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冬的清晨雾气氤氲,阳台的窗刚挪开一丝缝隙,就有大股寒意涌进。池烈被冷风刺激到了鼻腔,可酝酿几秒也没把喷嚏打出来,心情便因此躁动——起床气也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脚边蜷缩了一团毛绒绒的雪球,熟睡的萨摩耶犬好像连呼吸都比同类安静,看起来软绵绵的。池烈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它的脸,很快就有两颗漆黑湿润的玻璃球显现,温柔地盯着他。
池烈瞬间被它的眼神抚慰到了,心平气和下来,嘴角上扬着往宠物食盆里倒狗粮,摸着它的头说:“梅奥,吃早饭,吃完了带你去玩。”
梅奥尖尖的耳朵耸动几下,它在地板上滚了两圈,然后弓起身子嚼食盆里的东西。
作为一只天性温顺的萨摩耶,梅奥似乎比同品种的狗更乖巧内向,甚至有时候池烈都觉得它安静过头。不需要细想也知道,梅奥形成了这种性格都是雁回的“功劳”,而被池烈亲自驯养长大的Panda则整天闹腾不停,要是两只宠物狗的性格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池烈望向倒在一边的Panda,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冬天还吐着舌头睡,那个样子可真是……好蠢。
他无奈地叹口气,起身离开阳台,进了浴室。
雁回正在里面换一面新的镜子,比原先那个大了五六倍,人站在前面足以看清整个身子。见池烈进来了他也泰然自若,一声不吭,专注拧手上的螺丝。
池烈根本不用问他脑子里是不是又有什么变态念头,能钟情于透明浴室的人突然换镜子,那点肮脏的心思昭然若揭。
雁回把工具箱收拾好,有个改锥被他忘在了洗手台,池烈随手拾起来递给他。雁回下意识要接的时候,忽然又把手缩回去了,跟池烈说:“别用你摸过狗的手碰我。”
“你有病吧。”池烈嗤笑一声,把改锥用清水冲了冲再丢回桌面。
以前倒也没怎么发现雁回有洁癖,但一起住的时间越久就会发现,雁回对那些浑身毛绒绒的动物态度十分刻薄。猫狗就不用说了,可爱的兔子和小仓鼠也会被他讨厌,平时在外面散步地上如果出现鸟的羽毛,雁回也要稍稍绕开走。不是怕它们,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动物身上的毛都很脏。
池烈故意当着雁回的面往手上倒了很多洗手液,水池都快被泡沫挤满了。
他正仔细清洗着,自己的腰冷不丁被人触碰,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裸露的脖颈上拂过几丝温热的气息,他的腰腹很快就被背后的雁回用手臂圈紧了。
水龙头汩汩往外冒水,池烈的双手还沾满泡沫,却被雁回伸过来的手握住了。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了一排凸起的骨节,平日在钢琴上优雅飞舞的手指探进对方黏滑的指缝,但并没有要帮他清洗的意思,分明是想把水池搅得更凌乱。
池烈的脖子被吻得止不住颤动,他忍不住偏过头,嘴主动贴上雁回的唇。呼吸间都是须后水的清爽味道,像是被雁回喂了一块清淡的薄荷糖,令池烈的舌尖不满足地渴望被给予更多甜度。
直到洗手台的水溢出,哗啦啦洒到地面,绵长的吻才被迫中止。池烈快速把两人手上的泡沫清洗干净,耳边又被雁回吹了吹气:“你不想试试新的镜子?”
所谓的“试镜子”完全就是为了满足雁回的癖好罢了,池烈不可能感兴趣,他用湿漉漉的手把自己腰上的胳膊掰开,问道:“几点了?”
“还早。”
“我不能再迟到了。”
“知道。”雁回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跟在池烈身后走出浴室,“我送你去。”
池烈穿好外套,嘱咐他:“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遛狗,千万别忘了!”
“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在车后面栓上绳子让它们跟着跑——”雁回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池烈现在正用愤恨的眼神瞪着自己,他只好笑了笑,不再说了。
周末雁回不用上班,送池烈到医院后剩下的都是空闲时间。老实说他非常讨厌遛狗,梅奥倒还好,跟自己待久了就变得很听话,出门不会再乱跑;但那只一天到晚像发了疯的柯基犬就不同了,在家会把吃的东西到处乱藏,在外面不拴绳子就撒欢儿乱跑。雁回至今也没明白——它腿那么短,是怎么学会上树的?
可偏偏池烈又对宠物非常喜爱,不准雁回压抑动物的天性,长期不出门玩是会憋坏的,它们又没办法开口说话,哪里不舒服了只能忍着。
雁回姑且相信了,尽管他经常怀疑宠物会像人类一样装可怜博同情。
遛狗遛到一半,雁回忽然觉得它们身上沾了不少地上的细菌,于是果断把它俩送进了最常光顾的那家宠物店,打算洗澡消毒顺便托管一天,等晚上池烈下班再去接回来。
今天宠物店的店员来了个新面孔。店长还没上班,其他店员还有别的事要忙,两条狗被那个年轻女孩带到清洗的地方,雁回透过玻璃看她的动作很是生疏。Panda一向害怕花洒,今天更是在里面不停扑腾嗷嗷叫唤,旁边的梅奥缩在角落不敢动,就瑟瑟发抖地睁着黑漆漆眼睛望着Panda。
雁回坐了几分钟,然后起身敲了敲玻璃门。
他推门进去,打断了女孩为狗洗澡的进程,礼貌地淡笑道:“就先洗到这里吧。”
新店员有些窘迫,她尴尬地杵在原地,看着雁回把柯基从水里捞出来,另一只手抱起萨摩耶,转头温和地跟她说:“帮我结账。”
把两只狗送外面托管的愿望落空,雁回只好拎着它们俩走回家,丢进小浴室里亲自清洗。
雁回是不可能允许宠物跟人共用一个浴室的,于是其中一个卫生间就专门用来给它们洗澡。这件事平时都是送到宠物店做,偶尔池烈开心了也会把狗抱进去洗着玩,雁回几乎不会这么亲密接触它们。
他用花洒故意浇Panda的头,结果它只是身体抖了抖,比在外面的状态听话多了,虽然眼神还是一如既往防备着雁回。轮到使用吹风机的时候,它又忍不住吓得叫唤,吵得雁回心里烦,捏着它的脸摇晃了好几下。
等把两条狗都收拾干净,雁回赶紧把它们赶出去了,然后用消毒水把小浴室擦了个遍。
最终雁回得出了一个结论:21世纪科技发展的还是太慢了,专门养狗的机器人怎么还没普及到各家各户?
