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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碳酸危机 猎人瞳/鹤来衣 17523 2024-05-15 22:55:07

[一]

虽然精神状态还不至于夸张到魂不守舍的程度,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的确受到了影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池烈都没能判断出雁回对自己做的事情是出于何种目的。甚至,有很多次恍惚,都把那时唇舌交织的温度当成错觉。

……是个吻吗?

准确来讲,是完全被对方戏弄了。

但这次却意外地没有激起愤怒,而是像块海绵一样吸食水分后变得湿软,沉甸甸地瘫着身子。池烈凭借身体最后的本能辨认出回家的道路,重心不稳地上楼后,把周芸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的喊话隔在耳外,门一关,世界归于平静。

池烈如释重负般,腿一软就倒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裹了一圈,缠住了仍然发烫的脸。这样才重拾了一些安全感。

现在恢复了清醒,所以很容易就判断出来:雁回的的确确亲了自己,亲了自己这个和他同性别的人——和电视里只有男人和女人做的事情一样。

这算什么呢。该归结为哪类状况,该以何种姿态应对,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畴。碳酸罐子剧烈摇晃后,糖分气泡蓄势待发,一旦拉开铁环就会变成不可收拾的糟糕局面。

雁回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而此题无解。

转天,池烈在学校里都刻意避开能遇到雁回的所有道路,巧的是,雁回也没有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池烈暂时得以松口气。

下午学校通知大扫除,低年级的学生还会因此坏了圣诞节的心情,但对高三生来说,做清洁工作要比做高考题轻松得多。男生被安排擦灯管和窗户等工作,池烈把报纸粗暴地团成球状,按着玻璃擦出巨大的噪音声响。

“池烈……不是这么擦的。”连班长都看不下去了,她无奈地踩着凳子上来,接过池烈手里的工具,“你那样没有规律只会越擦越脏,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忽然被教导了一番,池烈额头有点燥热,但又不好意思反驳女生的话,只能僵着脸注视她手上的示范动作。末了,她把崭新的报纸团递到自己手里,嘱咐道:“你快点吧,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检查了。”

池烈默不作声地把室内的玻璃处理干净,然后半个身子探出了二楼的窗外。冷空气钻进了领口,刺激得他格外清醒。很快鼻子就冻住了,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开始走神想着其他的事。

越想越热,不出几秒脑袋就轻飘飘的。池烈赶紧扯回思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正准备把身子跨进来,忽然听到教室门口有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雁回在那边跟同学说话,现在是在检查大家的工作情况。

雁回环视四周,很快就望向了池烈的方向——

没等四目交接,池烈的身体就先作出了“应激反应”。他二话不说,连一刹那的犹豫都没有,纵身一跃跳出了窗外。

“……”

在他附近挪动桌椅的同学都呆愣住了。颤抖着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见到池烈正好从地上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你、你你你怎么跳楼了!”班长惊愕得连眼镜都险些掉下去,“没事吧?”

池烈仰起头,紧皱眉毛,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刚跳下来时蹭破了点皮,正在往外渗薄薄的血珠。伤口很小,也不疼,他吹了吹就当治疗了。

自己也很意外,见到雁回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逃避到跳楼。事后才觉得这举动有些危险,不过好在也成功躲过了雁回,在自己还没想出应对雁回的态度之前,都不想见到他。

但是……只要还在学校里,就总会相遇的。两个人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要生气吗,干脆把他打一顿什么的。啊啊啊,或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当忘记了昨晚的事。可这又显然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落在雁回眼里一定非常奇怪。

不对,明明先做出奇怪行为的是他,自己干嘛跟着心虚?

下次见面就冲他喊“滚”就可以了,要是再敢靠过来,就只能动手了。

想好这个解决措施后,池烈安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朝着小卖部走去。虽然手掌不是很痛,但还是买个创可贴比较好,免得冬天感染。

池烈只顾着在货架上挑选自己想吃的零食,全然不知几米外的地方还有人注视着自己。他拎着两盒巧克力小熊饼干去付款,拿起手机的时候听到自己身边有人低叫了一声。

循声转头,看到个女生正忧心忡忡地指着自己的手。

“你的手流血了……”她连忙翻找出口袋里的纸巾,抽出两张塞到池烈手里。

池烈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谢了。”

他轻轻按压了几下,大概伤口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些,用纸巾没办法擦干血迹。池烈也不在意,把创可贴粘上后就当万事大吉。

眼看着池烈就要转身走掉,少女终于鼓起勇气朝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池烈环顾四周发现眼下也没别人,意识过来她是冲自己说话。

“你谁啊?”理所应当的回答。

又仔细看了她五官,果然毫无印象。

早该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了。女生只能暗自叹气,昨天好不容易想办法把圣诞礼物送了出去,里面有张贺卡写满了她这几个月来遇到池烈的很多事,虽然都是琐碎的日常,他们每一次相遇都微小得不值一提,但堆积起来却倾注了她全部的心意。

并且还附带了自己的社交账号,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感兴趣,应该就会添加了吧。然而她等了一晚上,也没有任何新好友通知。

要不干脆现在告白吧。

她抬头望着池烈,见到他正困惑地皱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显然不想跟陌生人多交谈。

……秒怂。

“没事没事。”她连忙摆摆手,“就当我认错人了吧。”

池烈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但他没多加疑惑,非常干脆地走掉了。

果然如同别人说的那样,相当“生人勿进”。

短暂的失落情绪又被她天生的乐观态度一扫而空,赶紧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记下了关于池烈的第三十一条:“他喜欢吃小熊饼干,巧克力味的。”

[二]

池烈等大扫除检查过后,才抱着饼干蹑手蹑脚地从教室后门溜进去。

雁回不在,警报解除。

池烈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轻松起来,又瞥见桌角上还放着昨天的那一袋糖果,里面大概和昨晚他给自己的那颗一样,而自己吃的那颗……

日,又他妈想起来了。

尤其是在教室这种地方,周围都是自己的同学,讲台上是雁回的同事,回忆起那件事更加有不可思议的羞耻感。

那、个、混、账。

真的不打算主动面对自己吗?!

就算是用手机说点什么都行,至少也解释清楚那行为背后的动机啊,这样自己才能有机会理直气壮地骂他。到底他是又喝醉了,还是故意想看自己的反应,随便什么理由,只要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就好。

真是受够了雁回对自己随心所欲的态度了,把他当玩具耍来耍去还是怎样?难道还要他去主动质问吗?那样也太蠢了。

不知道雁回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心思,连着两天,池烈真的没有见到雁回,甚至连朋友圈的动态也没再更新过。偶尔会在远处望见那个人的身影,对方丝毫没有上前把自己叫住的打算,池烈就只能耐住性子等待下去。

第三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第四天,也是相安无事的一天。

第五天,池烈不在乎了。

不在乎雁回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了,恶意或者戏弄都没关系,总之,绝不会原谅他的,就算亲口道歉也绝不原谅。这几天雁回有来过教室,但完全无视掉了自己。池烈下定决心,雁回有本事永远别搭理自己,否则只要他敢开口,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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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说的那个三十条,女生的备忘录是这样的:

1.留级了,听说有点凶?别轻易告白!

