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时钟指向数字二,闫飞航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卧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絮语般的劝说声。
良久,卧室门被打开,闫先生拧着眉头从卧室里走出来,走到闫飞航身边,闫先生叹一口气,坐下来,“你妈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开明,同性恋这个事……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我跟你妈肯定半句废话都不说,不仅不说废话,我们肯定还得帮着劝,可你是我们儿子,你不能叫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却无动于衷吧……”
闫飞航神情平静,“想说什么您只说,不用那么多铺垫。”
闫先生叹一口气,“那行,那爸就直接问你了……”
闫飞航点头,“嗯,您问吧。”
闫先生看着他,神情严肃,“能不能分?”
闫飞航摇头,想都不想,“不行。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闫先生被他噎着了,还想要说些什么,房门再次被打开,闫飞航抬眼,就见许女士红着眼眶从房间里冲出来,平日里温文尔雅,和善可亲的女人化身为一匹张牙舞爪的山林猛兽。
“是谁?!”许女士冲他吼道:“是谁教的你?!这都二十多年了,你一直都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是谁带坏的你?你跟妈妈说,妈妈这就去找他算账!”
闫飞航想要去拦,许女士已冲进厨房,抄起菜刀,撸起袖子往门口冲去,闫先生眼珠子差点被她吓出来,赶忙抢上前去,他一把搂住妻子的腰,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往回走。
“有事咱们好好说,犯不着动这么大怒气,生气伤身体,老公舍不得啊……”
“不行!你放开我!”
许女士死命挣扎,不停挣扎,奈何闫先生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任凭她如何折腾,都无法撼动丈夫分毫,闫飞航也跟在后头劝,“您也说了,我都快三十岁了,又不是快三岁,谁能带坏我啊?”
可他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劝,不如说是火上浇油,许女士更加生气了,找不到带坏儿子的人,也出不了门,她便只能放下菜刀,一边踢腿,一边揪住闫飞航的衣襟,攥起拳头往他的身上砸,她一边砸一边骂,“那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坏了啊?!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喜欢……你跟我说,你跟我说啊!”
闫先生心疼死了,“老婆,你别打儿子了,回头把自己手给打伤了……我来替你打,你松开他,我来替你打,你……”
“叮咚——”
“叮咚——”
“叮咚——”
正闹着,那头传来门铃声,闫飞航愣神,许女士停下动作,闫先生撂下句“看好你妈”,把许女士搁在沙发上,便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谁啊?”
走到门口,闫先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按下门把手,下一刻,一个眉眼漂亮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闫先生的眼前。
“是、是小奚吧?”
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奚星海还在上大学,穿着打扮远没现在讲究,那时的他已是一个非常打眼的少年人,如今他个头长高了,面部的轮廓长开了,秀气的小脸变得愈发精致,简直就跟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似的。
……不知道闫飞航喜欢的男人有没有小奚好看,闫先生的脑海里忽然掠过这句话。如果对方是小奚的话,那闫飞航喜欢男人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闫先生的脑海里又掠过一句话。
对着好看的人,人们总是更加和善一点,回过神,闫先生冲着奚星海和蔼地笑了笑,方才还冲着亲儿子疾言厉色,这会儿他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
“小奚啊,你怎么来啦?叔叔家里现在有点事,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好不好啊?”
说完话,他冲对方点了点头,便准备关门,奚星海却在这时伸手抵住了门。
稍稍抵了一下门,他便收回了手,他看看门边一脸郁色的闫先生,又看看门里头神色憔悴的许阿姨,同闫飞航对上视线后,他收回目光。
“我、我就是为了你们家里的那件事而来的,闫叔叔。”奚星海磕磕巴巴地说。……语气虽然磕巴,他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冲闫先生略略鞠躬,他便抬脚迈进了门,大步走进客厅里。
早上同闫飞航通完那通电话之后,奚星海就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兴许是闫飞航较平时更加亢奋的语气,兴许是闫飞航分外抗拒他赶去同他会和的态度,兴许是因为其他……
但一颗心总也悬着,总也放不下来,……门不想出,电视看不下去,手机里的美男也吸引不了他,他站起身,在三十多平的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反反复复地想,然后他的脑袋里便忽然浮现出一个好大胆的猜想,佐证这个猜想的,是一并浮现出来的一段对话。
对话的内容来自于一个多月前,他从闫飞航的卧室走出来时,听见闫飞航同许女士煲的电话粥。
……
“吃完饭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你们先做好心里准备。”
“是挺要紧的,不要紧我这么早跟你们打招呼干嘛?”
“家里吃就行,别在外头,嗯,我怕老闫控制不住在外头弄笑话。”
……
思及此,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着急忙慌地出了门,打了一辆车,往幸福路小区赶来。
到了楼梯下,他还没来得及上楼,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道:“……妈这就去找他算账!”
……老旧的小区隔音效果几近于无,楼上的能够听见楼下的声音,楼上的声音稍微高一点,楼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最大胆的猜想成了真,奚星海的心扑通跳得飞快,……他想过闫飞航会出柜,却没想过闫飞航竟然这么莽,招呼不打,说出柜就出柜,明明他们在一起才一个多月!
上楼,敲门,门开,同闫飞航分外肖似的闫先生站在门口,“是、是小奚吧?”
朝里看,闫飞航扶着许女士坐在沙发上,闫飞航拧着眉头,许女士满面泪痕,抽抽噎噎哭得好不狼狈,奚星海的心被愧疚淹没了,早先准备好的辩解话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是真心、是真爱、是藏在心尖许久的爱恋……可这些东西到了母亲的泪水面前,当真半个铜子儿也算不上。
同闫飞航对上目光,闫飞航像是要骂人,奚星海赶在他开口之前,走进屋子里,噗通一声跪在了许女士面前——
闫飞航的确是要骂人的,骂人的话已经堵在了嗓子眼——“你来干什么!这儿你没你的事!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却又被奚星海的这一跪给生生堵了回去。
闫飞航懵了,闫先生懵了,许女士也懵了,哭顾不上了,擦眼泪也顾不上了,许女士三步并作两步便要抢上起来,她想把奚星海从地上扶起来,手还没碰到人,身旁的儿子已经先她一步,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要跪也跪地毯啊,跪这儿膝盖不疼吗?!天这么冷!早叫你多穿点你非不听!穿这么少!还往地砖上跪!不知道地上冰啊?!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闫先生石化了,许女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这还猜不出他俩的关系,他们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半晌,闫先生率先反应过来,他刚想叫他们都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再说话,许女士“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你这个死孩子!”
许女士扑上前去,揪着闫飞航的耳朵,她一边攥拳头往闫飞航的身上砸,一边哭着骂道:“你喜欢男人你就去喜欢啊,你喜欢当同性恋你就去当啊,你带坏人家星星干什么啊,人家星星才多大啊,以后还有多长的路要走啊,你把人家带坏了,你叫人家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说你从前待人家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我还纳闷儿星星哪儿惹着你了,哪成想原来你是憋着坏呢,那时星星才多大呢,你这样……你这样到底是学谁的啊呜呜呜呜……”
闫飞航:“……”
闫飞航都被他妈妈骂懵了,有些话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真的忍不住,“到底谁才是你亲生儿子啊,你搞搞清楚好不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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