——完全没有宠物之所以是“宠物”的概念。
[二]
晚风寒冷刺骨,池烈从医院里出来,站街边给雁回拨了两个电话,都没接。
可能是开车没听到,估计再等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池烈裹紧围巾,有几个眼熟的同事经过时他都主动打了招呼。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晚上独自站街边不回家,免不了要女同事被八卦在等谁,池烈只好说是自己叫了顺风车。
等熟人都走远了,他再次给雁回打电话,没等几秒对方就接起来了。
“你人呢?”
“快到了。你等了很久?”
“没有。”池烈揉了揉冻僵的鼻子,“不急。先挂了吧。”
雁回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左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
与他隔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对面街道,正是池烈此时等待的位置,而雁回的车停在原地已经快十分钟。他望着几十米外的地方,不疾不徐地把烟抽完,才缓缓启动车子朝医院的方向开。
寒风中的十分钟足够让人不耐烦,但也还不到因此生病的程度。只要雁回的车子及时出现,池烈便立即安心地钻进去,然后轻易相信了雁回说的“路上堵车”的理由。
毕竟,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怀疑对方故意晾了自己十分钟。
车内外的温差令池烈的脸很快红了起来,雁回伸手抚摸着他冻得发懵的脸,手掌的温度渐渐与池烈的皮肤融合。比起由情欲主导的亲吻拥抱,普通的肢体接触对池烈来说更加受用,只是他至今也没学会该怎么回应这种类型的亲密,只能板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被动地接受雁回掌心传递来的暖意。
医院门口不能停车太久,雁回把手收回,藏住嘴角转瞬即逝的狡黠笑容,轻轻踩下油门。
严格来说,池烈并不是“回家”。
至少在雁回面前,池烈从来都是刻意把这个词说成“回去”,尽管自己现在的衣食起居全是雁回照料,尽管自己的两条宠物犬也被雁回接纳,尽管这个房子里一大半的物品也都是他的,但是——
直接把雁回那么大的房子当自己家,未免也太羞耻微妙鬼迷心窍了吧。
——像是要据为己有似的。
圆形浴缸容纳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温热的水蒸汽熏得池烈呼吸沉闷,他疲惫地将身体向后放松,脑袋直接倾倒在了雁回的胸膛。
“困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放假……”他侧脸贴着雁回胸口的纹身喃喃自语,很快又反应过来:“啊……差点忘了,我早就没假可放了。”
水珠从雁回完美的下颚线条滑落下来,蹭过池烈樱红色的唇边。
雁回的手在水下轻抚池烈的小腹,痒得人止不住身体紧绷,池烈刚开口说了声“别乱动”,自己的大腿内侧又立即被牵制住了。于是脱口而出的话婉转了几个调,变成脆弱的嘤咛。
“想放假那就辞职吧。”雁回另一只手轻轻抓了抓池烈深褐色的头发,指尖随意地把几缕发丝绕成圈,“刚开始还来得及,往后的日子那么长,你会越来越烦工作。”
池烈苦笑一声,张口咬住雁回的锁骨,“诅咒我?”