2.以前可能是棕色的头发,这礼拜又染深了。应该不是自然卷(待定)

3.中午会在食堂四号窗口买饮料,或者二楼,或者高三一楼的贩卖机。下午大课间可能也会 不爱喝芬达吧(大概?)

4. AJ都好好看全是我喜欢的款!!可我买不起情侣鞋,哭(*?????)

5.今天穿的是puma??存疑,下次再看看

6. 好像是他朋友,给了他一罐旺仔,他嫌弃娘,但还是喝了,喝完还往嘴里多倒了两下,发现真的没了就……很失望??猜的,侧脸看不太清表情

7. 他被处分了 心疼 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8. 第四次在小卖部遇到了!!!!以后要常去小卖部!!!!

9. 剪头发了,不明显,但我能看得出来

10. 呵呵,三班的那个女的当着我的面提他,有能耐你去告白啊在这里yy什么???

(她说他笔袋是蝙蝠侠的图案

11. 我们班的音乐老师是他班主任!!!

12. 音乐老师好像不怎么待见他,好像成绩真的挺差的吧……不过老师说连他都有人喜欢之类的……我觉得这个老师眼瞎

13. 蘑菇力!原味蘑菇力!好像还有蓝色好多鱼

14. 耳机黑红色,可能是beats的?

15. 中午脱了校服啊啊啊只穿了白T-恤啊啊啊!衣品我喜,希望以后穿冲锋衣

16. 原来在肯德基吃早饭,明明上次买的是麦当劳啊亏我在对面等了一礼拜(?_? )

17. 点的是豆浆,又去多要了两包糖,吃得比想象中少,哦不对,点了两份,不过两份都比较少 加在一起跟我也差不多!快上课了他怎么还不走??

18. 看了我一眼!我就盯着他……不过他好像只是为了看我的校服,然后就不看我了

19. 果然迟到了,但是!跟他一起迟到一起进校一起在传达室登记。我把名字写在他下面了嘿嘿嘿哈哈哈嘻嘻嘻!他是高三七班的,字果然很丑

20. 中午等到了,他在骂街,骂他班主任,心情不好吗,唉( ‘-ω?? )可怜,想揉他头发

21. !冲锋衣!!迷彩的!!而且买得起同款!!!!

22. 芒果干,海苔,奶片,西瓜果冻泡泡糖

23. 只用微信付款

24. 竟然在校门口执勤???我以为自己瞎了,没穿外套,冷吧

25. 今天心情又不好了,感觉比平时更盐

换了新鞋,阿迪的黑白很好看

26.蹲在树底下(离校门近的)看东西,瓢虫??蜗牛??我没找到有什么

27.现在不去四号窗口了,爱上了二号窗口,什么都点过,无最喜欢

28.大课间在玩羽毛球(没有球拍,只有球),当沙包玩,跟朋友比谁扔的远

输了就耍赖

29.黑色围巾

昨天戴的今天没戴

30.坐在班里最后一排,桌子比较乱的那个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31.他喜欢吃小熊饼干,巧克力味的

32.不知道为什么手破了,流血,给了他两张纸巾,带走了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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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今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学校里度过,元旦假期只有短暂的一天,更过分的是周末还要把这一天的课补回来。好在下午有全校师生每年都要参加的元旦联欢会,勉强算得上多了半天假期。

十几个班的学生聚集在大礼堂外等待各班班主任组织入场,谁都没看见雁回,有人问起时班长才说音乐组的老师们每年都有节目,现在正在后台忙着准备。

班里的同学们似乎都是很期待的样子,池烈并不能感同身受他们的兴奋点。以前雁回做饭的时候,开车的时候,只要他心情好了都会哼歌,自己有意无意听了不少次,稍稍回忆一下就能想起他醇厚的低声,听多了就着实没什么新鲜感。

池烈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淡漠的神色,他跟着队伍进了礼堂,坐下后悄悄戴上了耳机。今天穿了件很薄的外套,耳机线贴在上面也不明显,很轻松就隔绝了台上校领导冗长无味的长篇大论。

像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才能找寻回片刻的安全感。虽然眼睛在盯着台上,但其实是装模作样,思绪早就飘到外太空了,身体偶尔凭本能跟着周围人一起鼓掌。

——所以完全没来得及做好准备,雁回就已经出场了。

池烈心里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耳机线被他下意识地扯下来,眼睛却偏移到了别的地方。失去了耳机的庇护,周围人的聒噪便侵入耳中,他们的反应比自己想象中更热烈些,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但在琴键按下的第一声后,礼堂又迅速安静了下来。

无需任何提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全场唯一的焦点上。雁回的穿着很随意,全身都几乎没有特意打扮过,保持着他平日里的闲散特征,不过却摘了眼镜,整张脸上不再有任何遮挡物——即使面对观众只有半张脸,大家也能隐约感觉到他气质上的微妙变化。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弹奏,音符交织出温和的曲调,是池烈从没听他弹过的风格。短暂的前奏过后,雁回从容地开口,透亮的喉音通过麦克风萦绕在这偌大的空间里,英文发音咬字清晰,每一处转音却都是他漫不经心的慵懒,欲迎还拒地勾得人心里一阵酥麻。

这对正当青春的少女们来说极具杀伤力,尽管存在伦理上无法逾越的距离,也不妨碍她们愿意展露出倾慕的态度。

雁回在台上的歌声与池烈之前听过的完全不同,不再那么随意,而是展现出来真实的专业能力。池烈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大概真的是凭着才能当上的老师,不是靠别的什么东西混进来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池烈还是觉得他以前在自己面前随意的哼歌更好听。

不加任何修饰,没有精心安排,随心所欲唱出来旋律才是他所了解的雁回。

而现在台上的这个人,仅仅是在完成表演而已,同时享受着众人的喝彩。

那么他就只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罢了。

联欢会结束后,池烈又跟着队伍离场。回教室的路上,池烈挑了安静的小道走,免得又听见那些人叽叽喳喳对雁回的讨论。

池烈越想越觉得雁回可恨。可恨之处在于,自己能察觉出这个人正清醒地做每一件事,并且有优先级。显然,自己早就被他排在了队列之末。

为人师表却处处做着人品低劣的事,还只针对自己。池烈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懒得提起,只能盼着苍天有眼,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把他许下的愿望都实现。

“雁回去死。”池烈相当虔诚地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算了,别死了,不至于。”或许觉得这说法太恶毒,池烈说完后气也消了大半,对着天空叮嘱道:“别真让他死了啊。”

但雁回不遭受点什么报应,他心里也难以平复怒意,仔细想了想又许了个愿望:“让他天天感冒!”

