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单调的天花板，他觉得很没意思。
这是他在疗养院的第30天，正好满一个月。
严妈依旧早上来看他，但他们不会交谈，主要是他不想说话。
他听够了严妈的忏悔，所以在有一天让她闭嘴，之后她就不再说这些话，每次来都只对他笑，然后看他。
中午护士来带他吃饭，给他喂药。下午医生来了，坐在他面前嘴一直动，但严拓听不到声音。
他偏过头去看窗外，想现在是几月份，天气是冷还是热。
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多久？
严拓试图自杀过很多次，但疗养院显然对他这种病人很有防范，所有没有一次成功过。
每次睁开眼睛看到单调的天花板，严拓的心里都会觉得很失望。
因为他还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在吃饭的时候藏下了一块骨头，并用骨头把手腕割破，正巧这时严妈来探望他，护士发现了血迹，连忙叫来医生。
他听到有人在哭，哭得他很烦。他想这次闭上眼后，就不要再睁开了。
可他还是醒过来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严妈守在病床旁，对他说了很多话，然后提到了程延林。
严拓偏了下头，看向她。
严妈激动地差点把手机砸在地上，他点进程延林的朋友圈，把他的照片拿给严拓看。
严拓盯着照片上的男人，是在打篮球的时候拍的，身上穿着运动服，脸上有阳光的笑容。
“把病治好，去见程延林吧。”严妈对他说。
“他在等我吗？”这是除了闭嘴以外，严拓第一次开口说话。
“嗯，”严妈哭着说，“他在等你。”
后来出院的时候，严拓知道了严妈那句话是在骗他，只是想给他找个活下去的念想。
但当时他确实因为这句话熬过了无数个日夜，他想他要去见程延林，因为程延林在等他。
真等回去那天，严拓却害怕了。
因为自杀他身上多了很多新的伤疤，最致命的伤口在脖子上，程延林那天应该看到了。
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丑陋。
可是越不想碰见程延林，他就越是想见到他。
他会在房间窗户前站着，这样至少能等程延林出门和回来的时候看他一眼。
程延林出门后，他才也收拾东西出门找工作，严妈总说让他不要着急，可他知道连他看病的钱都是程延林出的，他得尽快把钱挣回来。
后来摸清了程延林出门和回家的时间，严拓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拖延回去的时间，故意制造偶遇。
他告诉自己，就看一看而已，不说话也不打扰他，凑近看一眼就可以了。
严拓就像染了毒品而无法自拔的瘾君子，一开始只想远远看着程延林，后来忍不住靠近，又想着能跟他说句话就好了。
说了话，又想闻他身上的味道，想感受他的体温，想触摸他想亲他想抱他，想得都快要疯了。
严拓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贪婪的人。
程延林就像太阳一般的存在，即便离得再远，也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他太好了，好到让严拓感到害怕。
所以在程延林准备搬走的时候，他即难过又觉得松了口气。他想程延林身边本来就应该有更好的人，像他这种只能生存在阴暗角落的霉斑，是无法出现在他面前的。
可就算这么想，下一次见到程延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程延林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想程延林真的是个大好人。程延林抱住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被烫化了。程延林吻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里，因为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么幸运的事。
当程延林说爱他的时候，严拓才惊觉这不是梦，因为就连最难熬的时候他不敢做这么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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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要追我？”
“因为想讨好你。”
“为什么想讨好我？”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程延林那句“我在你这里连看个笑脸都困难”，让他惊觉自己一直在做出伤害人的举动；也可能是那句“你很勇敢”，让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勇敢的；又或者是李医生说的“当你能证明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它们自然就会离开了”，让他生出了试一试的念头。
他不想再伤害程延林了，他想勇敢，他想驱赶走它们。
李医生说他的病情会影响大脑，所以大多时候不是他太脆弱，而是大脑出了问题，只要坚持治疗就会变好。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糟糕，是因为大脑病了，才会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也不是真的难过，是大脑不想他高兴。
他的所有焦虑、恐惧和敏感，都是因为大脑的功能区瘫痪了，所以才导致如此。
这样听上去要好接受多了，他只是病了，只要治好病，一切就会恢复如初。
可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见到程延林确实会高兴，追求程延林的时候也会让他有种生活正在一步步变好的感觉。
可到了深夜，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这样真的对吗？
他真的能变好吗？
他这样就不是在伤害程延林吗？
如果他又犯病，到时候怎么办？
程延林会讨厌吗？
会对他失望吗？
会厌恶他吗？
这个时候，李医生建议他把这些情绪都写下来，这样才能更好认清自己的内心。
他写了，写了好几天，洋洋洒洒很多页，往回一翻，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程延林的名字。
不论好的坏的，全都是程延林。
他认清了内心，自己是绝对离不开程延林的。
把这些也当做追求的一部分吧，追人哪有容易的，如果得到爱的条件是要他受这些负面情绪的折磨，感觉也不是太困难。
因为那个人是程延林，是在他病得最严重时，会笑着叫他小神经病，会因为他恢复体重而奖励他，会带他去打篮球和认识朋友，也会帮他找工作，会牺牲掉一个又一个周末，就站在旁边看他收银然后再夸奖他做得真棒，值得加薪的人。
程延林会理解他所有的情绪，知道他的胆怯，明白他的自卑，包容他的退缩。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守在医院，也会在他不想见他的时候，选择不来逼迫他。
他还会挑最浪漫的地方，在烟花下笑着说想当他的男朋友。会夸全世界最懦弱的他很勇敢，会摸着他丑陋的伤疤说很漂亮，说这并不丢人，是他努力活下来的证明。
这样的程延林，想要讨好和追求，真的还需要理由吗？
严拓觉得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