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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番外二·池烈大学番外】

碳酸危机 猎人瞳/鹤来衣 25739 2024-05-15 22:55:07

[一]

潮湿闷热。

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

好像沉浸在海水中,心肺快窒息了一样。

以及,几乎要屈服于……那份在身体里肆虐的陌生触感。

“废物。”

男人慢慢开口,嗓音如同被酒精渗透那般醇厚。他懒散地单手托腮,一丝不挂地倚靠在沙发上,双眼里有些许傲慢。

“我都教了你多少次了?”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此刻埋在自己腿间的青年,尽管那张脸上缠着一层漆黑隔光的眼罩,但笨拙又无措的窘态却完全盖不住。

屋子里浮动着一层馥郁的花果香薰味,光线柔和暧昧地披在青年白皙的肌肤上。他腿根发颤,膝盖已经被地毯磨出几道红痕,比起下颚的酸痛,最令他难以招架的是身下此起彼伏的酥麻感。

“再给你十分钟,”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青年蓬松的头发,“如果还是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就帮你开到最大档喽?”

这句语气轻松的威胁令青年不自觉地顶了顶舌头,他凭着直觉在不同方向吮吸舔弄,终于慢慢试探出能让男人呼吸加快的位置。

然而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后穴里的东西猝不及防加大了振动的频率,一瞬间让他难以呼吸。

他下意识想挪开嘴,脑袋刚向后退了退,后颈就忽然被男人狠狠地摁住,异物几乎要抵进喉咙。对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缓慢地穿梭,像是情人的爱抚,但更多的却是充满欲望的蹂躏。

两片柔软的唇瓣被摩擦得更加鲜红,再深入里面则湿润又温暖。男人听见青年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颤动的呜咽,于是他有那么点可怜对方的意味,攥着青年的头发向后轻轻扯了扯,让自己的性器从那张嘴中脱离。

青年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身子一沉,又被人直接压在了地毯上。他艰难地抬了抬下身,后庭内不停振动的东西终于被抽了出去,“嗡嗡”声戛然而止。但瑟缩的穴口很快又有新的异物挤进来,只不过这次是与自己相契合的温度,直接抵达他能承受的最深处。

压在背下的手腕被解开了束缚,青年伸开胳膊,搂住对方贴在自己身上的臂膀,亲密的接触让肌肤一寸沿着一寸升温,尤其耳根火热得几乎快要烧起来。

男人轻轻摘下青年脸上的眼罩,他看到那双眼睛在接触灯光后条件反射地眯起,便伸手替对方捂住了。

纤密的睫毛在掌心里颤了颤,似有若无的痒。

比起被没有温度的工具刺激出生理快感,身体真正渴望的仍是被男人野蛮地抽插驰骋。这副年轻纤瘦的躯体之下,黑暗又羞耻的欲望却在疯狂叫嚣,他享受下腹被男人温柔抚摸时涌起的一阵暖意,让他会不自觉地抬起腿迎合,捣入甬道快感因此加剧。

很久之后,青年发出一连串浪荡的嘤咛,他忽然紧紧地勾住男人的脖子,急促地喘息数十秒后呻吟出声:“雁回……我要射了……”

[二]

夜色已深,待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后,雁回仍然在池烈的身体里堵着,还时不时深入磨蹭几下,就是不肯干脆利落地退出来。

池烈觉得他实在烦人,自己的背都快被地毯磨破了,还他妈压在这里不挪开,一时烦躁地朝他肩膀咬了一口。

雁回无动于衷,他的手指缠绕上池烈几缕发丝,把它们拨开后,能看到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浅浅的汗,眼里水汽氤氲,衬得池烈整张脸更鲜活俊朗。

虽然这张脸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滚开,热死了。”

池烈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胸口,半晌也没个反应,这才想起来雁回比自己还吃软不吃硬,跟他态度越差就越别想顺心。

于是他只好换了语气:“我快累死了,你赶紧起来行不行?”

这下好像让雁回满意了,他直起身子,搂住池烈的腰,一下子把他抱进了怀里。接着不顾对方挣脱,性器又朝里面顶了顶,才站起身往浴室走。

池烈也懒得骂他了,索性浑身放松地倒在对方怀里,反正省劲。不过雁回每走一步,自己的后穴内壁就不自觉地跟着缩一下,这让他怪难受的。

酒店的按摩浴缸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池烈全身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先打了雁回一巴掌,可提不起力气,这举动反而像是挑逗。

雁回摸了摸脸颊,跟他说:“你还没提裤子呢,这么快就不认人了?”

池烈的身子在温水中慢慢下沉,这种舒爽的触感让他心情非常好,就懒得跟雁回多费口舌,直接比划了根中指表示鄙夷态度。

雁回凑过去,不假思索地把他手指含住。吮吸几下后,还用舌头轻轻勾了勾,痒得池烈迅速把手收回来了。

折腾到这个时间,池烈浑身乏力地趴在浴缸边缘,眼睛有点干涩,眨了几下就犯困。迷迷糊糊感觉到头皮碰到了微凉的液体,接着有双手轻轻地搓揉自己的头发。软绵绵的泡沫浮在耳廓上,又很快被温水拂去了。

池烈有那么几秒真睡着了,脑袋不由自主往下歪,一下子惊醒。他睁开眼,乌黑的眸子正对上雁回,忽然心里慌了半拍。

“我出去了,”池烈清了清嗓子,在水里直起腰,“毛巾递给我。”

“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

池烈一把抢过毛巾披在头上,又拿起一件新的浴衣裹好身子,临出门前看了眼雁回,发现他的视线还跟着自己。池烈转过头,赶紧拧开门走了。

在外面随意吹了吹头发,池烈就栽倒在床上准备睡觉。他本想把床头灯关掉,闭着眼摸索一会儿,愣是摸到一副手铐。

情趣酒店出现这种东西当然不稀奇,只是池烈很懊悔,自己当初订房间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打开个翻译软件呢?光看照片觉得环境优美设备齐全,实际上这屋子一踏进来就处处暗藏玄机,越瞧家具的设计越古怪。

池烈当时还纳闷怎么没窗户,但等他看到那本印满性感女模特的日文杂志时,就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结果一转眼,却发现雁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那张被粉红色笼子罩起来的床。

接下来的几天池烈都不好过。

但也没办法,谁让这次旅行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

听到雁回从浴室里出来的声音后,池烈又赶紧闭眼装睡。没过多久,自己身边的位置稍稍沉了一下,温热又清爽的呼吸近在咫尺,肩上也多了份重量。

没记错的话,这种酒店提供的洗护用品都应该是无香料的,是为了避免给部分客户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不知为什么,雁回身上还是有一阵甜腻的香味,像是薰衣草碾在一起的馥郁味道,这让池烈忍不住悄悄往他胸口凑了凑。

不过这小动作有点明显,雁回察觉到以后直接把人揽进怀里,指尖慢慢捻着他的发丝。

池烈听到关灯的声音,房间全黑下来让他也有了底气。他故意用头发蹭了几下雁回的下巴,然后听到对方极轻地笑了一声,自己背脊上的那只手就慢慢滑到了尾椎骨,隔着浴衣按揉起来。池烈条件反射地挺了下腰,伸胳膊攀上雁回的脖子,搂住以后小声说:“你给我老实点。”

雁回嘴角的笑容更深:“不是你先贴过来的?”

“那是因为冷。”

“你刚才还说热呢。”

“我没说。”

雁回也不挑他撒谎的毛病了,在黑暗中俯下脸吻住那双唇,没什么特殊技巧,纯粹只是把嘴轻轻贴上去蹭弄而已,但很快就听见池烈呼吸不稳了。

——敏感的地方可真奇怪啊。

明明身体已经跟自己交合很多次了,却还是能在微小的细节上保持一贯的青涩。雁回作为一个成年很久的男人,显然理解不了青年人身上那些清纯的地方,准确地说,连他自己作为青年的时候,也完全没拥有过所谓“纯洁”这种东西。

正因理解不了,他才对池烈每个微妙的敏感地带充满好奇。一旦被他找到有趣的位置,对于池烈来说就是要面临对方恶趣味的折磨。

两个人的唇很快又分离了,池烈因为这个吻变得有点头脑发热,但他可不想大半夜惹雁回发神经,于是缠在对方脖子上的手臂松开了,身体也挪开了点距离,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雁回虽然也有困意,但熬夜太晚的时候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可惜这次旅行出来前,他犹豫了一下没把助眠药带上。

转天早上池烈醒过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雁回好像在浴室里打电话,他过半晌出来,关门的声音刻意很轻。池烈翻了个身看他一眼,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雁回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简明扼要说了情况:“中介那边联系我了,得早点回去签协议。”

“你郊区那套房?”

“嗯。”

池烈之前听他说过准备卖房的事,郊区那套是雁回刚大学毕业时买的,就当是投资。其实早两年升值过,但他综合考虑过后一直留着没卖,直到前阵子房价又飙升一段他才联系中介。

“什么时候回去?”池烈低头抿了几口水,“今天晚上?”

“明天吧。”雁回把杯子接回去,“你不是还想去梅田吗?”

池烈躺在床上用力伸懒腰,答:“也没有特别想。反正国庆假期本来就少,想买的东西也都买够了,没来得及去的地方以后有空再去呗。”

雁回偏头盯了他几秒,眼里浮动着难以言喻的暧昧情愫,而被盯的人却好像毫无察觉,光顾着玩手机。

等雁回转身走开了,池烈才勉强松口气。

不是没有发现的,只是“和雁回对视”这件事,会让他有点心虚。

手机屏幕还没完全灭掉,聊天窗口里不断弹出来新消息——

“那下次作业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吧,别跟他们说~”

[三]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池烈没有买跟雁回同样的机票,而是选择直接回学校。

在外地上大学的好处就是能理直气壮地长期不回家。幸好之前办过五年的日本签证,池烈这次出国旅行都是瞒着家里的,借口是“放假要跟同学们出去实习”。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找任何理由直接消失,但上次周末回家的时候,池裕林忽然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个问题毫无预兆,池烈差点当场懵住,嘴上快速回答:“没有啊,我课多着呢没空。”

如果仔细听的话,这种高一度的音调根本不是池烈平常说话的状态。但池裕林好像没注意这种细节,或者他当时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得到池烈的回答后就没再多心了,只调侃似的说了句“以后要是谈了,可别瞒着我们啊”。

池烈敷衍地“哦”了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之后回到房间,认真思索到底是哪里引起了池裕林的怀疑。

朋友圈?不对,他每次发动态之前都会再三确认有没有屏蔽家人;那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回家?不对,他跟雁回之间也没用过那种……多余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从表情看出端倪来吧?那样他爸的职业病也太可怕了。

池烈陷入迷茫里,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额头压到了手机,有点硌。

手机……他忽然想起来了。

前天晚上到家后,他在卧室里跟雁回通过电话来着。印象里时间也不太长吧……虽然他后来聊着聊着,不小心闭眼睡着了。

池烈翻开通话记录,几乎不需要下划屏幕,就看到了那个突兀的数字。

547分钟23秒。

……?!