不过天天都生病,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这样离死也不远了。池烈也不忍心给别人下这种诅咒,便再次收回了这个愿望。

“还是让他主动给我磕头认错吧。”池烈思忖片刻后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愿望,“前面我说的全部作废,让他只认错就好了。”

说完后,池烈的脑袋懵了两秒,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让雁回认错什么呢?

雁回的错太多了,不是一两件就能认得完的。

“我希望……他就这样永远别理我。”

不知道几分钟之内不断许愿再修改,最后的愿望还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池烈的脚步早已停下来了都毫无察觉,他正凝视着地面出神,忽然听到背后“啪”的一声动静——

惊恐地回过头,就看到雁回在若无其事地低头点烟。

[四]

他抬起眼睛,玩笑般的口吻:“这里可没有窗户让你跳了哦。”

“……”池烈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这个动作令他手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他皱皱眉,调整好呼吸开口:“你走路没声音吗?”

“是你根本没注意吧。”雁回叼着烟耸耸肩,一副教导的语气道:“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池烈很想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四目相对的瞬间自己就深感不安,只能憋出一个字:“滚。”

雁回完全不把他的敌意放在心上,自顾自走上前把手指间的烟递到池烈嘴边,“喏,你不是要我给你认错吗,这是给你的赔礼。”

……这算什么?

又在耍他。

池烈被激得怒意更深:“谁他妈要抽你剩下的烟,滚,听见没有?”

雁回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把烟丢在地上碾灭了,手伸进口袋拿出烟盒,抖出一根,慢声道:“那我给你点根儿新的。”

池烈紧锁眉头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只见雁回非常淡定地把烟叼在他自己的唇上,点燃后熟练地夹在指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再次递到自己面前。

这种充满了暗示意味的暧昧举动,惹得池烈瞬间红了脖子,他恼羞成怒道:“你他妈别恶、恶心我!老子已经戒烟了!”

这当然是羞愤当头脱口而出假话。

雁回听了,把意外语气装得十分夸张:“噢,准备当一个好孩子了吗?”

池烈不想跟他再继续纠缠下去,甩开胳膊嚷了一句:“别挡道!”

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雁回没有松开他,而是顺势揽过他的肩膀,借着惯性的力道轻松地把池烈推到了墙上。

“你——”

“嘘。”雁回把嘴里的烟吹到了池烈的脸上,看着他条件反射眯起眼睛,“别喊,会有人过来的。”

听他这么说,池烈第一反应真的乖乖听话闭了嘴。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自己凭什么听他命令:“我再说一遍,好狗不挡道,你再不滚开,我就……”

“就怎样?你现在手都被我压住了,”雁回歪着头问他,“你觉得能踢得中我?”

“那我他妈咬死你!”

果不其然是这种反应。雁回怔了怔,脸上绽放出相当愉悦的笑容,俯下头凑得更近,悄声问他:“想咬我哪里?”

池烈:“@#%#¥…&#¥%?!?!?!?!”

论不要脸,自己比不过他,这件事上池烈心甘情愿放弃,不管怎么说都要保留自己作为正常人的尊严。

池烈努力平复心情,沉住气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又赶紧补充后半句:“好多作业要写。”

“不是想让我亲自道歉吗?”雁回相当轻松地压制住他的身体,甚至还能腾出空当吸一口烟,“你倒是先说说,我错在哪儿了。”

……原来是打算一直跟自己装傻吗?

“我不记得了!”池烈心一横,也干脆选择性失忆,“你什么错都没有,行了吧?”

“真的什么错都没有?”

“没、有!”池烈几乎是红着眼睛瞪他,“你他妈爱怎样就怎样吧,别烦我了……我看见你就恶心。”

雁回静静地望着少年有几分狼狈的神情,干脆地松开了手臂。重获自由的池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本想再给他一记眼刀,对方却先自己一步有了新的反应。

“好吧,那我争取以后不理你啦。”男人云淡风轻地笑着吸烟,“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

池烈喉咙一哽,含糊不清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躲开了他的视线,朝小路的尽头走去。

偏差。偏差。偏差。

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好像不该是这种结果,但又挑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确定的是,话不是自己想说的,答案也不是自己想听的……啊,没错,对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受自己想法控制。

值得庆幸的是,新的一年自己终于解脱了,往后在学校里也不必提心吊胆雁回又要怎么戏弄自己了。

不过他刚刚说的,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是什么意思呢?算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完全不必在意。

可是自己那句,看到他就恶心,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

好像被当真了。

其实没有那么不堪的,虽然他永远不会承认雁回有资格为人师表,但至少……至少有时候雁回对自己是存在善意的。他活了十八年,又不是冷血的白眼狼,不可能完全忽视掉那些值得被记住的东西。

所以,自己刚才的确说了一句很过分的话。

与此同时,今年的最后一个愿望真的实现了。

[五]

由于提前半天放学,池烈今天终于赶上家里人的正常晚饭时间。前两天池裕林出院,现在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周芸照着菜谱炖了一锅党参乌鸡汤。她虽然也做了十几年的饭,但在料理方面的天赋仿佛先天不足,一旦接触新食材就难以上手,忙碌了一下午才勉强凑够一桌菜。

“还玩手机,再玩眼睛就该瞎了。”周芸端着黄鱼羹出来,对于池烈从来不帮自己打下手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满,便想方设法挑他的错,“给你哥打电话,说我们这些东西吃不完,让他给你嫂子捎点走。”

池烈蜷缩在沙发上,沉默地抬头望了一眼她,照她的话拨通了电话。

聊了几句就挂断了,池烈告诉周芸:“我哥说他晚上要带小桃符去跨年。”

周芸冷哼一声:“让孕妇半夜折腾什么。”

池烈也冲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显然是对她的轻蔑。

“跨年”对池烈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架不住全世界都在为今年的最后一天制造气氛,他的潜意识里也有了“辞旧迎新”的概念,好像这一天不做点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就会留下遗憾似的。

今天网上有一张图转发率极高,名为“填写你的年终表格”,立面包含了各式各样的问答题,简洁明了,大部分都可以言简意赅地回答。

池烈虽然懒得跟风填写文字,但闲得无聊,还是好奇地点开图片。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在心里把自己的答案思考了出来。

“你今年去过多少地方旅行?”

——国庆假期出去过一次,被老爸拖出去爬山。

“你今年读了几本书?”

——下一题。

“你今年培养了什么新的爱好?”

——爱好?嗯……我有什么爱好吗?我怎么知道。破问题。

“你今年改正了几个缺点?”

——呃……下一题。

“你今年被几人告白过?”

