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林有深被警察带走后，程家在桃园村算是彻底出了名，一时间村子里不管是村口的榕树下还是菜市场，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都在夸赞程晚秋小小年纪正直有血性，程彦有个好儿子。
而程晚秋从那天之后就没再出过门，一是因为他扭伤了脚，二是因为林初离不开他，他比过去那几天的任何时候都要更黏着他，晚上做噩梦哭醒了嘴里都在叫哥哥。
程晚秋知道他很害怕，他怕那些大人非要把他送回林有深那里，所以这几天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程彦来了后看了都很惊讶，还开玩笑自己的儿子多了条尾巴。
因为程晚秋和林初的事，程彦把公司暂时丢下赶了回来，当天晚上便和儿子在房间里好好谈了一下，那时林初躺在床上睡觉，小手还紧抓着程晚秋的手。
父子俩很少有这样严肃交谈的时候，程彦反复强调了林初的人生程晚秋不用负责，也一再说明了林初所遭受的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程晚秋点头说我知道，但我做不到丢下他不管。
程彦就给他分析，如果政府那边核实了林有深没有稳定的收入可以抚养林初，也确实掌握了他家暴和虐待林初的证据，那林有深面临的会是被剥夺林初的抚养权，那林初的结局就会是去福利院。
程晚秋肿着一只眼定定地看着程彦，“爸爸，我会好好上学好好念书，将来也会听你的话去考清华北大，我会努力工作挣很多钱，我什么都听你的，所以求求你，你把林初带回来吧。”
程彦低头看了眼两个孩子握在一起的小手，“你希望我可以领养林初？”
程晚秋用力点头，“等我长大了，我会把爸爸养大林初的钱都还给你，我会带着他一起给你养老。”
程彦听得叹了一口气，心里很复杂，他的儿子他还是很了解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什么想要的东西跟他开过口，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请求他，求他收养林初。
养多一个孩子对程彦的收入来说根本不算压力，他符合法律规定的收养人条件，领养林初对他来说不算是难事，只是他对于儿子这个性格，在感到骄傲与自豪的同时难免有些担心。
他才十岁就做到了不顾自身安危去保护另一个孩子，程彦很担心这不是最后一次。
“小秋，爸爸很为你骄傲，你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好孩子，你挺身而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对的。但是小秋，我作为你的父亲，我希望你将来再见义勇为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不管你看到多么不正确让你多么愤怒的事情，在上去帮忙前你多想想你自己，多想想爸爸，好吗？”
程晚秋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但是当时那个情况，我不上去拖住林有深，林初就要多挨几脚，所以我不能走开，林初他就在我身后，我不能走开。”
“所以我才担心。”程彦面容凝重，“我是你爸爸，你是我的儿子，我不管你身后有谁我只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人都是自私的，爸爸也自私，在我眼里十个林初也比不上一个你，你十岁遇到他就能做到豁出去保护他，那你将来遇到第二个林初，第三个林初，你也要一个个去保护，让爸爸一个个去收养吗？万一哪天你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上去和歹徒搏斗，有个好歹，我要去问谁找回我的儿子？”
程彦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生气了，他一看程晚秋那淤青未散的眼睛就来气，“我让你来奶奶家不是让你来做这种事的！你才十岁啊，你自己都是个孩子！你在学校都还轮不到你背《出师表》”
“……我会背。”
程彦听得一愣，“你怎么会背？那是初三的课本内容。”
“……我有段时间沉迷三国演义，我去年生日你还给我买了全套四大名著当做生日礼物。”
程彦扶额叹气，“你就算会背《离骚》在爸爸眼里也还是孩子。”
程晚秋伸手拉住程彦的手腕，“爸爸，我可以跟你保证，保证以后，不管将来我多少岁都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我一定听你的话，林初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求求你答应收养他。”
程彦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放不下林初？你们才在一起相处了几天，感情就已经这么好了吗？”
“因为他需要我。”程晚秋说着顿了一下，“他只需要我。”
