但现在摄政王身边陪伴着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她除了交出东西,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她又急又悔又怒,心道若世上没有少年就好了,这样就没人能挡自己的路。只要今日能踏出王府大门,她一定要想办法把此人除掉。

赵玄和周允晟若是连她这点心思都看不破,那就白瞎了几千次的轮回。但他二人从未将欧阳明月放在心上,更对她所谓的底牌不感兴趣。

“不过雕虫小技,竟也敢在璃儿面前班门弄斧。走吧,本王不想看见你。”赵玄摆手,遣退欧阳明月。小狐狸不想一下弄死她,那便留着慢慢玩。

“王爷……”万俟岩到底是正宗的古人,见识过黑火药和燧发枪的威力,自然不甘放弃,倾身欲劝,见少年眯着一双水润眼眸盈盈看来,玉白的指尖抵住唇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是有再大的不甘,再多的愿望,他都瞬间心平气和。小公子让他勿要多言,那他便当个合格的哑巴,于是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连表情都变得淡然无比。

赵玄心情老大不爽,选同万俟岩一起撵走,一个疯妇,一个情敌,日后断不能再让他们登门。

欧阳明月虽然惊讶,却也不是傻子,立即爬起来尾随在勇武侯身后踉跄出了王府,站在街边回望巍峨森严的门庭,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被北风一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竟然活着出来了?没被软禁压榨,也没被杀人灭口?怎么可能?他们怎会对威力大过黑火药和燧发枪的武器不感兴趣?莫非脑子坏了吧?而且他们就不怕自己走出门坎后立即把东西卖给旁人?

当欧阳明月察觉到自己被严密监视起来的时候,想要带着东西投效他人的念头已经彻底打消。她敢肯定,自己若是向外人吐露一字半句,必定会被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杀掉。再者,除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她又能找谁合作?谁有那个能力大批量制造燧发枪和黑火药并运用在战场上?全国的铁矿都控制在摄政王手里,还有他布局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关系网,她能找齐打造一支燧发枪的铁块已经冒了断头的危险,旁人更是连碰都不敢碰。

她现在俨然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若乖顺听话便能苟延残喘,若起了异心,立时就会送命。这种被碾压践踏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欧阳明月回到田庄后越想越是焦虑,竟大病了一场。

在她离开王府之后,赵玄便把一小撮黑火药扔进火炉里烧掉,又将燧发枪团成一块废铁,扔进湖里。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两样物品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更何况它们背后代表着血腥杀戮和无穷无尽的战火。

他现在是天元国的摄政王,自然要保证天元国在自己执政期间屹立不倒,却也没有统一整个大陆的野心。若小狐狸未曾出现,这玩意儿没准还能引起他的兴趣,但现在有了小狐狸,他只想安安稳稳地与他过小日子,在他饥饿的时候喂饱他,此生足矣。

周允晟也没有称霸大陆的野心,自然对爱人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欧阳明月制造出了黑火药、燧发枪、大炮、战舰,把她所在的天元国和大庸国打造成军事大国,让无数士兵为她开疆扩土。但这背后代表着无数小国的泯灭,无数百姓和士兵的死亡。她的存在已经彻底打破了平衡,以毁灭性的方式将整个世界的气运吸纳到自己身上。她是女皇摄取空间能量的媒介,她越强大,女皇也就越强大。

周允晟的意图恰好与女主和女皇相反,他要这个世界保持平冲,然后引领既定的命运轨道慢慢走向未知。所以他要阻止女主的一切图谋,让她脑子里的东西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

欧阳明月现在的日子很难过。她没能从摄政王那里得到帮助,自己反而被严密地控制起来,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会被第一时间上报,真实性别和身份也被査了个底儿掉。这让她不遏制地升起了如履薄冰的恐惧感。

由于没有银钱注入,她拉拢的人才相继离开,收养孤儿的庄园也废弃了。那些孤儿只训练了短短一年多时间,在街头养成的恶习未能彻底板正,忠诚度也不高,见庄园不再收容自己,竟联手劫掠了大笔财物,然后一哄而散。所幸欧阳明月并未亲自出面教导他们,他们就是有心想找她麻烦也没有头绪,慢慢便失去了踪影。

但庄园连天遭受乞丐围堵,名声已经臭了,当欧阳明月捉襟见肘想卖掉它时,竟无人愿意出价,只得放在那里任由其荒草丛生。曾经的她日进斗金,锦衣华服,现在却连大夫都请不起,更无钱抓药。

这日,她的大丫鬟好不容易在柜子里翻出一包药渣,熬好后端入房中,面上满是凄苦之色:“小姐,咱们别折腾了,回府嫁人吧。白公子还等着你呢。”

欧阳明月思索片刻,不得不妥协道:“给白涟递个口信,让他想办法助我重回欧阳家。”出门容易,再要回去却千难万难,她那继母恨不得她死在外面才好,哪会同意接她回府。她现在一无银钱二无人脉,生病了连药都吃不起,再耗下去唯有死路一条。有摄政王在暗中监视,她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重归家门,与那些见识短浅的内宅妇人为伍。

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不外乎找个人嫁了,然后与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整日里除了耍小心眼,没别的事可做。那样的生活对她而言等同于地狱,但是她却不得不入。

贴身丫鬟根本无法体会她的痛苦与绝望。在她看来,女人最好的前前途就是找个良人嫁了,像小姐这样可劲地折腾,早晚会把自己折腾进去。现在好了,小姐受了挫折总算是想通了。她那般人品、相貌、才能,找个高门贵公子嫁过去其实一点不难。抱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丫鬟匆匆进城给白涟送信。

不久后,欧阳家果然派人来接欧阳明月,虽态度不甚恭敬,但好歹每日喝的药有着落了,也不用再忍受严寒和饥饿,每月还有十两月银可拿。白涟本打算在欧阳明月归家的当日就上门退掉与欧阳雅儿的婚事,然后向她提亲,却被她拦阻。说老实话,她对白涟并没有多少感情,若非此人曾抛弃过原主,她想为原主出口气,否则绝不会与之 扯上任何关系。

白涟不慕功名利禄,向往自由自在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与她完全是两个极端。她若是跟了他,本就死水一潭的人生会越发枯槁。她不想成为困囿在后院的花朵,她想往上爬,一直爬到山巅,领略至高无上的风景。所以就算要嫁人,她也绝不会选择白涟。白涟的求婚,她一直拖着,暗地里物色更好的人选。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瞄准摄政王,但现在,她只要一想起那人就害怕得发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武力值普遍偏低的年代,竟会有人练就刀枪不入的神功,难怪连黑火药和燧发枪都看不上,因为他本人就是世间最危险的存在。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人类。

摄政王不能选,入宫给一个傀儡皇帝当妃子等同于自绝后路,那么只能选择朝堂新贵,勇武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勇武侯是摄政王的心腹,为了监视自己,他应该不会拒绝这桩婚事,况且她能从勇武侯的一言一行中察觉出几丝情谊。他对她应该很有好感。

当欧阳明月筹谋着该如何嫁给勇武侯时,欧阳夫人为了彻底毁掉她,竟打算在一次宴会上给她下春药,然后让一名下仆夺走她清白。

这日,恰好勇武侯也来欧阳家赴宴,欧阳明月洞察先机,将计就计,把欧阳雅儿和下仆打晕,扔在客房的床上,又收买了一个让他将勇武侯独自引到一个废弃小院,然后自己喝下春药后装作奔逃的样子,踉踉跄跄闯入。

万俟岩素来不喜吵闹,每次外出赴宴,在未开席前绝不与旁人过多接触,而是喜欢找一个清静之所自斟自饮。欧阳老爷子知道他这一怪癖,早就清空了一座风景优美的小院,让他前去休憩。但小厮却将他引入一个荒草丛生,野花遍开的废弃小院,且随意找了个借口溜了。万俟岩心知其中有鬼,正想离开此处,却被一名女子抱了个满怀。

“救救我!万俟兄救救我!”摄政王知道欧阳明与欧阳家大小姐是同一个人,等同于万俟岩也知道,欧阳明月懒得掩饰,张口就是万俟兄,试图引起他的怜惜,还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磨蹭,双手自动自发去解他腰带。

她在跑入小院前已扯开衣襟,露出玫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雪白挺翘的玉乳在肚兜的遮掩下半隐半现,很是诱人。再加上她倾国倾城的脸庞、黄莺啼鸣般悠扬婉转的嗓音、曼妙无比的身段,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为了保险,她甚至在自己衣服上撒了一些催情的药粉,只要万俟岩与她产生肢体接触,必然会中招。

万俟岩果然心旌摇荡,本想推开欧阳明月的双手改为搂抱。他低头看着她潮红的脸颊,目中浮现的却是小公子时而嬉笑、时而嗔怒、时而狡黯的俊美容颜。这双眼睛太黑了,理应是璀灿的茶金色,像正午的烈日一般闪耀;这皮肤不够白皙,理应像洒落在红梅上的雪花,晶莹剔透,香气四溢;这身体太过丰满绵软,理应像翠竹青松,既柔韧又挺拔。总之,扑入怀中的这具身体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令他很快就找回理智。

他屏住呼吸,本想把欧阳明月打晕,却忽然忆起小公子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粒粉色丹药,塞入对方口里。这丹药的功效他并不清楚,也未曾询问,小公子让他在欧阳明月发情并找上他时喂进去,照做便是。

丹药入口即化,令欧阳明月悚然一惊,勉强压下情潮,诘问道:“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解药还是毒药?”

“本侯怎么知道。”万俟岩推开她大步离去。

欧阳明月有心追赶了却发现那丹药似乎也具有催情作用,令她本还保留的三分清明尽数化去。她瘫软在地上呻吟,不断用双手抠挖私处,却感觉不到半点乐趣。她急需男人的浇灌,但是路都走不动,喊也喊不出声的情况下,怎么求救?难道今日竟要欲火焚身而亡?