——无!

“你今年告白过几次?”

——无!

“你今年脱单了吗?”

——没有。

“你今年谈了多长时间恋爱?”

——都什么鸡巴问题。

对这些问题产生怀疑的不止池烈一人,这张图片下的评论也有人发表了看法:“这问卷的后半部分根本就是围绕着爱情主题展开的好吧,神他妈还叫自己是年终表格,谁年终表格全是谈恋爱啊。”

楼层回复之一:“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二:“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三:“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四:“你们够了!!!!!”

池烈翻着热门评论里层出不穷的段子笑了笑,然后刷出了一条转发过万的新微博。一张动图,配字是“手机截图,测一测你新年最大的运势吧!”

他点开随手截了一张,硕大的白底黑字:

“恋爱”。

真是一点儿都不靠谱!池烈宁可相信自己的新年运势是“逢考必过”,至少考试还跟自己息息相关,迷信也要迷得有价值。而那个恋爱是什么玩意儿,谁稀罕这种东西。

池烈撇撇嘴,觉得这时候刷微博没意思,铺天盖地的跟风转发锦鲤,还不如刷QQ空间看看快乐家族又哭了几次好玩儿。

没想到点开QQ空间,看到的内容更令他绝望。

“我大七中的老师!!!颜值秒杀一大片小鲜肉吧~~[/得意][/得意]”

配了九张雁回弹琴唱歌的照片,像素高清得不像是手机拍出来的,难以置信还有人会为了雁回的表演带着单反来学校。池烈赶紧选择性无视掉了这条说说,然而下面的好友动态,竟然也有不少雁回的照片,各个角度,应有尽有。

与朋友圈不同,QQ空间里的评论是完全公开的,也就是说池烈还能看到很多陌生人的留言。显然,这些关于雁回的说说通过学生们的关系网,有好几条都转出了校外,很多高中生都留言表示羡慕不已。

——羡慕什么啊有什么好羡慕的!

池烈攥着手机的手忽然发力,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看着它在柔软的布上弹跳了两下。

一抬头,又看见周芸端着电饭煲,一脸困惑又嫌弃地看着自己。

不光是周芸不懂池烈为什么生气,连池烈自己都讲不清原因。

是看到雁回被这么多人喜欢觉得生气吗?大概是,觉得他不配,觉得那些人都眼瞎,觉得他们都很碍眼。但是,自己还是把每一条关于雁回的动态都仔细看过了,不清晰的照片也会放大看清他的表情。

——是自己从来没亲眼见过的温和。

好像雁回对别人都是这副表情,相当平易近人,极度展现了友好。当然,作为老师应当用最好的精神状态面对学生,再温柔的神情都不过分。

那他对自己呢?

完全没有当成学生吧。雁回只有在给自己施压的时候,才会把师生关系拖出来当盾牌。更多的时候,自己与他是另一层面的关系。

不过现在那层关系也结束了吧。雁回承诺过会和自己保持距离,那么姑且信他一次。

嘁。

雁回的承诺会算数吗?如果自己期末考试又一路红灯,他肯定会找自己谈话了吧。

池烈抬头看了眼饭桌前大病初愈的池裕林,赶紧打消了脑子里奇怪的念头。

吃完晚饭后,池烈回屋裹上被子玩游戏。有一个关卡折磨了他好几天,没想到刚才走神儿的时候就通关了。屏幕鲜花绽放的画面没有令池烈产生成就感,反而还厌倦了,他把游戏一关,平躺在床上重新打开手机。

反正马上要跨年了,发个“新年快乐”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只要注明是群发的就好了,不会引起怀疑。但这样也很难得到回复吧,毕竟看起来是没非常诚意的祝福。

或者再等等,零点发比较好?在拜年的高峰时间段,很多人的消息混在一起,出于礼貌都会尽快回复吧,恐怕都来不及发现对方是谁。

池烈抱着手机慢慢地等零点,中途还差点睡着了几次,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

朋友圈出现了新的小红点,那熟悉的头像令池烈毫不犹豫地点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光线很暗的夜景照片,依稀能辨认出是在驾驶座的位置。照片边缘的路灯模糊,应该是边开车边拍的。

[上流婊子]:走了,搞对象去。

池烈看到那刺眼的几个字忽觉胃口发凉,沉住气往下又看到评论区的一条:

[上流婊子]:感谢各位关心。有主了,新的一年跟他一起走。

池烈没有再多看一眼,干脆利落地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手指飞快地输入几个字:

“打人判几年”。

噢,只要别太严重,三年以下而已。何况自己背后有当民警的哥哥这座靠山,或许托关系什么的能减刑吧。

池烈认真地开始在购物网站上找看着顺手的钢管,尺寸大小无论怎么看,都合适抡在雁回的头上。

不知道这个混账的男朋友知不知道他平时总混在酒吧,没准经常带人回家,还性骚扰自己的学生。这些罪状雁回肯定都刻意隐瞒了,真他妈害人不浅……不对,也许对方清楚雁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不准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正好配一起。

池烈此时竟有着出乎寻常的沉稳,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当怒意爆表的时候,反而冷静了起来,会产生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不必再受困扰了。

之前自己胡思乱想了太多,其实也早意识到有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只不过都有意避开了而已。

现在,池烈又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了。

[六]

他如释重负地把手机锁屏,刚闭上眼时又感觉到光线的存在。眯着眼发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雁回。

不假思索地接了。

“睡了吗?”对方清透的声音传过来,语气几分愉悦,“我正好路过你家附近,方便下来吗,给你发红包。”

池烈清了清嗓子,一瞬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既然只是路过就别多此一举地停下来了啊。池烈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有点嘶哑:“不方便。”

“我可是在楼下冻着呢。”

“……”池烈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好像真的很冷的样子,“你就不能微信发我吗?”

“当面发不是更有诚意吗?”

如今还恬不知耻地提“诚意”二字,根本没有任何自知之明。池烈从床上爬起来,俯身拉开柜子的抽屉,拾起自己以前随身带的小刀藏进了袖口里。他也不知道这种举动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见雁回必须得带上点防身工具,又不会真伤了他,哪怕掏出来表示划分界限也好。

池烈披上自己的外套,一开门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冷空气,皮肤上的温热立刻流失了。

他走出楼栋,看到雁回倚靠在车边,修长的身体裹在灰色的大衣里,明晃晃的路灯照得他脸颊格外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肃穆的优雅。雁回稍稍转动了脖子,他也注意到了池烈,却没有走上前,只是用那双瞳仁幽深的眼睛暗示少年自己走过来。

池烈没有与他多交谈的欲望,隔着很长的距离没好气地开口:“你赶紧的,我困着呢。”

雁回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踱步靠近他,在一个适当的安全距离停下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把池烈的衣领往里收了收。

心脏一下子就拉起警报。池烈警惕地盯住雁回的脸,尽可能使自己的表情凶恶些。不过雁回完全没觉得眼前这人的脸能达到可怕的程度,越是故意发狠的眼神,就越有种虚张声势的有趣。

所以雁回故意没有松开手,保持攥着池烈衣领的姿势,轻描淡写地说:“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转转,不过这大半夜的,你应该不愿意折腾吧。”

池烈差一点又陷入了雁回的圈套里。他终于发现,雁回总喜欢说以“本来”作为开头的句式,什么“本来还有很多话对你说”之类的,明明无法鉴定这些话的真伪,但却能给人一种造成了遗憾的错觉,显得雁回好像处在一种被拒绝的可怜境地似的。

池烈觉得自己此时精明无比,智商占领高地,看穿雁回的一切伪装简直不在话下,于是干脆地指出他来的原因:“你不是路过吗?”

