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如同战斗,是嘴唇与嘴唇的战争。最初昆尼西获得了主动权,但迈克尔很快便占据上风。他们相互撕咬,碰撞,抓对方的头发和脖子,最后一方宣告投降。“我不该这么干,”迈克尔悔恨地说,“我不该碰你,不该——”
“有什么关系呢?”昆尼西坐起来,睡袍散落,露出苍白赤裸的身体,“我不会控告你。”
迈克尔摇摇头,“你不明白,如果……”
“穆勒先生没那功夫去警察局。”昆尼西看了眼窗户,“再说了,你以为他没发现?他告诫了我好几次,让我把你赶出去,因为你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家伙。美国人,”他轻笑了一下,“啊,美国人。”
这个消息令迈克尔极度震惊,他用衣服搂住昆尼西,将他抱进怀里,然后躺下,拉上被子。额头相抵,他看到昆尼西低垂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像蝴蝶的翅膀。他开始吻昆尼西的眼睛、鼻子、脸颊……直到嘴唇。他们吻了好一会儿,分开时昆尼西气喘吁吁,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最后一晚啦,”他说,“想怎么样都可以。”
迈克尔小心地触碰昆尼西英俊的脸庞,他真像座完美的雕像,世上的最灵巧的手也雕刻不出这样的五官和线条。这只能是上帝的杰作,迈克尔为神的造物献上虔诚的亲吻,沿着脖颈向下,滑过胸口、腰、小腹……最后是双腿间的阴影。“别这样,”昆尼西推开他,“我不是很喜欢。”
“我没为你做过。”迈克尔恳求道,“让我试试吧。”
“不,”昆尼西把他拽起来,细长的手指抚摸迈克尔的嘴唇和下巴,“你想插进来吗?”
“什么?”迈克尔握住那只手,“去哪里?”
“你试过,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准备好。”昆尼西反握住他的手,引导着迈克尔向下,“你肯定是看了什么黄色杂志,是不是?就是这里,你可以进来……”
迈克尔的指尖碰到了一些柔软的褶皱,他立刻明白了,震惊地望向昆尼西。昆尼西已经躺下,半眯着眼睛,“试试吧,”他笑着说,“不过请慢一点儿,谢谢。”
“我不能这么做,”迈克尔俯身吻他,“不行。”
“为什么?你不喜欢?”
“我不能干这事儿……”
昆尼西把眼睛睁开了,蓝色的,海一样的眼睛,“我不认为被进入是种耻辱。”他很坦然,目光清澈,“这没什么,你想干,我也想——不要有负担,迈克,我不会因为你操过我的屁股就缠着你不放。老实说,我一直很好奇……就算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请你——”
“对不起,”迈克尔抓起他的手亲吻,“对不起,卡尔。”
昆尼西安静地抽回手,“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了吗?”
“不。”迈克尔脱下衣服,扔到地上。这个天气赤身裸体,冰冷的空气带给皮肤微微刺痛。他用被子捂住自己和昆尼西,身体摩擦,他硬得发胀,“你真的愿意吗?”
“来。”昆尼西探身咬住他的下嘴唇,“来。”
迈克尔找到了那个地方,山丘中隐秘的低地。他尝试着用阴茎破开阻碍,但失败了。“用力,”昆尼西喃喃,“我没问题。”
再一次尝试仍毫无进展。迈克尔跳下床,从浴室拿来凡士林。他往那根没用的东西上涂了一层,光溜溜的格外滑稽。昆尼西也笑了,笑着笑着,他抓住枕套,抬起一条腿,“来,要我给你唱首歌助兴么?”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迈克尔咬着牙,获得了一大半成功。插入的感觉与体外完全不同,温热的黏膜包裹住了他,昆尼西每一次呼吸引发的轻微收缩都令他头皮发麻。“你怎么样?”迈克尔急切地问,“疼吗?”
“还好,”昆尼西用胳膊盖住眼睛,“动一下,动一下……”
最开始迈克尔还能控制抽插的动作,没过多久,律动就变得毫无章法。他想往里面去,往更深处去。昆尼西发出轻微的呻吟。当迈克尔蹭过某个地方,那种哭泣似的呻吟声抬高了,他摇着头哀求,“迈克,迈克——”
“这里?”迈克尔试探着撞击,“是这里?”
昆尼西张着嘴,露出舌尖,他不再说话,只是剧烈地呼吸。迈克尔不断地触碰那个地方,昆尼西抓着床单,腿蹬来蹬去。迈克尔压住那两条腿,继续攻击。假如这能让昆尼西快活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好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迈克尔射精了。原本他记着要抽出来,事到临头,他忘了一乾二净,脑中完全空白。他拔出半软的阴茎,愧疚地道歉。昆尼西蜷起腿,用被子遮掩身体,额头的汗浸湿了头发,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孩子。
“我帮你弄干净,”迈克尔说,撩开那些凌乱的金发,“对不起。”
“躺下。”昆尼西拉住迈克尔的手腕,“干完了就走,这不是绅士的行为。”
迈克尔抱住他,用手为他擦拭汗水。“不说点什么吗?”昆尼西说,蓝眼睛蒙着一层雾气,“我表现得怎么样?”
“棒极了。”迈克尔笨拙地寻找语言,“我从来没——”
“我爱你。”
那双眼睛,上帝啊,那双蓝色的眼睛。迈克尔呆呆地望着那片蓝色,想起海,想起天空,想起那首钢琴曲……“卡尔,”他就要说出来了,“卡尔,我——”
“床上说的话不当真,”昆尼西笑了,“这时候就算骗我,你的上帝也不会降罪于你——我们说说话吧。”他靠上迈克尔的肩膀,“我上中学时,就发现我和周围的男学生不一样。我对追逐女孩没有兴趣。约翰十四岁那年,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和他的女仆睡觉,我听了只觉得厌倦。女人,性,没完没了……世界上难道就剩下这点玩意儿了吗?”
