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析亭挺敏锐的，所以第一下的反应就是褚聿对他的称呼比较微妙。
毕竟饶风刚才是喊的他的名字，不带姓氏的名字。
但是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去关注的问题，如果比较细心的话都会在路过楼下大厅的时候注意到挂在墙上的人的名字和样貌。
池析亭很快地就说服了自己，然后伸手握住了褚聿的手，虽然知道褚聿知道他的名字，但还是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你好，褚总，我是池析亭。”
褚聿很轻地颔了下首。
两人礼节性地握了下手后就松开了。
一旁的饶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两人两圈，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池析亭身上落下，道：“你这准备上哪儿去？”
池析亭：“......上班。”
不然还能去干嘛？
上吊啊？
饶风笑道：“褚总难得来一趟，我怎么也得做个东，请褚总吃顿饭。”
池析亭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假装没有听懂，打太极道：“是啊，这事李助应该都给安排好了吧。”
“嗯哼。”
“那你们好好吃。”池析亭假笑着往旁边撤了一步，顺势抖开了饶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低头看了眼手机，就准备跑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诶。”饶风笑了一声，“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先放放吧，明儿再说。”
似乎是担心池析亭再想理由拒绝，饶风直接拍板道：“你和我们一起去了，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池析亭：“......”
饶风顿了顿后又补充道：“你自己过去可以吧？”
池析亭轻轻咬牙，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资。
好好好。
拿没拿人钱吧？
“好的。”
池析亭屈服了。
饶风见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和褚聿寒暄。
“褚总，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褚聿的目光还放在池析亭身上，镜片后的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和微妙，看了池析亭半响后才淡淡地瞥了眼饶风，似乎只是从刚才两人短暂的交锋中已经大概猜到了这对上下属之间的关系。
褚聿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思绪却再次转到了池析亭身上。
他确实听过池析亭的名字。
倒也不只是在楼下大厅看的那种枯燥的荣誉介绍。
他听过合作伙伴提过池析亭，也在一场商业交流会议中听过作为企业代表的池析亭的讲话。
当然，今天也亲眼看了一会儿池析亭工作时的状态。
池析亭的工作能力很强。
这点他是认可的。
但是......
褚聿踏出电梯，不出所料地又在走廊的墙上看到了池析亭的照片和介绍。
但是光是工作能力强，或许还是不太够。
因为饶风的一句话和一个临时的决定，池析亭又被迫重新调整了一遍行程，本想着和杨思琳对一遍行程和工作，但是在发出消息的瞬间才想起杨思琳请假了。
池析亭皱了下眉，又将消息撤回了，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去找了方驰景，口头上交代了一下工作。
池析亭的思维逻辑很流畅，口条也很顺，一边回忆思考一边很顺畅就把自己近期的所有工作全部理清楚了。
“你稍微整理一下，回头我会告诉你哪些比较着急。”池析亭低头看了眼时间，又道，“到时候你做份表格给我。”
方驰景听的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但是见池析亭似乎急着走的模样，心里一紧，那股子想在池析亭面前表现和不想丢脸的冲动还是占了上风。
虽然没太记住，但是方驰景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好的，池总监。”
见状，池析亭才算松了口气，正要走的时候又被方驰景喊住了。
池析亭疑惑回头。
“池总监，你的联系方式和邮箱能发给我吗？”方驰景问道。
池析亭一顿，又转身走了回去，一边让方驰景加他一边道：“你实习结束之后考虑留在嘉驰吗？”
方驰景惊讶抬头，然后重重点头道：“当然了。”
池析亭哦了一声，见方驰景加好了，将手机收起来后道：“那市场部的几个组长的联系方式都加上，还有.......”
