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饭店停车场,一个戴墨镜的秃头男人跟同样戴着墨镜的女人匆匆走向最里面的车位,女人还戴着口罩,把整张脸都盖住了,像是在避讳什么,低着头走得飞快。
来到一辆奥迪车前,男人打开车门,示意女人上车,女人没有上,而是转过身,取下口罩,揽住他的脖颈吻他。
男人响应了,就在他们吻得忘我的时候,对面突然闪过光亮,还伴随着按快门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就见有人居然躲在角落里,举着照相机对准他们。
在他们俩转头的这一瞬问,那个人又是咔嚓咔嚓连拍几张,他一身黑衣,又站在黑暗里,要不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拍照,根本不会被发现。
男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
黑衣人根本不怕,掉头跑走的时候还冲他吹了声口哨,男人气坏了,对紧跟而来的两个保镳说:「快点,把相机抢过来!」
停车场另一边是墙壁,黑衣男人只能往前跑,这样就刚好跟保镳撞个正着,两个保镳都人高马大,看他长得削瘦,根本没放在眼里,一边一个拦住他。
谁知黑衣男人临时剎住脚步,飞身一跃,竟然跳到了旁边的轿车上,然后猫着腰沿着车顶向前跑。两个保镳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用这种方式跑路的狗仔队他们还是头一次见,愣了一下急忙转身去追,不过他们可不敢跳上人家的车,所以只能沿着车道追着狗仔一直跑。
两边的速度都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出口拐弯处,狗仔从最后一辆车上跳下来,一个转身,准备往地下二层跑,突然眼前人影晃动,另一个保镳早在那边埋伏好了堵截他。
狗仔只好来了个急剎车,转头一看,追他的两个保镳也赶了过来,三人会合把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个还直接掏出了甩棍,一副「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架势。
狗仔来回看看他们,笑嘻嘻地说:「大家都为了混口饭吃,不需要这么拚命吧?」
没人理他,最高的那个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把照相机交出来。
狗仔急忙伸手护住。
「这是我吃饭的家当,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头上戴了个棒球帽,让他显得岁数很小,他个头不矮,但是在三名粗壮大汉的衬托下就显得秀气多了,看看对方手里的甩棍,他说:「甩棍不是这么玩的,大家都是文明人,有话慢慢说怎么样?」
下一秒保镳就将甩棍甩出来了,狗仔一看不妙,将单眼照相机塞进了背包,顺手一转棒球帽,把帽檐转去脑后,满是自信地说:「打架我也不怕的,又不是没打过架。」
「哧!」
对面有人笑出了声,接着甩棍向他挥过来,狗仔闪身躲开,正要反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马上伸手求暂停。
「我哥来电话,我先接电话,稍后再打成不?」
人家三个保镳可没空理会他要不要接电话,只想着赶紧帮老板把照相机抢过来,把他围在当中,两名负责攻击,另个趁机抢包。
但那个人的手还没靠近背包,脑袋就被踢了一脚――狗仔往后旋半圈,竟然用后脚跟踢中他的头侧,这动作太快了,保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趴在了地上,脑袋被踢得晕晕乎乎的,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其他两个保镳呆住了,狗仔趁机滑手机,问:「哥,什么事?」
『没事,就问问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回啊,我马上就把工作做完了,你等我。」
说着话,那两名保镳已经回过了神,又一起冲上来,狗仔冲他们直打手势求暂停,换来的是甩棍的攻击,他只好一边讲电话一边躲避。
对面听到了响声,叫:『吴钩?』
「我在听呢,你说。」
『你现在是不是在忙?那我不打扰你了。』
「还好,就是遇到两只耗子,」吴钩的眼睛在两个保镳之间转了转,笑嘻嘻地说:「还是挺大挺肥的两只。」
那两人听得气炸了肺,下手更狠,偏偏吴钩太机灵,轻松就躲开了,他哥还不知道他面临的凶险,说:『小心别让牠们咬到。』
「知道,知道。」
『还有啊,家里盐快吃完了,你回来时顺便买一包,小包的就好,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好的,好的。」
『记得是加碘盐哦。』
「记得,记得。」
就在他们兄弟俩聊日常的时候,保镳的甩棍又逼近了,吴钩没时问放回手机,索性直接把手机抛向空中,他闪身避开甩棍,同时一拳头顶在保镳的肋下,对方连发出痛呼的力气都没有,就弯腰缩到了地上。