在她绝望的时候,万俟岩去而复返,手里提溜着一名体格健壮的昆仑奴。

“本侯去了一趟你的院子,找人来救你。这是你的奴隶?那便好生消受吧。”他将昆仑奴扔到欧阳明月已然赤裸的娇躯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还格外贴心地关紧房门。

这昆仑奴虽然皮肤黝黑,但五官却非常英俊,还学过一点武艺,被欧阳明月买来充作护卫。他本就对主人存了恋慕之心,此时被主人扒开衣服压在身下了,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与之交媾起来。

这处宅院原本是一位姨娘的居所,那姨娘也不知受了什么磋磨,竟投井而死,此后院子里就开始闹鬼。府中仆役大老远就绕道离开,唯恐沾染一丝半毫鬼气,故而无论两人发出何种声响,都无须担心被旁人发现。

欧阳明月春风一度后找回理智,发现被万俟岩反摆一道,立即将昆仑奴杀死,扔进水井里,然后整理仪容去了后院,正赶上欧阳雅儿被宾客撞见偷情的一幕。

欧阳夫人当即吐出一口老血,不等缓过神来,白夫人又放言白家不能有如此放浪形骸的媳妇,定要退婚。白涟对此乐见其成,立即遣人去家里取婚书,心道等风波平息就上门向月儿求亲。

欧阳明月冲满目柔情的白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回到闺房立即让丫餐熬了一碗避子汤喝。万俟岩此人看似磊落,实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摄政王一系当真个个都不好惹。这样想着,欧阳明月不得不压下滔天恨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没再折腾,日子倒也过得清净,欧阳夫人为了给欧阳雅儿善后,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对付她。

两月之后,大庸国的使者来到京城,说为了两国和平,想为大皇子赫连墨渊求娶天元国一位公主为正妃。赵宗政刚满十七,成婚不过几月,哪里来的适龄公主送去大庸?先皇的女儿最小也都二十八九,且全都招了驸马,更担不起和亲的重任,只能在宗室和勋贵中挑选。

大庸国地处高原,气候十分恶劣,去了那里,光水土不服这关就很难渡过,更别提他们粗鄙不堪的习俗,所谓的父死子继、兄死弟及,甚至几人共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除非脑子进水,否则没有哪家勋贵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

若是没被摄政王监控,欧阳明月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天元国的女人地位低下,不似大庸国,由于性别失衡的原因,女人极受尊重,不但能自立门户,还能执掌朝政。

现在大庸国的掌权者就是萧太后,大皇子赫连墨渊的生母。如大庸国这般男女关系颇为开放的环境,对天元国的女人而言是地狱,对欧阳明月来说却是天堂。去了那里,她必将实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愿望,还有无数美男可以享用。

但现在,她的独特之处已被摄政王获悉,他可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权当找个乐子,却绝不会允许她离开天元,去往敌对国。她脑子里的东西会帮助大庸毁灭天元,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会先一步毁灭她。

欧阳明月很清楚,一旦自己踏出天元一步,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所以谁都能和亲,唯独她不能。但欧阳夫人认准了这是一个除掉她的机会,又岂会错过?欧阳明月思来想去,不得不暗示白涟赶紧上门提亲。

为了躲避和亲,京城里掀起了一大波定亲热潮。原本打算为自家女儿好好相看夫婿的勋贵人家急得焦头烂额,恨不能发现一个好儿郎就绑回去。白涟刚退了亲,这时候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妻子人选,但他一心看准了欧阳明月,便是被父亲打个半死也定要上门提亲。

他先后退了欧阳家两个嫡女的亲事,脑来闹去,结果还是选了第一次退亲的人选,这事传出去,非得被人笑话死。白夫人起初不肯答应,结果儿子以死相逼,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白家恰好赶在欧阳夫人把欧阳明月的名字报给礼部时赶到,在欧阳老爷子的认可下交换了庚贴。到底是自家孙女,便是再不重视,也不能把她扔去蛮荒之地受罪。

白涟欣喜若狂,欧阳明月却很不甘心,但为了活着,为了终有一日报仇雪恨,她只能忍,她也曾想过暗中联系大庸国的特使,以黑火药和燧发枪为筹码,让他们救自己离开,但念头刚起,早上睁眼时便发现自己脖子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乃锋锐之物浅划而过造成,不疼,也没流多少血,却足够令她心惊胆寒。

若再划深三寸,她绝无法看见第二天的太阳。摄政王神鬼莫测的手段,洞悉人心的能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立马老实了,用丝巾围住脖子,整日锁在屋内绣嫁妆,日常作息与深宅闺秀毫无二致。这样的生活曾经是她最痛恨的,但现在却也渐渐习惯。某些时候,她看着镜子,甚至认不出里面低眉顺眼、死气沉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每天都过得很平静,但内心的恐慌和绝望却越来越强烈。

顶级门阀世家看不上大庸国皇子的正妃之位,但稍次一点的世家为了讨好摄政王却愿意牺牲一两个嫡女,故此,报给礼部的名单倒也不算短。摄政王遣人将名单送往驿站,让大庸国特使自己挑选,选定之后便把此女封为公主,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大庸国力稍弱,虽知道这公主名不副实,却也别无选择。所幸他们只需要和亲背后附加的一纸和平协议,好在日益强大的天元国的威胁下得到韬光养晦的时间,旁的细枝末节完全可以忽略。

选了一名品貌俱佳的适龄贵女上报给礼部,得知天元国还会奉送丰厚的嫁妆,大庸特使非常满意,不日就准备返程。

大庸特使决定离开天元国的前一天恰好是上元节,宫中本就设有宴会,为了欢送特使一行,举办得比往年都要盛大,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女眷参加。

欧阳明月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原本没有资格,怛欧阳雅儿出了那样的丑事,欧阳夫人亦因教女不严被禁足,欧阳老夫人便打算带她去见见世面,也好叫旁人知晓,他们欧阳家还有个拿的出手的嫡女,且不久便要嫁入清贵无比的白家。欧阳明月虽然骨子里烂透了,但一张倾国倾城、艳冠群芳的脸蛋还是很心迷惑性,往外一站,谁不夸一句绝代佳人,倒也能为欧阳家找回许多颜面。

摄政王府,赵玄正把浑身绵软的小狐狸抱坐作在膝头上,一件一件穿衣。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为何非要逼我进宫?要我说你也别去了,省得遇见那些麻烦。”周允晟似没有骨头一般赖在爱人怀里。

今日正是上元节,正月十五月儿圆,对别人来说是赏灯、赏景、赏月的好日子,对他而言却颇为难熬。从早上起他就浑身无力,只想裹着厚厚的棉被睡一觉,好为晚上通宵达旦的欢爱蓄积能量。是的,月圆之夜正是妖狐一边吸收月华一边与人双修的重要时机,若利用得当可使修为暴涨,若错过了,至少得有五六天的虚弱期。

以往每到月圆之夜,爱人都会把他锁进屋里肆意疼爱,便是遇见再紧要的政务都不会过问,但今天却不知抽了什么疯,硬要带他去宫中赴宴。就他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能出去见人吗?况且他们前几天才收到线报,说是赵宗政在大庸国进献的舞姬里安排了几个死士,欲行刺摄政王。摄政王死了,他就能亲政;摄政王不死,两国开战他便有机会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一面趁乱暗杀摄政王一系的将领,一面扶持自己的心腹掌控军权。战场上死几个人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不会有人怀疑。

天元国越稳,赵宗政越是没有机会夺权,唯有把水搅浑,他才能找到一线生机。作为一个皇帝,他看不见黎民百姓,看不见锦绣山河,为了权力可以将它们一并毁去,难怪最后会因为暴政而被推翻,只能向远在大庸的欧阳明月求救,从而成为欧阳明月控制天元的傀儡。毫不讳言地说,他两辈子都只有当傀儡的命。

提起宫宴,赵玄难掩轻蔑,冷笑道:“一些跳梁小丑而已,能奈我何?”话落语气瞬间变得缱绻不已,“好璃儿,乖乖随我入宫,晚上我在龙椅上喂你。”

在龙椅上缠绵已不是一回两回,但这人记不得其中滋味,想来是嘴馋了。牛牵到京城还是牛,痴汉穿成摄政王还是痴汉,当真死性难改。周允晟恼恨地瞪他一眼,摊手道:“去去去,今晚定然榨干你!”

赵玄求之不得,捧住他脸颊低笑着吻了过去,又含一含他耳垂,输了一串代码。二人搅在一起嬉闹,本想倒饬齐整后就入宫,却没料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

太和殿内已是人头攒动,文武官员各站一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大庸特使坐在主位旁边,为了避嫌,并不与这些重臣过多交流。女眷们全都坐在殿外,因地面铺了厚厚的红毯,四周燃着许多大火盆,倒也不冷,反而可以一抬头就看见天上的繁星与明月,别有雅趣。

大皇子赫连墨渊假扮成特使的副手,此刻正凑在特使耳边,言道:“那就是你帮本王挑选的未婚妻?品貌着实一般。本王若是要娶,必娶世间最美貌的女子。”

特使无奈道:“为了大庸国的百年安泰,还请王爷委屈一二。不过一个正妃之位而已,占了也就占了,您还有两个侧妃之位,四个庶妃之位,侍妾之位若干,想纳几个便纳几个,何必斤斤计较。世间美貌女子多如繁星,就怕您到时候挑花眼。”

赫连墨渊犹觉得心头不足,总认为自己的正妃不该如此平凡。那女子五官的确精致,却死气沉沉的,少了许多灵动色彩,此时坐在母亲身边,不多说一句也不多看一眼,循规蹈矩的模样活似个木头人。

“只要一想到日后与她相敬如宾地生活,本王就觉得百无聊赖。你看看坐在第一排第五位的女子了美不美?尤其她那体态身段,更是丰硕曼妙,诱人无比,倘若剥光了衣服扔在锦被里,雪肤衬红绸,定然配得上‘尤物’二字。看遍全天下的女子,本王独独觉得她最美,担得起‘绝代佳人’四字。本王想要她,你去打听打听她是谁家的女 儿。”赫连墨渊终究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即便没在街市上与欧阳明月相遇,也在太和殿外对她一见钟情。