“过来人的经验而已。”
“那你倒是先辞职给我看。”
“不要。”
“嘁!”就知道他在说风凉话,池烈不满地嘟囔着:“一年四个月的假爽死你了吧。”
雁回的气息带着浓重笑意,他手臂搂紧了怀里的身体,垂下头用唇边蹭池烈英挺的鼻梁。
池烈下意识闭上眼,沉在温水里的大半身子仿佛划过酥麻的电流,刺激得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时,他听到雁回用那极富诱惑力的磁性声音回答自己刚才的话:“没你让我爽。”
伴随着下身突如其来的热意,池烈忍不住扬起下巴,自己柔软的唇瓣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送到了雁回嘴边,贴上去的触感又湿又软。
已经运转一天的大脑在晚上终于变得迟缓,精力旺盛的年纪稍加挑逗就立即勾起欲火。池烈把脸移开,为自己腾出一丝呼吸的空间,浴室里的氧气不充足,他现在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
雁回修长的手指在水面下翻搅,池烈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唇齿间逸散出的喘息毫无保留地传入雁回的耳朵里,如同催化剂一般令他手上的力道加重。
虽然身体是泡在温暖的水中,但池烈却隐约分不清现在的燥热感到底是从何而来了,自己身体的热度似乎已经高出了水温,甚至连四肢都像是有融化进温水的趋势。而这份令他脑袋昏沉的炙热又很舒服,感官变得十分灵敏,能清晰地感受到雁回手掌每一次抚摸他的触感。
下身涨热到一定程度后,池烈无法再因普通的亲密接触满足。他气息不稳地坐直身体,转头咬住雁回宽厚的肩膀,很快那半边刺青的下方就多了一个极深的牙印。
雁回抬起手,扯住池烈后颈的头发,将他的牙齿从自己肩膀上分离,并强迫这张俊秀的脸直面自己。
与他对视的瞬间,池烈又因自己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而立即清醒。相视无言的气氛持续数秒,池烈终于抬手甩开雁回的胳膊,主动挪近了自己和他的位置。雁回的脖颈很快又被吮吸出了几道莓红色的痕迹,不过对他来说基本没有被“亲吻”的快感,好像怀里的人只是单纯又恶劣地要给自己做上标记一样。
可惜论恶劣,雁回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你不是说……想试镜子吗……”池烈轻轻喘息,嘴离雁回的耳廓很近。
微弱的光亮在雁回眼中一闪而过。
“嗯,是啊。”
池烈从腰到臀都被雁回的双手完全掌控,不知不觉间,就动作顺从地跨坐到男人的小腹上。这样的姿势令池烈膝盖牢牢抵在浴缸内壁,重心稍一前倾就被硌得生疼。然而他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保护膝盖,自己的臀缝正被雁回慢慢摩擦着,时不时会蹭到穴口边缘,不知什么时候会被贯穿的紧张感占据池烈的心头。
他的前额贴在雁回颈窝,当对方再一次故意刺激他神经时,池烈忍不住弓起身子迎合上去,像是威胁一样紧贴不舍。雁回讥笑一声,伸出手指探入湿滑的内壁按压着打转,搅动几下后扶住自身的器物推进一点距离。
雁回松开手,转而捏起池烈的下巴,戏谑道:“要试镜子的话,你不应该转过身去吗?”
背对着墙壁的池烈听他这么要求,顿时脸颊发热道:“你少蹬鼻子上——啊……”
不等池烈的身体来得及放松,他就将炙热的性器从穴口重重地顶到了甬道最尽头。
伴随着温水流动的声响,池烈腿部失去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雁回身上,也令对方在自己身体里插得更加牢固深入。
毫无防备的胀痛引发出池烈情不自禁的呻吟,他抱紧雁回的脖子,下体粘膜紧紧吸吮着对方灼热的性器。
虽然才刚刚嵌入,但雁回在池烈体内抽动的幅度却意外激烈,每一下撞击都产生了令理智溃散的快感。
温热的水从浴缸边缘溢出,哗啦啦洒落到瓷砖上。
相拥缠绵的两具躯体因剧烈摩擦而发出淫靡甜腻的声音,盖过了他们交织起伏的喘息。
“再深进去——嗯……全都给我,雁回……”池烈含糊不清地吐露出当下的念头,却在呢喃出对方名字的刹那,又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绵长的呻吟,暧昧又婉转的调子在封闭的浴室里更加性感诱人。
雁回紧紧地把池烈箍在自己怀里,将他完美的背脊线条尽收眼底。映在镜子里的身影颤动不已,耳边的急促呼吸更加刺激了雁回的神经,引诱着他顶入得更深。
池烈被操弄得无法抑制音量,就算闭上眼睛也是雁回的脸浮现,炙热的欲望从紧绷着的下腹蔓延到性器前端,直到一阵酥痒感麻痹了神经,浑身的力气都涌现出来与这份快感抗衡。
他四肢软下来,倾靠在雁回怀里。
就这样射进水里,无疑是践踏了浴缸存在的真正价值。池烈倍感疲倦的同时又很懊丧,好好的按摩浴缸,却快把自己的膝盖磨破了。
雁回没有立即从池烈的身体里抽出,而是在水里厮磨亲吻一阵后,才把人抱起来压在洗手台,扶住对方的腰胯缓缓离开。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白浊的液体从瑟缩的穴口流出,可想而知深入射精的后果,必定是还有部分残留在池烈的体内。
就算池烈之后嚷着“不舒服”,雁回也只会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出“你就当是怀孕好了”之类的安慰,毫无疑问更加激怒了池烈的自尊心。
再次清理过身体后,池烈筋疲力尽,直接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困意席卷,睁不开眼。半梦半醒间还被雁回拍着脸弄醒了,眯眼一看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睡衣,池烈不假思索地道了个“滚”字。
“冬天晚上容易感冒。”
池烈闻言,闭眼抓起厚重的棉被往身上盖。
“至少也得把内裤穿上吧?”
雁回坐在床边等待他的回应,然而几秒后连池烈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睡得极昏沉。雁回只好给他多加了层薄被,关了灯,在旁边躺下。
[三]
转天早上,池烈是被一层层棉被热醒的。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抬头发现雁回已经醒了,正靠在床边玩手机。
把被子撩开,池烈才察觉到自己一身轻松,便转脸问雁回:“我衣服呢?”