“后来,我明白了,是我出了毛病,不是约翰。我读了很多书,就是你讨厌的那些‘淫秽的’书籍,试图找到答案。答案我想是找到了,一开始,我很怕,躲在湖边,身体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痛苦得想死。我想改变,但没有方法。渐渐地我麻木了,也明白了。我就是这样,没办法……我上辈子大概做了坏事,所以遭到了惩罚。”
“于是,”他摆弄迈克尔的耳朵,“于是,在别的年轻人狂热地参与政治的时候,我在探索我的世界。这让我躲过了一些事,同时带来了新的麻烦。我想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男人,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也没产生额外的性欲。我设想过,要是我能自由寻找,我定要找一位博学多识的绅士,有着深色头发,讲着优雅的口音;我们一起旅行,一起听音乐,点评歌剧的好坏得失;我们将在少女峰停留,将前往伏尔加河畔,将踏足遥远的北极冰原……我们会接吻,会牵手,但不会再有其他过度的亲密行为。天真,这就是我的想法。”
“当然啦,没有这样一位绅士。我上了大学,除了家人,不与其他人打交道。我不再打算寻找这样的绅士了,就让他停留在我的幻想中。母亲希望我结婚,我推脱说学业繁重。我猜想她也许看出来我的‘毛病’,不断地介绍女孩给我……后来,我遇到了埃玛。”
“她是个好女孩,最好的女孩。除了夏莉,我没和哪位女孩这样投缘。我们聊天,弹琴,她体弱多病却富有才思……上帝,哈,真是公平。赐予埃玛这样一幅头脑和灵魂,却将其禁锢在孱弱的躯壳之内。我爱上她了,想和她在一起。她坦诚地告诉我,她身体的问题。这倒是正合我意,”昆尼西叹了口气,“我卑鄙地欣喜……因为如此一来,我就不必与她同床,但又能拥有夫妻的名头。我们是密友,是家人,然而我对她没有欲念,我甚至吝啬地我的吻,尽管那一文不值。”
“再后来,我就不得不去参军了,保卫即将陷落的德意志祖国。我想,我肯定无法活到战争结束那天。有天夜里,我坐在战壕中,抱着枪,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突然,我觉得有些悲伤——直到死我都没有品尝过性的味道,还不如那群满身泥巴的大兵。转念一想,我结婚了,要对埃玛忠诚,况且去哪里找一个跟我有着相同境况的男人呢?我总不能用枪指着一个男人,逼他脱掉裤子……太无聊了,我决定清白地去死。”
“我遇到了你,迈克。”昆尼西摸了摸迈克尔的眼睛,“我以为你是盟军里为数不多的好人。”
“对不起,”迈克尔哽咽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坏东西——”
“对,没错,你是个坏东西。我没见过比你更邪恶的家伙了,你是最坏的那一个。”昆尼西露出轻微的笑意,“你把我带到树林里,脱了我的裤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真他妈可笑,我祈祷了那么多,神一个字也没听见;我抱怨了一句不想死的时候还是童男,神倒是突然耳聪目明……这就是你信奉的神的安排。当时我吓坏了,迈克,我以为这是我的罪,我的罚,我在地狱里……”
“不过,你也救了我,不止一次。我不恨你了,”他说,“你也不用因为操了个处男就胆战心惊——我不会缠着你,我说过了。男人没有贞操一说,就算女人,我也不认为贞洁是什么必备的美德。那不过是男人发明出来的操控手段罢了……”
迈克尔从未感受到这种悲伤,巨大的悲伤吞没了他,他在这种悲伤前如即将倾覆的船。“我也得向你道歉,”昆尼西又开始低语,“我该早早告诉你175条……这样你有得选择。可我太渴望温暖了,想想看,回到家的时候,壁炉中燃起了火……”
“你会、你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家。”迈克尔说,“我给不了你一个家,卡尔。等你结了婚,每天回来都有温暖的家庭等着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回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可以——”
“你不会回来了。”昆尼西摸了下他的嘴唇,笑了,“这件事不用骗我,我可是大学生……我看得出来。”
他们拥抱着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迈克尔又做了一次,昆尼西迷迷糊糊的,冲他很轻地嘀咕着什么,用拉丁语,迈克尔半个字都听不懂。他搂着昆尼西,祈祷永夜降临。梦境纷乱繁杂,迈克尔赤脚走在昏黄的沙丘中,白牛的影子在风中若隐若现。
“迈克。”
他醒了,昆尼西坐在床边,披着睡袍。
“天亮了。”
迈克尔开车到了火车站。他把钥匙塞给昆尼西,说不出道别的话。昆尼西将钥匙放进口袋,“我就不付给你买车的钱了。”
“那车不值钱。”迈克尔说,“你、你——”
火车驶入站台,人们三三两两地准备上车。“祝你幸福,”昆尼西伸出手,“这是我最真诚的希望。”
“谢谢。”迈克尔握住那只手,用他最大的力气握住,“我也希望你幸福……世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上车吧。”昆尼西说,“看好你的行李。”
迈克尔上了火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火车关上了门,慢慢离开站台。昆尼西的身影夹在送行的人中,很快就混入那一大片深色。迈克尔看了很久才颓然地坐回座位,这时他感到口袋里塞着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那副手套。
“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
“为了他的幸福。”迈克尔自言自语,一滴眼泪掉下来,他捂住脸,使劲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