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觉还能气哭,这倒是顾云完全想不到的事。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水泊雨不是这样的,他固执坚强,认准目标绝不放弃,甚至可以说是铜墙铁壁。
从小看着弟弟训练,顾云虽然嘴上不提,但很多触动都是感同身受。他比赛前的紧张、训练时的兴奋、压力下的绝望,还有青春期的犹豫不决,迷茫下的咬牙坚持……种种情绪杂糅,顾云经常会觉得弟弟比自己更厉害一些,因为那些东西压在自己的肩上,肯定承受不下来。
所以身为运动员家属的他更清楚这十几年水泊雨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只会比弟弟的压力更大。顾风那臭小子命好,身边永远站着一个陆水,水泊雨的身边一直都是空的。
可是,他也从来不去可怜水泊雨,因为水泊雨不想要。他的坚强是顾云从未见过的透彻,他知道拥有了太多,所以愿意背上枷锁。他也从不自怨自艾,看着是多么容易折断的一个人,却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只是越接触,顾云越能发现他的另外一面,情绪反复变更比小孩子还幼稚,受重伤都没掉过眼泪的人还能被蚊子给气哭了。
现在一看,指不定梦里多少蚊子欺负他呢……顾云叹了一口气,捏住了水泊雨的下巴:“醒醒了喂,醒醒啊。”
结果这样一掐,水泊雨不仅没睡醒,眼泪还被顾云晃出来了。
“我的妈啊,孩子受多大委屈了?”顾云这才真正着急起来,连忙将水泊雨抱离枕头。按理说这样搬动应该能醒了吧?谁知他梦魇太深,竟然还没睁眼。这下顾云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动作太大,他怕真给人吓出毛病来。
“没事,梦都是反过来的,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没事了。”顾云神神叨叨地念着,从前有一句话叫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他的时候果真到了。从前怎么欺负顾风的,从今往后恐怕都要从顾风的队员身上还回来,水泊雨就是替弟弟讨债来的。
小三花被吵醒,直接钻出了猫窝,端庄地坐在顾云大腿边上,它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人类醒来了,它可以吃猫条。
水泊雨仿佛跑不到尽头,哪里都是黑乎乎的。四周潮湿一片,又不像在他最熟悉的水池里面泡着,暗处不断有人钻出来摸他的身体,每一双手都是那么黏腻湿滑,让他害怕。他拼命地推开它们,刚推走这边的,那边的就来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你们走开啊!都走开啊!”他扭着腰推动那些大手,身体牢牢地贴在顾云的背后,“你们好讨厌!”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这回不一样,水泊雨看清是顾云之后就紧紧地攥住了,不停地和他说着自己有多害怕。“顾云……顾云……”
正抱着他的顾云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精神了!怎么回事?水泊雨做噩梦了,竟然还会喊自己的名字?难道他最害怕的时候想起的人是自己吗?顾云心里是这样判断的,不自觉地喜上眉梢,喜不胜收,可是转念一想,靠,水泊雨这个梦很可怕的原因不会因为是梦见自己了吧?
“顾云……”水泊雨又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刚才还搭在小被子上的左手猛地往外一放,像是要抓他的手。顾云刚才全是欢喜的眉梢顿时一震,这人做梦怎么还偷家呢?你真捏我大胯啊!
而且捏得还格外精准,一把就给捏到了。顾云现在不敢动,而且也不感动,这到底是什么噩梦?
随即水泊雨的身体开始挣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快要睡醒了,那只手也松了下来,虚弱地垂在身边。刚才被捏住那么一下现在忽然没了,顾云还挺怀念,眼瞧着水泊雨的眼皮开始震动,马上就要睁开,他又听到了水泊雨的声音。
“沈哥……”水泊雨说完就完全醒了,刚才好像见到了沈欲。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直接将那些可怕的手挡开了,还来了一个过肩摔。
“啊?”顾云的眉梢经历了喜和惊之后彻底迎来了忧愁,你喊我就喊我吧,梦见人家沈欲算怎么回事?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抓住水泊雨刚才那只手往大胯上一按,死死地压住了。
“嗯?”水泊雨像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心脏在胸腔内砰砰乱跳,还有一阵短暂的耳鸣。黑暗和潮湿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小夜灯的朦胧。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完全适应黑暗,淡蓝色的帐篷在阴暗中看着像深蓝色,他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
是顾云,不是顾风。
“我……我做噩梦了。”他立刻说,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梦里的细节都历历在目,“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应该是吧,梦里他就一直喊顾云,又喊了许多其他的话。现在水泊雨逐渐安定下来,还好,可怕的都是梦境,危急关头还有沈哥出来救他。
“是,你做噩梦了,一直喊我名字,喊得非常亲密。”顾云说,心里还在琢磨为什么他喊沈欲,但马上就开始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你不仅喊我,还抓我的大胯。”
“嗯?”水泊雨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困又累。手下面是什么?他抓了一把,忽然瞪大了眼睛。
“哥大不大?”顾云问。
“啊!”水泊雨赶紧将手收回,怎么会这样?梦里自己紧紧抓住的可是顾云的手,而不是顾云的……那个!