雁回干脆利落答道:“是你自己不肯穿的。”
“是吗……”完全没印象了。
“嗯。”雁回把手机撂倒一边,起身下床打开衣柜,拿了池烈今天要穿的衣服丢给他,“晚上尽量早点出来。”
“我下班时间我决定不了。”
“那就偷偷溜走。”
池烈把衣服穿好,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先去给梅奥倒满狗粮。梅奥很乖,只要主人叫醒就绝对不再睡懒觉,狗粮也是倒出来多少就吃多少,一颗都没浪费过,简直比人类都懂事。
有时候池烈也会犹豫,就算是以取悦人类为生的宠物,驯养得这么听话到底是不是好事。
医院的清晨依然人满为患,一进大厅就是扑鼻而来的消毒水味。池烈从小闻见这个味道就会心生不安,童年发烧感冒打针吃药的心理阴影还是挥之不去,一看见白大褂的医生就觉得下一秒要被针扎。
不过见习的时间越长,池烈也渐渐适应了医院里的压抑氛围,虽然还是讨厌这里的味道。除了消毒水,还有很多刺鼻的药物,以及病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坐在走廊的家属可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佝偻着背,双眼无神地倚在长椅上。病房里面可能是护士在给病人插胃管,连续几声撕心裂肺的干呕声隔着门板传出来,着实渗人。
池烈第一次听到陌生人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时,眼眶都被吓湿了。但在医院待了几个月后就放平了心态,再听到什么也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好在他是在药剂科工作,基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病人。
大医院分工明确且谨慎,不会让刚毕业不到半年的年轻人发药审核,池烈目前都是跟着前辈们学东西,听起来日子似乎清闲,但要记住的东西繁杂又重要,一整天大脑都运转不停。
要说对他影响最大的地方,就是烟在医院没办法抽得太勤,而且最近也开始注意饮食和睡眠了,毕竟身边到处都是活生生的案例,不能太放纵自己。
晚上池烈看看时间,想起雁回让他早点下班,正犹豫编个什么理由时,旁边的前辈却先开口让他早点回去了。理由是“要多体谅一下年轻人”。
池烈经提醒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医院确实没有圣诞节的氛围,他都快把这件事忘了,明明前不久还跟雁回提过想去吃某家餐厅的圣诞限定马卡龙拼盘。
他连忙道谢,穿好外套就离开了科室。
坐电梯时池烈给雁回打了个电话,通知他自己已经下班了。结果刚一迈出医院大厅的正门,自己就直接被一道黑影钳制住了,脸似乎顺势埋进了十分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香水味钻入鼻腔,身体也被雁回宽大的外衣裹住了。池烈原本急速跳动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小声跟他说:“别挡在医院门口。”
“你同事好像刚刚看见我们了。”
“啊?”池烈慌了一下神,从他怀里钻出来,回头寻找,“哪个啊?”
“谁知道。”雁回扫了一眼池烈的衣领,里面的白大褂似乎忘了脱,直接穿出来了。
池烈再转脸,就发现雁回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脖子。
“看什么呢?”池烈警惕地围上围巾,推了推雁回,“走了,我饿了。”
雁回确实预约了池烈之前提到过的餐厅,主食的味道很一般,不过咖啡慕斯倒是意外合了雁回的口味,因为没那么甜腻,入口即化,糖分清爽。
吃完饭池烈在收银台旁边等他结账,环顾四周时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然抬头问雁回:“你出来之前喂狗了吗?”
雁回点头,他慢条斯理地从店员手里接过银行卡塞进钱包,问池烈:“你该不会觉得我还能饿死它们吧?”
“我只是怕你忘了。”
“那我有忘过让你吃饭吗?”
“没有……可我又不是狗。”
“都差不多。”
雁回话音刚落,就伸手捂住了池烈的嘴不让他反驳,搂住他的脖子出了餐厅。
周围的温度骤降,池烈忍不住低头往围巾里缩。车停得有点远,走了一段路就觉得人要冻僵了,池烈上车后反应比雁回还快,立即开了空调暖风。
为了稳定车子的转速还要等几分钟,池烈把刚才打包的一盒点心拆开,拿出一个吃,接着听到雁回问他:“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没有,直接回去吧。外面又冷又没意思。”池烈说。
毕竟在国内,圣诞节最多的价值都是给商店提供折扣的噱头,由于文化差异,除了教堂以外的地方,基本也感受不到真正庆祝节日的氛围。与其在外面挨冻闲逛,还不如回去泡澡摸狗。
这正好也顺了雁回的心意,车子启动后就直接开回了家。
今天在商场买了不少东西,除了衣服鞋子,池烈还心血来潮买了条限量领带,结果刚回来不久便后悔了——领带好看有什么用,他哪有衣服搭配得了啊。于是把它放雁回的衣柜抽屉里了,就当是送他的圣诞礼物(虽然也是雁回付账)。
池烈平时的花销虽然不算大,但买回来的东西至少有六成都无用武之地。雁回有时候亲手收拾房间,会悄悄帮他扔掉或转让一批闲置又不贵重的物品。
比如上个月双十一,池烈买了一箱进口果汁软糖,快递送来后吃了一包就腻了,剩下的堆积在茶几上,再也没动过,他还跟雁回辩解这是在囤货。结果过了一个礼拜池烈发现,软糖一袋不剩,全被雁回拿去学校发给学生们了。
这样处理也挺好的,免得糖没人吃最后过期丢掉。不过池烈这之后吸取了教训,物以稀为贵,喜欢的东西不能一次性买太多,不然等自己尝腻了以后,它们就变成了负担。
人类的喜欢,也是会存在上限的。稍微多一点,都有可能不胜负荷。
[四]
又到了年末的元旦联欢会,雁回每年都被学校要求弹琴唱歌,表演完节目后还要被后台的学生们缠着合影。出众的外貌一直令他在学校备受欢迎,表现的性格也容易和十几岁的孩子们亲近。实际上,还曾有年轻的女教师试图靠近,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了。