十分诡异。

池烈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拿计算器除了一遍,居然是九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长。

当然,就算他们那晚废话再多,真正说话的时间也不可能超过两个小时。那么造成话费飞速增长的原因,只能是雁回当时在自己睡着后也一直没挂断电话,甚至还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操我操……”池烈喃喃自语着粗口,“这个变态。”

万一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岂不是全被听见了。

池烈心底发寒,还好他睡觉一向很老实,连呼吸声都很轻。

或许就是那天晚上打电话没控制好说话的音量,才被池裕林隔着门听出了点问题。

可是……就算被听到了,被怀疑了,又怎么样呢?

池烈不禁思考这份后果。

——反正,和雁回之间又不是恋爱关系。

这么一想,原本因池裕林怀疑而产生的不安心情,一瞬间轻松很多。

而他之所以主动提出和雁回出国旅行,除了不想无聊地待在家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前不久忘记了雁回的生日。

那时候他刚开学一礼拜就忙分组作业的事,加上教师节当天学校里还有活动,直到晚上熄灯准备睡了才想起来当天的特殊。池烈知道雁回一直对生日不怎么上心,但因为跟教师节同一天,就算雁回本人无所谓,他的学生们还是会主动示好的。

当时已经快过零点,只发短信说一句“生日快乐”实在很没诚意——最重要的是这也根本不是池烈的风格。在雁回眼里,自己应该根本不记得他生日是哪天才对吧,就算记得,也一定懒得跟他说生日祝福,更不会花心思准备生日礼物的。

那干脆就装作不知道好了,接下来会有国庆小长假,到时候再想办法弥补。

说是“弥补”,实际上雁回那边并没有察觉任何缺憾,反倒是池烈对这件事很惦记。在假装随口一提想出去玩后,没绕太多弯子就征得了雁回的同意。如果不是自己订的酒店太糟糕,其实这次短暂的旅行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回学校后,池烈简单把行李收拾好,又折腾到了校外的公寓。从大二开始他就搬出去租房,因为每晚都断电很不方便,他经常通宵打游戏,在寝室接电源会影响别人睡觉;早上他又经常翘课,容易被起早背英语的室友吵醒。

原来与他合租的是一位大四学长,今年毕业后公寓只剩池烈一人了。听房东说假期结束后会有新的室友搬进来,好像是学校的研究生。

钥匙拧动,池烈刚拉开门,猝不及防地呆立住了。

在客厅拿着扫把的女生与自己面面相觑,几秒后,她率先开了口:“哎呀,你回来了。”

不是惊讶地问“你是谁”,而是非常亲切的语气说“你回来了”。

“啊?”池烈完全状况外,“你、你谁啊?”

[四]

“你完全弄错了。”池烈在卧室里给房东打电话抱怨,“那本来该住进来的人呢?还没到?什么再多加一个……浴室只有一间,三个人住也太麻烦了吧。”

刚结束旅行的身体相当疲惫,池烈挂断电话后直接瘫倒在了床上,长叹一口气。

跟女生当室友也不是不行,但伴随而来的是各种各样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贴身的衣服不能随便挂在阳台,洗完澡后也不能直接光着上身乱晃,甚至餐具什么的最好也要区分——想想都太麻烦了。

池烈忍不住在寝室的四人群里发牢骚,结果另外三个人居然纷纷表示羡慕。

“漂亮吗?”

“多大啊?”

“有对象吗?”

池烈刚才没有仔细打量那位女生,只凭着微少的印象如实回答:“长得挺好吧,刚毕业,学校保研的。”至于最后的问题,他怎么可能晓得。

“你们别他妈乱发春。”打完这句话后,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池烈倏地从床上坐起,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对方没有冒昧地进来,隔着门问他:“晚饭你想吃什么?”

相当自来熟……对于习惯了点外卖的池烈来说,被人这样问候是很新鲜的。

“你要自己做饭?”池烈问。

“是啊。”

既然如此,总不能白让人家照顾。池烈把门打开,出去说:“你打算做什么,我去买菜吧。”

“买你想吃的就行,我不挑食。”

“……哦,好。”

池烈这才看清楚她的五官,整体虽然不是惊艳的类型,但也挑不出缺陷毛病,轻轻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对梨涡,十分耐看。

市场离学校不远,池烈不懂该买几斤几两,只好把喜欢的食材都买了一点,拿回去让学姐挑着做。顺便又捎了两斤水果,就当是感谢她让自己蹭饭的回礼。

厨房里的工作他从来就是帮倒忙,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在雁回家也只负责吃就好。学姐看得出他在家务方面有点毛糙,笑着摆摆手让他去休息了。

晚饭很家常,糖醋里脊、葱油藕片、鲜菇豆腐汤。池烈刚低头吃了几口,听到学姐问自己口味合不合。

“噢,很好吃。”池烈抬眼对上对方的视线,下一秒又移开了。

这不是客套话,的确味道很不错。池烈最喜欢偏甜一点的肉和菜,平时除了在雁回那里,基本也吃不到这么合胃口的饭。

“你是叫池烈吧?”

“嗯。”

“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你……”

“嗯?”上大学后他一直非常低调啊,从来没惹过事。

“哦,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我毕业前的室友,都是跟你同一届的。”

“谁?”

说出来的几个名字,他全都不认识。

“那看来你在你们系,挺有名的啊。”

池烈连忙摇头否认。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被这么多陌生人讨论,难道之前不经意得罪人了?

看着眼前的男生一脸疑惑,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很受欢迎的样子,她忍不住笑道:“看来你肯定有女朋友了。”

池烈这下摇头的幅度更大了。

换她觉得惊奇:“连你都没女朋友,说不过去吧。”

什么叫“连你都”……池烈不知道怎么回话。跟不熟的人吃饭就是容易气氛尴尬,但还好这位学姐察觉到氛围变化后果断转移了话题,聊天的内容都没有再让池烈局促不安。

吃完饭后池烈主动去洗碗——即使是这么简单的家务活,他从小到大也只干过一次,还是因为那天雁回家里的洗碗机坏了,自己才被对方威逼利诱刷了三个碟子。

“你洗得真久啊。”

从厨房出来后,池烈得到了学姐的这个评价。他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示意她吃水果后就径自回房间休息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雁回发来的消息:“你耳机在我这里。”

“下礼拜我回去拿。”

“好,到时候直接去学校找我。”

短暂的对话结束不久,雁回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手机游戏画面忽然中断,池烈有点气急败坏地接通了:“你干嘛啊!”

雁回无视了他恼火的态度,懒懒地回答:“我睡不着。”

池烈把游戏重新连上服务器,果然因为掉线而被踢出了比赛,还扣了二十分。这局本来可以大获全胜的,都怪雁回挑这个时间骚扰他。

他忍不住烦躁地嘟囔几句:“你睡不着就吃药啊,给我打电话能解决什么?”

没想到雁回那边只丢了两个字,命令式的低沉嗓音:“哄我。”

池烈因这个无理的要求愣了好几秒,为了避免沉默太久而被听出慌乱,他声音上扬道:“你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

“我当你是。”

“……”又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触犯了。

但听着雁回那边的声音有点沙哑疲倦,池烈也懒得跟他抬杠拌嘴,态度平和下来:“你听歌吗,我发你几首我最近喜欢的。”

“不听。”“那睡前电台什么的。”“不听。”“你好烦啊!那你要听什么才能睡啊?”

雁回那边好像思考起来了,稍稍安静了片刻,才给池烈一个答案:“我想听你叫床。”

“……滚、滚滚!”

“怕什么,我又看不见你是怎么弄的。”雁回似乎想试着说服他,又补充一句:“也不会录音的。”

你的话哪能信。池烈腹诽着。每次都是如此,如果雁回有了什么恶趣味想实现,一定会先花言巧语让池烈卸下内心防线,给他一种“这件事试试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等他傻傻上钩以后就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直到雁回原形毕露的那刻自己才幡然醒悟,却也为时已晚。

既然主观意识容易动摇,那么为了让雁回死心,池烈就得拿出客观条件来说了:“我室友还在呢,人家得睡觉,我先挂了。”

雁回随口问他:“你室友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池烈一时语塞,微妙的心虚涌在心头,不由得懊恼自己跟雁回说话怎么总是不谨慎。可随后他又释然了,自己没干亏心事,干嘛忽然紧张。

大概是因为……自己单方面破坏了雁回给他营造的气氛吧。

“噢,是新的室友。”池烈说完,不等雁回出声就率先把话岔开:“这样吧,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怎么样?”

“嗯?”这种提议从池烈嘴里说出来实在新鲜,连雁回都料不到他什么心思,“什么是睡前故事?”