“你叫这么大声也没用,我都被你抓半天了,这回你必须负责了吧?”顾云心说这招用得好啊,就喜欢逗得他哇哇大叫,“说吧,刚才梦见什么了?”
哪还有心思去回忆刚才梦见什么,水泊雨滋溜一下钻进睡袋,脸都不敢露出来。好多人都告诉他,梦都是反的,原来真的有相反的说法,梦里别人摸自己,现实中自己摸顾云。
“我什么都没梦见,我要继续睡了。”水泊雨躲在里面说,只听耳边哗啦一声,睡袋的拉锁被人彻底拉开。顾云一边掀他的小被子一边往里钻:“害什么羞啊,刚才紧紧攥着不撒手,一睁眼就不认账,来来来,和哥哥聊聊,刚才都梦见什么了?”
“我才没有你这种哥哥……你出去,你不许进来,出去。”水泊雨用尽全力地推他,可是顾云还是进来了,给他挤到枕头外面,“你干什么啊,我都没地方了。”
“来我怀里,我怀里都是地方。”顾云往枕头上一躺,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水泊雨支支吾吾,这个梦怎么和别人形容啊,总不能说我梦见好多人摸过来。可他断定能梦见这些东西的原因就是顾云总胡闹,想起来就生气,直接砰砰给他两拳。
“都怪你,反正不管我梦见什么都怪你!”水泊雨还挑地方,专门挑他不重要的地方去打,躲开胸腔那一大片,“我现在郑重地威胁你,你明天不许说今晚发生过的事。”
顾云呵呵笑着,将他小腰一搂,差点兜住他的屁股。“说什么?说你做梦捏住我的……”
水泊雨立刻伸出两只手,一起捏住了顾云的嘴巴。“不许说不许说,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做噩梦嘛,这是人之常情。”
“那你到底梦见什么了?”顾云轻轻地拨开他的手,“你告诉我,我就不到处嚷嚷。”
水泊雨低下了头,梦里太过古怪,到处都是意识流,他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不说行不行啊?你怎么总是这样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顾云怕给他逗急了,在他后背上摸了一把,“那你现在听我说啊,梦都是假的,有可能是外界对你的评价影响了情绪,制造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投射,但无论是什么可怕的投射,你记住,那都不重要。”
水泊雨两只手抓着他的胸口,眨了眨眼睛。怎么顾云一说起大道理来还挺正常的?
“这就叫什么?世界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外面什么都没有,你再遇上什么事就拿出比赛的心境,关注自己,别人都不存在,好吗?”顾云捏了捏他的后腰,好滑啊,手掌滋溜一下就滑过去了。
水泊雨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可是,如果我再做噩梦怎么办?”
“你可以叫我啊,你在梦里也叫我,我只要听见了,就肯定到。”顾云说。
“真的吗?”水泊雨带有一丝怀疑。
“真的,有什么事你叫我,我肯定到。”顾云认真地说,也不知道说的是梦,还是现实。
水泊雨没有点头,而是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分量。由于顾云他总是很不正常,好多时候自己从没有想过求助他的帮忙。“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肚子饿了,我想吃果冻。”
“等一下啊。”顾云抬手去拽包,掏出了两袋果冻。水泊雨在被窝里拧开一袋,低着头滋遛滋遛地嘬着,时不时抬头一眼:“你喝吗?”
“你喝吧,我不喜欢喝果冻,将来我得喝个大的。”顾云说完,小三花起身一跃,跳到了他的身上。小猫不老实,在他们的睡袋上反复找位置,最终选择了一处凹陷,老老实实地趴下了。水泊雨感受到了被子上的压力,大概顾云每天带着猫睡觉都是这样吧,他闭上眼睛重新嘬起果冻,时不时看顾云一眼。
几年后他再回忆起这个夜晚,大概这就是他对顾云第一次动心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更没法预测他们未来那场鸡飞狗跳的爱情。
--------------------
作者有话要说:
云雨cp的番外写完啦!明天就是大家最期待的迪士尼群像大乱炖番外,然后所有的番外我就写完啦,我已经是一颗被你们榨干的豆了!
顾云:就喜欢把水泊雨逗到哇哇大叫。
顾风:你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