然而随着年龄逐渐成熟,差不多从前年开始,周围同事便开始关心他的婚恋问题,更有热心人有意向他介绍相亲。雁回虽然每次回绝的态度都礼貌得体,但次数多了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为了避免被人在背后说“眼光太刁”之类的闲话,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人透露自己是不婚主义。
这么做的效果是有,就是没过多久也传到了学生耳朵里。这群十几岁的孩子都没什么坏心眼,而雁回脾气又太好,平时惯得他们无所顾忌,便有人把网上见过的话学得有模有样的:“没有女朋友没关系,你还可以交男朋友啊。”
雁回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用了,我养狗就够。”
他们听不懂他话里的这层逻辑关系,就单纯地以为雁回是个清心寡欲的成年男人,殊不知他们所在的音乐教室早被雁回带人来糟蹋过了。
高中的教学工作清闲又无聊,交际圈子也固定,很容易让雁回感到腻烦。尤其是这里的青少年们,明明各个朝气蓬勃,雁回却很难再从他们身上获得新鲜感,而是不经意间就忍不住从中搜寻熟悉的影子。
他也是白天愣神了几次后才发觉,自己某一部分记忆恐怕都被囚禁在这个校园里了。时不时触景生情,扰得他心神不宁,然后一晃眼,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每天下班回家后见到的人,已经渐渐从记忆中那个熟悉的骨架里抽离,变得越来越独立。
雁回深知自己心里有太多难以启齿的秘密,“抗拒池烈身上的任何变化”就是其中之一。
晚上他在厨房切菜时,不小心把食指划了个微小的口。几乎没有产生痛觉,渗出来一两滴血珠,贴在唇边抿了抿,没过多久就愈合了。
雁回继续手上的切菜工作,右手刚举起刀,动作又忽然停住。他怔怔地盯着案板上的半颗番茄,沉思几秒后,左手食指上的小伤口被他用刀尖再次划开。
血珠流过骨节,在掌心蜿蜒出刺眼的弧线,“啪嗒”一声坠落在木质案板上,立刻绽放成一朵殷红的花。
雁回放下刀,面不改色地走出厨房,进客厅翻找茶几下的药盒。
他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游戏音效,几秒钟后,嘈杂的电子音乐里突然有道响亮的声音冒出,惊讶地问自己:“你怎么了?”
池烈把手机游戏先放一边,睁大了眼睛盯着雁回触目惊心的掌心,接着先对方一步找出创可贴,迅速撕下来递了过去。
雁回将池烈的一切表情都尽收眼底,然后一脸平静地伸出另一只手接过创可贴,去厨房再冲了会儿清水后才慢慢包扎伤口。
池烈这时候跟了进来,看到案板上还有几滴未干的血迹,蹙起眉头道:“要不你今天别做饭了。”
雁回反问他:“我不做饭,那你吃什么?”
这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让池烈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底气,心里还顿时升腾起一团强烈的内疚感。
于是他再一开口,音量都不由自主弱了好几度:“那……我们晚上点外卖吧。”
不等雁回表态,池烈就伸手推他出去,然后把菜刀案板放水龙头下冲刷,洗干净后收拾起来了。
这顿晚饭吃得池烈心理负担极重,眼睛总忍不住往雁回手指上瞟,见他的伤口起码不耽误用手,才稍稍放心下来,随口感叹了一句:“还好切到的是左手啊。”
“嗯?”雁回抬头,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呃,你也不常用左手,所以……”池烈明白多说无益,及时住口。
虽然伤口割得不深,但短期内还是隐隐作痛,容易分散注意力。
再晚些时,雁回倚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每当出现女主人公与别人接吻的镜头,雁回就下意识抬起拇指,轻轻磨蹭创可贴粗糙的表面。
疼痛逐渐加深,雁回皱了下眉,他一偏头,发现池烈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了。
池烈侧身趴着,姿势很累脖子。雁回只好把腿上的电脑向左侧挪了个角度,让屏幕冲着对方。
视频画质比较粗糙,显然是一部有点年代的电影。池烈跟着看了几分钟也没搞明白剧情,只记得前面有几个画面略微血腥,于是忍不住发问:“这到底是悬疑片还是恐怖片?”
在雁回开口之前,电影剧情正好发展到暧昧缠绵的气氛,也终于出现了令人兴奋的少儿不宜画面,男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与女主角享受肉体之间纠缠的欢愉。
雁回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回答他:“是爱情片。”
池烈脸上忽然一阵燥热,正当他犹豫还要不要跟着雁回继续看下去时,女主角从床下拿出准备已久的锯子,硬生生割下了男人的头颅。
“……”池烈皮肤上的热意瞬间消退了,这突如其来的残忍画面令他忍不住骂了句“我操”。
更挑战他心理承受底线的是,接下来女主角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颗发霉的头颅,安在了这具还温热的尸体上。尽管老电影的道具不够逼真,但光是想想这剧情也足够让人心生寒意。至于再往后的画面,池烈不想看了——只听声音也能判断出,女主角此刻快要沉入爱河的最深处。
“她漂亮吧?”雁回冷不丁发问,手轻轻揉乱了池烈蓬松浓密的头发。
池烈直起身,离雁回远了点距离。他胸口发闷,胃部上方沉沉的,并非是电影画面血腥暴力的原因,而是他自己细想了一下女主角的心态,顿时有点恶心。
然而抬头发现,雁回此刻还泰然自若,看得津津有味。
池烈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花了眼,似乎看见雁回望着屏幕时,嘴角有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像是很欣慰一样。