“就是像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小红帽》之类的。”

雁回无奈地笑了一声,“那你随便讲一个吧。”

居然还真的感兴趣了。不过只要别缠着自己说些什么难堪的东西,池烈倒是很乐意跟他在电话里浪费时间。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的细节都忘得差不多,池烈便上网查找内容,然后开免提念给雁回听。虽然他念得毫无生动可言,比朗读课文还要差一点,但池烈自己还是看入神了。

等他口干舌燥地快把那篇《小锡兵》读完,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感叹了一下故事情节:“这都能回去啊,他运气真好。”

池烈说完下意识等雁回的回应,可那边似乎过于安静,他瞥了一眼现在的通话时间,发现屏幕最上方的“点击返回通话”字样已经消失了。

靠!原来电话早就被雁回挂断了,自己还在这聚精会神地念睡前故事呢。

不过池烈还是继续把《小锡兵》的结局看完了,原以为主角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和心爱的舞女一起熔化在了火炉里。

池烈觉得这些童话真是奇怪,明明可以大团圆,却迎来一个凄美的结局,这未免也太伤孩子们的心了。好在自己现在已经长大,再看这些化为灰烬、变成泡沫的故事,也没那么容易感到沉重哀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页面关掉,又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几样东西,很快就把小锡兵的人生忘得一干二净。

转天早上,池烈是被学姐敲门叫醒的。

放假之前他就把闹钟取消了,却忘记重新设置,还好自己昨晚吃饭时随口说了句今天早上有课,学姐很体贴地帮他记住了,池烈对此非常感激。国庆之后学校会严查考勤,发现逃课直接扣除学分,他可不敢懈怠,洗漱完也来不及买早饭,直接去了学校。

一大早就是高数,池烈踩点进了教室,室友给他预留了空位。

桌上摆了份M记的早餐,池烈用胳膊杵了一下室友,问他:“你的?”

男生说:“小莫给你买的。”

池烈回头望去,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后给她对了个口型:“谢了。”

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就趴在桌上借前排人的后背遮挡,悄悄把早餐吃完了。高数课认真听讲的人也不多,室友在旁边写专业课的作业,池烈等他做完后挑了几页誊抄一遍,落笔的时候听到他问自己:“你下次分组作业跟小莫一起啊?”

“嗯。”池烈头也不抬,为了不让室友误会,他把原因解释清楚:“她表姐在新西兰上学,我有个东西想买,所以……你懂的。”

“欸?我看大家平时玩得都挺好的,原来她还没放弃你?”

池烈笔尖一顿,他作为被不停告白的那一方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她对自己没有那种意思,那么池烈的确可以把她当兴趣相投的朋友。然而从大一开始这个女孩就坚持不懈地向自己示好,池烈虽与她性格相合,但也只能私下多拉开距离。只是他们都在同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池烈多少还是要给女孩子家留面子,当着别人的面不能直接拒绝。

为了还这顿早饭,池烈中午请她喝了最近网上很火的奶茶,付完账等待的时间里,耳边响起一阵仿佛糖果盒晃动的声音。

一转头看见小莫手里一个贴满英文标签的罐子,“你要买的东西。”

“哦,谢了。”池烈接过来,“我之前把钱转你了吗?”

“给过了。”她回答,“你失眠啊?”

池烈随口撒了谎:“给我爸买的。”

“噫——你好孝顺啊,我更喜欢啦!”

池烈无奈地把脸别过去,不接她的话。

“你又不理我了,害羞了?”

他有什么好害羞的,只不过平时听多了暧昧露骨的挑逗,早就对普通的情话免疫罢了。

临走前,池烈又听到她嘱咐自己:“明天早上也有补课,别忘了。”

池烈回公寓后,发现学姐不在,心情有点轻松。他不擅长和不熟的人坐一起吃饭聊天,尤其对方还是相当温柔的性格,池烈会不由自主地受影响变得十分内敛拘束。

吃完外卖后,他下楼把那台雅马哈R6推去修理。这是他今年二十岁生日时雁回送他的礼物,平时出门上路摩托车限制比较多,只有周末半夜出去玩才骑。他也不懂得机车保养,前阵子后轮蹭碟,就锁起来暂时放置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送雁回像这样贵重的东西呢……池烈看着R6的车架发呆。几年的时间肯定不够,恐怕还要再长远一些,可到了那时候也说不好他们还有没有联系了吧。自从池烈习惯在另一个城市的大学生活以后,逐渐忘了在家是什么感觉了,忙起来的时候也会忘记雁回的事,比如他的生日。

而且他学的是冷门专业,毕业后最好的选择无非就是读研或者出国,不然直接工作会非常辛苦的。他成绩很一般,考研没什么戏,家里人已经不止一次催他准备出国的事,池烈都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了。可现在已经升入大三,关乎未来的事没理由再继续拖。

这件事他没跟雁回提过,不是他刻意瞒着,而是根本不想知道雁回会有什么反应。

他怕雁回介意,但他更怕雁回不介意。

[五]

周末下午,池烈出机场后直接打车去了原来的高中。听说市里过阵子有个文艺演出,学校的合唱团在休息日也不停歇地练习。

傍晚霞光浓艳,那些暖意慢慢渗透进空旷的音乐教室,地板上一片耀眼的橘红。跪坐在钢琴下的人一抬头,眼睛里就漾着蜂蜜似的色泽。

四目相对的刹那,池烈又把头低下了,闭上眼睛机械式地重复嘴上的动作。雁回颔首,手掌在对方的后颈上慢慢摩挲着,再上移就能摸到散发苹果香味的柔软发丝。

雁回深深地望着这个正把嘴埋在自己腿间的青年,这幅画面可比实际感觉舒服得多,稍稍吮吸出一点声音都能刺中他的神经。他原以为太听话的人反而会令他兴致索然,但这个人如果是池烈的话就例外了。

楼道里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直到那步子在教室门口停下来,敲门声响起,雁回也没有在意。

他低着头凝视池烈的脸色,显然仓皇无措,脖子好像都要变冷了。

“进来。”

在雁回下完命令后,池烈彻底呆住了,愣愣地盯着雁回小腹下方的那块刺青。

门被人推开,雁回笑着抬头看一个少年走进来,礼貌地对自己说:“雁老师,我报名表落在这儿了。”

“噢,我知道。”雁回纹丝不动地坐着,伸胳膊从钢琴上拿了张纸递过去,“我刚才看见了,是你的吧?”

少年走近接过,“啊,谢谢老师。”

“没事。”雁回笑容温和,他另一只手仍然抚摸着池烈的脑袋,看少年快走到门口时才嘱咐了一句:“帮我把门关一下。”

屋子再次恢复了安静。

池烈沉沉地呼吸,自始至终他都僵着身体跪坐在钢琴之下,含太久连下巴都快麻了。

“继续啊。”雁回笑着扯起他的头发。

池烈连忙松开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算了。”雁回轻轻拍他的脸,然后俯下身将池烈扶起来,跪的时间太长腿没那么容易站稳,一下子就跌坐在雁回腿上,这样的动作仿佛是他很急似的。但雁回没说什么,熟练地解开池烈的裤子,手指探进私处扩张,另一只手顺便撩开池烈的衬衣,脸也贴上了白皙裸露的胸膛。

池烈立刻感觉到胸口那份湿热的触觉,阵阵酥痒遍布全身。

“坐好。”雁回声音轻得像是在他心口挠。

池烈的手臂勾着对方的脖子,刚刚被手指舒展开的地方,顶入进来炽热的物体,以极其强硬的态度撑开内壁,而自己的体重更加深了两人结合的紧密程度,很快就贴到了最脆弱的地方。这样的压迫感令池烈忍不住晃了晃腰,微小的动作也能直接牵动体内硬物摩擦。

“我都说了让你坐好,你乱动什么?”贴在耳边的气息是不怀好意的热,“那要不然,你自己动吧。”

池烈的脸埋在雁回的肩头,他紧锁眉头忍着身下的涨热,讨好似的亲吻雁回的脖子。

可惜这对雁回来说也没那么容易奏效,他环抱着池烈纤瘦的腰,随心所欲地挺动几下就不再继续了。这让池烈不得不恼火地咬了他几口,脖子上瞬间留下几道明显牙印,但他仿佛不痛不痒。

“我想问你个问题。”雁回恢复了平常的语调,显然不是开玩笑的状态。

池烈侧了侧脸。

“你最近……为什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有吗?

池烈的背脊持续升温,他沉默着不出声,燥热的呼吸拂在雁回肩头。

——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他逃避雁回的次数太多了,导致潜意识里自动产生了一点点妥协,为的是不让雁回的期望一次又一次落空。但实际分寸他又没办法把握好,恐怕雁回现在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吧。

“你太听话的话……”雁回含住池烈的耳垂,舌尖轻轻舔舐,“会让我觉得很没意思啊。”

池烈脑子热得有点混沌,雁回的话听进去也有太多影响。夕阳的光芒快要刺入眼睛,晃得他眼睛干涩,脑袋因此在雁回肩窝埋得更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过不久听到雁回在自己耳边一声叹息。

后穴里忽然被用力摩擦了几下,粘膜上紧致的温暖令池烈倒吸一口气,微弱的呻吟声从喉咙里逸出来。雁回扶稳池烈的腰,性器缓慢地退到穴口边缘,又再次加重力道撞进去,牢牢地顶到柔软的地方。

池烈咬紧牙忍住了想发出声音的欲望,但喘息却伴随着内壁的快感不停加重,最终还是被压迫得嘶哑的呻吟。他身子向下一沉,感觉到雁回紧紧地抱着自己站起身,移动到了另一位置,才轻慢地将他放下。

背上一片冰凉又坚硬的触感,池烈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背后钢琴的轮廓,雁回的手指每天都会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舞动,此时却完全支配着自己的身体,温柔地从胸膛划到下腹,握住要害迅速套弄摩擦起来。

借助钢琴支撑,前身传来的舒爽令池烈的身体重心不自觉而向后偏移,后背被僵硬的金属硌得发疼,但这份苦楚又逐渐被意识忽略,体内只留存了雁回的温度。

雁回修长的手指又贴上了池烈的脸颊,边抚摸着边俯下脸亲吻他,两人的呼吸在唇齿交缠间颤动不安,池烈忽然发出了哀求般的嘤咛,在几声闷哼后又被雁回的吻深深堵住了。

池烈看到他的眉毛以微小的幅度挑动了一下,好像在对自己说“安静”。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近在咫尺,每根睫毛都仿佛承载了主人的情欲,在自己的皮肤上撩动。

雁回的身体压得更低,密不可分的交合处因剧烈的抽插而产生淫靡的声音,池烈感觉到自己紧绷的性器正贴在对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衣布料被他用身体摩擦,涨热不已。