池析亭指了指方驰景对面的工位，提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方驰景闻言回头看，拼命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最后还是尴尬地小声道：“我不知道。”
池析亭也没介意，笑了一声后才道：“还有，尽量把同事的名字都记住。”
方驰景听出了池析亭是在教他在职场处事，连忙点头道：“好的，池总监，我会尽快记住的。”
池析亭说了个好，见时间不早了，便不再多留，抬脚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前的空地上的那辆陌生的车已经不见了。
池析亭估摸着那车估计是褚聿的。
该死，就他没钱。
想起诉自己的人生都起诉不起。
池析亭心塞地打开手机打车。
池析亭到达饶风发给他的地址时已经接近七点了。
饶风定的是B市的一家特色餐厅，人均消费不低。
池析亭瞅了眼招牌，飞快地打量了一圈餐厅的环境，就在路上很迅速地做好了评估。
不是对餐厅的评估。
而是对褚聿的评估。
请客吃饭也没有那么简单，不是随随便便地瞎请，而是大概率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来“因地制宜”式的请客。
说难听点就是看人下菜碟。
毕竟资本家都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即使只是一顿饭。
不管是让对方觉得己方重视，还是为了彰显己方的实力，这顿饭在商务上都比较重要。
当然。
或许说是褚聿重要。
池析亭在包厢门前停下了脚步，收了收思绪后才抬脚走进了包厢。
他时间卡的比较好，比两位领导到的早一点，还有时间调整一下包厢环境和菜单。
虽然这活也不该是他干的。
但是谁知道饶风那个傻逼会不会又拿这事来找他麻烦，然后骂他一顿，再扣他工资。
池析亭力求不出错。
但是塑造一个完美的打工人形象也是真的很累。
池析亭打理完了一切，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漫无目的地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
夜色已深，外面大楼的灯光星星点点，车流不息，每个人似乎都在为生活奔波着。
不像他。
已经活翘翘地死了。
池析亭心累地撑着下巴。
等了一会儿，池析亭收到了饶风的消息，见人要来了，便不再emo，起身准备迎接两位“领导”。
服务生带领着褚聿和饶风到了包厢，微笑着按着包厢门，引导两人进入包厢。
池析亭也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打招呼。
饶风只是侧目睨了池析亭一眼，倒是褚聿颇为认真地盯了池析亭两秒。
察觉到注视的池析亭条件反射地抬了下眼，恰巧和褚聿对上了视线。
褚聿长得是真的帅。
池析亭被浅浅地帅到了一下，然后不太客气地拉踩了自己的领导。
长相先不说，都是天生的。
但是身材管理是可控的。
饶风还乐呵呵地挺着个大肚子示意褚聿落座，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池析亭挑剔的视线。
“你也坐吧。”
池析亭回神，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见褚聿一脸似笑非笑地看他，而后很轻地冲着餐桌抬了下下巴。
看看！
看看人家领导！
池析亭心里一哽，面上却不显，非常客气地冲褚聿笑了笑，然后顺从地找了位置坐下，控诉的目光又在饶风身上落了一秒。
褚聿和饶风两人显然不是为了吃饭才坐在这里，光是上菜的功夫，两人已经聊了几个来回。
池析亭虽然没有插嘴，但是也非常敬业地将两人的对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褚聿很聪明，也很会聊天，在和饶风交流过程中一直占据的都是主导地位，几次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拐回自己想聊的内容，在引导着对方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之后才勾着唇垂眸抿酒。
池析亭当然也没错过，饶风是个不中用的二傻子领导，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操纵于手掌心里，但是他不是。
褚聿虽然话语间没有展现出什么，但是池析亭还是很笃定地判断出褚聿是个比较强势，甚至于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池析亭的注视，褚聿抬眼看了过来，和池析亭对上视线后非常淡定地冲池析亭举了举杯。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池析亭默了两秒后，也举了杯，但顾及到饶风还在场，他还要维持自己“酒精过敏”的人设，只得礼貌地和褚聿道了歉，说明了一下自己不能喝酒。
池析亭面色和话语都很大方直接，不遮掩也不扭捏，言语间都展现着他精神内核的稳定和成熟。
褚聿很难去判断这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可能是优越的家庭背景，从小受过优良的精英教育，也可能说是长时间的工作经历，或者说是身居高位的工作。
这么年轻的区域总监可不少见。
褚聿没介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池析亭给他的理由。
饶风见两人相处的还不错，眼珠很快地转了转，然后找了个理由把池析亭拉走私聊了。
“我有点事要先走。”饶风语速很快道，“你代替我在这儿陪褚总吃完这顿饭。”
池析亭：“......你有事？”
饶风面不改色：“嗯，公事，现在要回趟公司。”
池析亭一脸不加掩饰的不信。
饶风也懒得管，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过程怎样，或者给谁造成了麻烦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这种思想的最大受害者就是池析亭。
“褚总的公司总部在S市，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有往B市发展业务的想法。”饶风双手抱胸，继续道，“褚氏现在的发展不错，尤其是被褚总接手后，但是我也实在有些拿不准他来嘉驰的目的。”