特使定定看了欧阳明月一眼,叹息道:“那女子坐在前排,应是哪个一流门阀的嫡女,又岂会愿意跟随我们去大庸?王爷别惦记了,定是不成的。”

“哼,你不去,本王自己去。她若不愿,暗中劫走便罢。”话音未落,赫连墨渊起身离席。

特使正欲劝阻,却听殿外传来一阵悠长的通报声,摄政王到了。这位主虽然只有一个亲王头衔,却是天元国真正的掌权者,执政几年,把天元打造成如今的泱泱大国,使得万国来朝,八方归顺,再过不久怕是会天下归一。大庸若想在天元国的压制下苟延残喘,断然不能得罪了摄政王。

特使立即起身相迎,赫连墨渊还没蠢到那个份上,不得不扔下美人,尾随而去。文武百官莫不整肃仪容,恭立两旁,等人走近了便弯腰行礼,山呼千岁。那架势,比皇帝亲临更威严百倍。

赵玄牵着脚步绵软的小狐狸,径直走到殿上落座,摆手道:“今日乃上元节,大家不用拘礼,且去饮酒吧。”

百官齐齐应诺,虽坐回原位,但到底不比先前自在,谈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有胆子大的往堂上看了几眼,发现摄政王并非独自前来,身边竟跟随了一位年纪尚幼的小公子,顿时露出惊容。从穿戴上看,那小公子一无官职二无爵位,缘何有资格坐在上首?他与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众人猜测纷纭,却都不敢询问,更不敢质疑小公子的身份地位。

赫连墨渊木呆呆地看着前方,几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妙人。他方才还觉得欧阳明月已是人间绝色,但与小公子一比,活似天上云霞与地上残花,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小公子内里穿着一件绣满银色暗纹的锦袍,外披嵌金丝的黑色薄纱,上面印满大团大团的白色牡丹,分明是黑白的寡淡色彩,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瑰丽至极,一头如瀑青丝只用白色发带束了腮侧的两缕,其余蜿蜒流淌在座位上,被烛火一照便发出幽幽莹光,更衬得他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他五官绝艳,似有入骨媚气,金色眼目却又格外清澈纯真,独一无二却又矛盾万分的气质令人心醉神迷。

赫连墨渊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幻的梦境,只要吹口气儿,梦境就如泡沫般破碎。与他感同身受者不知凡几,因为注意到小公子的存在,殿内瞬叫安静了片刻,直等摄政王凝目看来,大家才讪讪转醒,端起桌上的酒杯豪饮,以遮掩泛红的眼睛和脸颊。

万俟岩看看堂上的小公子,又看看目露痴迷的大庸特使,心里越发难受。这些天,他已感觉到自己对小公子的眷恋并不单纯,他时时刻刻都想看着他,护着他,竟连梦中也全是他的身影,翌日醒来,裤裆总是湿滑一片。他愧疚极了,同时又焦虑万分,故而很多天不敢登门。此时再见小公子,他才惊觉,自己对对方早已相思刻骨。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终归错失了……

周允晟当过皇帝,当过权臣,还当过巨星,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他一点也不拘谨,坐下后斜倚在软枕上,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轻轻摇晃着半满的酒杯,因为身体格外空虚,茶金色眼眸沁出湿漉漉的水光,似春日融雪般缱绻温柔。

“赵玄你硬拖我过来,可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倘若我撑不住了,便在这殿前直接奸了你,看你日后如何有脸见人。”然而他甫一开口,梦幻般美好的感觉就彻底被打碎,却又平添许多狂野不羁,反倒更令人着迷。

王宝抖着小腿肚子往角落里缩。他知道小主子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是狐狸精嘛,惹出再大的事儿只要换张脸就能解决,不像王爷,要受千夫所指。王爷您赶紧让大家散了,把这小妖精带回家去整治整治,免得他祸害人!

王宝的呐喊,赵玄自然听不见,便是听见了也不会在意。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笑道:“璃儿放心,今日定然不会耽搁你的双修大计。”

周允晟轻哼一声,扯下一根鸡腿往嘴里塞。月圆之夜需要耗费很多体力,他现在得多吃一点。

小公子甫一开吃,大大咧咧地动作就将之前神秘的气质清扫一空,显得无比率真可爱。总之只要衬着他那张柳夭桃艳的脸,无论做什么粗俗的举动都显得美好。

大庸国本就女少男多,十之三四的男子终其一生都未曾尝过女人的味道,故而男风颇为盛行。赫连墨渊就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他盯着前座的小公子看了又看,目中满是渴慕,反倒把欧阳明月扔到一边,再没有掳她回国的想法。

“你说那人是什么身份?”他凑到特使耳边询问。

“穿着花哨,打扮艳丽,神态妩媚,应是摄政王的娈宠。”特使笃定道。

“娈宠?娈宠好啊,本王这便把他要来!”赫连墨渊说风就是雨,端着酒杯朝上座走去。

特使本欲阻拦,略一思索又丢开不管,自顾自喝起酒来。那人不过一个娈宠,难道还能引得摄政王与大庸国翻脸不成?愿意割爱固然好,不愿意也便罢了,断不会为难自己一行。

赫连墨渊身为女主正宫,长相自是一等一地俊朗,虽然做了一些细微的易容,但贵为储君的气度却难以遮掩。他龙行虎步到达摄政王座前,微微躬身行礼,而后举起酒杯邀摄政王同饮。

赵玄干脆利落地饮尽,与他略微寒暄几句。此人的真实身份早有暗卫报予他知晓,故而总要给点薄面。周允晟啃完一只鸡腿,此刻正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两枚鸡蛋大的夜明珠缓缓转动,慵懒的姿态十分迷人。

赫连墨渊与摄政王连饮三杯,酒气已经上头,细细看他一眼,说道:“在下可否有那个荣幸邀请小公子前往大庸一游?”

“你邀请我去大庸?什么意思?”周允晟用水雾迷蒙的眼瞳瞥他一眼,几缕青丝伴随着他前倾的动作滑落肩头,似羽毛般撩动着赫连墨渊的心。他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但美成小公子这般的,当真绝无仅有,若错过了,定然追悔一生。

“意思是,在下对小公子一见如故,欲与小公子结鸳盟之誓。王爷若肯割爱,在下愿奉送王爷一千匹战马,不知可否?”他转而去看摄政王,目中满是志在必得。用千匹战马交换一个娈宠,已是极为高昂的价格,似摄政王这样的枭雄,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赵玄正用匕首仔细剔着鸡腿肉,面上看不出喜怒,坐在他周围的文武官员听见这番对话,已然料定了这小公子的下场,忍不住露出怜悯之色。绝佳的容貌长在权贵脸上是锦上添花,长在庶民脸上却是灾难。这小公子去了风气糜烂的大庸,也不知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儿,可惜了。

唯独万俟岩怒发冲冠,若非入殿时佩刀被侍卫收走,现在已举手砍掉了赫连墨渊的头颅。他将酒杯重重扣在桌上,正欲起身阻拦,却见小公子手腕一转,将杯中淡粉色的桃花酒全泼在赫连墨渊脸上。

“撕...”不知谁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他猝不及防又胆大包天的举动惊住了。赫连墨渊也是一惊,回神后眼珠赤红,显见已动了真怒。文武百官全都转头看着对峙中的二人,唯恐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特使息怒,有话好好说。”

“不过一个娈宠罢了,竟胆大至此,还不赶紧跪下向特使大人请罪!”

“一千匹战马,王爷怎会舍不得。”

大殿内议论声四起,叫殿外的女眷们看足了好戏。尤其欧阳明月,用帕子捂住嘴低声笑开了,片刻后又变了脸色,隐有不甘。别人不知,她却是一清二楚,莫说一千匹战马,便是一座城池,恐也换不到少年。他不但拥有俊逸非凡的长相,更有经世之才,若利用得当,堪堪抵得上数十万大军。摄政王除非脑子坏了,否则绝不会将他送去大庸。

“安静!”一声怒喝打断了群臣的议论,见摄政王发话了,大家全都屏声静气,不敢多言。

赫连墨渊抹掉脸上的酒液,冷笑道:“如此不懂规矩,不知轻重的玩意儿,王爷何不交给在下带回大庸调教?”

不等赵玄开口,周允晟刚倒满的一杯酒又泼到赫连墨渊脸上。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隐有几道抽气声就显得格外明显。这人仗着自己长得好,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竟接二连三折辱特使,若坏了两国邦交,他万死难辞其咎。

连正使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欲高声怒斥。却听小公子微启红唇,曼声道:“好叫诸位知道,我并非什么娈宠,而是安远将军的遗孤,日前皇上亲封的忠义侯范玉璃,因未满弱冠,如今寄居在摄政王府。你大庸国想拿一千匹战马交换天元国堂堂超品候爷,你好大的脸!你将我天元国威置于何地?我泼你两盅酒已算是给你脸面,若手中有刀,信不信你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已走到近前,打算为小公子出头的万俟岩慢慢坐回原位,心道还是王爷高瞻远瞩,为小公子安排了如此贵重的身份,否则今日便被人折辱了。

众臣哗然,这才想起朝堂上果然有忠义侯这号人,因年纪尚幼,又有安远将军临终托孤,将之寄养在摄政王府,这几个月一直处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未曾露面,故而无人相识。原来忠义侯长成这样,真真是妖孽!

保皇派的几个迂腐老臣看不惯他嚣张跋扈的模样,斥责道:“亲人俱丧,侯爷却穿得如此艳丽,当真不成体统!”