他困惑地盯着雁回轮廓完美的侧脸,没再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细节。不知不觉间,那部电影就结束了。
雁回把电脑放床上,离开房间去浴室冲个澡,顺便换新的创可贴。
趁他出去的片刻,池烈伸长了胳膊,快速从枕头摸索到床尾,反复拍打确认这张床下有没有藏着异物。
不是他敏感多疑神经质,只是雁回有时候流露出的气质实在诡异,这人能做出什么事来池烈都不奇怪。
检查完床垫和几个柜子抽屉,池烈长吁一口气,安心地重新躺回床上了。他划拉着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偷偷打开硬盘浏览一遍。那个名为“电影”的文件夹里有十几个视频,池烈记住了其中几个片名,然后拿手机搜了下简介,什么类型的片子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年份较早,而且很小众,能找到资源很不容易。
看来雁回仅仅是看电影而已,并不是为了满足什么癖好吧……池烈边想着,边把这个文件夹关闭,紧接着又被E盘里另一个文件夹名吸引了注意。
“AU”。
AV?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前一秒看错了字母,不是什么离谱的东西。
但池烈忽然又反应过来,“AU”是澳洲的简写,也正是自己留学的地方。他立刻点开文件夹查看,果然发现了更离谱的东西。
[五]
在池烈印象里,雁回经常会犯不挂断电话的毛病,有时候自己拿起手机,会看到不久前的通话居然还在进行。但池烈一直都只当雁回当时忘记了,或者没有先挂电话的习惯。
他绝对没料到雁回会录音。
整个文件夹内还有很多个子文件夹,分别以月份命名,里面的音频都标注了日期和时间,随便点开一个播放,就能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和对话。
好像是去年澳洲第一次下雪的那天,自己打电话问雁回该怎么蒸鸡蛋羹;下一个音频里两人在聊梅奥的事;还有一段音频的对话里夹杂了很多英文,但他们都故意念错误发音和语法,最后是雁回先笑了场;关于怎么写论文的那次通话,池烈印象最深,因为他聊很久挂断电话后,才想起来雁回那边是深夜。
其实留学的这两年,他们通话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听到雁回的声音,池烈都能心情轻松很多天。那一段距离最远的时期,却也是他们关系最平衡最纯粹的时期,跟简单的聊天相比,所有精心制造的暧昧都显得无足轻重。
而这些回忆都被雁回一个人完整地保存好,池烈心里某个位置瞬间被触动得软化下来,脑袋热得轻飘飘的。
他有点懵,慢慢把这个文件夹关闭,下意识点开了其他的。
——他又瞬间清醒了。
如果因为时差和距离的原因,把自己留学期间的通话录下来,池烈还能理解。
但是最近一个礼拜的通话也保存就有点奇怪了吧?
大学期间的音频把文件夹都塞满了就过分了吧?
甚至连他妈的高中时期都有!高中的时候自己才跟他打过几次电话啊!
池烈呆愣在电脑前,脸上充满难以置信。
把这些音频关闭后,池烈在别的硬盘里发现了个更不得了的东西——
从他们成为微信好友的那一天起,所有的聊天记录全部都被雁回导出来了。前前后后好几年全部都有,而最近的日期,显示的是前天,他们普普通通地在聊晚上吃什么。
池烈匪夷所思,越琢磨越觉得一个人如果费时费力存这些东西,绝对动机不纯。
还好这些都只是电话和聊天记录,暂时还没发现平时面对面交流的录音,不然也太恐怖了。
他已经没有偷看对方隐私的负罪感了,正想进一步检查这台电脑的硬盘时,距离他几米外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低沉声音:“翻得这么认真,好看吗?”
这声音里透着些许不悦,钻进池烈的耳朵,令他背脊发寒。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看到雁回双手抱臂倚靠着卧室门框,沉静地打量自己。
……因为刚才精神太投入,池烈完全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停了,而此刻正好被对方抓个现行。
雁回额前的头发未完全吹干,于是就被他随意撩起来,风情万种又不失凌厉的眉眼因此完全暴露。
他走过来,扫了眼电脑屏幕。
刚刚打开的东西全被池烈手忙脚乱地关了,雁回也不确定到底被查阅了多少,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只是看到池烈正因此神色慌张,才觉得有点意思。
雁回赤裸的上半身还残留着浴室里湿热的水汽,他坐到池烈身边,两人肩膀间的距离相隔不足一寸。池烈闻到一阵清甜的沐浴露香味,他转头看着雁回,发现对方就算只把头发潦草地抓几下,这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依然英俊迷人,甚至多了几分危险又成熟的深邃感。
池烈心里有一刹那冲动——鬼迷心窍,也没什么不好的。
雁回主动把脸凑到池烈耳边,轻声问他:“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喜欢看?”
池烈耸了耸肩,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露出破绽:“就看看你都存了什么电影。”
“那有喜欢的吗?”
“没有。”池烈把电脑推还给了雁回,“片子都太老了,没意思。”
雁回点了下头,手臂攀上了池烈的脖子。
“床单怎么这么乱了?”雁回抬起那根受伤的手指,缠绕起池烈耳后的碎发,“枕头也被拉开过了吧,你找什么呢?”
池烈一时语塞。
总不能说自己怀疑他藏了凶器吧。
“有时候睡觉会不舒服,我看看是不是有东西掉床垫下面了。”池烈编了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雁回笑了一声:“你当你是豌豆公主吗?”