吴钩顺手躲下他的甩棍,另一名保镳的拳头也挥到了他面前,但他的动作更快,将甩棍敲在对方的左颈。
保镳的颈部动脉被敲中,那人瞬问失去了战斗力,翻着白眼倒下了。
手机刚好在这时落下来,吴钩抄手接住,他哥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回家路上记得买盐,要小包的,要加碘的。」
『嗯,那就这样了,回头见。』
「等等!」
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保镳,吴钩想到一件事,急忙叫住他哥。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解剖尸体?」
『是啊,最近没什么案子,怎么了?』
「那一定手痒了吧,我这里有三具尸体,你要不要解剖下看看?」
三个保镳虽然被打得晕晕乎乎,但这句话还是听得挺清楚的,就见这个精瘦的小个子讲着电话走到他们面前,说到解剖尸体时,他开心得眼睛都瞇起来了――这人绝对不正常的,不管是武力值还是精神状态。
想到一不小心竟然遇到了变态,保镳们吓得拚命往后躲,可惜全身没力气,想爬也爬不了多远。
吴钩走到用甩棍的那个保镳面前蹲下,膝盖刚好卡在他的胸口上,制止他的乱动,强调说:「而且是很新鲜的尸体。」
『不要玩了,赶紧做完事回家。』
「你要吧,哥,我一直想不出今年的圣诞节送你什么礼物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尸体最适合你。」
『吴钩。』
「好吧,我知道了。」
保镳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顾得用力摇头,彷佛这样做就可以让吴钩改变主意似的,没多久,他看到吴钩的表情有点失望,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暗下来了,嘟嚷道:「好吧,再见。」
保镳吓得一头冷汗,刚要松了口气,甩棍挥到了他眼前,还好吴钩不是要打他,而是用甩棍敲敲地面。
「我刚才都说了,甩棍不是这么玩的。」
「是是是。」
「你要是看到别人是怎么用甩棍的,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玩意儿了。」
保镳继续用力点头,想说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碰这东西了。
「得,圣诞礼物就这么飞了,本来还想把你们带回去当礼物的,可是我哥没兴趣,我这人又讨厌处理尸体,你们也知道,杀人容易,可是处理尸体太麻烦了,所以虽然我现在很手痒,但还是要放了你们,怎么样?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
「开心怎么不笑?」
「……」
「来,笑一个,学我这样。」
吴钩站起来,从背包取出照相机对准他们。
现场除了吴钩自己,没人笑得出来,但没人敢不笑,为了保命,三个倒霉的保镳只好对着镜头咧嘴做出笑脸。
吴钩拍下了这历史上最尴尬的一幕,心满意足地把照相机放回背包,临走时又好心地告诉他们。
「放心吧,你们的照片不会见报的,因为你们卖不上价,当然如果有人要买,而且价格公道的话,我也会卖的,只是这个可能性不太大,这真是个残酷的世界。」
他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停车场里只剩下平摊在地上的三个人,其中一个挪动着爬起来,问同伴。
「他到底是不是狗仔?」
「不知道,不过……他精神绝对不正常。」
吴钩走进饭店附近的收费停车场,他的lapin粉红小车停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是他哥越光给他买的。
去年圣诞节,越光问他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他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除了跑娱乐情报需要一辆交通工具外。
于是越光就带着他去车行选车,进去后他一眼就相中了这款,没办法,粉红兔子车实在太可爱了,让人很难拒绝。
于是越光就在售车小姐奇怪的注视下付了钱,然后兔子车就归吴钩所有了。
吴钩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他在意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他哥,所以忍不住上前解释说――小姐妳不要误会,我以前的喜好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大脑受过伤,楔前叶跟边缘叶出现了功能障碍,所以导致我的喜好也变了,就比如我以前喜欢杀人,现在我喜欢当狗仔;我以前喜欢冷色调,现在喜欢可爱的色调,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医生给我开了药,我有认真吃药的blahblah……
接下来他就在售车小姐更诡异的眼神注视中被越光拉出了车行。