“居丧期间只能着素服,本侯这身黑白色的衣裳可是哪里犯了忌讳?几位大人若能说出个一二三,本侯当场脱掉!”周允晟清越悠长的嗤笑声在殿内回荡,引得许多人骨头都酥了。

几位老臣上上下下打量他,还真找不出逾矩之处。孝期之人大多穿着素淡,其中尤以黑白二色最佳,遇见不得不出席的场面却也不能穿得太素,平白为主人家增添晦气。像宫宴这样的重要场合,作为安远将军的继承人,自然要露个脸,免得京中无人认识。这身打扮放在别人身上是极为寡淡的,偏偏他长了一张妖异俊美的脸庞,这才衬得衣裳也格外昳丽。若真要论起来,他一点错处也无,反倒是这些老臣没事找事了。

赫连墨渊得知小公子身份,脸上怒气顿消,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显得十分尴尬。正使刚拍完桌子就哑了,见天元国的朝臣自己掐起来,立马收敛表情,做出谦恭状,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赔罪。

赵玄剔完鸡腿肉,又蘸了酱汁摆放在小狐狸手边,这才徐徐开口“璃儿若有失礼之处,几位大人好好教他便是,当堂斥责于他,真是好大的威风。莫非见他年幼失怙便想踩踏轻贱?世人都道几位大人品格贵重,原来却是这个贵重法,本王今日领教了。”

几句话臊得这些人抬不起头来,连忙跪到殿前赔罪,然后捂着老脸退下。

赵玄这才看向赫连墨渊,冷声道:“若副使愿以项上人头交换,本王或可考虑一二。副使觉得如何?”话中的森然杀意令人神湛骨寒。

赫连墨渊被他威严所摄,竟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只略一拱手,惨白着脸退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副使,并非大庸储君,若惹毛了摄政王,他当堂就能格杀自己,还叫人无处说理。

他那几个好兄弟巴不得他死在外面,届时国内大乱,便是母皇想为他报仇也腾不出手,算是白死了。思及此处,他连忙躲到再三赔罪的正使身后,不敢放肆。正使为了平息摄政王与忠义侯的怒火,不得不把那一千匹战马无偿奉送,还附赠了许多金银珠宝,见摄政王颔首,这才满头大汗地坐回原位。

几拨人马你来我往地交锋,令座下众臣隐约意识到忠义侯对摄政王的重要性,不约而同地忖道:本已绝户的范氏一系,日后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赵玄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凑到小狐狸耳边诘问:“若他们果真说出些道道,你还真打算在这殿上脱衣不成?叫你穿朝服你不肯,嫌弃朝服难看,现在好看是好看了,却惹来许多狂蜂浪蝶,当真是讨打。”话落将手掌覆盖在小狐猩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揉捏两下。

周允晟本就空虚难耐,被他一碰险些瘫软,连忙伸出手攀附他强壮的臂膀,求饶道:“别揉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话落努力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试图以可怜的表情感化爱人。

他不看还好,一看赵玄就迅速坚硬,所幸一张条案横在身前,遮住了他硕大的胯部,否则非得在文武百官们面前出丑不可。

“小妖精,你这哪里是求我,分明是勾引我。再忍忍,忍过了大庸国进献的飞天舞,我就带你去金銮殿双修。”他嗓音嘶哑地调笑,大手从臀部移往小狐狸腿根,轻轻捏了两下。

周允晟腰肢一软,差点撞到条案上,稳住身形后立即伸出爪子挠了他一把。座下的文武百官只见二人额头贴着额头在窃窃私语,说到兴起处,忠义侯还推搡了摄政王一记,表情颇为恼怒。摄政王不以为忤,反倒朗声大笑,似是十分快活,这关系当真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还亲密。

“朕一直以为赵玄没有心,却原来他也能对一个人如此爱重。”早已到来许久,却站在内殿迟迟不肯现身的赵宗政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的贴身内侍低声附和:“是啊,看王爷温柔宠溺的表情,应当作不得假。这忠义侯莫不是王爷的软肋?”

“赵玄性情诡诈,也不知是不是装的。罢了,现在讨论这个还为时尚早,且把今晚的歌舞安排好。”

“启禀皇上,全都安排妥当了。”

赵宗政颔首,这才绕过厚重的纱幔,朝外殿走去。他虽然是天元国的皇帝,在众臣眼里却完全是个摆设,为了不被摄政王压得毫无存在感,像这样盛大的宫宴,他一般都会晚那么一两刻钟才来。

众臣连忙跪到殿前山呼万岁,除了寥寥几个保皇党的老臣,大多数人眼里都透着漫不经心。赵宗政勉强按捺住胸中戾气,摆手让大家平身。如果可以,他想让赵玄一直跪在堂下,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快了,今天就能做个了结,朕手里最后几张王牌都拿了出来,若还不能取他性命,朕这辈子也就认了。这般想着,赵宗政端起酒杯大口狂饮,以泄满心的凌云壮志。

他所谓的王牌乃先皇临死时留给他的一支暗卫,虽然只有寥寥十人,单独拎出来却都是以一敌百的绝世高手,为先皇处理过许多见不得人的阴私。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他怎会不为儿子铺路?这些暗卫最擅长的便是暗杀,组建几十年,轮换了好几代,从未失过手。然而正因为他们人数不多,传承不易,死一个都是极其重大的损失,故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赵宗政隐忍了十几年,眼见自己已经大婚,皇后也身怀嫡子,赵玄还不肯让他亲政,他这才倾力一搏。

“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众卿无须拘谨,自去享乐吧。”他挥挥衣袖,伫立两旁的太监立即尖着嗓子喊道:“奏乐,起舞!”

一群身穿靡丽纱衣的舞娘鱼贯而入,踩着乐点满场翩飞,引得众位大臣品头论足,目不暇接。殿内总算有了过节的气氛。

与赫连墨渊一样,赵宗政一来就看见了坐在殿外正用筷子敲击酒杯的的欧阳明月,随即低声询问内侍:“坐在殿外第一排第五位的女子姓甚名谁,是哪家的?朕一见她就觉得格外面善,仿佛认识许久了一般。”

内侍打眼看去,细声细气地说道:“启禀皇上,坐在她身边的命妇乃欧阳老夫人,能出席如此重要的宫宴,她应该是欧阳家的嫡女。欧阳家有两个嫡女,一是欧阳雅儿,一是欧阳明月,不久前欧阳雅儿被人发现与府中下仆私通,现在已被禁足,这名女子定是欧阳明月无疑。”

“欧阳明月?果然皎皎如天上明月。”赵宗政看看女子,又抬头仰望天上的圆月,目中隐现痴迷之色。

内侍为了讨好皇上,连忙遣人去打听欧阳明月的性情、人品、婚配与否。

只需让几个后宫与女主碰面,少不得发生天雷勾动地火的化学反应。命运的力量是强大的,周允晟早已预料到眼下的情景,却一点也不担心,指尖蓄积一丝法力,隔空甩到欧阳明月身上。这个世界的妖兽都很废柴,只会隐身诀、御风诀、惑心术、瞳术、幻术等一点杀伤力也无的小法术,与修真世界那些无所不能的大妖相比简直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但即便只是一些小法术,对周允晟来说已经足够。他方才施展的乃体衰术,若身体抱恙,不舒服的感觉就会无限放大,直至一个时辰后法力消失才能恢复正常。他从万俟岩那里得知,欧阳明月已经吃掉自己炼制的孕子丹,大略一算,现在应有三个月身孕。这孕子丹非常神奇,只要服下后马上交欢,就能百分百怀上男胎,且无论怎样折腾,胎儿都不会流掉。若放在外界,定是人人争抢的神药,放在欧阳明月这种滥交的人身上则成了悲剧。

观她闲适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这可好玩了。周允晟以拳抵唇,无良地笑了。

不知怎的,欧阳明月忽然感觉浑身难受,尤其胃部一阵一阵翻腾,好像随时会吐出来。她用拳头抵住腰腹,正欲找个借口离开,一名宫女忽然端着一碟清蒸鲈鱼上前,并不浓郁的腥味钻入鼻孔,令她再也克制不住,对准桌上杯盘稀里哗啦地狂吐,吐完一波又一波,馊水四溅的场面十分难看,更有股股酸臭蔓延开来,令人绝倒。

坐在她周围的命妇贵女纷纷尖叫躲避,顿时乱成一团。赵宗政本就无比关注欧阳明月,虽然觉得有些恶心,见她脸色惨白,呕吐不止,腮边满是盈盈泪珠,心下又忍不住怜惜,忙让宫女将她扶到后殿安置,还找来两名太医问诊。

欧阳明月性生活极其频繁,几乎每日都要喝避子汤,有时候一天要喝好几回,月事早就紊乱得一塌糊涂,故而三个月未曾来潮,她竟毫无所觉,等太医说出“滑脉”二字时惊得目瞪口呆。

前来探望的大内总管本还殷勤备至,闻听此言立马阴沉了面色,甩袖便走。欧阳老夫人哪敢拦阻御前的人,等大内总管的脚步声消失,反手就甩了孙女一个巴掌,口里直骂她下贱。两个嫡女都闹出这种丑闻,欧阳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三个月,与中了春药那天重合,但我还跟白涟交欢过,时间相差无几,算来算去竟不知这一胎是谁的种。若是白涟的倒也罢了,若是昆仑奴的,生下来就得现原形。这一胎不能留!这样想着,欧阳明月已决定要打掉这个孽种,却一口咬死孩子是白涟的。

得知与孙女有染的人是白涟,欧阳老夫人重重舒口气,未婚先孕虽然说出去有些难听,但总比无媒苟合要好,也就是了。她立即拿出银票求两名太医保守秘密,至于皇上那里,他是君王,应该没有工夫传一个闺阁女子的闲话。

这样想着,欧阳老夫人以重病为借口带领欧阳明月走时给坐在不远处的白夫人塞了一张纸条。白夫人看完纸条脸色惨白,忙把它揉成一闭扔进酒杯,将墨迹浸糊,如坐针毡地熬了片刻,终是告罪离席。白涟只有一个世子头衔,并无爵位和官职,所以没资格参加宫宴,如今正在街上赏灯。白夫人连夜将他找回来,一再询问他究竟有没有与欧阳明月发生关系。