池烈自觉尴尬,假装咳嗽了一下,努力转移话题:“你换创可贴没?医院里有更好的,我明天给你带点。”
雁回沉默不语,只是淡笑着递给了池烈一个新的创可贴,又冲他摊开手掌,摆明让池烈帮自己换。
池烈轻轻地把被水沾湿的胶布撕下,丢进纸篓里,然后拆开新的创可贴,找准雁回伤口的位置缠上去。那一道口子裂得稍长,残留着淡淡血迹,但好在割得不深,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包扎好后,雁回活动了一下这根手指,接着用它去抚摸池烈的嘴唇。被粗糙的胶布磨蹭如此柔软的地方,池烈不满似的微微张开嘴,牙齿以极轻的力道地咬了回去。
雁回的手指蜷缩起来,抽离了池烈的嘴边。然而他下一秒就把手指换成嘴唇,上前不由分说地吻住池烈,带着蹂躏的意味牢牢封住对方的气息。
池烈完全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在雁回贴近自己的同时,就伸开手臂缠住了对方的脖子。
当小腹被雁回的手掌覆盖时,池烈痒得缩了一下身子,随后移开脸急促地喘息。他的皮肤因缺氧而微微涨红,片刻后想起来抱怨:“你是不是想把我憋死啊?”
雁回平静地反问他:“憋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呢……”池烈紧紧地盯着雁回的脸,“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完全不像是从池烈嘴里说出来的。雁回诧异地挑起眉毛,对他说:“我心里打的算盘可多了,还真不一定每个都记得清楚。”
池烈感觉有点热,慢慢推开雁回的手臂,令自己有足够放肆呼吸的空间。
他用手往脸颊上扇风,叹了口气,余光瞄到了雁回后,又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的神色后,雁回替他开了口:“你有事想问我。”
池烈没回答他,手掌扇风的频率逐渐慢下来,他眼神定在电脑屏幕上,逐渐失焦。
“难道我问你,”池烈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声音缓慢,“……你就会说实话吗?”
[六]
抗拒池烈身上的任何变化。
——雁回再一次认识到了这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电话录音的……我高中?”池烈试探性地问道。
雁回嘴角挑起一丝嘲弄的笑容,答非所问:“要是你高中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定不会问的。”
池烈回味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如果是十八岁的他发现雁回这种举动,再震惊也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而是沉闷地忍在心里,自己一边纠结一边消化。
可他现在已经成长了几岁,各方面的经验都在逐渐积累。他面对雁回时,总会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
那份酸涩的懵懂已经过期,他早就学会……该怎么去主动吻对方了。
“要删掉吗?”雁回嘴角依旧噙着笑,但眼睛却不再看向池烈。
“啊?也不用……”
“那以后我会把电脑上锁,密码你猜不到的。”
“嗯。”池烈低下头悄悄松了口气,“但你也没必要什么都存吧,我就打电话提醒你喂狗什么的……”
“你每次提醒我的语气,也都是不一样的。”雁回抬眼看他。
噢,这样啊。
就算是精心准备的漂亮话,池烈的心跳也无法抑制地频率狂飙了。
他想假装心不在焉,然而发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演技:“随便你、你怎么样吧!反正你以后别想拿录音之类的威胁我干什么,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全都不认!”
雁回只笑而不语。
池烈索性钻被子里了,只想赶快把话题结束:“睡觉睡觉!我明天还得早起呢。”
闭上眼很久,池烈的大脑还处于运转状态,思考半晌,他突然翻了个身面向雁回,“欸,你以后还是别总录音了吧……不然我每次拿起手机都觉得你在监视我。”
雁回没有表态,他还没有困意,倚在床边点了根烟。
“你听见没?”池烈抬手拧了一下雁回的胳膊。
“听见了。”雁回吐出烟雾,“由不得你。”
“……脑残。”
池烈白了他一眼,翻回身继续睡了。
房间里的烟味渐渐散去后,池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腰上多了份重量,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牵住了。雁回没有想进一步接触他,只保持此刻的距离,手臂搭在池烈身上。
皮肤传来的温度过于清晰,雁回感觉自己的血液全都凝结在了指尖。
他忽然很想加重力气把人牢牢地箍住,半思索半犹豫着,还是把手慢慢抽回来了。
指尖发热的感觉十分舒服,如果习惯了……就实在太可惜。
[七]
池烈昨晚睡落枕了,连带着肩膀都有点痛,只好歪着脑袋待了一上午。
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他没有存钱的习惯,银行卡的数字一多他就惦记着花点出去。自己最近没什么需求,于是给雁回挑了个耳机,从官网下单寄过去了。
以前池烈特别羞耻送别人礼物,上学时也从来不给别人写节日贺卡。不过后来发现,如果送雁回什么东西,他不久后就会送个更贵重的还回来。这下池烈就心安理得了,坦坦荡荡送礼物,然后坐等雁回之后为他花心思准备惊喜。
晚上回去,池烈没把买耳机的事告诉雁回,打算到时候收到货了,就说是限时打折抢购的,自己看实物的样子其实不太喜欢,正好留给他戴着玩吧。
池烈心情好,吃完饭亲自去遛狗了,遛完回来看见雁回又躺在卧室看电影,看的是昨天那个“爱情片”的第二部 。
“又在看这么膈应的。”池烈走累了,趴床上歇着,眼睛不经意瞄了一眼屏幕,“我靠,这女的还是昨天那个吗?怀孕了?”
“嗯。”
“可她把那个男的杀了吧……”
“生理上,胎儿的确是他的。”雁回幽幽地说,“但在女主心里,怀的是另一个人的。”顿了顿,继续补充:“死得最早的那个。”
池烈回忆了一下那具尸体上绿油油的头颅,胃部受到强烈冲击,哑着嗓子道:“……别说了,当我没问过。”
雁回抬手按了下空格,把电影暂停了,转脸面向池烈,问他:“那我换一部?”
池烈略微感到意外,平时雁回根本不介意自己在旁边评头论足的,更别提主动考虑他喜好了。按雁回原话说,他们各自最喜欢的,都是对方最讨厌的。
“那换吧……看个轻松的,动画也行。”池烈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抱怨起来:“你每次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看得都超他妈入神,我都怕你是不是打算哪天趁我睡觉把我宰了。”
雁回搂着池烈的脖子,捏他耳朵玩,笑着反问:“那你是怕我割你的头呢,还是奸你的尸呢?”
