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钟，距离火车发车时间还剩三个半小时，裴瑞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陶嘉许起身开始穿衣服。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窗外漏进来的一线月光，照出地上的一片狼藉，……衣裳凌乱地散落，其他各类不可言说的瓶瓶罐罐纸巾纸盒横七竖八地摆放。
陶嘉许从中找出自己的衣服，穿好之后，他又矮身捡起地上的其余东西，将衣服叠好了放在床尾处，将用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将床单撑平，将被子铺好……陶嘉许抬脚走到裴瑞凡那侧的床前，蹲下身来。
他静静地看着裴瑞凡的睡颜，然后他拨了拨裴瑞凡额前的碎发，对他说道，“小裴，哥要走了。”
裴瑞凡已经睡得迷迷糊糊，闻言便只含糊地应了声“好”，又似乎说了句“注意安全”的话，陶嘉许没能听清，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他便稍稍起身——
他想亲吻他的嘴唇，目光在那两片泛着水光的薄唇上短暂地停留，最后还是改了主意，碰了碰他的额头便作罢。
“小裴，”他又说，“你给哥一点时间，等哥赚到钱了，哥就回来找你的。”
裴瑞凡这会儿已经彻底睡熟了，于是闭着眼睛没有回声，好在陶嘉许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摸了摸对方的的头发，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哥嘴笨，不会说话，昨天晚上惹你不高兴了，哥给你道歉。
哥没什么本事，比不上你，也比不上你认识的那些人，但哥喜欢你，小裴，下午那会儿你问哥是不是直男，哥没想清楚，就点了头……
但现在哥想清楚了，小裴，哥喜欢你，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哥就喜欢你。
这几天哥一边在医院照顾奶奶，一边就惦记你，但哥不敢来找你，怕你嫌弃。
哥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钱，见过的世面没你多，跟你说话肯定要露怯，昨天晚上本来打算偷偷看你一眼就走的，却没想到会碰到那样的事。
昨天晚上你跟哥说的那些话，哥也都记在心里了，酒吧你不想开，那咱们就不开了，那些人你不想奉承，咱们就不奉承了，你再给哥一点时间，等哥有钱了，哥就回来接你，到时候哥开店，你就给哥管钱，有人欺负你，咱们就不做他的生意……你给哥一点时间，三年……二年就行，网店今年开始有一点起色了，果园的规模哥也想给它再弄大一点，还有鱼塘和茶园，到时候咱们就在镇上买个房子，把我爸妈，我奶奶，还有你外婆外公全部都接过来一起住，你说好不好？”
……
七点钟，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该做的承诺都已许下，陶嘉许静静地看了一会裴瑞凡，然后他便起身离开。
时间回到这一刻，男人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裴瑞凡的耳边，一同回响起的，还有那些陶嘉许以为裴瑞凡完全没留意的话，完全没听进去的承诺。
老实说，裴瑞凡有点懵。
他想告诉对方，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信息差，两个信息茧房搁在他们中间，一些裴瑞凡以为他们都应该清楚的事，似乎只有裴瑞凡自己心里有数；一些陶嘉许以为他们都已默许的事，也似乎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心里。
所谓的跨服对话大地不过如此。
同一时刻，电话那头的陶嘉许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输出的内容也从一开始的，是否要给裴瑞凡补发一箱柿子，转移到了裴瑞凡的兴趣爱好上。
陶嘉许说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他一门心思想要对裴瑞凡好，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几天他陆陆续续地观察了一些人，也旁敲侧击地学会了一些东西。
他看隔壁的钱二虎时常给他媳妇买衣服包包和化妆品，村东头的刘铁柱时常给他的网恋对象寄吃的喝的和玩的，便想着裴瑞凡是不是也想要这些。
太贵的他买不起，但小几千大几百他还是负担得起的，小几万大几千的，他也可以勒了勒裤腰带。
他又想裴瑞凡一个男的，应当用不上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包包和化妆品，便问裴瑞凡缺不缺衣服和吃的。
天气渐渐冷了，似乎也该到了换衣服的季节了，国外的牌子他也没了解过，似乎听说过什么阿迪达斯乔丹和耐克，海澜之家他也听说过，去年过年他在那里买过一件羊毛衫，挺耐穿的，样式也不错。
吃的方面，水果他可以给对方寄，各类不重样的他有多少寄多少，吃不完也没关系，送给同事朋友都可以，至于其他的东西，那就得看裴瑞凡自己的喜好了。
……
可是裴瑞凡这会儿已经彻底懵了。
他凌晨四点多睡，这会儿才刚刚睡醒，牙没刷脸没洗午饭没吃，头还晕着呢，哪能承受得了这么来势汹汹的攻击？
他坐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然后他开始斟酌说辞。
陶嘉许却好像有意针对他似的，一点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他。
“……德芙巧克力你喜欢不喜欢？我看电视上广告老是做，超市里卖的也有不少……请的还都是大明星，哥吃过几回，感觉味道挺不错，你要是也喜欢的话，哥就给你寄几盒过去吧，跟那箱柿子一起。”
“喂？小裴，你在听吗？”
裴瑞凡，“……”
他说，“在。”
“那什么……”他又试探地对对方说。
但老实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一炮定终生的情况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现实生活中有这样想法的都是奇葩？还是说自己只是馋对方的身子，现在吃完了，他就彻底不想认账了？
可是光在心里想想这些话，他就觉得自己……好渣啊。
可他又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放任对方继续误会下去，不如尽早把话说清楚，把道理掰扯开，这样对方即使气他始乱终弃，也应当气不了太久，……打一炮的感情能有多深？
他直接告诉对方，我不需要你的德芙，也不需要你的阿迪达斯乔丹和耐克，海澜之家什么鬼，我外公都不爱穿他们家的东西。
你想太多了，我只把你当按摩棒，我衷心地希望你也可以秉持同一份态度，把我当飞机杯，当然充气娃娃也可以，随便你乐意。
但他又想这句话里的生疏名词是不是有点多？
倘若对方无法理解透彻，追着他问什么是飞机杯，什么是充气娃娃，他该怎么办？
没有立刻收到他的回答，陶嘉许顿时便有些紧张，他屏着呼吸地等了一会，却迟迟等不来任何动静，于是试探地说，“小裴，你……是不是哥又说错什么话了？哥嘴笨，你别跟哥计较，你要是不想吃德芙，哥就……”
话没说完，被裴瑞凡打断。
“我的确不喜欢吃德芙。”裴瑞凡深呼吸一口气，道，“就好像我不喜欢吃柚子鲜枣和柿子，不喜欢穿阿迪乔丹和耐克一样，那些你以为我会喜欢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喜欢。”
“包括你。”他毫不留情地说，“我也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好渣啊，真的好渣啊，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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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九更，这里是第五更。（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