她原以为自己的儿子洁身自好,断然做不出那等放浪形骸的举动,哪料儿子竟欣喜若狂地承认了,还说三天后就要迎娶欧阳明月过门。本就对欧阳明月不甚喜欢的白夫人这下气惨了,直把她恨入骨髓,心道日后定要好好整治这荡妇。

从内侍那里得知欧阳明月未婚先孕的消息,赵宗政脸色铁青了一瞬,咬紧牙根叹道:“欧阳家竟一连出了两个荡妇,果然是家学渊源。”

现在的他只是初见欧阳明月,并不像上辈子那般互相扶持,还有着共同的敌人,更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苦难和险死还生的磨砺,莫说感情深厚,就连丁点交情也谈不上,不过最肤浅的被外表吸引罢了。

况且欧阳明月这辈子没能得到玉璃的妖丹,身段虽然妖娆,却远达不到令人爱之若狂、欲罢不能的程度。故而赵宗政只把她看作猎艳对象,得知她天性放荡,很快就打消了纳她入宫的念头,专心看起歌舞。

周允晟消耗了一些法力,对阳气的渴望越发强烈。他感觉有一团烈火正在小腹里燃烧,直将他烧得热血沸腾,面红耳赤,后穴更是空虚无比。他端起酒杯连连豪饮,用迷离醉态来遮掩自己欲火焚身的表情。身旁这人不断散发着阳刚至极的气息,令他只想软倒在他怀中。

“赵玄,我不行了,我想要。”他本欲端端正正地放下酒杯,指尖却绵软无力,甚至还微微打着颤,把里面的琼液尽数泼洒在衣摆上。他无法,只得胡乱扔掉酒杯,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扑入爱人怀中,手臂悄悄箍紧他劲瘦有力的腰,软语哀求。

赵玄爱死了他柔若无骨、慵懒醉人的小模样,哪里能叫他立马得偿所愿,凑到他耳边低语:“再忍忍,下一场就是大庸国的飞天舞,待解决了刺客,我就喂饱你。”

“怎么还不动手,我快等不及了。”周允晟感觉自己像吃了十瓶春药,恨不能当场宽衣解带,把爱人办了。之前的月圆之夜,他从没忍耐过欲望,这才知道妖狐的本性竟然如此饥渴。

他一双茶金色眼眸此时熬得通红,还有大滴大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模样越发可怜。为了缓解身体的空虚,他趁爱人低头的瞬间将手指探入他口中抽插了几下,待上面沾满唾液便立即塞入口中吮吸。唾液中蕴含的几缕阳气缓解了身体的渴望,令他差点舒适得呻吟起来。

赵玄见他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般吮着自己指尖,禁不住莞尔。早知道饿惨的小狐狸如此可爱,他合该多逗弄他几回才是。

二人半躺半卧,墨发纠缠,额头抵着额头,远远看去像交颈的鸳鸯,姿态十分亲昵,却又辨不清在干些什么。众臣不敢多看,御座上的赵宗政倒是想探个究竟,视线却被摄政王大半身子挡住,只窥见少年印满纯白牡丹的一片衣角。他心道今日就是赵玄的死期,他与旁人关系如何再也碍不着自己,于是很快就挪开视线。

少顷,殿内响起激烈的鼓点,还伴随着玉珠走盘的琵琶声,却是大庸进献的飞天舞开始了。两名舞姬在二十名上身赤裸的精壮汉子的簇拥下走到空地,双臂之间挽着长约三丈的彩菱,交相挥舞,如云如雾,叫人看得心醉神迷。座下群臣已尽皆露出痴态,眼珠子跟随两名舞姬来回移动,无暇旁顾。

赵宗政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往摄政王那里一看,却又立马泄气。只见对方正一只手扶着醉眼迷蒙、身形摇晃的忠义侯,一只轻轻擦拭他嘴角,表情极其温柔,竟连个正眼也不给殿上千娇百媚的舞姬。还有今天一并要除掉的目标万俟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顾低头盯着桌上的一碟花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不被舞姬美色所惑,警觉心便不会降低,待会儿的刺杀若是失败了……不,怎么会失败呢?那可是父皇留给朕的最强暗卫“血刃”,建立至今从未失手,今天亦能拿下赵玄的头颅。这样想着,赵宗政总算安定下来。

两名舞姬不断在摄政王座前舞动,摆出各种妖娆魅惑的姿态,恨不能把身上仅剩的小肚兜也脱掉,好叫他分心看上几眼,然而却都得不到一星半点的关注。

二人乃血刃唯二的女性成员,因根骨奇佳,长相殊丽,这才被带回地宫训练。她们原想着,若摄政王被美色所迷,招她们近前玩赏,便趁机要他的命,然后其余八名同伴将殿内摄政王一系的重臣尽皆绞杀,任务也就完成了。

但现在,摄政王明显对她们不感兴趣,虽然姿态看上去散漫,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是警觉。他武功十分高强,若此时动手,成功率仅有五成,很可能会坏了皇上大事。二人思来想去,迟迟未有动作,直至舞曲几近终结才猛然抽出缠绕在腰间的软剑,娇声呼喝着杀过去,其余八人闻风而动,迅速围拢。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周允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冲杀过来竟不闪不避,直接跃过条案与二女交手。他把妖元尽数化为内力,隔空将一名女刺客的软剑吸入掌心,反手削去,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一颗头颅落地。

另一名女刺客显然未曾料到看似纤弱的少年竟有如此诡谲莫测的身手,顿时呆了一呆。战场上瞬息万变,刹那走神便足以致命,不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已似鬼魅般飘到她身后,当头一剑将她削成两半,鲜血如炸裂的岩浆在空中四散飞溅,场面震撼极了。

做戏做全套,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赵宗政命其中两名暗卫作势刺杀自己。但装得再像,刺杀终究是假的,难以令人产生命悬一线的紧张感,在躲避的过程中,他甚至能抽出空闲去査看摄政王的情形。

两名女刺客武艺最高,所以负责刺杀摄政王,其余人等刺杀围坐在他身旁的心腹。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料刚打一个照面,两女就成了剑下亡魂,动手的还是身形瘦弱的忠义侯。他只需一息就干掉先皇苦心栽培了几十年的暗卫,可见武功高绝到何种地步。

赵宗政心下骇然,连连朝堂下看去,只见忠义侯杀了两女还不罢休,如砍瓜切菜般把其余六名刺客尽皆绞杀,末了抖落剑尖的鲜血,朝御座上看来。赵宗政仓促间与他对视,仿佛在他璀灿的金色腌仁中看见无尽的嘲讽之意,顿时一口郁气冲上喉头,几欲呕血。

他硬生生将一腔老血咽下,连滚带爬地朝依然端坐在软椅上的摄政王跑去,口里大喊:“皇叔救朕!”

两名刺客心领神会,假装追击他,实则暗暗准备向摄政王动手。不等三人跑近,赵玄夹起放置在碗碟里的两枚花生,随意抬了抬手。“噗噗”两声闷响过后,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刺客,现在已变成了两具犹带余温的尸体,眉心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乃花生米穿透所致。

赵宗政听见尸体倒地的声音,连忙回头去看,顿时呆若木鸡。这就完了?前前后后不过半刻钟,这就完了?赵玄毫发未伤,万俟岩只断了一只衣袖,其余大臣除了脸色苍白再无异状。这就是父皇留给朕的血刃?号称手眼通天,所向披靡的最强暗卫?笑话!这他妈就是个笑话!他心里疯狂怒骂,恨意滔天,面上却不得不扯开一抹感激的微笑,颤巍巍地走上前向摄政王致谢。

周允晟用软剑支撑住自己虚软的腿脚,打断赵宗政长篇累牍花团锦簇的致谢词,软绵绵地喊道:“赵玄,我、我不行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行了?难道说受了重伤?被忠义侯救下后,群臣对他自是感激莫名,又觉得他不愧为少年英豪,连忙围上来殷勤探问,还有几个想伸手扶一把。

气定神闲的摄政王这才乱了方寸,立即从条案后跃出,将意图触碰小狐狸的几个老臣推开,将他打横抱起匆匆朝殿外走不忘交代万俟岩把所有舞者和大庸国的特使抓起来拷问。

本是一场盛宴,现在却变成了血宴,众位大臣受惊不小,等皇上走了也立马起身告辞。只苦了赫连墨渊一行,被禁卫军用剑戟顶着,速速押往天牢。

周允晟并未受伤,但身体的空虚比任何伤痛都难耐。他不断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也一并撕扯着爱人的衣服,在他怀中不停扭动,嘴里发出甜腻的呻吟。

“走快点,我想要阳气,很多阳气!”他用力枢挠爱人后背,咬着他耳朵连连催促。

赵玄被他撩拨的欲火焚身,不自觉加快脚步。二人匆匆走入金銮殿,所有宫人全被王宝遣走,唯余一室冷风。被风一吹,周允晟终与找回一点理智,扭腰从爱人怀里跳下,将他一把推到一根立柱前,伸出锋利的指甲将他腰间的玉带划断,然后埋头在他胯间吞吐起来。他饿极了,必须马上吸取阳气,否则一定会疯掉。

“嘶。。。”赵玄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后背抵着立柱,双手捧着小狐狸脸颊调笑:“好璃儿,真会吸,我爱死你了!”

