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岁的柯小少爷特别喜欢被他爹圈进胳膊里,如同跳探戈一般在他们家偌大的客厅之中旋转前行,幅度越大小崽子就越兴奋。边以秋作势要将他抛出去,他就一边尖叫着大笑,一边挥舞着两只小爪紧张兮兮地拽着爹地的衣袖不放。
边以秋把他揽回怀里,用下巴蹭蹭他的小嫩脸,故意挤兑他。
“小老鼠胆儿,不玩了。”
柯小少爷眨巴着跟柯大少爷毫无二致的漂亮眼睛,流着口水卖萌。
“玩,要玩,爹地玩嘛。”
十年后,长身玉立的小小少年一边摆弄手里的相机镜头,一边倒打一耙地控诉坐在他对面的爹地。
“让你玩你就玩啊,也不怕把我晃出脑震荡。”边以秋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往柔软床铺里一倒,大长腿交叠一架,VIP船舱仿佛都要盛不下他的高大身材。
“若不是你爹我对你从小的天才训练,现在你应该跟你爸一起在乌斯怀亚挥着小手绢抹泪呢。”
柯一宸皱了皱眉头,凉凉地来了句:“咱们上船前的那天晚上,我在你们房间外头好像听到……”
“喂!”边以秋瞬间坐直了身体,“这谁家小孩整天没事听壁角,没别的事干了吗!”
柯一宸下巴一抬,嘴角线条绷紧了,露出了一个神似柯明轩的严肃表情:“明明是你让我替你去取行程单和船票,未成年人办这些事情很费口舌的好吗。”
“咳……”边以秋摸了摸鼻子,二话不说转移话题,“十岁就能带着老爹出远门,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啊小柯总。”
柯一宸斜斜瞅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才要说什么,船身陡然晃动起来,手中的相机差点脱手而出。边以秋怪叫一声,“来了!”整个人扑向舷窗,蓝黑色滔天的巨浪正迎面击来!
广播立即响起,英语和西班牙语反复强调,风暴来了!
船舱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牢牢地固定在舱壁和地面上,除了此刻被摇成了肉丸子的大小两个爷们。
柯一宸原本还紧紧抿着嘴唇抵御强烈眩晕感,渐渐的脸色白了。边以秋倒是若无其事,唯独可惜插在舱壁上杯座里的酒,才倒的小半杯泼得底儿都不剩,整个船舱斜倾了将近70度,然后又猛地倒向了另一面。
“卧槽卧槽卧槽——”边以秋小声喃喃自语,这可比最高设置的海盗船都来得刺激。一窗之隔挡不住沉闷撞上船体的海上风暴,呜呜声如魔鬼的咆哮,整个世界都黑了!
船体再一次无序的倾斜中,柯一宸哇哇地吐了。
边以秋眼疾手快的抄起个呕吐袋接住了大半的污物,单手扯紧束口,随即把半大儿子抱在怀里,一边给孩子顺气一边抽了几张湿巾递过去。
柯一宸大口大口地喘息,咬紧牙关抓牢了扶手。
“老爹……”
“我在。”边以秋臂弯里牢牢抱着柯一宸,另一只手撑住了舱壁,用床铺和躯干撑出了一方相对平稳的空间。
柯一宸仰头,扯出个笑。
“太带劲了。”
边以秋啼笑皆非,片刻之后低头下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穿过德雷克海峡,天空忽然就放晴了。
海面清平如镜,邮轮滑过了一大片墨蓝的丝绸。远处泛着白色的海平线渐渐清晰,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冰川。
边以秋站在甲板上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干净得发疼。他长时间凝望着那片高下逶迤的雪线,看着它们渐渐靠近,现出几十万年时光雕琢而成的曲线。
柯一宸慢慢走出船舱,并没有出声,边以秋就伸手向后,揽住了半大小子的头颈。
“美吗?”
柯一宸点了点头。
边以秋笑了笑。
“是你带爹地来的。”
柯一宸没说话,伸手臂反搂住了边以秋的腰。
片刻之后,边以秋忽然开口。
“你在房门外听到啥了。”
柯一宸愣了下,老老实实地交代。
“并没有儿童不宜的内容。”
边以秋二话没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说。”
“爸爸说叫你好好吃饭好好穿衣服不要偷摸企鹅!”
……边以秋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爸当我三岁。”
“这难道不是事实?”
柯一宸俨然缩小版的柯明轩,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爹。
边以秋嘿了一声,掐了把孩子的脸蛋,转身去接通了海事卫星电话。
“柯老板,我打算捉只企鹅回去。”
“……”柯明轩被这个冷笑话激得浑身一抖。
“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啊,不过风暴确实挺带劲的。你要是来了,估摸能从一米八五吐到只有零点八五。”
“开心吗?”柯明轩权当没听到他的怪异比喻,声线温柔,从听筒那端转成数字信号,万米之上卫星中继,再投射向茫茫南极海上的这艘船,他所至爱的一大一小。
边以秋想了一下,目光散漫望去仿佛非人间,雪覆原野,一座巨大的冰川横亘视野,海面平滑如练。
“世界太大了,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柯明轩无声地弯了弯眼角:“在我这里。”
边以秋忍不住笑了:“有企鹅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你,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你在说什么?”边老大表示听不懂。
柯明轩大笑,在世界最南的城市里汨汨倒满了一杯酒,阳光像金子一样洒了满怀,他遥遥的冲海上那个方向举起了杯。
“等你回来我的大宝贝儿,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