出来后,越光教训他说;「你这样乱说话会吓到人的。」
「我不喜欢她那样看你。」
「我们又不用她喜欢,别不开心了,买了车,我们去吃圣诞大餐。」
被哥哥安慰,吴钩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原本想要杀人的冲动也消失无踪了。
人的大脑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依照他以往的性子,那女人惹了他,大概早就被他干掉了,可是自从他头部受伤,失去了一些记忆后,性格也变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了。
当然,他会改变还有一大部分是受越光的影响。
越光不是他亲哥,最多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关琥的上司、重案组组长萧白夜才是他亲哥,但奇怪的是他跟萧白夜却不如跟越光亲密,也许是出于雏鸟情结,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越光,从那以后,他就把越光当成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不允许其他人觊觎。
吴钩把车开到某栋商业大厦的停车场,跳下车,一溜小跑冲进去。
跟他合作的娱乐杂志社在三楼,规模不小,主要报导名人跟明星的绯闻动态,编辑大叔看了他拍的照片,很满意,吴钩故意比约定的价格多要了一万,他也没还价,直接现金支付。
吴钩摸摸那迭不薄的纸币,有点遗憾,他想对编辑大叔说――你怎么不克扣一下啊,还个价也好嘛,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干掉你,然后我哥哥的圣诞节礼物就有着落了。
编辑大叔误会了他的心思,见他站在那儿不走,一脸的纠结,便说:「一直标榜清正廉洁家庭和睦的议员跟别的女人玩地下情,这一期爆出去,我们肯定赚翻了,干得不错,吴钩,后续报导还要靠你了,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搞到新爆料,我继续涨你的工资。」
「喔,好吧。」
吴钩挠挠头,打消了杀人的念头――他是精神病患,可不是弱智,找圣诞礼物也不能自毁饭碗对吧。
「还有什么事吗?」
「呃,附近有小卖部吗?我想买盐,小包的加碘盐的那种。」
「前面那条街就有好几家小卖部,你去看看。」
吴钩从杂志社出来,开着车沿着街道往前跑了一会儿,就看到道边的小店,他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去店里买盐。
谁知就买盐这么一会儿工夫,天就突然变了脸,倾盆大雨落下来,吴钩抱着盐跑回车位,正要上车,忽然看到车下有个东西。
东西好像还是活的,在来回摆动,吴钩蹲下身,伸手把牠一把拽出来。那是只灰猫,看体型还是只幼猫,全身被淋湿了,在雨中瑟瑟发抖,后面一条腿呈奇怪的形状歪着,吴钩碰了碰牠的腿,牠喵了一声,原来牠的腿断了,大概是为了躲雨,才会趴到他的车下。
「躲雨干嘛啊,你又活不了多久。」
这种受了伤又没有生存经验的幼猫很难活下来,吴钩随手把牠丢开,开门准备上车,小猫又在他身后喵喵叫了两声,叫声虚弱,却提醒了吴钩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转过身看向小猫,他想到了――送一只猫的尸体给哥哥当圣诞礼物!
哥哥平时没有解剖动物的机会,收到这份礼物,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为了讨越光欢心,吴钩在路上还特意精心包装了一下小猫,等他赶回家,晚饭已经做好了,菜香从厨房那边传来,他顺着香气一路跑过去。「哥,我回来了!」
越光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听到叫声转过头,看到吴钩的样子,他吓了一跳。
吴钩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外衣搭在手上,衣服下面鼓鼓的,他急忙取来毛巾递过去。
「怎么淋成这样?」
吴钩没接毛巾,主动把脸凑过去,越光只好帮他擦脸,吴钩享受着服侍,说:「没带伞,谁知道大冬天的居然下大雨,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看,喜不喜欢?」
他把罩在手上的外衣拿开,露出里面的小猫。
因为冷,小猫把自己拚命蜷到一起,牠全身又是泥土又是雨水,看起来脏兮兮的,可笑的是脖子上还系了一个鞋带做的蝴蝶结,看到越光,抬头冲他喵喵叫了两声,叫声很虚弱,严重营养不良。
越光惊讶地看吴钩,又看看他脚上只被抽走了鞋带的运动鞋。
吴钩耸耸肩。
「我尽力了,大雨天的找精品店不好找,我只能直接把牠放在雨里洗了洗,自己包装了一下,这样牠会不会显得比较可爱?那你解剖的时候心情也会愉快吧?」
「解剖?」
「牠快死了,所以我就废物利用了……不,是帮牠实现生命的价值,你最近没解剖尸体,一定手痒,人的尸体不太好找,但四条腿的猫还是挺好找的。」