周允晟无暇理会他,一只手扶着他遍布青筋的粗硬巨物,往嘴里深深浅浅地吮吸,一只手转着圈儿地把玩他两个沉甸甸的嚢袋,试图 ,让他赶紧射给自己。“呜呜”的吞吐声在殿内回荡,叫人听了脸红心跳。守在殿外的王宝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吸吮了两刻钟,爱人还是没有发泄的迹象,周允晟双眼已熬得通红,用锋利的小乳牙在他顶端磨了两下,恨不能一口咬掉,却又舍不得。

刺痒酥麻的感觉似过电般导入全身,令赵玄心头俱震。他垂眸,专注地盯着吞吐自己巨物的小狐狸,见他已是一脸焦急苦痛之色,更因为欲求不满而滚落大滴大滴的泪珠,这才摁住他后脑勺,将浓白精华射入他喉头深处。

周允晟愣了一愣,然后不顾呕吐的欲望大口吞咽起来。世间至阳真气注入身体,立刻缓解了那似乎随时都会将他炸成碎片的欲望。直把最后一滴精华都吞入腹中,他才舔着艳红的唇瓣,长舒口气。

“轮到我了,帮我好好吸。”他面上焦虑尽去,虽然双颊依然通红,眼眸却已显出几分清明,扶着柱子站立起来,一边迈着慵懒的步伐朝御座走,一边解开腰带,扯掉外袍。

当他终于坐上至高无上的皇座,柔若无骨地斜躺下时,身上只剩一件半披半挂的锦衣,雪白布料衬着淡粉色玉体,既淫靡又纯真的模样能令任何人为他疯狂。

“还不赶紧过来。”见爱人站在原地不动,表情有些呆愣,他勾勾食指催促,然后两只脚弯曲岔开,踩在御座边沿,令早已玉液汩汩,湿滑无比的蜜穴展露在空气中。

他似乎一刻也等不起,掰开臀肉,用自己的指尖往里探去,模仿着交媾的动作九浅一深地抠挖,引得蜜穴中的玉液如潮水般泛滥,很快就沾湿了他整个掌心,并顺着手腕滴落下来。

这并未让他好受多少,反而越发空虚难耐,两只脚略略施力,将臀部抬高,好叫指尖探入更深的地方,嘴里发出高高低低、宛转悠扬的呻吟。

见小狐狸一个人也能干得如此尽兴,赵玄这才从他勾魂摄魄的媚态中挣脱,大步走上前,将他一把掀翻在御座上,死死压着他修长双腿,令其折叠起来,又托着他挺翘臀部,埋首吮吸。入鼻一阵浓香,这是妖狐为了勾引凡人与自己交媾而分泌的体味,具有非常强烈的催情作用。赵玄本就赤红的双目这下变成了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浓黑,舌尖一寸一寸往里探入。

“不够,再深一点。”周允晟挺腰抬臀,呼吸急促。

赵玄依言而行,用力掰开他雪白晃眼的臀肉,往蜜穴更深处刺探,又一来一回地抽插,将汩汩玉液卷入口中吞咽,发出清脆的水声。

周允晟“嗯嗯啊啊”地尖叫起来,一面疯狂扭动腰肢,一面箍紧自己玉柱,以防它过早喷发。他乃纯阴之体,唯有后穴灌满元阳才能得到满足,前面喷发只会令他变得更加虚弱。这具身体生来就是被肏的,淫荡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又一声,蜜穴中春水泛滥,淫液横流,把铺着明黄锦锦缎的御座弄得一塌糊涂,身体更是遍布细小的汗珠,在窗外月华的照耀下泛出诱人的光泽。

赵玄下腹几欲爆炸,将舌尖从湿滑紧致的甬道中抽出,双手抚遍他全身,在他腿跟、小腹、脚踝等处印下一个个鲜艳的红痕。光是亲吻如何能够满足?方才吞下的阳气很快就融入妖丹,化为妖元,令周允晟再次饥渴难耐。他翻了身,双手支撑在椅背上,纤腰下压,臀部高抬,哑声道:“快进来。”

赵玄不用他催促,早已扶着自己坚硬的巨物顶了进去,里面早已绵软湿滑,润泽无比,不管如何大开大合都能承受。两人一个拼命前冲,一个尽力后撞,顿时像八卦盘上一阴一阳的两尾鱼儿,嵌合得密不透风,唯有私密处时而分开时而绞缠,迸溅出点点玉露。

狠狠入了百十下,周允晟犹觉得下腹空空,慢慢转过身来,两只脚搭在爱人臂弯上,两只手撑着椅背,令臀部悬空,越发往爱人的阳物上坠。

“好璃儿,我喜欢这个姿势,入得更深了。”赵玄哑声调笑,猛地朝花心一顶,令小狐狸发出高昂的尖啸,然后一条雪白的大尾巴忽然从他尾椎处冒出,在空中胡乱摇摆。

极致的欢乐令周允晟差点无法维持人形,但他却一点也不怕被人看去,一只手时轻时重地抚弄自己玉茎,待要喷射时就堵住顶端的孔洞,好延长高潮的时间,一只手探到尾根,打着圈圈揉捏。双重快感令他喘息连连,蜜穴中层层叠叠的媚肉越绞越紧,差点令赵玄一泄如注。

赵玄无法,只得箍住他双臂,令他无法动弹,然后躺下,令他坐在自己腰腹上,承受自己一下又一下大力的顶弄。

周允晟腹部被他粗壮的硬物顶出些许凸痕,致命的快感像密集的箭矢,一一穿透身躯,令人又痛又爽,几欲发狂。他仰着头,疯狂摇晃着尾巴,尖声喊道:“快点快点,我要到了!射给我,全都射给我。”

赵玄得意地低笑,忽然放开他双手,改去掐住他纤细的腰,将他雪白臀肉死死压在自己阳物上,战栗着激射而出。两人齐齐闷哼,双双软倒,四肢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你摸我一下,我亲你一口,姿态好不亲昵。只歇了一刻钟,又一波情潮滚滚而来,两人私处依然嵌在一起,就着之前的淫液继续顶撞抽插,肉体撞击声不绝于耳。

处理完刺杀事件,万俟岩匆匆赶来探望少年,看见站立在廊下的王宝,沉声问道:“你怎么不进去伺候?小侯爷伤势如何?”

“你自己听听。”王宝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一脸的生无可恋。

万俟岩侧耳一听,顿时脸颊绯红,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十分尴尬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离开,与王宝一起守在门边,且极力关注着独属于小侯爷的婉转呻吟,直到旭日初升才告辞离去。

临到卯时,殿内才传来摄政王的召唤,王宝连忙命人进去打扫金銮殿。一根立柱附近溅满白浊,此时已经干涸结块,御座上一片狼藉,得把椅垫全都换过才行。眼看只有两刻钟就要上朝,王宝额头的冷汗唰唰往下掉。

赵玄却一脸餍足,将昏昏欲睡、遍体红痕的小狐狸用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着走向殿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跟赵宗政说,本王即将大婚,请假两月。”

“大大大、大婚?”王宝惊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追问道,“王妃是谁?”

“除了璃儿还能是谁?”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得没影儿了,徒留王宝急得团团乱转。

摄政王要迎娶忠义侯为妃的消息在整个天元国掀起了轩然大波,瞬间就压下了之前轰动朝野的刺杀事件。大庸女皇为了救回赫连墨渊,甘愿以边境三城为代价了结此事,赫连墨渊在遭受一番虐打后被送回去,因办事不利声誉受损,后被毒杀而亡,也不知是哪个兄弟下的手。

赵玄要娶男妃,赵宗政怎会不乐意?假模假式地劝了几天便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妥协了,还为二人颁发赐婚圣旨。跟随在摄政王左右的拥趸本以为他早晚要废掉小皇帝自己登基,哪料他忽然娶了一名男妻,竟自绝门户,当下十分失望,苦谏无果后纷纷起了异心。

这样一来,朝堂顿时乱作一团,保皇党的老臣适时提出让小皇帝亲政,有人附和,有人反对,吵嚷不休。如是过了两个月,摄政王系的势力大为缩减,只留下少许死忠,其余全都投向了赵宗政。赵宗政欣喜若狂,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慢慢将矛头对准了摄政王,朝野内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赵玄却一点儿也不急躁,带着小狐狸四处游山玩水,只等蜜月期过了再处理政务,顺便看看向自己身边谁忠谁奸。

在一轮又一轮的权力清洗中,作为保皇党的中坚力量,白家得到了赵宗政的重用。白涟顺利出仕,位列三品,欧阳明月刚进门不久就得了个三品诰命,叫欧阳老夫人喜不自胜。欧阳家偏向摄政王一系,摄政王倒台后又立马投效皇上,中间不乏白家牵线搭桥。这门亲事结得极好,欧阳明月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每次回家都有一大群仆役鞍前马后,威风凛凛。

但欧阳明月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痛快。她目前最担心的还是肚子里的这块肉。这一胎怀得非常瓷实,无论怎样摔打灌药,硬是安安稳稳,不动如山,眼看就要临盆,她唯有在外面买一个婴儿备用。若这胎是白涟的,就把买来的婴儿退回去,若是昆仑奴的,就来一招偷天换日,之所以频频出门,不过为了打探谁怀的月份跟她差不多罢了。

如是寻摸了一两个月,终于找到一个女子愿意售卖肚中的孩儿。欧阳明月大松口气,将她养在别院好吃好喝地供着。

女子比她先生产,顺利诞下一个男婴,还来不及看婴儿一眼,就被欧阳明月派来的心腹丫鬟用枕头闷死了。耐心等了几天,欧阳明月也发动了,丫鬟这才提着一个篮子匆匆回府,但刚走到门口就愣住了,只因接生的两个稳婆全是陌生面孔,并非她们事先找好的人。丫鬟立刻上前盘问两个稳婆,还想赶她们离开。

欧阳明月就是再神通广大,临盆的时候也只有躺在床上尖叫的份儿。白涟担心她安危,见丫鬟阻着稳婆不让进门,立时便怒了,命人将她羁押起来,却不知谁掀翻了她手里的篮子,发现里面趟着一个陷入昏迷的男婴,从通红的面皮上判断,应是刚出生没几天。

白涟还未反应过来,白夫人却已经想了很多,顿时怒火狂炽,叫人把丫鬟绑起来关入柴房,等少奶奶生产后再审。欧阳明月听见外面响动,当真觉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恨不得把肚子里这胎挖出来,生生吃下去。两个稳婆却不给她机会,一碗药灌下,不出半个时辰就催生出一个皮肤黝黑,颧骨突出的男婴,看人种便知是昆仑奴。

