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过医生,得知严以心的眼睛目前不能受强光刺激,秦衍特意挑选了傍晚时分带阮软到医院探望。
此时的天色已渐趋昏暗,柔和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为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强光对严以心眼睛的伤害。
当阮软走进病房的那一刻,严以心眼中瞬间盈满了激动的泪水,那是一双失明了一年多的眼睛,在历经几百个黑暗的日夜后,终于再次清晰地看到了她乖巧可爱的孙女。
祖孙两人,四目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凝固。
阮软紧紧抱住严以心,泣不成声:“姥姥,太好了,您终于能看到了,您之前不是说想去海边看看嘛,等您眼睛完全恢复好,我一定带您去。”
严以心笑着拍拍阮软的脑袋:“好好好,姥姥眼睛现在看见了,可是值得高兴的事,傻丫头,别哭。”
阮软点点头:“嗯,我不哭。”
严以心拿纸巾给阮软擦擦眼睛,不由得感慨道:“我听给我治疗眼疾的主治医师说啊,我的眼睛再耽误下去就不用治疗了,阮俊山还算是个人,幸亏请得是世界顶尖的专家团队,想请他们可不容易,要花很多钱,而且医院还给我准备了利于心脏病术后身体恢复的营养餐呢,你好好学习工作,不用担心姥姥。”
阮软噎了噎,没有接话。
她看着严以心的脸庞,发现这段时间严以心确实得到了悉心的照料,整个人的状态与在疗养院时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她的眼睛术后恢复的很好,往昔黯淡无光的眼神如今已渐渐有了神采,脸色也不再如从前那般苍白,脸颊显得饱满了些,开始透出健康的红润。
这一刻,阮软心中对秦衍的感激之情达到了鼎盛。
她来帝都走一遭,血浓于水的亲人骗她、利用她、把她推进火坑后,却并没有兑现承诺给姥姥医治,反而利用姥姥牵制她,最终却是被她欺骗过的秦衍让姥姥重见光明,无论在过往的相处中,秦衍曾有过怎样的态度与行为,那些曾经的纠结与困扰在这一刻都被她抛诸脑后,满心只剩下对秦衍真挚而纯粹的感激。
多日不见,祖孙俩手拉着手,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
中途,严以心发现阮软对工作上避之不谈,询问起她的情况:“幺儿,阮俊山是不是对你管的很严。”
她太了解阮软了,若不是受到了极为严格的管控,阮软必定会在她做手术的那天守在医院陪她。
阮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瞬间泛红,她用力地抱紧严以心,将嘴唇凑近她的耳边,声音略带哽咽地低声说道:“姥姥,我们小声说话。父亲确实不喜欢我,姚阿姨怕我觊觎公司,所以对我看管得极为严密。”
严以心轻轻拍着阮软的后背,同样压低声音安慰道:“幺儿,别怕,姥姥已经好了,而且,给姥姥治病本就是他阮俊山该尽的义务。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咱们就回老家。你放心,咱们不欠阮俊山任何东西,这件事由姥姥来处理。”
阮软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道:“嘘,姥姥,走可以,但是我不想让父亲和姚阿姨知道。姥姥,阮灵玥善妒多疑,我怕就算我们离开了,她以后还会找我麻烦。”
严以心想了想:“你说过,护工是姚贞贞派的人,离开时是不是要瞒着她。”
阮软:“对,姥姥你这几天想办法多拿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会帮我,过几天我悄悄带你离开好不好?”