「牠还没死呢,只是一条腿断了。」
越光把小猫抱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问:「牠叫什么?」
「不知道,我在停车场捡的,怎么了?难道解剖猫跟解剖人一样也需要名字编号吗?」
越光不说话,脱下围裙,抱着猫匆匆往外走,吴钩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去对面的宠物医院……」
「是要给牠安乐死吗?不用这么急,等一晚上牠大概就挂了。」
越光忙着拿伞,没理他,吴钩不高兴了,站在玄关那儿,问:「你不吃饭了?我饿了。」
「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可是我不喜欢一个人吃。」
听了这话,越光抬起头来,吴钩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谁知他托托鼻梁上的眼镜,微笑说:「真饿了的话,你不会介意是不是一个人吃饭,还有啊,别忘了吃药。」
于是吴钩就在目瞪口呆的状态中看着越光推门走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想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大门关上,越光已经离开了。
居然把一只猫看的比他都重要,而且还是一只接近于快成为尸体的猫,吴钩现在的心情与其说不快,倒不如说是无法理解。
没人陪伴,他放弃了吃饭的打算,跑去洗了澡,又去客厅看电视,赌气似的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决定越光不回来他就不吃饭。
但挂钟指针转了一圈,又转一圈,越光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吴钩看完电视,又把两棵圣诞树都装扮好,他的肚子饿得受不了了,忍不住拿来手机打给越光。
越光没接电话,过了一会儿留言传过来说――还在给小猫做治疗,还要再等一阵子,让他先休息,不用等自己了。
怎么这样呢,背着自己玩解剖就算了,而且还不到圣诞节就拆礼物了,惊喜都没了。
就在吴钩碎碎念的时候,肚子又开始抗议了,他摸摸肚子,觉得没必要虐待自己的胃,去厨房把饭吃完,至于越光提到的药,他一颗一颗碾碎了,冲进下水道毁尸灭迹。
――我知道我有精神病,但我是个有主见有自制能力的精神病患,而且我对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满意,所以我为什么要吃药呢?
药是给真正的精神病人吃的,就比如张燕铎了关琥了萧白夜了,说不定越光也有那么一点点。
反正在他看来,周围所有人的精神都不正常,嗯,就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吴钩起来,越光总算回来了,告诉他说小猫是流浪猫,有点营养失调,不过状况不是很严重,已经做了驱虫处理,医生还帮牠包扎了伤腿,留在宠物医院说再观察一下,小猫品种是缅甸猫,这种猫都很活泼勇敢,精力充沛,所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让他不用太担心。
吴钩担心的不是小猫是缅甸猫还是美国猫,而是感觉越光不是很想解剖牠,再看到越光兴致勃勃地上网搜缅甸猫的情报,他就更觉得把猫送给越光是件十分失策的事,不过在越光拥抱他并向他道谢之后,他的小不开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就当日行一善吧。
毕竟他是个有善心的精神病人。
圣诞前夕局里没大事,越光请了长假,吴钩还以为他会陪自己装饰圣诞树,谁知他上午在家里查了缅甸猫的资料后,下午说去超市购买宠物必需品。
吴钩兴致缺缺,但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很无趣,所以他反复琢磨,考虑到越光购买晚饭食材时需要自己的建议,最后还是跟着越光去了超市。
谁知越光一反常态,完全没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随便买了一些食材就去了宠物用品专柜那边,买了一大堆猫罐头跟小玩具,吴钩愤愤不平地跟在他后面,想问――猫吃的比他都要好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趁着越光选购,他去附近转悠了一圈,转回来,见越光还在认真看小猫用品,他走过去,靠在货架上有气无力地说:「哥,我不舒服。」
「怎么了?」
吴钩不说话,伸手指指自己的额头,越光摸摸他的头,皱眉道:「这么烫,是不是昨天淋了雨,发烧了?」
「这就是发烧吗?我不懂啊,我以前不管淋多大的雨都没事的,可能是头受伤后,免疫机能也下降了。」
「我带你去医院。」弟弟不舒服,越光没心思逛了,推着推车跑去付钱,吴钩跟在后面,经过一个小朋友身边,他把刚才买的热饮罐丢给了孩子。
「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