“是啊。”

“那……那你快走啊,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池烈把手摊开,伸到雁回面前,“红包呢?”

他看到雁回从口袋里掏出来红色的信封,心里意外竟然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不是撒谎。放在手上,还算有点分量,池烈收回手定睛一看——这红包怎么长得跟喜帖一样。

“普通的红包没有卖了,所以就买了这种。”雁回满脸无辜,“反正都是红色的,你不介意,对吧?”

池烈觉得胸口发闷,大概是被冻的。他说:“随便,反正都是要扔的废纸。”

“收到钱还闷闷不乐的。”雁回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太寂寞了?也对,一年到头,你还是一事无成,甚至连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雁回说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同情感,还非常大胆地摸了摸池烈的头,细声细语地念叨:“老师虽然帮不上忙,但会在背后好好祝福你的。”

池烈甩手拍开了雁回的胳膊,“赶紧滚。”

“这么希望我走吗?”

就算现在装可怜,池烈也不为所动,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雁回:“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雁回没有装傻,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有时候让对方多等一会儿,不也是一种情趣吗?”

谁他妈搞得懂你那种歪门邪道的情趣啊!在才刚满十八岁不久的池烈眼里,这种行为仅仅是不守约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深层含义。算了,这些事跟他也没关系,也许大人们都是这样戏弄彼此还引以为乐的。

空气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的只有周围环境的杂音。池烈知道现在到了该上楼的时候了,但总觉得有些事还没解决完,犹豫两秒,他开口说:“你有记得屏蔽学校的老师同学吧。”

“嗯?”

“我的意思是!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你……”池烈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准确地说出来,就强行略过了,“他们就又会刷屏讨论了懂不懂?一打开手机全是你那些无聊的事,烦死人了。”

雁回不以为然:“我觉得他们也没有恶意啊。”

“我就是提醒你!”池烈再次强调了一遍,“反正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好歹是个班主任,我可不想因为你丢人现眼。”

雁回愣了愣,然后笑出声:“你是不是没数过你被学校通报批评了多少次?”

一句话就噎得池烈哑口无言,他伸脖子叫嚷道:“我被处分又没影响别人!”

雁回反问他:“那我存在就是有错了吗?”

池烈嘴唇翕动,又沉默地抿住了。低温的原因,使他的嘴唇在灯光下看起来愈发红润,脸上的气色也因此多了几分模糊的暧昧感。他自认为嫌恶的眼神,在雁回看来都只是不成气候的刁蛮,稍加蹂躏就能漾出湿漉漉的水汽。

雁回眉眼舒展开,抬手又帮池烈竖了竖衣领,温言道:“放心,我都屏蔽了。”

他说完,便目不转睛地正视着池烈的眼睛,在对方的眼神企图躲避的时候,覆加在少年衣领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人扯过了半步。雁回知道自己此时指尖冰凉,却仍然趁人不备贴在了池烈温热的脖子上,贪婪地汲取温度。

“都屏蔽了。”雁回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他凑得池烈很近,能感觉到对方浑身都紧张起来,一个劲儿地想躲开自己。他无视掉池烈此时的表情,自己只一个心思地用手指在对方嘴唇周围打转,咬字模糊地说:“除了你以外,所有人,我都屏蔽了。”

池烈的眼睛本能地睁大,在他呼吸时有丝丝缕缕的白气随呼吸从唇缝中溢出,好像流失了能量一般——但很快,雁回就俯下头帮他堵住了。口腔里的温度迅速扩散,伴随而来的是难以置信的湿滑感。

气血直冲大脑,令池烈的身体轻飘飘的,浑身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酥麻感。直到后颈传来雁回手掌上的冰凉,才恢复一阵子清醒。雁回的侵略极其深入,仿佛是在低声宣告主权,不野蛮却也毫无温柔可言。

唇舌的纠缠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当池烈彻底败下阵来的时候,他胳膊失去了全部力气,袖口藏匿的东西也立刻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突然的动静引起了雁回的注意。与池烈不同,他则时刻保持着冷静。他半睁开一只眼睛,瞥见地上的东西后,又用舌头朝池烈嘴里顶弄了一下,才意犹未尽地缓缓退出来。

他不顾池烈几乎崩溃的状态,扶着对方的手臂,慢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刀。直起身来在池烈面前仔细端详它,顺着纹路把刀片弹了出来。

“送我的吗?”雁回语气轻松,笑盈盈地把刀片贴在池烈已经呆住的脸上,用刀背温柔地蹭了蹭他,“谢谢。”

他把刀片收回,随手放进了口袋。见池烈已经不会说话了,便顺势将唇又贴了上去,自顾自地厮磨了一阵才分开。

雁回轻轻拍了拍池烈的脸,想让他赶紧回过神来,但这孩子好像打算一直装傻下去似的,已经启动了休眠模式。雁回只好任由他呆立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些:“我回去了,你早点睡。”

又有些不大放心地补充一句:“是上楼在床上睡,不是就地倒下,明白吗?”