教室的广播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轻扬悠长的音乐,池烈的意识被拉回现实,心里慌乱半拍后想起来这是学校的定时铃声。原来周末也会响起来吗……不,只有学校有人的时候才会。已经两年没换过的曲子,是上课铃吗……如果今天是平时的日子,现在应该又到了学习的时间了吧。

池烈的大脑里飞速闪过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当他清醒察觉到自己又回到高中校园时,后穴内壁涌起了如海水涨潮般更强烈的快意。他抱着雁回的手臂收得更紧,对方发丝扫在自己的额头,留下一阵清甜的气味。

雁回亲吻池烈的嘴角和脸颊,一直吻到发红的耳根后方,他轻笑着在池烈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后,身下的人呼吸变得越来越紊乱。

厚重的钢琴在地板上留下淡棕色的摩擦痕迹,等它终于恢复平稳后,地板已是狼藉。

池烈坐在琴盖上,胳膊随意找了个位置倚靠,一偏头能看见琴键另一边的结构。

他刻意避开了雁回的视线,但对方还是凑过来扳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清那件衣服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可怎么办,你让我没脸见人了呀。”雁回一副相当为难口吻,而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

他黑色衬衣沾上了好几道新鲜的浊白液体,突兀地形成斑驳印记。

池烈没有理会那件衣服被自己糟蹋成了什么样子,直接抬手粗鲁地把雁回的手拍开了。

他烦躁地剜了雁回一眼,闷声骂道:“婊子。”

窗外的夕阳彻底收起最后一缕光辉,黑夜降临后的学校只剩下这间音乐教室存在光亮。

临离开前,池烈哑着嗓子忍不住问他:“你真要这么出去啊?”

雁回若无其事地转头,“不行吗?”

“你……算了。”池烈瞪了瞪他,默默翻自己口袋里带没带纸巾。

干脆别管他了,妈的。

池烈似乎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被雁回激起难以把控的怒火了。

贴在自己耳边的炙热呼吸,以及那句语调暧昧的“荡妇”,都像是病毒一样侵蚀了自己的理智。

池烈犹豫要不要回趟家,他担心长时间不主动联系池裕林,又会被怀疑在外面交了女朋友。但眼下自己衣服都被扯皱了,整个人从头至尾都有刚纵欲过的痕迹,这样回家见人跟自爆没两样。

没再考虑太久,池烈还是上了雁回的车。

他脸上的温度未完全退散,不过手指在流失力气后变得冰凉,贴在皮肤上有消热的效果。雁回趁发动引擎的空当瞥了他几眼,池烈身体懒散地歪在车门上,平时白皙的脸颊潮红一片,更像是醉态。

有一瞬间,雁回的脑子里冒出了个新念头。

虽然实际操作起来很容易,但换来的后果恐怕有点难收拾啊……他正盯着池烈的侧脸思忖,或许是自己的视线太明目张胆,池烈察觉到后立刻转头直视过来,一脸怀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雁回露出和煦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毛,仿佛没理解池烈的意思。

又开始跟自己装傻了……总结了上当受骗无数次的经验,池烈学会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虽然这份能力也仅限针对雁回罢了。

这两年相处下来,他们不仅更加熟悉彼此的身体,脾性方面也磨合得更稳定,有时候雁回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池烈居然能预料到他接下来的大致行为,尤其是察觉到雁回笑容的不对劲后,池烈心里就会多一份警惕。

“你总这么紧张干什么。”雁回把视线收回,正视前方启动了车子,“搞得好像别人要迫害你一样。”

池烈冷笑一声:“别人当然不会,你可不一定。”

雁回仍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反问道:“你现在待得好好的却说这种话,是暗示我得做点什么才行?”

池烈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扭过头不说话了。

车窗开了一小条缝隙,凉风拂过池烈头顶的发丝,他枕着玻璃望向窗外,车子驶过这条街道时他忽然喊了停。

“要买东西?”雁回猜到了他的心思。

“买套厚的睡衣。”池烈指了指街边的睡衣专卖店。

原本放缓的车速又再次提起来了,池烈不解地回头看他,雁回说道:“我已经给你买过了。”

“啊?什么时候……”

“前两天。”

池烈只关心睡衣的款式和颜色,该不会雁回是按照个人的低级趣味挑选的吧。他凝着眉头,心里的担心全部反映在了脸上,雁回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就是普通的睡衣而已,反正是放我家的,随便穿穿。”

晚上到家,池烈先拿着那套新睡衣去洗澡,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雁回已经在厨房里炒完了两道菜。

在雁回家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随心所欲,不会被催吃饭睡觉,也不会被问不想答的问题,更不会被要求做家务,所有的事都是由雁回自己打理好,而池烈只要不过分添麻烦就够。

虽然偶尔回这个城市时才会来雁回家待几天,但要是能一直住下去,恐怕比在任何地方都轻松吧——甚至有时会冒出这种想法。

池烈记得,雁回以前说过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生活的气息。可他却给了自己他家的钥匙,这至少能证明他不抵触自己待在这里?而且也会给自己买换季的睡衣,看来今年冬天经常来是被默许的了。不过……好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习惯假期时主动来找雁回了呢?

肯定是过去的某个时期开始,又被雁回花言巧语哄骗了,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家的钥匙。

“吃饭。”雁回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冲着正愣神的池烈唤了一声。

“噢。”池烈答应着,眼睛瞟了眼手机,“等一下,我接电话。”

他坐回沙发,划了一下屏幕上的通话键,听到池裕林的声音。

“最近学习忙吗?”一如既往的开头问候。

“不忙。”池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又后悔这么说了。这不就是相当于告诉池裕林,自己有空的时候也根本不想联系他吗?对于父亲的性格,池烈再清楚不过,此时绝对心里失落,却又担心这通电话会打扰到儿子休息。

于是池烈立刻补充道:“刚去打球了,现在回寝室也没事做。”

言外之意就是被多“打扰”一阵子也没关系。

父子俩在电话里只能聊些没实质内容的东西,基本都是池裕林找问题然后池烈回答,这样拖延时间的后果就是时不时会出现气氛沉默。为了避免尴尬,池烈主动谈了些在学校的事,比如最近几次实习,或者跟同学去哪个地方玩。他差一点就把自己多了个女室友的事说出来了,还好立刻想起这是在雁回家。

“对了,你跟辅导员问清楚出国需要的材料了吗?我最近案子不多,要是有需要我弄的东西早点说,不然到时候我得麻烦同事帮你到处跑。”

池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只敷衍地说了句:“嗯,我礼拜一就去。”

“别再往后拖了,不然就考研,可你又不愿意。”

“我知道。”

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如果从小时候就选择成为一个成绩好的孩子,现在长大就不必为了未来绕这么多远路了。

池烈不想在雁回身边聊这件事,所以他又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室友喊我去吃饭了,回头再说吧。”

挂断电话,他坐到了饭桌前。

像这样在电话里装模作样已经不止一次了,明明是在雁回家,甚至有时候还赤身裸体地跟对方躺在床上,池烈接起家里人的来电时都会平静地撒谎自己在学校。

这样的谎言似乎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更像是偷情一样了。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而雁回也仿佛和自己心照不宣,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情人的角色,从不会主动过问他电话里的内容,从不会多打探他结识了哪些朋友,除非池烈偶尔抱怨起考试周的烦躁,雁回才不咸不淡地安慰他几句。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相处方式还是依赖肉体关系。并非是他们沉溺于享乐,只是以目前对彼此的了解,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值得共享的乐趣。

池烈曾经也试过探寻雁回的爱好,可是很快就发现他的兴趣比自己想象中还单调得多,恐怕公园里那些练太极写书法的老年人都比他生活丰富。还有当新闻里出现了很多让池烈兴致勃勃的新事物时,雁回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才二十七八的年纪就仿佛失去好奇心了。

和雁回截然相反,池烈上大学后感兴趣的事物越来越多,心情也总是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区间,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兴趣相投的同龄人,他整天吃喝玩乐没什么烦心事,连脾气都比以往温和不少,就算是面对看不爽的人也能耐心地说上几句话。

所以每当他情绪高涨地给雁回看有趣的东西,得到的都是对方漠不关心的回应后,池烈难免感到挫败。

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超越了某种界限。

那种……“成年人之间的界限”?池烈脑子里有个模糊不清的概念,隐隐约约浮动在他和雁回之间。可现在的他哪里搞得清那些大人世界的行为守则,只要有一次没能引起雁回的注意,他下次就不会再提相同的话题了。

在今天,池烈又再次明白了“管住自己的嘴的重要性”。

就当他一边夹菜一边随口说了句“再做一次蓝莓山药吧”之后,雁回轻描淡写地问了他一句:“我什么时候买过山药了?”

池烈咀嚼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很快就想起来,山药是雁回讨厌的蔬菜之一,讨厌到几乎听到这个名字他就要皱眉的程度。

可自己明明有吃过蓝莓山药的记忆,那种味道难道不是雁回……

啊,他又想起来了。

是在公寓时,同居的学姐亲手给自己做的。

或许是自己当时已经被那种美味深深吸引而忽略了它的创造者,后来再想起,又下意识把合口味的食物向雁回靠拢。

池烈瞬间感到尴尬,尽可能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哦,我记错了。可能是做梦梦到过……”

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但幸好雁回并没有在意,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晚上池烈躺在柔软的床上,思考该怎么跟雁回开口。

关乎自己未来人生的事其实没有必要听雁回的意见,当然,也许雁回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但和自己身体亲密接触过的就这么一个人,池烈没理由把他放在外人的位置上。

干脆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吧……这样就算雁回出现无所谓的态度,那么这个话题也能自然而然地跳过了。

池烈在床上翻了个身,借这份力气轻叹了一声。

空气里隐约漂浮的味道和以前不同,不知道雁回新换的是什么香水,不是他一直熟悉的檀木味那般成熟又生冷,而是相当柔和且甜腻的气息,让池烈差点以为雁回最近在卧室里养花。

不过这也很合自己的心意……池烈忍不住把大半张脸都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这样被完全接纳的舒适感仿佛来自雁回的胸膛。

浴室里吹风机的噪声停了,雁回很快就回了房间,开柜子换好了衣服。池烈侧着躺在床上看着他,说:“给你买了药,放你琴上了。”

“做什么的?”

