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的花园疗养中心住了一个月, 佟杭云笑称这绝对是周应川自出生以来‘最长的假期’,不过在许塘眼里,病房简直成了周应川的会客室, 老天,这又不是在纽约, 他到底有多少人要见?有多少事要忙?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暹国的外汇市场正在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先是一群国际炒家制造声势,各路对冲基金大肆抛售泰铢, 泰铢一路狂跌, 交易所混乱不堪,政府不得不入市干预, 动用超百亿美元的资金试图维稳…
另一端,飞往申州的国际航班在京市时间晚八点准时落地, 机场广播的女声熟悉而优美,周应川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许塘——他身上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只是需要定期涂些祛疤的药膏,但由于没做过轮椅, 正新鲜着,周应川就推他了。
时隔五年,他们再次回到祖国、回到申州, 当年离开这里飞往大洋彼岸时他们只拎了一个行李箱,如今,四辆黑色奥迪在夜色中一同驶向位于宁安路的明珠公馆。
澜江岸的霓虹愈发缀目, 沿岸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像巨人之手托起的一颗璀璨明珠。
到了车库, 佣人已经收整的差不多, 司机在院子里停下车,周应川弯腰将许塘抱了出来。
“轮椅不要了吧?”
他总觉得不吉利。
许塘哼了哼,将下巴搭在周应川肩膀上:“什么味道…?”
“之前的朋友运了日本和云贵那边的品种过来,挺稀缺的,一直养在这儿…”
周应川这两年爱养点花花草草,许塘说他这是年纪轻轻就爱上了老年人的爱好,他之前还在日本的拍卖会上拍了一盆春兰,就放在他的办公室。
“我帮你修剪修剪…?让你这些草叶子的身价大翻…”
“宝宝,你别去动…”
许塘一下子就将脸拉下来了:“你很宝贝这些树?”
好像只要周应川点头,他就保证这整个院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应川笑,抱着他,小心地避开他身上还在涂药的地方,伸手将他的鞋子脱掉:“不是不许你动,花可以,树就别动了,脏,剪子也太沉,你拎着危险…”
许塘这才笑了,任由周应川托着他的屁股摁室内电梯。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去了若水寺,寺庙在幽静的白云山上,据说古时遭过多次兵燹,但主寺却一直保存了下来,香火至明清变得极盛。
殿外檐角铜铃摇荡,周应川请的大师叫慧明,许塘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干脆出了里室,他更对这座古老的佛寺建筑风格有兴趣。
他拿着素描笔四处描摹,没一会儿,天上飘起蒙蒙细雨,许塘看见周应川的助理出来找人,伸手示意他在这儿。
助理递上一把伞,许塘撑着伞去找周应川。
殿内,大师站在蒲团前捻动佛珠,庄严慈眉的鎏金佛像前,周应川虔诚地跪下敬香,清烟袅袅,缭绕又散开…
几乎于此同时地,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暹国政府力挽狂澜的押注彻底宣告失败,暹铢跌破警戒线,央行无奈宣布放弃实行多年的固定汇率制度,改为实行浮动利率制…
新闻报道上播报着多少富豪一夜之间财富清零…然而贬值的速度已经刹不住了…
许塘看着大师捧着刻有他名字的祈福灯放进满室生辉的壁龛,从寺庙离开,雨停了,在车上,许塘掏出钱夹给周应川,周应川将祈好的平安符叠好规整地放进去。
“周应川,刚才供的那盏灯是什么意思?”
“大师说是为你驱灾消祸,祈福心火长明、平安顺遂…”
许塘其实不屑这种东西,但周应川执意要来,他也不扫兴。
“刚才的寺庙在唐朝时就修建了,后来修缮了许多次,我之前比较少接触古代建筑,刚才还想好好看看呢,但墙上好多介绍我都看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许塘给周应川看他刚才的素描:“当然是好多不明白了,墙上很多刻字写文言文的,还有一堆词都带引号,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许塘扭着身子去冲那边:“都怪你,我早就说我要认真地补中文和历史了,你一点也不上心,也不给我请老师,搞得我现在想看都看不懂…”
周应川那边刚接上电话会议,闻言笑了一声。
“行,那我从明天开始上心。”
许塘一听,又转身回来点,看他在忙,就伸手戳了周应川大腿一下:“你也别太认真啊…像抄写,默写都不要,我基础差,学个差不多就行了…”
周应川点头,握着许塘的手。
“你别拉我,我想抓…”
在新加坡的医院有医护二十四小时看护他、为他换药,许塘也没受什么罪,就是他腰上的伤口因为总动,愈合的慢,有点痒,他总忍不住想挠。
“不能抓,抓了会痛,还会留疤…我给你捏捏?”
“行吧…”
许塘点点头,周应川伸着一只手给他轻轻揉捏。
他前段时间也被工作塞满了,这几天他的事情都由Nancy代为处理,Nancy拿不准的,才会来问他,不一会儿,Nancy传来她绘制之后的美术馆的施工图。
许塘的职责是不包括施工图部分的,他正在看着,突然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往前一冲,前面的司机紧急刹车。
周应川伸手扶住了许塘。
“怎么回事?”
司机停下车,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周总,对向有辆车突然加速急转,我躲闪不及,我这就下去处理。”
外面天色青淡,空气中散漫着雨后青涩的湿润,许塘降下车窗,就看见对面的车里先探头出一个短发‘女孩’,主要也看不清,脸上顶着一张白花花的面膜,头顶用卡子夹了个揪儿。
“喂,你开车不长眼睛啊…!”
“抱歉小姐,但是是您…”
“小姐?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我是小姐?!你才小姐呢,你全家都小姐!”