池烈也完全不看自己,就只双眼失焦地盯着地面。他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雁回还是第一次见,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受惊后,不得不变乖了,难免有点可怜兮兮的。

“记得背课文,”雁回觉得他还是能听进去自己说话,“开学要默写的,语文老师让我提醒你。”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夜空就传来烟花爆破的声响。看来已经到了零点,新年伊始,全世界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狂欢。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了几下,大概是各大商家的定时短信,雁回一边随手标记已阅,一边又腾出手来摸了摸池烈光洁的脖子。

“我走了,小畜生。”

[七]

池烈遇到了人生十八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他忽略了皮肤上肆虐的冷风,因为身体从头到脚都燥热无比,体内仿佛蕴藏了一个正熊熊燃烧的火炉,撩得他喉咙一阵干痛。

重心不稳地转身上楼,生怕池裕林察觉出自己的怪异,池烈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回房间。一摸到柔软的床沿就立刻跌了下去,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埋在被子里。

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呼吸间还能嗅到雁回残留的气息,没有本人欲迎还拒的侵略性,只剩若即若离的微醺萦绕在鼻尖。头昏脑涨之际,池烈还不由自主地床上打了个滚儿,纤瘦的身体裹上一层被子,整个人变得更热了起来。

对了,还有红包。

池烈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见掌心里的东西还被牢牢攥住就松了口气。原以为里面会装着其他的东西来糊弄自己,没想到还真是实打实的人民币。可见到钱的刹那,池烈心头又有几丝怪异,尤其是配上这浮夸的外封,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出卖了点什么似的。

越思考就越晕乎乎的。池烈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都想砸点东西来发泄一下,但今天却只能有气无力地压抑住自己的破坏欲。也很想在雁回靠近的时候立刻挥过一拳呵斥“你干嘛啊”,然而,然而。

记不清雁回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动声色地诱导自己,许多事情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他的影响。等回过神来时,那些防备早已被他噬啮得一干二净,就连危机意识也荡然无存。他是比糖分,比碳酸,比所有令自己上瘾的东西,更无法抵御的存在。

——真的要死掉了。

新年夜极其漫长而沉稳。池烈大脑皮层的意识模糊不清,有很多被埋没的记忆又被牵扯了出来,在静谧中隐隐发酵升温。视野里出现了似曾相识的黑色花纹,不断延伸的线条将自己缠绕住,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窒息感,而是更缠绵更隐秘的温暖。

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处在另一条地平线上,嘴巴因里面有异物胀满而酸痛,但这份苦楚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转化成粘稠的湿润感,柔和地包围住整个口腔。潮湿的温暖由里及外蔓延,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受到催化而露出了内蕊,在平静的空气里撩拨起一阵馥郁芳香。

体内的火种升温到顶峰状态刹那,就立即燃烧尽这场暗潮涌动的梦。

池烈猛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清明,屋内只有幽暗的光亮。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他稍微挪动了下身子,忽然被腿间濡湿的凉意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不是关于梦境的完整内容,而仅仅是最关键也是最具冲击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的一瞬间就压垮了池烈的自尊心。

“我日啊。”他掀开被子下床,慌乱地尝试好几次才把拖鞋穿好。刚要迈出房间的时候,又折回来,快步走到衣柜前,从抽屉里扯起一条新的内裤。

在卫生间里迅速地换好,然后拧开水龙头。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来说,这种情况当然很常见,池烈以前完全不会因此胡思乱想,这次是个绝对的例外。

而且,记住了梦境的内容也是第一次,即使就那么一眼残破的画面。池烈加重手上搓洗的力道,水龙头没有关闭,“哗啦啦”的噪音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除了“我日”,池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表达心情。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太较真,都怪雁回以前说过些不着调的话,给了他心理上太可怕的冲击,才会不小心梦见。况且梦都是反的,那么诡异的事现实里才不会发生。

池烈把自己洗脑成功,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还一直发烫,池烈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间钻被窝。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按理说睡眠不足七小时肯定会困倦,但池烈现在相当亢奋,睡意早就在今天醒来的那一秒一扫而空。

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内输入了几个字,搜索出的结果没有能帮助他的解决方法,只有周公解梦的宜忌。池烈点开看了看,有一排字:“宜步行,宜观星,宜裸睡。”

……大冬天的谁他妈要裸睡啊!滚吧!

手机受到了池烈的愤怒一击,屏幕猝不及防地碎了。

“……”池烈瞪着它。

碰瓷啊碰瓷,连手机都学得这么混账了。

难得宝贵的一天假期,池烈不得不为了换手机屏出门。今天的天气很好,冷风也没有之前过分的喧嚣,池烈忍不住在外面多逛了逛。

这学期好像很久没外出活动过了,以前还总跟人约架,现在倒是也安分了起来,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不过就算认真考虑,池烈也是毫无头绪,成绩虽然提高得很快,但那是因为从最低点起步,一旦升到平均值的点,就难以再继续上涨。

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困难吧。

池烈看着崭新的手机屏幕,真想把自己脑子也替换成新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过目不忘,然后顺利高考完再变回现在这么笨也没关系。

雁回曾说过他身上没有一处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池烈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现在也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差劲。但就算是这么无药可救的自己,家里人还能无条件地包容至今,池烈觉得他们还真是够不容易。

所以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试着像别的同学那样往前走一走。当然,很多方面都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只要最后的结果不要太难看就好。

——偏偏这时候遇到了极大的考验。

稀里糊涂地就着了雁回的道。明明起初是厌恶的,但渐渐习惯后就挣脱不了暧昧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有时候会很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很在意他对别人的态度,潜意识里相信了自己是不同的。

现在,雁回向他抛出了证明,同时也令池烈不得不面对自己更多与众不同的东西。过去深信不疑的立场要打破重塑,至于要捏出什么样的形状,谁都教不了自己。

[八]

短暂的元旦假期度过后,就意味着进入最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阶段。对高三生来说考试虽然已经家常便饭,但期末过后又要迎来家长会,这关乎着自己能不能过个好年,大家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今天的语文默写池烈空白了一大片,他早就忘了前天老师要求背诵《阿房宫赋》。于是这一整天他都见缝插针地利用好时间,把课文背完再去办公室补默一遍。

一进办公室,最先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雁回。

他背对着自己,在跟最角落的英语老师谈话。池烈松口气,安静地找了个地方默写,但写字的时候总是怕雁回注意到自己,下笔就容易分心。等把全文默完交给语文老师,结果毫不意外漏洞百出。

语文老师把池烈拉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地劝导:“池烈,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啊……”

池烈一个劲儿地点头,生怕她又多追问引起雁回的注意,连忙表示自己只是忘记有这项作业,不是故意不背的。

“我不是让你班主任提醒你了吗?”语文老师回想了一下,“雁老师没有跟你说吗?”

雁回闻声,转头望了过去,看到池烈正朝别的方向偏头,试图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池烈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嘴唇发麻也要理直气壮:“我、我没听他说啊。”

十分强硬地把错误归结在雁回身上,话说出口才想到万一被他揭穿怎么办。

好在语文老师没有怀疑这个借口,她也懒得跟雁回核实,只是顺势跟池烈啰嗦了几句。池烈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佯装出乖顺的样子,打算离开办公室。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池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接着自己肩膀就被雁回的手臂压住。雁回的声音离耳朵很近,甚是爽朗:“被英语老师表扬成绩稳定上升呢,其他科目也要多用点心啊。”

这笑容无可挑剔,却令池烈背脊发麻。他知道雁回是故意让语文老师听见的,这他妈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一出办公室门,池烈赶紧耸了耸肩膀,闷声道:“放开。”

雁回把手臂收回,和他保持着正常师生交往的距离,“怎么这么冷淡,别的老师可都以为我很能和学生搞好关系呢,哪怕是你这种……难搞的学生。”

池烈听到他把“难搞”俩字咬得极慢极重,显然是有歧义。但池烈现在没那么好上当了,再暧昧不清的字眼他也不会特意抠出来问清楚,直接无视掉,不去接话,雁回就拿他没办法了。

“喂,手机借我一下吧。”雁回扯住他的胳膊,“我的放在办公室充电呢。”

池烈迟疑了一下,警惕地问他:“你要干嘛?”