池烈装没听见,不回答。

雁回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又轻轻放下了,随手关了灯,踱步到床边躺下。

池烈悄悄挪了挪,给他腾地方,问道:“你不吃啊?”

“一直醒着也行。”雁回平静地说着,在黑暗中俯下脸吻上池烈的唇瓣,手臂轻松搂住他纤瘦的腰,往自己身体上贴合。那阵醇厚的香甜藏在男人成熟的身体里,像是欲迎还拒的缠绵暗示,轻而易举地让池烈上了勾,十分主动地在雁回脖子上留下亲吻的痕迹。

可惜就当池烈想再靠近时,背上传来的酸痛刺激了他的神经,是傍晚被钢琴硌出来的疼。

听到他微弱的呻吟,雁回伸手在他的背脊上轻轻揉了揉,然后让他躺好。

“你明天还加班吗?”

“休息。”

“哦。”池烈将被子向上提了一点,“我晚上七点的飞机。”

通知完时间,池烈就闭上眼睛准备睡了,至于原本他打算说的内容,早就被那个吻的热度盖住而忘却脑后。乌漆墨黑的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他轻微安稳的呼吸声。

雁回在黑暗里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没有光线,只靠人类的夜视能力连轮廓都看不清,未免也太扫兴了。于是突然有点想把熟睡的人摇晃醒的冲动,这样做的后果一定是被对方破口大骂吧,不过相信他很快又会原谅自己。

明知道这样的兴趣很病态……可雁回仍然很喜欢故意惹恼池烈,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心理上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但是,随着两人相互陪伴的次数增多,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容忍度却越来越高了。

这对雁回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事。

认识自己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厌烦地离开,甚至还接受了不少自己提出的过分要求。

这算什么。

转天下午,天空灰黄,压抑得像是快裂开。如果半路赶上大雨恐怕会耽搁时间,雁回只好提前开车送池烈去机场。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池烈先去糖果店逛了逛,买了一大罐水果夹心巧克力球。

他拆开包装,递了一颗给雁回。虽然每次对方都会摇头拒绝这些甜食,但池烈仍然会给他留一点,万一哪天雁回就愿意尝尝了呢。

比如今天,他就破天荒地接过了池烈手上的巧克力,面无表情地含在嘴里。尽管没得到反馈,但池烈顿时有一种推销成功的满足感。

“下个月我不回来了,导师带我们去海边实习几天,然后再回学校有个考试。”池烈提起这些行程,在心里默默算了日子,“十二月底就没什么事了。”

那时正好是圣诞节,也是离现在最近的一个节日,池烈可以名正言顺地去雁回家里待着。

“快期末了就别折腾了。”雁回的手臂一直搭在池烈肩上,距离感把握得很好,不会让过路人察觉到亲昵,“你每次期末都挂科。”

“挂就挂呗,反正有补考,就算过不去还能重修,影响不了毕——”

“太耽误时间。”雁回打断了他的话,勾着他肩膀的手臂向里紧了紧,“万一毕业前你想出国了,申请时都是很大的影响。”

池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

尽管雁回的语气那么漫不经心,但这样直接戳中自己长久避而不谈的事,实际也不像是随口一提。池烈的心虚瞬间无所遁形,那只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明明没有用力气,却重得让他倍感疲惫。

池烈每次跟家里打电话都不避讳雁回,而雁回又从来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久而久之他就真以为雁回什么都听不见。

“怎么不吃了?”雁回的轻笑声拂过自己耳畔。

他另一只手伸进池烈腿上的糖罐,拿了一颗蜜桃夹心的巧克力,放眼前端详起来。

“甜是挺甜的,但太齁嗓子,是吧?”

池烈闷声“嗯”了一下。

雁回把糖纸剥开,可可醇厚的香味很快就飘过来,他转手轻轻塞池烈嘴里了。

丝滑又黏腻的口感融化在舌尖,甜度散去后,只剩酸甜的水果颗粒。池烈把它嚼碎咽下,心理作用驱使他现在很想喝水。

算了,再忍一忍,等登机后再找乘务员要吧。

他现在要是起身离开,再回来时,雁回的手臂就不一定还会伸过来搂着自己了。

今天过安检的人不多,但想到现在天气不好,池烈也不能耽误雁回太久,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排队了。临走前,雁回一如既往地抱了一下他,又很快松开了。

虽然自己总说很讨厌在公共场合做过分亲密的举动……但是池烈意外雁回这次真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

整理好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甘,池烈头也不回地过安检去找登机口。

正抬头看号码指示时,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两下,他拿起来一看是雁回的短信。

“我东西落你那儿了,改天找你去拿。”

池烈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改天是哪天,管他呢,反正这些都不是这句话要抓的重点。

他又把这行字看了一眼,用力抿着唇,继续朝登机口走去。

[六]

池烈最近一个礼拜基本没课,剩下三天实践时间说是去实训,实际上还是导师带他们出去浪一圈,参观标本,听听药学讲座,写两篇报告什么的,压力不大。

住宿的地方定在了海滩附近的青年客栈,白天的任务完成后,晚上一群人约出来到海边烧烤。傍晚的余晖消失殆尽,世界都陷入一片浓稠的墨蓝色里,海风吹起池烈额前的发丝,弄得他眼睛痒,连忙晃了两下头。

他从商店搬了一箱啤酒,朝远处的篝火走去,玻璃瓶在木箱里晃荡出清脆的声音。

正走着,背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池烈听出来是小莫,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结果不到几秒对方直接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跟前了,要帮他搬木箱。

“不用。”池烈有时候难以理解女生的行为动机,这么大一箱东西,理所应当是男生该干的活儿。

他说:“你帮我拿一下手机就行。”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池烈想加快脚步,但看前面凑一起捣鼓炭火的人太多,自己跟她现在过去免不了又要被起哄。这种旁人看热闹而当事人尴尬的事,池烈想想就头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解释得清还给人留面子,每次就干脆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

他步子走得慢了,却慢得很明显。女生察觉了,就主动开口:“走这么远了,你先歇一下吧。”

池烈十分不解风情,以为人家当自己体力不行,嘴上一边说着“我没感觉累啊”,手上一边把箱子放下来了。

沙滩非常柔软,蹲下来的时候池烈都觉得脚下陷进去几厘米。

小莫偏过头,指着自己耳垂说:“我新耳钉,小鲸鱼,可爱吧?”

池烈眯起眼睛,视线里只有眼前人的轮廓,暗蓝色的世界非常不明朗。看不清,他就凑上前去瞧,两个人的距离被他无意识拉近了,对方的侧脸近在咫尺。

“你……”女生喃喃道,“你这么没防备地凑过来,就不怕我占你便宜啊?”

池烈反应过来,不以为然地退后了,平静地挑眉道:“你能怎么占便宜?”

语气还是那么单纯又强硬,她失笑,叹着气说:“当然是突然亲你一下了。”

……那这种被占便宜的经历他可多着呢。

池烈一脸云淡风轻,只是有件事他很好奇,趁四下没别人就直接问了:“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呃,还这么……”

他想说“坚持不懈”,但在这之前小莫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还这么死皮赖脸,是吧?”

池烈立刻否认:“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行,也不止一个朋友劝过我,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插进细软的沙子里缓缓搅动,“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放弃,也许是你有女朋友的时候,也许是毕业再也没联系的时候……”

“可是,只要我对你还多有一天热情,多有一丝幻想——那我就想让你知道。”

“不然我那么多的喜欢都藏在心里,连被你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多寂寞啊。”

这样的表白过于直接,池烈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心脏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还没等开口,不知道附近哪个缺德的开了户外照明灯,直接往他这边射过来一大束刺眼的白色光线。

池烈下意识眯起眼睛,又抬手帮女生遮了下视线。结果这微小的动作引来众人一片胡乱的嘘声。

“走吧。”他小声说着,提起沙滩上的一箱啤酒,朝烧烤桌走去,不由分说冲那几个带头人飙了几句脏话,众人笑着把暧昧的气氛糊弄过去了。

吃完饭后,池烈边抽烟边跟其他几个男生收拾残局,萦绕在脑子里的都是那句“多寂寞啊”。

藏在心里,多寂寞啊。

夹着烟的手指蜷缩起来,池烈抬手深吸了最后一口,扔喝完的饮料罐里了。

池烈住的是二人间,室友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电竞比赛,时不时发出感叹词,吵得池烈心烦意乱的。

正好自己的手机在充电,索性去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居然看到室友抱着手机抹眼泪。

池烈惊了:“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遇事儿了?”

室友泪眼汪汪:“电竞女神结婚了,跟MOT战队里打得最烂的那个辅助好上了。”

池烈结果他手机看了一眼新闻照片,郎才女貌挺般配,可惜微博评论下掐架比祝福都多。这游戏池烈不常打,对圈里的八卦不感兴趣,也就笑着看室友含泪转发支持。

等室友缓过来劲儿了,就躺在床上开始抒发对女神的真情实感小论文。池烈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个大概,敷衍地附和几句后,猝不及防地被室友问了一句:“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喜欢什么女生类型呢?”

这哥们儿话题转得也太生硬点了。

池烈清了清嗓子,随口答:“看感觉吧。”

“那你对哪种有感觉?欸,我一直很纳闷,你顶着这张脸在学校晃了两年多,怎么就一直不谈恋爱啊,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在谈?哦——我想起来了,你现在跟一个小姐姐同居了是吧!怪不得……行啊你。”

池烈两眼一黑,脏话欲言又止。

“进行到哪步了?”

“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傻逼。”

“这样啊……”室友语气里满是八卦落空的失望,“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还挺禁欲。”

池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子他妈的长得有那么浪?”