“好点的话是谈合作，不好的也有可能是来考察一下嘉驰，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来这一趟目的都不会简单，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毕竟说白了，他算是友商。”饶风眯了眯眼，没有说完，只是暗示性地扭头盯池析亭，“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池析亭木着脸道：“嗯，友商都是傻逼。”
饶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那你去吧。”
说罢，饶风就先回了席，和褚聿说明了情况，而后不好意思地干了几杯酒道歉，得到了褚聿的谅解后便离开了。
池析亭目送着饶风离开后也坐了回去。
“他是真的有事？”褚聿随意道。
池析亭哼笑一声，开始打太极，“不管有没有事，褚总您都已经让他走了。”
褚聿似乎对池析亭的回答有些意外，抬眸看了池析亭一眼，而后也笑了笑，许是就两人坐着，对面的又是他比较感兴趣的池析亭，褚聿也没介意“双方地位的不对等”，将自己刚才和饶风聊的话题直接和池析亭继续了下去。
但是颇让褚聿意外的是，和饶风那种“言中无物”的人不同，池析亭很有想法，说话也张弛有度，既不会完全迎合他的观点，但也不会虚伪地只过个耳朵，而是认真地听进去，思考之后才会回他的话。
褚聿最后给的评价是。
“你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池析亭笑：“提供情绪价值也是服务的一部分。”
褚聿：“是吗？”
“当然。”池析亭举了个例子，“比如你手上戴着的手表，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了它的广告，你看到过吗？”
褚聿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眉梢微扬，诚实道：“没有。”
池析亭一点不意外，继续道：“奢侈品的广告其实是拍给我们买不起的人看的，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它，知道这个很贵，才能在你们有钱人戴出来的时候，真情实感地发出一声‘哇’。”
“这就是品牌方给你们提供的情绪价值。”
褚聿沉默半响，而后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这回换了个评价，颇为真诚道：“你很聪明。”
是真的很聪明。
也难怪能这么年轻就当上总监。
他之前对池析亭的判断还是太浅显了。
池析亭可不是一个只有工作能力的人。
褚聿很快地思索出了一个方案雏形。
一个怎么将池析亭挖过来的方案。
褚聿的思绪繁杂，但是完全不会上脸，池析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瞅了眼褚聿，见人不说话了，便也放下了包袱，埋头开始吃饭。
陪客户吃饭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吃顿好点的。
他出差那一个月就没吃上个好饭，不是在路上的高铁上凑合吃，就是在酒店点外卖。
这会儿好好地坐在位置上吃饭，对他来说还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过毕竟还有客户在，池析亭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一边吃饭一边还能飞快地动自己的脑子跟上褚聿的话题，时不时给出一个能最大的迎合褚聿要求的回答。
这也算是池析亭的一个还不错的优点。
很灵活，而且还能一心二用。
褚聿抱着挖池析亭去他公司的念头隐晦地介绍了一下褚氏最近的业务方向，池析亭揣着给褚聿提供情绪价值的想法接话，没让褚聿的话掉在地上，两人“各怀鬼胎”，又心照不宣地聊起了业务。
褚氏最近的业务方向在科技相关，科技是一个比较宽泛的定义，但也是因为宽泛，所以可以发展的方向和渠道都比较丰富。
“比如和医学结合。”褚聿举了个例子。
脊柱侧弯的例子。
池析亭听了一耳朵。
褚聿讲话挺简单明了的，但是重要内容又不会含糊带过，所以每一句话都很有信息量。
池析亭也听说过脊柱侧弯的问题，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调整脊柱侧弯的手术过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褚聿说的太有画面感，池析亭开始颅内实时想象起了那副颇为“暴力”地调整脊柱的手段。
池析亭表情微微变了变。
然后默默地把半翘着的二郎腿偷偷放了下来，挪着屁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坐姿是得注意。”褚聿还在垂眸切牛排，头也不抬道：“但是当下突然调整也没什么用。”
池析亭：“......”
池析亭又无言地把刚放下的腿放了回去。
注意到池析亭小动作的褚聿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但是我平时会锻炼的。”池析亭还是没忍住找补了一句，“健身应该还是有帮助的吧。”
池析亭塞了块肉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抬眼看褚聿。
褚聿也扭头看池析亭。
池析亭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乌亮清透，包厢的吊顶灯印下的灯光淅淅沥沥地洒进眼底，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子。
褚聿微微怔了一瞬，唇角很轻地动了动。
见没有回复，池析亭有些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褚聿回神，立刻收回了看池析亭的目光，垂眸盯了自己面前的餐盘半响，才又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锻炼？锻炼哪儿？”
池析亭思索片刻，给了褚聿一个答案。
“锻炼咬肌。”
褚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