“查一下违章。”雁回没有放开他的手臂,反而还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怀里扯了扯,不过被池烈定力极好地避开了。

看池烈满脸都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雁回坦然地解释道:“前天半夜开车太急了,好像不小心闯了红灯。”

池烈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的半夜,脸上又忍不住热起来,迅速躲开雁回的眼睛,把手机掏出来后递给他,“你赶紧的!”

雁回笑了笑,打开手机浏览器后还没等输入,就被自动弹出的历史搜索记录吸引住了。他端着手机悄无声息地把那行字看了几遍,半晌才缓缓地念出来:“‘梦见给别人口怎么办’。”

字正腔圆,咬字清晰。

池烈呼吸都停止了,脸颊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瞬间通红,立刻叫嚷着“那不是我搜的”,大步迈上来要把手机夺回。

雁回没有故意不还逗弄他,让池烈很轻松地拿回去了。但人也想跟着离开可没那么容易,池烈上前一步的同时就被雁回揽住了腰,两人的鼻尖凑得很近,咫尺间感觉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做的梦真是够坦诚啊。”雁回垂下眼睛,声音含糊不清地在池烈唇边磨蹭,却迟迟不真实落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放开!”池烈红着脸咬牙低吼,“那是个噩梦!”

“好……”雁回牢牢地环住他用力挣扎的腰,用极柔和的声音哄弄池烈的情绪,“那跟我说说,你梦见的是谁?”

池烈紧紧地攥着手机,力道重得几乎要把崭新的屏幕也捏碎。他尝试了很多次也没办法挣脱雁回的手臂,搞不懂他看起来挺瘦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是女人吗?”雁回把胳膊收得更紧,嘴唇几乎要碰上池烈的,“还是……男人?”

被戳中心事的羞耻感如同阴影笼罩在心头,池烈有种想跟雁回同归于尽的冲动,索性自暴自弃道:“办公室就在旁边,你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嗯?你要叫什么,‘非礼’吗?”雁回嘴角笑容更深,“你叫吧,最好多叫点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看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我日你他妈……”池烈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厉声道:“你还要不要脸!”

“嘘——”雁回轻蹙眉头,“你还真想让人过来打扰我们吗?”

他压住池烈的肩膀,迅速把人推至后面的墙壁上,在池烈反应过来逃跑前用膝盖抵住了他的腿,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正要开口怒骂的唇瓣。

比起又一次被雁回蛮横地亲吻,池烈更惊怕的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会被打开,到时候他们两个就是死路一条。危急关头他什么都没想,照着雁回紧贴自己的唇咬了一口,不知轻重的结果,就是几秒后尝到了血腥味。

雁回偏过脸,两个人的嘴唇才得以分开。

池烈看着他脸色阴沉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下伤口的位置,又把视线移回到自己脸上。

“你自找的。”池烈觉得他活该,可自己却底气不足。血珠把雁回嘴唇的那一小块位置染得猩红,凝聚太多便缓缓流到了下巴,形成妖冶的痕迹。

要是雁回能因此打自己一顿,池烈倒是很欢迎。可对方却没有丝毫怒意,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过来,低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池烈以为雁回终于肯放过自己了,没想到后一秒就又听到他命令式地说:“给我舔干净。”

[九]

明明靠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在这里纠缠不休,池烈感到恼火,又怕有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赶紧抬手用力地擦了下雁回的下巴。

被他这样胡乱一抹,干净的皮肤上立刻蹭出一片狰狞的血迹,十分触目惊心。雁回瞥了眼池烈沾红的手指,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多糟糕,他看着池烈越来越焦急的表情,自己却感到愈发轻松愉悦来。

池烈推了把他,催促道:“去洗脸!”

雁回摩挲着池烈的后颈,声音沙哑绵软:“跟我一起去。”

只要别在办公室门口这块地方连累他作死,池烈就能痛快地答应雁回。他走路还故意比平时慢了速度,池烈推搡着他,把人带进卫生间的洗手台前。

雁回微微俯身,用冰凉的水慢慢擦干净了下巴上的血迹,他从镜子里看到嘴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珠,忍不住伸出舌尖舔掉。

池烈从书包里翻找出创可贴,捶了捶雁回的胳膊,递过去,“要不你试试把这个贴上。”

雁回看了一眼,“你是想让我干脆把嘴封上吧。”

他刚才可没有想到这层含义,但一经提醒,池烈也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行啊,封上吧,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也是多余。”

“多余吗?好歹我也是个音乐老师呢。”雁回扯下一格纸巾,轻轻地按压嘴唇止血。

池烈鄙夷地冷哼一声:“你他妈还知道自己是个老师啊。”

“怎么,我不够格吗?”

亲耳听过他唱歌弹琴,池烈也很难贬低他的专业能力,但除此以外,这人的其他方面根本就是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池烈觉得跟他一比,自己以前受处分的那些行为都算规矩的了。

“反正你什么都教不了我们,高考又不考唱歌,你个音乐老师当班主任有什么用。”

池烈这样想想,还真觉得他挺多余的。

“他们我确实没兴趣教,但是你——”雁回转过头,盯着池烈,“我能教的倒是有很多。”

池烈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察觉出气氛快要不对劲儿,连忙生硬地把话题扯开:“你明天有课没啊,记得把口罩戴上。”

“不戴。”

“那被人看见了你怎么解释?”池烈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搞得气急败坏,“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定会弄死你。”

雁回把沾满血迹的纸团成球,扔进垃圾篓里,转身佯装出无辜的表情问他:“今天什么事?”