“操,别说!我想想就恶心。”
“到底是我看的东西乱七八糟,还是你的脑子胡思乱想。”雁回叹气摇头,“至少你该清楚,我没有恋尸癖吧。”
“清楚是清楚……”
“不过,也有例外。”雁回若有所思,手臂把池烈的脖子收得紧了紧,“如果是你的尸体,我也照样能射进去。”
池烈听了这话瞬间头皮发麻。
雁回还故意贴着他耳朵补充细节:“像平时一样,射满为止。”
倒吸一口凉气,池烈连忙推开他,皱着眉躲远了。
“滚滚滚!老子拿了盒创可贴,放床头柜了,你自己换去!”
池烈倒是也明白了,雁回最大的变态癖好,就是爱故意整他。
因为雁回这张嘴总是犯贱,池烈气得去另一个卧室睡了。
这个房间原本就是他的,那时候雁回每次跟他躺一起就失眠,所以从来不会同床共枕。后来雁回喝了半年安神的药,神经衰弱的症状才有所好转。再之后,池烈虽然没有主动到雁回的卧室过夜,但他总在深夜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懒得动弹了,雁回也不再赶他走,这才自然而然地睡下去。
还是一个人的房间好。
池烈心想。
省得他每次半夜翻身都不敢,怕不小心弄醒雁回。
可是又一想,这整个房子都是雁回的,他睡哪不都是寄人篱下吗?
要是哪天雁回一时兴起把他赶出去了,用自己的存款带着梅奥和Panda能住多少天酒店呢?池烈默默算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情绪低落。
于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平衡一点,池烈决定下个月再送雁回点礼物,就当是交房租了。
转天周日,池烈终于睡了个漫长的懒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
躺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发现朋友圈到处都是雪地照片,他撑起身子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天地已经连接成白皑皑的一片。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被推开了,雁回站门口催他:“醒了?起床吧,我饭快做好了。”
池烈答应着,磨磨蹭蹭去洗漱。
厨房里香气弥漫,池烈肚子饿了,就进去偷偷拿几块刚烤过的奶酪面包干吃。他以前跟雁回开玩笑说过,自己每天必须吃早饭,就算是下午三点起床,吃的第一顿饭也得是早餐的阵容。不知道雁回是信以为真了,还是就这样迁就他,后来早中晚饭果然分别按池烈喜好搭配了起来。
“你是不是已经放假了?”池烈问他。
“下礼拜。”雁回把平底锅擦了一圈,“还有两天期末监考。”
池烈羡慕地叹气。
雁回看了他一眼,“你要不把工作辞了,开家店吧。”
“什么店?”
“随便你。”
自己现在的工作其实多少也借了父亲的人情,随便辞了没法交代。池烈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等我过完年再说。”
话还没说完,脚踝忽然痒痒的,池烈低头看到Panda正用爪子摸自己。他丢给它一块肉,看它啃得不亦乐乎。
“外面雪还下吗,我想出去转转。”池烈问。
雁回看了眼窗户,“停是停了,但还是很冷。”
室外积雪比想象中的要厚,但密度不高,踩下去松松软软的,蹭了一鞋白花。
池烈找了块平旷的地跺了两下,把雪块震掉。
他说:“梅奥好白啊,它跑雪地里我差点找不着。”
“你散光又加重了而已,我看得挺清楚的。”雁回百无聊赖地杵在一边,始终不想踩进雪地。
池烈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到雁回还在原处,“愣着干嘛呢,总不能让我背你走吧?”
没想到雁回听了这话,还真伸直了胳膊,扬了扬手示意池烈回来。
“你他妈真是……”池烈烦躁地折回去,“啪啪”两下把雁回的手打下去了,“赶紧的,一会儿雪又下起来,衣服就脏了。”
雁回懒洋洋地搂住池烈的脖子,把他圈进自己怀里,声音带着倦意:“你也挺白的,跑雪地里我找不着。”
心里猝不及防软了一下,池烈只好妥协了,也不挣开他,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要不是这个角度,池烈还没发现雁回脖颈上有几处未消完的红印,不仔细看不明显,但发现后又觉得多余。
池烈头往前探了探,张开嘴照着雁回的脖子吸了一下,把痕迹加深了。湿热的舌尖只是似有若无地蹭一下,都像是能把人舔化了似的,惹得雁回故意在他耳边缠绵地呻吟一声,悄声咬字:“怎么该吸的地方,你就不知道要这么用力呢?”
“哦,还不是怕你爽死。”池烈冷着脸答。
雁回笑声很轻,他抚了抚池烈的头发,说:“那你倒是挺会适可而止的。”
池烈被他抱得太久,一个姿势站累了,晃晃肩膀让雁回松开手。
虽然气温低,但今天没有刮风,习惯了这股室外的寒意后也不觉得冷了。池烈走出了几十米远,才找到那只钻雪地里打滚儿的小柯基,软趴趴的身子一下子就能被提起来,拎在手上四只小短腿还在空中乱蹬。
池烈嫌它总是不乖,拍了拍它脑袋,对它说:“别乱动,回家了。”
最后那个“了”字还没发音完,池烈自己先怔怔地收嘴了。
自己怎么连跟狗说这种话都觉得尴尬呢……冰天雪地里,他脸上臊得慌。
雁回还在不远处等他,颀长挺拔的身影落在池烈瞳仁里——正像是要带自己回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