严以心毫不犹豫地答应:“好,我就知道姚贞贞和她生的丫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姥姥听你的。”
与姥姥商定好逃跑计划后,阮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一个小时的见面时间转瞬即逝。
阮软走出住院楼,便看到一道熟悉的清隽修长的身影。
只见秦衍卓然而立在台阶下面,宛如一棵苍松,身姿挺拔,气质超凡,此刻他一只手随意地揣进裤兜里,另一只手优雅地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雾在他身边缭绕升腾,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头顶的暖黄路灯如同一束聚光灯,斜斜地映照在他身上,使得他如雕刻般深邃而精致的五官在光影的交织下更显立体。
他半张脸被暖黄的灯光温柔笼罩,柔和的光线赋予了他一种文质彬彬的儒雅气质,让他仿佛是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而他的另一半脸则隐匿在阴影的晦涩之中,依旧散发着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冷漠,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坚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阮软以前从未想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近乎割裂的气质竟能如此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脸上,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迷人的魅力。
就像此刻,当秦衍的目光投向她时,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冷冽与炽热并存,表面上波涛汹涌,透着冷冽的寒意,可在深处,似有熔浆涌动,随时都会把她融化成一滩泥。
阮软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走吧。”
秦衍的声音极淡的开口,不待阮软有所回应,他便已经转身,向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却又在车前停下脚步,为阮软打开车门,静静地等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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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内的气氛略显安静。
阮软微微侧头,望向身旁的秦衍,率先打破了沉默:“三爷,谢谢您,姥姥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她说……最近心脏也不疼了,来这里之后,吃了医院新配的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她最近食欲也好了很多呢。”
平日里胆小怯懦、话语不多的她,今日竟难得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是心中的感激之情犹如洪水般冲破了她一贯的矜持与内敛。
秦衍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手机,深邃的目光专注于屏幕之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阮软,眼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今晚在外面吃。”
阮软微微一愣:“我不忌口,三爷选就好。”
秦衍微微点头,指骨在手机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随后对开车的林子说道:“去盛唐大楼。”
坐在一旁的陈七闻言,立刻心领神会,拿出手机打电话安排包间。
抵达饭店后,秦衍直接让林子和陈七跟着一起吃饭,他在这种事情上很少起什么霸道总裁范儿,大多数时候,都会拿身边的人当兄弟。
人多一些,对阮软来说,吃饭反而会更加自在,不必承受与秦衍单独相处而带来的压力。
吃饭的过程中,陈七对阮软介绍说这是秦家的饭店,还会给她介绍哪些是特色菜,是甜咸口还是麻辣口,氛围相对轻松。
秦衍没说话,但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阮软的脸上,只见她吃饭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蠕动,模样特别可爱,以至于他不禁被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阮软察觉到秦衍的目光,心中猛地一惊,原本顺畅的吞咽动作瞬间被打乱,一不小心被食物呛到了,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不断气的剧烈咳嗽声在安静的包间内显得格外突兀,阮软的脸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泪花,显得有些狼狈。
秦衍见状,迅速将她的水杯端起来,递到她的面前。
等阮软接过水杯,喝水压下不适后,他才微微扬眉,戏谑地说了一句:“怎么,小猫的脸看不得?”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仿佛是在故意逗弄她。
陈七和林子闻言,对视一眼后,眼观鼻,鼻观嘴,低下头疯狂扫食。
在他们的印象中,老大向来是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禁欲系,不可能会有这么体贴温柔和邪魅狂狷一面。
但今天,他们都见识到了。
“不、不是……”
阮软急于解释,可话还未说完,秦衍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而和陈七聊起了别的事情。
他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刚那不经意的温柔,是错觉。
吃完晚饭回秦宅的时候,陈七突然就变得十分有眼色起来。
一上车,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大,要不要把隔板升起来?”
秦衍靠在座椅上,声音慵懒低沉:“不用。”
陈七点头,讨好地说道:“老大,您放心,不升隔板我们也不会偷听偷看的。”
秦衍被他的话气笑了,抬脚踹了一下副驾驶座:“这么有眼力见,你干脆滚下去走路得了!”
陈七嘿嘿傻笑两声,厚着脸皮说道:“作为一个招人嫌的电灯泡,在照亮几条街和照亮一双人中,我还是选择后者吧。”
林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阮软却因为陈七的打趣,头垂得越来越低,她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
秦衍看到阮软小鹌鹑似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淡笑,突然发现,最近只要是阮软在的时候,他的心情总会莫名变好。
那感觉……
就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下来,能驱散压在他头顶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