白夫人惊叫一声晕死过去,白涟瞪着产床上虚弱不已的娇妻,久久说不出话。他太伤心了,以至于心如死灰,竟不肯多看欧阳明月一眼,更不愿听她解释。

曾经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恨就有多浓,他不是前世那个被摄政王抄家灭族又被欧阳明月暗中所救的罪奴,他不用依附若欧阳明月过活,所以无法忍受她的滥情。他将婴儿交给心腹,命其随意扔掉,然后以重病为由将欧阳明月送到乡下的田庄,此生再不愿见她。

为了弥补伤痛,白夫人迅速为他纳了几房贵妾,且她们的家世背景并不比欧阳明月差。若非为了遮掩家丑,她恨不能把欧阳明月和那孽种直接沉塘,以平心中郁怒。欧阳老夫人收到白夫人来信,当即厥过去,没几天就病死了,欧阳老爷子发下誓言,从此不再让欧阳明月踏入家门一步。

但无论怎样落魄,欧阳明月都不会认输。她去往田庄后并不吵闹哀泣,每天按时进食,按时吃药,用最快的速度调养好身体,并重拾武艺。她欣喜若狂地发现,随着摄政王的没落,负责监视她的暗卫们一一离开,至如今已有两月未曾出现。换一句话说,她自由了,虽然不知道这份自由的时限是多长,但她必须抓紧时间做一些部署。

她又像出嫁前那样,扮作男子去街上寻找商机。她需要银钱,需要人脉,需要把所有欺辱过践踏过自己的人全都碾成齑粉。白家、欧阳家、万俟岩、赵玄,乃至于范玉璃,全都在她的黑名单上。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某天,她为一名少年追回被盗的钱袋,却无意中发现少年竟是白龙鱼服的小皇帝赵宗政。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个为收不回军权而发愁,一个手里握有颠覆这个时代的军事技术,互相试探几回后便结成同盟,打算做出一番伟业。

欧阳明月把燧发枪、黑火药、手榴弹等热武器的制作方法告诉赵宗政,以获得大量的黄金和皇室的庇护。一夕之间,本已病入膏肓的白少夫人竟然痊愈了,还被皇帝认作义姐,被大张旗鼓地接回京城,另赐“镇国公主”的封号和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邸。

有了公主头衔,欧阳明月顿时成了全天元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白家和欧阳家的人见了她都要下跪行礼。她屡屡招白涟前去公主府侍寝,都被对方严词拒绝,愤怒之下将他的几个贵妾全都打杀,其中一个还怀了两月身孕。

她只懂得杀戮,不懂爱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白涟的心。白链非但没重回她身边,而且连对她的最后一点爱意也被她消磨得一干二净,没多久便送出一封和离书,然后辞去官职出门远游,也不知今生会不会回来。

喧嚣过后,欧阳明月偶尔也会看看空荡荡的身旁,这才发现身边的男人竟一个一个离她而去。李文瀚死了、方伟同死了、方寿死了、昆仑奴死了,唯独白涟没死,却对她恨之入骨,这比死了更令她难以忍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一次又一次扪心自问,总觉得自己不该过得如此孤寂坎坷。于是为了排遣寂寞,她与赵宗政勾搭上,每日都要入宫与之厮混,还曾多次被宫妃与皇后撞见。

久而久之,有关于二人有染的消息就在京城中流传开来。但小皇帝现在大权在握,谁都得罪不起,且欧阳明月现在已经和离,按理说是可以改嫁的,因此朝臣们弹劾了两天也就消停了。

赵宗政为了彻底控制欧阳明月,早有打算纳她入宫,于是命钦天监赶紧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已怀胎九月的皇后闻听消息连忙率领宫妃前去御书房抗议,却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差点气得流产。

欧阳明月还未进宫便已得了一个红颜祸水的头衔,她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发抬头挺胸、招摇过市,惹得许多人咬牙切齿暗恨不已。但再恨又如何,半月之后,她依然风风光光地成为了德妃,且椒房独宠,圣眷优渥。

这天,带着小狐狸外出游玩的摄政王终于回来了,刚放下行李,赵宗政就派人来请他入宫叙旧。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夫夫俩却丝毫不惧,随便抹了一把脸就上了马车。两人到达御花园,便见赵宗政与欧阳明月正坐在百花丛中赏景,周围环绕着许多美貌宫妃,还有一些颇为得脸的命妇,正嘻嘻哈哈地打趣,场面十分热闹。

赵玄和周允晟也不下跪行礼,只略一拱手就算打了招呼,把赵宗政气得肝疼。但军权还死死握在对方手里,他现在不能撕破脸皮,只得装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太监给两人看座。

“这是什么东西?”周允晟指着一名宫妃手中握着的黄金圆筒。同样的圆筒还有几个,分别在其他几位宫妃命妇手中,她们正举得高高的,遥看天边的景色,嘴里不时发出惊叹声。

不用旁人介绍,更不用拿来细看,周允晟便知道那是单筒望远镜,于他而言并非什么稀罕物。但应付小皇帝实在是无聊,他宁愿借它来玩一玩,也不愿与这些人虚以委蛇。

欧阳明月闻听此言表情微妙,但还是把自己的单筒望远镜递了过去,然后麻木地看着他把镜筒拆开,取出玻璃片,借着阳光的照射左右摆弄。几乎不用旁人教导,他就已经搞清楚望远镜的原理,且还发现这东西能把阳光汇聚成一线,用以生火,这是怎样可怕的智慧?

她越发忌惮忠义侯,恨不得把这个智多近妖的人除掉,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会面。她与赵宗政商量过后打算在忠义侯和赵玄的吃食里下一种慢性毒药,令他们日渐衰弱而死。

欧阳明月不得不承认,对这二人,她是心怀畏惧的,只能采取阴诡之法暗害,不敢与他们正面相抗。老实说,若非赵玄大婚后有隐退之心,赵宗政这辈子都别想翻出什么风浪。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若不赶紧趁赵玄被美色所惑雄心消弭的时刻将他二人除去,日后说不得会发生重大变故。她心中隐有不安,面上却扯开一抹灿笑,徐徐给忠义侯介绍单筒望远镜的原理。

“本侯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需你多言。”周允晟却不买账,颇为不耐地瞥她一眼,然后把拆得七零八落的望远镜重新组装好凑到爱人面前,笑道,“你看看,树上有两只松鼠在打架快掉下来了。”

赵玄哑然失笑,将他从椅子上抱到自己怀里,从背后拥着他凝目看去,削薄的嘴唇不时触碰他圆润的耳垂,似在亲吻又似在吸吮,举止十分亲昵。一众宫妃连忙用手帕遮面,看上去很是不屑,心中却艳羡不已。连赵宗政也忍不住觑了几眼。

“呀,真的掉下来了!”一看见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周允晟就想扑上去撕咬耍弄。他一面探看,一面用爪子抠挠桌面,发出“吱嘎吱”的刺耳声响,末了放下望远镜,用湿漉漉的桃花眼去祈求爱人:“我想去抓松鼠。”

“去吧,抓了松鼠就马上回来,别乱跑。”赵玄亲了亲他腮侧,然后恋恋不舍地放手,等他跑出老远,视线还黏在他身上移不开。

恰在这时,一名宫妃摔碎了一个单筒望远镜,玻璃撞击地面的脆响打破了温馨融洽的氛围。本就心情郁郁的赵宗政当场发作起来,命人将她拉下去杖毙,其余宫妃和命妇全都跪下求情,唯独欧阳明月老神在在地饮茶,嘴角还挂着残酷的冷笑。

“不过一个黄金筒,两块玻璃罢了,碎了还可以重造,何必非要她用命来赔。”赵玄徐徐开口。

赵宗政却一点颜面也不给,滔滔不绝地述说望远镜在战场上的妙用,把那宫妃的举动上升到祸国的程度,言辞间隐有针对之意。他这是杀鸡儆猴,惩前毕后,好叫赵玄明白,他已经不是摄政王了,宫内宫外并无他发话的余地。

赵玄轻轻揉捏眉头,叹道:“看来侄儿果真对本王成见颇深,这次入宫除了给本王一个下马威,还想干什么?若是刺杀,你手里已经没有暗卫,怕是会下毒?”

赵宗政和欧阳明月齐齐一愣。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赵玄继续道:“本王大婚时曾经想过,若你对本王心怀仁慈,愿意让本王带璃儿归隐山林,逍遥一世,那么这天元国的江山还给你也便罢了。但无奈,你一心一意想让我们死,逼得本王不得不出手反击。你这些天也闹够了,该消停了。”

“笑话,你说消停就消停?你当你现在还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不成?”不等吓傻的赵宗政说话,欧阳明月已讽笑开来,“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与皇上,原本就只能活一个。今儿你们既然入了宫,便别想活着离开。”

暗的不行,欧阳明月只能来明的,冲站立在不远处的重重侍卫招手。不等侍卫近前,王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躬身启禀:“王爷,皇后娘娘方才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你说什么?皇后生产朕怎么不知道?”赵宗政大惊失色,刚起来却又捂着胸口慢慢倒下,不多时就口吐白沫,脸色发青,浑身抽搐不已。

宫妃命妇顿时乱作一团,欧阳明月连忙蹲下身査看情况,口里连连传唤侍卫和太医。侍卫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仿佛一群聋子瞎子,唯有宫妃命妇试图逃出御花园时才会走过去,用剑戟将她们赶回来。

欧阳明月将食指放在赵宗政鼻端,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面上忍不住露出绝望的神色。

赵玄施施然站起身,言道:“这个不老实,本王便换一个,又有何难?你真当皇后怀的是你第一个嫡子?错了,那是你的催命符。还有你,也是个不安分的,若能老实待在乡下做弃妇,本王还会与你一介妇人计较不成? 一个两个原本可以安生活着,偏要上赶着找死……”话落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走去,伸展手臂温柔浅笑,“快些下来,陪我去坤宁宫看看小皇帝。”

周允晟早料到他会换一个傀儡,从树上直接跳到他怀里,双腿紧紧缠着他腰间,朗笑道:“都说铁打的摄政王,流水的皇帝,这话果然贴切。”

赵玄也跟着朗声大笑,含了含他甜蜜的小嘴,慢慢朝坤宁宫走去,宠溺的呢喃渐渐消失在花香弥漫的空气中:“若非为了护你一世周全,这摄政王当还是不当,于我而言有何关系……”

欧阳明月发现赵宗政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立时瘫软如泥。她知道自己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也错失了。摄政王确认皇后怀的是男胎才决定大婚,然后丢开政务出去游玩。他或许有归隐的想法,但也早就安排了退路。若赵宗政识时务,他不会妄动,若赵宗政打算赶尽杀绝,他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十多年的摄政王,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倘若被送到乡下后安分守己,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绝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接到殉葬圣旨后,欧阳明月悔不当初,从未哭泣过的她终于知道,原来眼泪是咸的、苦的、涩的、滋味难以言表。若有来生,她一定不会汲汲营营,追名逐利。她想换种活法,平淡温馨,只守着一个人,一个家,一个孩子。但已浪费了两次机会的她,果真还有来生吗?怕是唯有地狱在前方等着...