“长相倒是不浪,就是你每次放完假回学校,看人的眼神都跟纵欲过度了似的……”

“……”

池烈一声不吭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躺,再也不说话了。

喜欢的女生类型……也许是对温柔成熟的女性一见钟情,也许是跟兴趣相投的朋友日久生情,或者被哪个追求者打动而选择试着交往。但无论哪种能令他有感觉的类型,都从人生偏离轨道的那一刻起,直接被某个混账半路斩断了。

无论是热情还是幻想,全部都被抢走了。

[七]

回学校前,池烈收到了辅导员的短信,详细给他说明了申请留学的具体材料办理流程。池烈在外面随意扫了一眼,简单回复了俩字:“好的。”

他收起手机,戴上安全帽,跨坐上R6后准备启动。池烈原先不会骑摩托车,甚至对此没有兴趣,但既然雁回花了不少钱送自己,把车子闲置了也怪可惜。为此,他还去考了E证,交税办保险,又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车技娴熟。

雁回经常这样,送东西之前从来不知会一声价格,正因为每次神色都漫不经心,池烈就算有所察觉也没有理由拒绝。要是流露出太在意的态度,岂不是显得他关注的重点太物质了,而且对雁回表现出“不好意思”这样的情绪,才会真正让他感到怪异。

明明都是脱光衣服坦诚相见的关系了,却总是在穿上衣服衣冠楚楚的时候害羞。

欲望消磨掉之后,理智又占据上风。

池烈直接将机车驶进校园,穿过静谧的树林才停下来,寻觅个地方休息。

其实这点路程也不足以让他疲惫,只是现在是上课时间,机车的噪声会严重影响前面那片教学区。池烈揉了揉被安全头盔压坏的头发,借着树叶下的阴影重新看了一遍手机短信。

先去开在读证明,然后是个人陈述和大学成绩单……池烈心不在焉地浏览,渐渐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无论是出国,还是考研,毕业,工作,这些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都很不真实。

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为什么非要努力不可。

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对赚钱根本没有强烈的欲望;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对异国他乡根本没有向往。之所以上学,是因为全天下大部分同龄人都这样做;之所以叛逆,纯粹是因为得到的宠爱过多而腻烦。他一直以来追崇的“自由”,也只不过是建立在衣食无忧上的小打小闹罢了。

没有理由……那么辛苦啊。

就算从一个普通的本科毕业,也是能够在某个城市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吧。

池烈心存侥幸,对于要付出太大精力和毅力的事,他总是自觉生出抵触心理。

干脆现在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了……池烈在树荫下深呼吸,靠着自己的机车,拨通了那个在某一天烂熟于心的电话。

雁回的手机平时都只开振动,在厨房开着水龙头,半晌后他才听到外面那阵“嗡嗡声”。

他有点不耐烦地撂下刀,摘掉一次性手套,去桌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眉头才平缓下来。

池烈的声音传来:“你上班呢?”

“今天没课,翘班了。”雁回坐下来,打量着自己微微发红的左手掌,“你实习完了?”

“雁回。”池烈的耳朵紧贴着手机,他摸了摸车头挂着的亮蓝色偷窥,心平气和地撒谎道:“我刚刚在学校骑车,不小心撞坏了东西,然后——”

“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池烈咬了咬唇,看着安然无恙停靠在面前的摩托车,又低头继续说:“就是学校不让骑了,辅导员要联系我爸,让他把车提回去……我到时候怎么跟他说?总不可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雁回怔了怔。

沉默几秒后,他冷静地教给池烈应对的借口:“说是租的。估计你爸会仔细盘问你,网上需要交易记录不太方便,你现在先去找离你最近的车行,给点钱跟店里商量一下帮个忙。”

池烈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口吻有点不习惯,自己原本想开个玩笑的心情都无处安放了。

于是他只好“哦”了一声,把这件事赶快结束。

话音未落,没想到雁回那边还有话继续说:“我晚上去见你。”

池烈的心脏瞬间剧烈震动了一下,连忙回应:“啊?不、不用,这也没什么事,我一个人能解决的。”

“还是见一面吧。”雁回的气息有些倦怠,嘴角噙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喃喃着:“也许我们很快都懒得见面了呢。”

池烈没心思听他说的话,自己看着完好无损的摩托车,咬着牙问:“改天来行不行?”

雁回那边声音懒洋洋的:“我在看机票。”

“啊啊啊真的不至于……”

池烈就心血来潮想开个玩笑而已,以为雁回会像平时那样胡诌,自己就可以挑好时机糊弄过去。哪料到对方今天正好脑子搭错弦,执行力突然这么高。

他再次深呼吸,索性说实话了:“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呢!我骑车的眼神跟技术,八百个路障横在前面都撞不上好吧……我靠,你今天怎么较真起来了。”

等了半晌,雁回那边还是没出声音。

池烈以为他又趁自己不注意把电话挂断了,屏幕离开耳边一看,仍然是正在通话中,池烈忍不住喊了他几声。

“票买好了。”

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池烈攥着手机,想象了一下雁回在电话那头的表情,额头不自觉渗出细密的汗。

这次雁回是真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回桌上,立刻去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把发痒的手浸入冷水中。等那几块红肿褪去,才踱步回厨房,把多余的一次性手套和山药丢进垃圾桶里,收拾干净案板。

倘若只是普通的谎言,雁回还能轻而易举识破,但当时注意力都在池烈的身体安全上,稍不注意居然信了这个小畜生的鬼话。

明明之后的语气都那么值得怀疑了,可池烈亲口说出犹豫担忧的问题时,还是让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几乎断裂。

雁回拿起手机,看到系统提示剩余储存不足,于是顺手把视频软件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以便新的通话音频能顺利存储。

[八]

池烈很早就到机场等待。没有任何意外,雁回选的就是最快的航班,从出口处出来时,池烈觉得这才是“不真实”。

说飞来就飞来,跟打车似的。

雁回轻轻扫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去我公寓,还是……呃,还是去酒店吧。”池烈知道雁回讨厌去别人生活气息浓重的地方,更何况公寓现在还有女性生活过的痕迹,所以也不必询问了。

雁回垂眼看着他,结果池烈完全在避开自己的目光。

“上次说有东西落你这儿了。”雁回的声音恢复往常的轻松随意。

池烈懵懵地抬起头。

雁回冲他张开手,轻笑着说:“我家钥匙,还我吧。”

池烈哑然,恍惚间还真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然后抬头说:“我没带在身上……”

“那现在回去拿。”雁回把手收了回来,眼睛也不再看他,径自向前走去。

池烈还停在原地,呆望着雁回的背影好几秒,才想起跟上去。

一路上,雁回都没怎么说话,面无表情地坐车上,池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是哪里触怒到他了?总不会是心眼小到被骗一次就翻脸吧……池烈只能慢慢地猜测,在他记忆里雁回根本没对谁表现出负面情绪,一直都是保持文质彬彬(且虚伪的)笑容。

太小气了太小气了……池烈得出结论,这根本就是双重标准。

自己的机车还锁在公寓楼下,一眼望去颜色十分抢眼,雁回不注意到都难。他依然一声不吭,淡淡地瞥了一眼就上楼了。

池烈开门时,雁回才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问:“你所有钥匙都是分开放的?”

“嗯。”好不容易跟自己搭话,池烈便多答了两句:“一大串带在身上太沉,也没处放。”

门开后,玄关和客厅都干净整洁得出乎池烈意料,他记得出门前学姐还在打扫家务,现在她已经不见人影。鞋柜和衣架都有女性的衣物,雁回没兴趣过问,池烈也没道理解释。

不过他自己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凌乱。

雁回把他床上的几本游戏杂志丢到一边,给自己腾出块地方坐下来,又拿起电脑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打量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人。

池烈跟他对视还不到一秒就移开了视线,在屋子里几个地方摸索了一会儿,背对着雁回说道:“找不到了。”

“仔细找。”

“很仔细了。”池烈蹲在地上,拉开衣柜下的抽屉,“可能丢了吧。”

他听到雁回戏谑地笑了一声,指尖在冰凉的木头上磨蹭,下定决心重复了一遍:“丢了。等我找到了再给你。”

雁回缓缓吐出一口烟,说:“不用,找不到就算了。”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烟灰缸,手指弹了弹,又对池烈补充道:“反正你以后就别去了。”

池烈的双手无处安放,攥着抽屉把手,将它关上后,又无意识地拉开。

半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理解雁回话里更多的含义。

——这根本超出“双重标准”的范畴了吧。

更像是借此机会甩开了某个包袱似的。

池烈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恼火,而是有更复杂的情绪涌在心口,让他根本没力气反驳什么,只能黯然地再次把手边的抽屉合上,慢慢地站起身,尽可能若无其事道:“嗯,好。”

很快他只剩一个念头——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失落。就算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可他还没有索取到满足的程度,所以十分不甘心率先打破这份平衡的人……是那个最先招惹自己的雁回。

并非自尊心受挫,而是优越感尽失。

明明应该是自己更不在乎才对。

池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他坦白:“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去的。而且接下来要忙出国的事,没多少时间还能浪费。”

雁回掸了掸烟灰,安静地听他说话。

池烈好像觉得刚才的话杀伤力不够,又或者他迫切地想寻求一丝慰藉,便毫不犹豫地继续说:“我已经跟你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再开口时,自己的声音一定是发颤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池烈听到雁回相当漫不经心地回应自己:“是啊。”

——认同了。

池烈背对着雁回,呼吸不稳,双手开始整理自己桌上的杂物。

“那搬家的事只能我自己来了,你忙你的吧。”雁回说。

池烈怔住了。

他回头,看到雁回若无其事地摁灭了烟,把烟灰缸放到原处。

不对,不对……

为什么他现在泰然自若得那么不正常。

该不会……

池烈眼皮跳了跳。

尽管雁回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但池烈顿时窘迫不已。

——果然,又被他耍了。

冷静下来后,池烈仔细回忆刚才自己的语气……他妈的,怎么像个怨妇。

他正拼命思考该说点什么能挽回自己刚才的失态,玄关处就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

学姐在外面喊了自己一声,池烈愣了一下,转头高声答应。

“新的室友吗?”雁回随口问道。

“嗯。是在读研究生,本来租的不是这间房,房东那边……”池烈一边说着一边懊悔,自己干嘛跟雁回解释得这么清楚。

雁回翻着手边一摞厚重的词汇书,轻声说:“那我出去打个招呼。”

他说罢就站了起来,池烈心里一慌,嘴唇上下颤了颤:“欸欸别、别了吧,怪打扰人家的。”

眼看着雁回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池烈快步过去,一掌把虚掩的门“砰”的一声拍上了。

雁回转过身,背靠在门上低头看他,不禁失笑:“怎么了,我见不得人?”