“可他只是刚好遇到了你，如果在你之前有另一个人先对他好，就轮不到你了。”
程晚秋无声地笑了笑，“那还更好，能比我早点遇到，他也可以少吃一点苦，少遭一点罪。”
说完扭头撩开林初遮住膝盖的衣服，露出上面的青黑与疤痕，看得程彦忍不住直皱眉头。
“林有深经常要他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只要他跪不住了，一个巴掌就能把林初扇出鼻血来，脸颊得好几天才能彻底消肿，像类似的伤他身上多得数不清，所以林有深才会马上就被警察带走，他就是一个疯子。”程晚秋说着就把林初膝盖上的伤盖好，“林初他离不开我，就算之后他不用回到林有深那里，在福利院他也一定会哭的，说不定还会偷偷跑出福利院来找我。”
程彦沉默地看着熟睡中的林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程晚秋点点头，“谢谢爸爸。”
“早点睡吧。”
程晚秋就睡在林初身边，小手臂搂着他，以一个全然保护的姿势。
小源是在程晚秋和林有深当街争抢林初后的第五天才来的，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站在垂花门外犹犹豫豫地不敢进。
那时程晚秋和林初都在院子里，林初蹲在睡莲池边上牵着程晚秋的手看鱼，他终于不用再穿不合身的衣服了，明黄色的小T恤和白色小短裤衬得他像个精致的娃娃，脚上的小凉鞋上还有一只松鼠的图案。
小源站在垂花门外看了他们一会儿，声音小小地叫了一声小秋哥。
睡莲池边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听到声音都回过了头。
程晚秋看到他有些意外，“小源，我以为你不来了。”
小源扭扭捏捏地提着手里的篮子进来，把篮子里装着的水果递给了程晚秋。
“给我们的？”
“嗯。”小源不自然地嗯完就去看贴着程晚秋站的人，一脸尴尬地挠头，“原来宝宝你洗干净了这么好看……”
程晚秋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作业写好了吗？”
小源两手叉着胖腰，理直气壮又骄傲，“我每天都写，今天还写了五页！我妈妈说要做红烧肉奖励我！”
“嗯，做得很好，你确实应该被奖励。”程晚秋把手里的篮子给林初看，“宝宝你想吃哪个？”
林初伸出一根短短小小的手指头指着篮子里粉嫩的水蜜桃。
“好，哥哥和你一起吃。”程晚秋一手牵着林初一手提着小果篮，往厨房走，“小源你也过来，你想吃什么哥哥帮你削皮。”
小源扭着肉肉的小屁股追在他们身后，“我要吃火龙果！”
几分钟后，程晚秋找了两张小板凳放在院子里，林初和小源一人坐一张，每人手里都捧着比他们脸还大的果肉，吃得脸上鼻子上都沾着汁水。
程晚秋蹲在林初身边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抹去他下巴上的桃汁，“宝宝，哥哥去给奶奶和爸爸送水果，你在这里和小源哥哥在一起。”
林初摇头不肯，不管程晚秋去哪里，他只要走了林初马上跟在他身后，程晚秋在厨房洗水果，他就抱着桃子站在他腿边一边看一边吃，程晚秋把水果送去客厅，他也要迈着小短腿跟着。
程彦正和程奶奶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一看他们进来了，林初像尾巴一样紧跟着程晚秋，程彦笑他，“林初，你将来长大了也当哥哥的尾巴吗？”
林初点点头。
程晚秋笑着牵起他回到院子里。
为了林初，程彦给他找了个律师，向法院申请撤销林有深对林初的抚养权。
而在这期间，林初一直待在程家，由程晚秋负责照顾他，其实按理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照顾林初，但就林初这程晚秋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连程晚秋上厕所他都要在厕所门外等着的样子，确实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他只要一眼没看到程晚秋就要找，超过两分钟没找到人就要哭，还是能把眼睛哭肿的哭法，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程彦要把程晚秋带回家，林初就只能是跟着一起走了。
离开桃园村的那天，林初穿着蓝色的小背带裤，两只小手死死地抱住程晚秋，他警惕所有大人，只要敢有一个人朝他伸出手做出要抱他的举动，他就要生气地拍打人家。
小源跟爸爸妈妈一起来送他们，还送给了林初一包小馒头饼干和一袋软糖，林初看了他一眼，趴在程晚秋的肩上小声地说了谢谢。
小源还挺舍不得他们的，“你们以后还回来吗？”
程晚秋笑着点点头，“会的。”
“那小秋哥和宝宝还能陪我一起去河里摸虾吗？”小源习惯了叫宝宝之后，知道他是林初了也没改过口来，还跟着程晚秋叫他宝宝。
“能，下次来我们陪你去，你可以玩六十分钟。”
小源的脸上这才露出憨憨的笑，“那我等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