池烈哑口无言,接着又肯定了雁回的这种回答,理直气壮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

“嗯。”雁回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唇上的伤口,“我只是不小心,被狗咬到了。”

池烈瞪了他一眼,甩下最后一句话就要离开:“那你没被咬死,还真是可惜。”

与雁回擦肩而过的时候又被拦住肩膀,对方的声音贴在自己耳边,热流缠绵:“下次换个地方咬,我顺便还能教你点东西。”

看到自己怀里的少年表情逐渐僵硬,耳根的颜色越来越深,雁回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目送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和意料中的一样,池烈对于没能力解决清楚的事,都会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只不过这次在他逃避之前,雁回更早一步地显示出存在感,才会意外发现池烈比自己想象中更头脑简单些,简单到连旁敲侧击地问一下自己都不会,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闹脾气。

不过池烈若真变得直率起来,雁回反而会失去原本想要的乐趣,于是他也欣然接受少年的所有过激反应。

毕竟他从来没希望过池烈能乖乖就范,甚至一丁点回应都没有也无所谓,只要在他腻烦之前,池烈能保持对他的在意就好。雁回从不担心两人的关系会因此摇摇欲坠,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池烈会比自己更早地想逃脱出这段关系。

唇上的疼痛偶尔会清晰地传来,刺激着雁回要保持住清醒。可有时他也搞不懂自己,所以“清醒”这个东西就变得可有可无,嘴上的伤口正是个很好的证据。

回去后,雁回试着敷了些药粉帮助愈合。明天跟同事学生解释的理由很简单,说被碗口划破的就行,麻烦的是嘴唇上带着难看的伤,再去接近池烈肯定会引起反感。

雁回把小药瓶收拾好,进房间弹了会儿琴,感到累了就上床休息。他发现自己最近的睡眠比以前更深了些,半夜忽然没理由醒来的次数少了很多,就算醒了也会很快入睡,他现在能安心地等待第二天早上的到来。

临睡前,雁回看到手机的呼吸灯闪烁,解开锁屏后,意外地看到池烈的消息弹了出来。

[下等处男]:你嘴好了吧。

下等处男撤回了一条消息。

雁回等了半晌,对方也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于是他只好装没看见地问池烈:“刚才发了什么。”

几乎是秒回:“没什么,点错了。”

雁回嘴角不由得翘了翘,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势:“托你的福,我晚上可都没吃饭呢。”

[下等处男]:?嘴长你身上,关我什么事。

“一沾盐就很疼啊。”

[下等处男]:你喝粥啊。

“烫。”

[下等处男]:………………

[下等处男]:那你饿死吧!

“你不负责就罢了,还要恶语相向吗。”

[下等处男]:你大爷的,我负个机八责,,,你活该好么。

[下等处男]:要不你多喝水吧。

“你怎么不让我画个饼呢。”

[下等处男]:你怎么这么多逼事,你再哔哔就烂嘴。

“已经烂了。”

发出这句后,池烈那边沉静了很久才回复:“去医院看啊。”

[下等处男]:是不是感染了,,

[下等处男]:不至于毁容吧……

“开玩笑的,没烂。”

[下等处男]:滚!!

池烈抱着手机使劲地按下感叹号,连手里的笔都气得甩开了。骂完雁回才松口气地把笔拾回来,继续写作业。

他不记得自己咬下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如果真如雁回说的那样饭都吃不下,那恐怕得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吧。那难道要一直饿着吗……不对,雁回又不傻,肯定会想办法把东西吃下去的,刚才说的都是为了骗自己罢了。

一个大男人受这点小伤,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嘁,小题大做。

[十]

好在伤口不深,不出两天就顺利愈合,只是痕迹还没那么快就消散,刻在微微翘起的嘴唇上严重影响美感。雁回本身不大在意这件事,但却可以借此机会为难一下池烈,于是他表现得相当困扰。

“这样出去见人都困难啊。”雁回伸出手指戳了两下伤痕边缘,语气十分沮丧,“怎么办,平时最爱跟我聊天的女学生已经不理我了。”

池烈感到厌烦,可一看到雁回嘴上挂着道深紫的痕,也难免有些心虚。

“你矫情什么,又不会留疤,我以前脸上还挂过彩呢,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脸上哪里?”

池烈回想了一下,指着自己靠近左颧骨的位置。特别仔细看的话,其实能看出来极其浅淡的疤痕,不过这不是打架受的伤,而是初中玩单杠摔下来的成果。

雁回顺势凑过去瞧,眼睛离自己太近了,池烈就下意识地想躲,果然被对方扳住了肩膀。

“滚。”

“这里又没别人。”

“那也别碰我。”

池烈甩开他的胳膊,退后两步跟雁回保持安全的距离。这里是雁回的办公室,其他老师不到六点就已经下班走了,他得跟高三学生一起待到晚上十点。今天也没什么多余的工作,听说今晚高三的任课老师都去开会了,便把池烈叫了过来。

“别在这儿装可怜,我早跟你说戴个口罩了。”池烈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椅子,“我晚自习的卷子还没写完呢,你别闲的没事就骚扰我。”

他要走,雁回就站起来拉住了他胳膊,把人往自己跟前拽得近了些。见池烈反抗的欲望也不那么强烈,又得寸进尺地搂住腰。

“我不是都说了吗,这里没别人。”雁回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池烈的眼窝,“适合我们偷情。”

池烈正被他弄得眼睛痒,一听到后半句更是睫毛乱颤,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窗帘,见都被提前拉上了,悬着的心才放下。

接着他又被自己这个糟糕的反应惊到了,转头再看雁回,眼里果然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连嘴上的伤口都显得邪佞起来。雁回身上那阵迷离的檀木气息,随着话语里的色情意味溢出,令池烈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喉结上下滚动,死死地偏过脸,对雁回说:“卷子下、下课前要交的。”

雁回最乐意看到他拐弯抹角找理由的样子,于是凑得更近,往池烈的耳廓挑逗似的吹气,“嗯,那交不上去会怎么样呢?”

“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你……”池烈知道自己也不是动弹不得,可嗅到雁回身上的味道时就恍惚了神,安定感包裹住了意识。

雁回欣慰地摸了摸池烈柔软蓬松的头发,手指轻柔地缠绕上他棕色的发丝,“已经变得这么乖了啊,以前不是不怕被骂的吗?看来长大了不少,懂得讨大人欢心了。”

他很想去吻住池烈逐渐发烫的耳垂,不过担心嘴上的伤痕会给对方带去不适的触感,便只用上唇小心翼翼地蹭弄。却不料这微小的举动戳中了池烈的敏感地带,猝不及防地在自己怀里颤抖了一下。

“放开!”池烈这下子清醒了不少,但虽然嘴上抗拒,身子倒是没主动挪开半步。

“嗯……”雁回的手臂收得更紧,“那你也试试讨一下我的欢心吧。”

雁回看到池烈紧锁眉头,满脸不情愿地纠结着什么。他忽然抬头看了眼自己,又讯速地把脸别开了,闷闷不乐地嘟囔着:“你有病啊,烦死了。”

“怎么了?我觉得让我开心起来,对你来说不是件难事。”

池烈试着扳了扳雁回的手臂,结果只是徒劳,“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瞎开心什么……你他妈别磨叽了,有什么条件直接提!”

“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

“你想得倒美,老子当然要考虑考虑!”

“好。”雁回的手指从池烈的发丝上依依不舍地离开,又慢慢地覆上他的下巴,将池烈的脸扳正,直面自己。

“你考虑一下,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作者感言

猎人瞳/鹤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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