“不是。呃,那什么……”池烈嗫嚅着。雁回的胸膛近在咫尺,除了香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残留,微甜的气味让池烈神经慢慢松弛下来,趁自己现在还有底气,干脆地说道:“帮你搬家,我还是有空的。”

雁回笑着说:“很麻烦的,算了吧,你不是说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吗?”

“我现、现在也还好啊!时间其实挺多的……”池烈脸上很是臊得慌,每说一个字身体就像是热了一度,话音落下后都头重脚轻的。

雁回“噢”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

他看着池烈红透的耳根,迟疑了一下,叹着气伸手轻轻把他搂进怀里。毛茸茸的发丝蹭着自己鼻尖,嗅到了像是青苹果般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年轻而富有朝气。

明明和自己贴得那么近,却还是有不可避免的寂寞感笼罩下来。雁回亲吻着他的额头,收紧了手臂,自嘲般笑着说:“时间再多,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等我把新的房子收拾好了,再带你去看。”

池烈把脸埋在他肩窝,闷声“嗯”了一下。

雁回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抱着池烈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头吻上他柔软的唇。怀里的人呼吸一滞,明显有意迎合这份温度交缠。

池烈深深地吻过后,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屋檐下还有其他人在,忙移开了嘴唇,小声说:“去外面。”

雁回故意装误解这个意思,轻佻地反问道:“哪里,街上?”

池烈骂了句脏话,不耐烦了:“开房。”

“有人在不也挺好的,”雁回说着,手指慢慢挑开池烈裤子边缘,“你越紧张的时候,身子就越浪。”

池烈克制住恼羞成怒的情绪,对准雁回的喉结使劲咬了一口,“老子今天不想被人打扰。”

[九]

夜晚的十字路口像是一个漩涡中心,形形色色的面孔在此汇集。

下一个红灯亮起时,雁回指尖的一簇火光刚好熄灭,烟雾萦绕到他头顶上方,很快又逸散开来。他正盯着信号灯闪烁的数字出神,余光察觉到身边有人盯着自己。

雁回慢慢偏过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旁边也在等红绿灯的两个女学生,十六七岁的年轻面孔,被自己注视后,立刻神色不自然地装作打电话的样子。

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手机快门声。

少女还想用咳嗽掩盖过去尴尬,雁回轻轻扬起嘴唇,冲她们无奈地笑了笑,把脸转回去了。

过了马路就是酒店,雁回在电梯口把烟抽完摁灭,再不疾不徐走进去。

池烈在屋子里调试空调的温度,雁回每次住外面都要先去超市买新的床单和毛巾,永远都不肯用酒店提供的。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池烈一个人待着,百无聊赖地连上WIFI,手机立刻弹出来七八条推送广告。

“远离这些人,你才走得顺”“独身出门在外,危险无处不在”“生活中,你该警惕的十个细节”。

池烈随手点了一键清除。门口传来房卡确认的声音,雁回提着超市的塑料袋进来,脱下外套挂好,一抬手丢给池烈一包糖。

“我没说想吃啊。”

“只是怕你半夜低血糖。”

“……滚。”

雁回还买了他喜欢的冰镇可乐,帮他拉开铁环递过去,看着那喉结上下滚动的形状,极具青年人的天然诱惑力。雁回眯了眯眼睛在他身边坐下,身子靠过去,嘴唇慢慢蹭过他的耳畔,手掌自然而然地探进牛仔裤边缘,隔一层光滑的布料摩挲着器物。

池烈嘴里残留着的饮料糖分,很快被雁回汲取得一干二净。空了的罐子还没放稳就滚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压抑的呻吟从池烈喉咙里发出来,不等他有喘息的时机,肩膀一沉,直接被雁回压到了床上。他们的亲吻总是如此,仿佛是只为刺激身体本能而做出的举动,一方野蛮纠缠,另一方被迫迎战。

雁回的脸慢慢移下去,舌尖触到池烈光滑的喉结后,不由分说地含住吮吸,令身下的人猝不及防蜷缩了一下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池烈声带振动,颤音断断续续,忽然自己的头发被对方轻轻扯了扯。于是雁回停下了动作,抬眼望向池烈那张潮红的脸。

漆黑的瞳仁正迷茫地盯过来,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目光过于纯良无害,雁回看得恍了下神,又笑起来,低头抵住对方的前额,小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陷在枕头里的脑袋轻轻摇了一下。

池烈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想看着雁回而已。就算碍于自尊心,总是不肯承认雁回的面容已经对自己有着绝对吸引力,但每次凝视他的眼睛,自己的心跳总归不会说谎。

最令他讨厌的也是雁回这张脸,任谁见了都会多看几眼,而池烈又偏偏不想稀罕大多数人喜欢的东西。

有很多时候,他都忍不住觉得雁回面目可憎。

正是这个人用这双眼睛注视别人的时候。

空调的温度在之前已经调试到最佳,而在一阵耳鬓厮磨后,池烈的体温已经突破了他能理智忍受的程度。他艰难地侧了下身,但这微小的幅度却牵扯出了一点点头痛,连带着眼前出现了几秒模糊。

等视力恢复正常后,池烈看到雁回正伏在自己下身,干脆利落地解开了拉锁。炙热的体温对外界触感十分敏锐,雁回的手指对比自己都显得微凉,后庭明显有湿软的东西被涂抹进来,池烈下意识皱着眉望向雁回。

四目交接的刹那,雁回对他轻轻勾起嘴角,那抹轻淡的笑容转瞬即逝,只剩一如既往的若无其事。

雁回俯下来撑住身体,其中一只手捏住池烈的下巴,自己继续凑近他,开口后的声音里尽是暧昧:“别用这种发情的眼神看我。”

他小力地咬噬着池烈的嘴唇,没想到对方直接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雁回哑然失笑,原本想逗弄他的傲慢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轻轻拍他的脸哄诱着:“好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睁眼。”

夹在两人之间的空气热得池烈急促呼吸,他用力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结果眼前一黑,雁回又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视线。

在耍他玩吗……池烈想抬手把他胳膊挪开,小臂刚使劲,却又有气无力地掉下来了。

“算了,这样就好。”雁回轻松自若地笑了笑,很快语气又低落,“省得我总自作多情。”

池烈呆滞地躺着,许久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像是有人打翻了一杯酸涩的柠檬汁,一滴不漏地淋进自己的胸腔,浇灭了一切压抑的热情和幻想。正因理解了这份感觉,池烈忽然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仅仅靠声音就如同亲眼目睹了雁回现在的表情。

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雁回的手臂,一字一顿地回应他:“不是……自作多情。”

“真的?”

“嗯。”十分坚定。

雁回嘴角噙着笑,感觉到一丝凉意濡湿了自己的掌心。

不是自作多情的寂寞,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掌,指尖转而去缠绕玩弄着池烈耳边的发丝,声音轻浮地说道:“所以就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了吗?”

池烈眼眶发红,望着他出神。

雁回纤长的手指划过池烈的下颚,从喉结抚摸到锁骨,再往下是单薄的T恤领口。雁回双手只在这件碍事的布料边缘捻了几下,手指关节就毫不犹豫地发力,瞬间撕扯开一道裂口。

“刺啦”一声过于响亮,惊扰了正在恍惚的池烈,令他清醒万分。

心脏砰砰直跳,池烈发现雁回的笑容渐渐变回了似曾相识的模样,强烈的惶恐不安也因此开始发酵。

池烈试图再次抬起手臂,结果只是徒劳。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一星半点的闪亮,稍偏过头,就瞥见了躺在地板上空空如也的可乐罐。

“你往里面……”池烈难以置信地呼吸,“放什么了?”

“嗯?”雁回毫不掩饰脸上的愉悦,低头凑近池烈,语气相当无辜:“反正无论我放什么,你都会原谅的,对吧?”

池烈哑口无言,就这样再次被雁回用吻堵住了唇。

他终于明白雁回刚刚捂住自己眼睛的本意——

自作多情不是这个男人的风格,得寸进尺才是。

汹涌的性欲聚集在灼热的小腹下方,池烈失去咬牙的力气,呻吟接连不断地从齿间逸出。在药物的作用下,内裤里的胀热感更比平时强烈。雁回温暖的舌尖刚舔弄几下,纤薄的布料内立即变得坚硬挺立,形状分明。

不知是自己的感官迟钝,还是雁回真的故意把前戏延长,流逝的每一秒钟对池烈来说都像是折磨。除了自己不小心喝下去的东西,真正令身体感到危机的,是雁回之前在他后穴里涂抹的膏体,遇到体温融化后令收缩的内壁发热发痒,渴望着异物侵入翻搅。

池烈大口地喘息,他听到一阵机械振动的声音,吵得他头皮发麻,下意识收紧了双腿。

“分开。”雁回居高临下地命令他。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池烈心里一沉,只得气息微弱地解释:“我不要别的东西。”

雁回垂头,打量着他眼眶发红的脆弱模样,自己因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想把对方的正常人生彻底摧毁,再将扭曲的部分据为己有——如此熟悉又强烈的念头,蛰伏许久又冒了出来。

于是他顺着池烈的那句话继续问道:“不要别的东西?那你要什么?”

池烈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红着眼瞪他很久,才憋出来三个字:“你去死……”

雁回笑得明朗。

“这样吧,”雁回把震动棒关掉丢到一边,扶着自己的性器抵在池烈的穴口边缘,“你哭出来,我就插进去。”

池烈的四肢都被雁回紧紧固定住,他连羞愤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着湿漉漉的眼睛任凭对方摆布。

或许是这样的逼迫不会令雁回保持太久的兴致,他亲了亲池烈的胸口,压下身子妥协道:“不哭也行,就普通地求我一下,总可以了吧?”