赵玄原本就余威犹在,赵宗政一死,朝臣纷纷推举他再当摄政王。放眼朝堂内外,还能有谁比他更具资格?这一回,连保皇党的人都沉默了,不敢发表任何意见,那些曾经背叛过摄政王、改为投效赵宗政的大臣一个两个像淋了雨的鹌鹑,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胳肢窝里去。

虽然政务非常繁忙,但每隔几月,赵玄总是不忘带小狐狸去外面游玩。他们把小皇帝教导得很好,等他十五岁大婚就去了江南,此后再无消息。

二人死在杨花飞舞的三月,躺在早已备好的双人棺椁内,手挽着手,额头抵着额头,身体紧紧嵌合着,像是一个人。赵玄花费最后一丝力气,含住小狐狸玉白的耳垂,将一串一串代码迅速灌输给008。

“带我回去,回你的世界。”这是他最后的遗言,眼里的深浓爱意令周允晟热泪盈眶。

医护人员发现躺在修复舱内的少年正在默默流泪,而且心率越来越快,还以为他支撑不住了,连忙摁下求助键。等医生们匆匆跑来时,却见少年猛然睁开双眼,脸上浮现迷茫的神色。

他半坐起身,把挡住自己视线的医生推开,发现奥尔•亚赛安安静静地躺在隔壁病床上,脑电波的跃动非常平缓,这才吐出一口气。

“给我准备一间设备最先进的工作室,我需要MYS097型号的电脑四台,NOMA处理器四台,卫星信号接收器两个……”他一面跨出修复舱,一面口齿清晰的交代。两名护士拿了浴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蓝色修复液,还有一名护士把他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兴奋的问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找到破解女皇终端的办法了?”

“对,快去吧。”周允晟跟医生要了一件白大褂随便套上,走到病床边仔细查看奥尔的情况。

“他最近还好吗?”他用最轻柔的动作把男人脸侧的乱发理顺,见他下颚长了许多粗硬的胡渣,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然后勾唇笑了。他一定会让爱人在这具皮囊里复活。

“奥尔将军最近的情况很稳定,但是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之前看见他脑域忽然开始活动,我们还以为他能恢复正常呢。最近医院里天天都有人因为脑死亡而撤掉呼吸机,我们看了非常难受,但愿奥尔将军不是下一个。”护士比划了一个“上帝保佑”的手势。一旦奥尔将军的脑电图停止波动,为了节约能源和成本,从而拯救更多需要拯救的人,院方将不得不为他进行安乐死。

“不,他不会的。”周允晟极为自傲的笑了笑。

帝国元帅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指着身后扛着许多仪器的大兵们说道,“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是不是想通过它们连接星网?这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现在的人类只能龟缩在几百年前的祖先们建造的防空洞里,因为这些防空洞不但四通八达,且没有覆盖任何网络信号,是女皇的盲区,然而一旦使用卫星信号接收器,女皇就能顺着线索找过来。

她现在已经疯了,不断派遣机器人大军围剿人类,甚至还启用了几个兵工厂,源源不断的制造智能机器人。再让她折腾下去,人类早晚要灭绝。

“我有办法屏蔽她的信号。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应该相信我。”周允晟摸了摸奥尔•亚赛消瘦的脸颊,慎重交代道,“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奥尔将军,在我从工作室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碰他,包括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吗?”

“你跟奥尔是什么关系?”老元帅不答反问。

“我是他的脑残粉。”周允晟勾唇灿笑。

老元帅露出怀疑的神色,却还是点头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照顾好他,保证在你出来之前不让任何人碰他一根头发。”

周允晟做了个OK的手势,带着大兵们去组装仪器。他在工作室里闷头干了两个月,将爱人的源代码从数据转换成纯粹的能量体。在这个过程中,他偶然发现只要将爱人的源代码反过来排序,竟然也能得到一个能量体,眼见这团红色的能量体快要凝实,他立即用离子脉冲器将之打散,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毫无疑问,与爱人的源代码成对出现的代码,非女皇莫属。他刚才差点制造了一个女皇分身出来,太尼玛刺激了!救世不成差点灭世的周允晟这次慎重了很多,将女皇的源代码解析出来,经过两个月的反复拆分与组合,终于研发出一个专门针对女皇的病毒。只要把含有病毒的芯片植入女皇的终端系统内,她就会立刻崩溃。如此,爱人就不用与她同归于尽了。

当初的星网之父威尔逊博士既然预见了机器智能的暴动,自然会采取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为了避免再产生另一个有思想的机器智能,他编写的自毁程序在遇上女皇后也无法独活。换一句说,他需要的是两败俱亡,而不是二者存一。作为顶尖黑客,周允晟一早就洞察了博士的想法,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把爱人拉回现实世界,因为他待在虚拟世界中唯有一死。

四个月,对寿命大大延长的人类来说并不算长,但在世界濒临毁灭的前提下却比四十年还要难熬。老元帅每天都要在周允晟的工作室前转悠一圈,脸上的表情从希冀慢慢变成绝望。但他并未忘却少年的交代,期间严禁任何人探视奥尔,还多次把奥尔的弟弟杰拉姆挡在门外,只准许他隔着窗户看一眼。

这天,老元帅照例来到工作室察看情况,习惯性的在门口转了两圈,吸了一支烟,正准备离开,却听咔擦一声响,门开了,蓬头垢面的少年晃晃悠悠的走出来。

“事成了,但现在先别问我问题,我要去看看奥尔,然后吃一顿饭,注意,是饭,有肉有菜那种,不是该死的营养液,然后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再跟你坐下来细谈。”周允晟斜倚在门框上,气若游丝。他好像染上了白默翰的坏习惯,一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常常两三天过去才打开一支营养液往嘴里灌。现在的他瘦得只剩下一堆排骨,自己摸一摸都觉得瘆人。

小伙子进去的时候多光鲜亮丽一个人,那皮肤白的,嘴唇红的,眼睛亮的,怎么看怎么漂亮。现在这骨瘦如柴,皮肤蜡黄,眼眸暗淡的样儿,老元帅都不敢认。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搀扶,又让自己的护卫赶紧去请医生。

“真的有办法消灭女皇吗?”老元帅低沉的嗓音里饱含激动。

“有办法,但是需要军队的配合。我想跟奥尔独处一会儿,你先出去。”周允晟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病房,反锁房门,用干扰仪屏蔽了角落的监控器,这才把一块芯片贴在奥尔眉心。宝蓝色的芯片一闪一闪,似乎正在传送能量,十分钟后竟慢慢开始褪色,二十分钟后彻底变成一堆透明的粉末,里面的能量一丝不落的进入了奥尔的大脑。

周允晟将粘在他眉心的粉末拂开,屏住呼吸盯着脑域活动测试仪。奥尔大脑内的灰色区域慢慢变成橘红色,那是脑细胞重新复苏的信号,他活过来了,他甚至动了动手指。

周允晟连忙打开房门大声喊道,“医生,医生在哪儿?快来看看奥尔将军,他好像有反应了!”

一群医生护士呼啦啦的跑进病房,一部分是为了查看奥尔的情况,一部分是为了照顾年仅十六岁的小救世主。有人为他测量血压心率,有人为他擦洗身体,还有人端来热粥和补汤。

老元帅指着奥尔已经变成正常状态的脑域图,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总觉得奥尔的忽然康复与少年存在莫大的关系。

“我就是吻了他一下。你听说过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童话故事吗?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就醒了。我运气真好!”周允晟胡扯了一通,等护士帮自己检查完身体,连忙端起碗狼吞虎咽。营养液的味道实在是太难喝了,简直在谋杀他的味蕾。

喝完粥,把自己收拾干净,周允晟在护士的三催四请之下泡进修复舱恢复体力。他把内壁调节成全透明状态,这样就能从里面随时关注奥尔的情况,只要他睁开眼睛,他就能第一个知道。

大概因为太久没休息的缘故,他只凝视了奥尔几分钟就陷入沉睡,歪着脑袋面向病床,眉宇间透出依恋和牵挂的神色。

奥尔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没能想起自己是谁,足用了半小时才把脑海中的记忆翻阅完毕。最后的画面是他钻入感应舱,登陆星网,然后就不省人事。

作为一个军人,他的警惕性很高,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既不大声求救,也不轻举妄动,当然,他现在想动也动不了,因为浑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他勉强转动脖颈查看四周的情况,然后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这里的环境太破败,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看见了天使。他的病床旁边摆放着一个全透明的修复舱,一位少年漂浮在满是气泡的淡蓝色修复液中,纯黑发丝正一上一下轻轻浮动。他的身体很消瘦,仿佛一折就断,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幽蓝色泽的掩映下越发白的近似于透明,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带着些稚气,却依然好看的过分。

奥尔看呆了,恍恍惚惚的想道:上帝在制造少年的时候一定花费了极大的耐心,这才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水晶。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我关在一个房间里?

因为地下室的环境太简陋,奥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并非被恐怖分子绑架,而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卷十八 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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