对池烈来说,这个要求的过分程度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雁回就是喜欢看自己不甘示弱的同时却又难堪失态,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把脸丢尽了,恐怕这份乐趣才会被满足。

除了身体持续燥热,以及下腹的性欲更容易被激起外,池烈的意识至少还是足够清醒。真正让他感到压力的是被涂抹过的甬道,奇痒无比,而且雁回还在入口处缓慢摩擦,既没办法止住热意,还撩拨得他更渴望对方立即闯进来翻搅一翻。

池烈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攀上雁回的胳膊,然后再用力向上掐住他脖子。发觉自己的姿势和力气没办法威胁到雁回后,他只好妥协地张开手,环抱住对方的后颈。

一连串的小动作被雁回尽收眼底,瞧着比平时有意思多了,早知如此他就该把药的剂量加大些,让身下的人除了睁眼和叫床就提不起别的力气。

雁回的鼻尖在他脸上温和地蹭了蹭,听到他喉咙里攒着一团呜咽,像是无意识发出来的。

脖子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看得出池烈费了不少劲,才让两人的胸膛紧紧贴近。雁回一边吻着他,另一边手指撑开他后身湿软地带,不等池烈有机会开口喘息,就毫不犹豫地挺身贯入。

突如其来的盈满给了池烈身心极大满足,倍加敏感的身体在药物作用下更容易舒爽,他每一寸皮肤都紧绷起来,嘴里发出了令平时的自己绝对会羞愤的呻吟。

雁回忽然感觉到腹上有液体划过,他无声地扬起嘴角,压着声音戏谑地问:“原来你只被插着就能射么?”

池烈的脸几乎快埋进雁回的胸膛,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雁回的心口。雁回被他蹭得又忍不住狠狠地朝深处撞了一下,池烈立即条件反射地仰起脖子,发出一段缠绵的嘤咛。

即使视线不够清明,池烈还是能看到雁回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上面的光亮仿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欲,在虚妄的温柔中包裹着真实的狠戾。光是被雁回这样看着,池烈正分泌出白液的器物又有高潮的冲动。

他的背脊被雁回扶着,紧致的甬道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侵略。残存的理智让池烈意识到,雁回平日已经对自己够手下留情,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用力到让自己痛得头皮发麻。内壁被碾磨得发疼的同时,更强烈的快感又紧追不舍,压迫得他快喘不过气,一开口只剩情欲迷乱的吟叫。

直到他喉咙快要干涸,还是想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抱住雁回。可手臂一使劲就不由自主地痉挛,最后无力地滑落到床上,池烈压抑心底许久的情绪才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

那呻吟没了暧昧意味,听着像是充满怒意的委屈。雁回动作缓下来,搂紧他的背,将他们的姿势翻转过去,让池烈被自己完全拥在怀里。

雁回的吻落到池烈眼下,把湿润的咸意轻轻拂去,嘴唇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哄了几句话,才让人再次温顺下来,蜷缩在自己身上微微发颤,继续承受着新一轮快感的浪潮。

两人交合处声音激烈,就当雁回沉浸在观赏池烈闪着水光的睫毛时,他看到那张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呢喃着什么。雁回用温和的嗓音诱导着怀里意识不清的人,让他大点声说得清楚些。

“雁回……”池烈那张脸涨红得可怜,却也流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稚气。他身体重心完全压在雁回身上,这样精神也轻松了不少,脑子里闪过的任何微小念头都能下意识脱口而出。

雁回为了听清他要说什么,连身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谁知怀里的人脸上表情呆滞了几秒,就又皱紧眉头,除了春色朦胧的呻吟,就只有不断地念叨着雁回的名字。

雁回难得今天心情好,本想趁池烈现在被欲望冲昏头时扮演正人君子的模样,然而还没等自己那句故作温柔的“我在”说出来,池烈倒先哑着嗓子迫切地恳求他:“嗯……雁回……操我……”

雁回有点后悔,自己今天喂给他的药果然还是剂量太少了。

[十]

池烈筋疲力尽后直接昏睡在床上,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睡颜仍蒙着一层绯红。

雁回把空调升到一个合适的温度,然后把熟睡的池烈抱进浴缸。怀里的这副骨架比以前更舒展了一些,但腰还是纤瘦得一条胳膊就能搂住,身体一浸在水里就软了下去。

他动作轻缓地把池烈清理干净,吹风机噪声太大,雁回只能开最小档,用毛巾一点一点把他头发擦干,琐碎的事都处理好了再把人安置到新床单上。

雁回躺在他身边握着那双手,掌心下的骨节触感清晰。原本就想就维持这种距离歇一歇,不过想起自己今晚失了不少分寸,雁回又起身穿好衣服,去附近的24小时药店买了盒消肿药膏,回来悄悄掀开被子给池烈涂上了。

关了灯,雁回慢慢躺下,黑暗中一伸出手就能抚摸到池烈的侧脸。皮肤很薄,掐了一下,没反应。

池烈转天一醒,发现浑身不能动弹。

这次不是哪里使不上力气了,而是稍一牵扯关节,周围面积的肌肉就酸痛无比,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酷刑。

屋子里有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味,池烈大脑出神了片刻,突然听到身后有了一丝呼吸声,他吓一跳,转头发现雁回靠在床边看手机,一只手托着杯子。

察觉到他醒来后,雁回懒懒地瞥了一眼,报了下时间。

已经是傍晚了。

池烈有一瞬间起了赶回学校的念头,但身体的不适让他很快又下决心继续躺着了。按照他翘课的次数,今天这门期末是挂定了,不过他现在又不以为然,丝毫没有紧迫感。

本身自己就是个贪图享乐的人,而雁回在身边时,他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正事抛在脑后。人生到底苦还是短他们一概不知,但两个人在“及时行乐”这方面倒是有出奇的默契。

池烈艰难地翻身爬起来,仰脸厉声问雁回:“你给我喝的……那个,没副作用吧?”

雁回慢慢抬头,眼里依然毫无波澜,而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狡黠的弧度:“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这句反问让原本理直气壮的池烈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差点脱口而出“不会”,幸好嗓子哑了没那么容易发声,于是闪避了目光回答:“谁知道呢。”

“当然有副作用啊,”雁回说,“降低智力的。”

池烈不屑地冷哼一声,忍着腿疼下床去浴室。昨天跟雁回耗了多久他是知道的,本想立刻洗澡,但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这种蓬松顺滑的程度和陌生香味,显然已经提前被人清洗过了。

于是简单洗漱完,池烈想出去找衣服穿上,结果立刻想起来自己的上衣跟内裤早就被雁回糟蹋得没法要了,只好尴尬地拎起被角钻进去。

“欸。”池烈用胳膊碰了碰雁回,使唤得很是熟练,“你出去帮我买两件衣服,上下都要。”

雁回不为所动,“你不是还有件外套么,这两天都不冷,里面不穿也能出门。”

“那、那还有内裤呢!”

“没有更好。”

……对于男生来说,虽然不穿内裤的确舒服轻松很多,但这仅限于无人知晓的情况,如果被人强制不穿简直像是某种特殊癖好一样。

池烈才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过他有时觉得雁回会流露出一些奇怪的倾向。其实只要别太过分,自己也不是不能满足他吧……不不不,雁回这么爱蹬鼻子上脸,还是不要心软顺从了。

“去吃点东西,放你床头柜上了。”

池烈爬过去拿纸袋,里面的汉堡还温热,可乐的冰也没怎么融化。饿是有点饿,可池烈迟迟不敢下口,总觉得这汉堡包装纸不够严实,可乐杯盖也好像有被人松动过的痕迹。

正犹豫着,自己腰上忽然一紧,雁回的气息蹭过耳朵,磁性的声音钻进来:“怀疑我?”

“我怀疑你怎么了?你也不想想你昨天干了什么!”

“只有你啊。”

“妈的……不是说这个……”

池烈轻松挣开他的手臂,自己趴在床边慢慢展开包装纸,把食物一口接一口咬下去。汉堡的种类是自己最喜欢的,池烈没别的地方挑剔,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抱怨:“大晚上吃什么垃圾食品。”

雁回笑了一声:“你平时不是就爱吃没营养的东西?”

那不一样的。

池烈闷声咀嚼。

自己喜欢不太好的东西而被人拦住,和被人纵容是不一样的感受。

至于这份好意是接受还是拒绝,选择权都在被在乎的那个人手里——尽管池烈脑子里没有形成这样清晰的认知,但潜意识还是会希望自己处在最好的位置上。

可惜雁回远比他心思复杂得多,到头来池烈只剩被动接受好意的份,而且正因是“好意”才无可挑剔,他也只能把那点小小的不甘心藏着,来日方长,有空再想办法刺雁回几下。

池烈吃饱喝足后,想起来雁回搬家的事,又转头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换地方住了?”

“也不是突然,”雁回盯着手机屏幕,那部电影已经进入尾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肯定会腻,所以去年就已经在找新房子了。”

他看着黑幕上缓缓滚动的白字,随口补充道:“那附近比较热闹。”

“那你不嫌吵吗?”

“隔音挺好的。”

雁回接着又漫不经心地给他详细描述了户型,池烈心不在焉地听。直到雁回的手机刚好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他思维卡了一下,然后沉声问池烈:“我刚说到哪里了?”

“啊?”忽然被点名,池烈回过神来答:“我也忘了。”

说话的人不走心,听的人更不认真,四目交接的瞬间也不约而同地想别的事,于是又只好心照不宣地把各自的念头收一收,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

雁回倾下身子,手臂跨过池烈,抓到床头柜的充电器,将手机接上了电源。

指示灯亮起时,池烈还等着他沉重的胳膊从自己胸口移开,然而雁回把手机放下后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接着,他放松了身体,肩膀也缓缓压下来,头枕着池烈的颈窝,将呼吸间的热气全部埋了进去。

池烈心跳紊乱好久,才平静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雁回漆黑的发丝,像是在抚弄一只独自嬉戏过后慵懒又骄横的猫。

池烈就这样抱了他很久,忽然明白自己要朝着那份不真实感迈进的“意义”。

——并不是性格积极,执着于所谓“成为更好的自己”。

——而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拼尽全力,用自己来饲养你。

作者感言

猎人瞳/鹤来衣

猎人瞳/鹤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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