男孩伸手摁着要掉的面膜,十个指尖比刚才殿里供奉的白玉玛瑙还漂亮:“赶紧让开…!你没看见山路就这么窄,什么技术啊…!来这么个破山沟还开大奔,显摆什么,我家也好几辆呢…!小爷我…”
只见副驾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捏着男孩的后脖颈就给人拎回去了。
坐在副驾的男人下车,男人身高很高,最起码得有一米九,五官锋锐,露出的小臂悍野有力,不用力都虬劲着纵纵青筋。
“不好意思,我弟弟开车还不太熟练,你们的损失我们来赔。”
男孩也跟着下车了:“靳越群,你屁股到底坐哪边啊?干嘛咱们道歉,他要没错这一条大路我怎么光撞他不撞别人呢…!他…”
“你开车前我怎么说的?”
“你说听指挥,不然没收驾照…”
男孩也急了:“没收没收没收,我一共才拿到几天啊!不就撞了两次车吗,你干脆把我的手关起来吧…!脚也关着,我高兴在家享受呢,谁爱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拜拜拜的,给给给…!”
许塘在车里,看着男孩高高簇着一双纤细的手腕子,快戳到男人脸上去,要男人给他铐起来…
许塘快笑喷了,男人的脸色也已经黑了,抓着眼前挥舞的手腕子:“你给我上车去…!”
男孩生气,一头扎进车里,“啪”的一声甩上车门!
“乔苏,出来!去坐副驾。”
“靳越群——!你特么欺人太甚!你别以为老子会怕你…!”
车门猛地打开,骂完人的男孩又一屁股坐进副驾,把门摔的震天响,下一秒又一开,一张湿塌塌的面膜被狠狠丢在了男人身上!
“啪叽”一下,面膜粘在男人的深色西裤,留下个黏黏糊糊的湿印儿,顺着又掉在地上。
“不行了哥…他是不是演小品的,我要笑死了…”
许塘真快笑抽了,早说来拜神还有乐子看,他早就答应了。
留下男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面膜,国内如今能开上这种档次的车的人少,事故处理倒挺快的,男人也只留了一个助理的电话就走了。
这档子小插曲许塘也没在意,他和周应川又回了一趟榆溪,给周姨扫墓。
这次没叫司机,就他们两个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上山的路许塘爬了一会儿就到了,他总觉得比过去短了。
没到跟前儿还好,到了周姨的墓碑跟前儿,许塘就哭了。
他跟周应川说,想把周姨“带”回纽约,在那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下葬,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这些年周应川每年都会固定地给汇给王叔一笔钱,托他逢年过节的来给周姨扫墓,烧纸。
王叔的老婆早年生产时得过周姨的恩,常来,把碑和字儿都擦的干干净净,前段时间下了雨,碑上也一点泥没沾。
许塘烧着纸钱,说,周姨要是想跟他们走,就把这些钱都收下,大晴天的,纸钱哪有烧不完的?谁知到最后,火堆里就是留着完完整整的一沓。
许塘心里难受,周应川说:“或许妈现在已经这么高了…,不缺钱…”
他弯腰比了一个五岁小女孩的高度,许塘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抱着周应川大哭起来。
周应川将他抱起来,避着风,看着周英的碑,在心里说,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还有自己。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往事如烟如雨、如灰如烬。
不知道当年他们离开榆溪时卖出的小院和五金店是不是还在开,但他们没回去看了。
周应川私心是不想让许塘想起太多过去的事,没有什么所谓的忆苦思甜,这些不需要。对他来说,如果他和许塘的年龄再差距的大一些,那他一定会让许塘生来就站在高处,永远不必俯身。
回到申州,周应川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些年他也向国内布局,江东区新设立的金融中心有家叫洲亚的上市公司,就是他之前设立的一个资本运作平台。
许塘回国,自然跟韩明头一个说了,不过他也没说沉船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他能感受到他提,周应川的心疼,所以他在新加坡时基本上就不提了。
在韩明家吃饭,正逗他小妹妹呢,接到周应川的电话,说他在跟朋友喝茶,问他有没有空过来。
正好韩明他妹也要睡觉了,许塘就说去。
他没开车,是韩明送他去的,路上,许塘问:“你知不知道中海集团?”
“知道啊,哪儿能不知道。”
“是做什么的?”
韩明说:“主要做钢铁的,实业重工,那可是有名的GDP大户啊,好像前段时间刚在辽省建了个产业园,做船舶和海工装备,我还听我岳父提过呢…本来是打算把项目拉到苏南一个市的,但当地那个一把手犯蠢,到嘴的政绩飞了,给我岳父气的够呛…”
到了,是一处位于在江边的私人会所,会员实名制,进了包间,周应川给他介绍:“这位是中海的靳总,那天在白云山我们碰见过的,记不记得?”
许塘一想,想起来了,原来就是差点“撞车”那次。
交谈间,眼前的靳总叫靳越群,江州来的,中海实业集团的老总。
周应川叫许塘来是靳越群去年在江州竞得了一块地块,打算建总部大楼,同时打算分区开发,建一个综合办公、商业、酒店等多种业态的大型商业区,总投资额预计超七十个亿。
许塘第一反应是京市人怎么在申州?不过听到如此规模的投资,自然来了兴趣。
靳越群这两年也打算利用资本市场开拓海外并购与投资,许塘更是全球知名事务所的卓越建筑师,经手的商业案不少,两全其美的事,双方一拍即合。
没一会,Nancy给他打电话,许塘去外面接,回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
“哎呦…!我的鼻子、不是!我的腿…!”
那人惨嚎着,抱着腿单腿蹦跳,许塘一看,可不就是那天对他们“破口大骂”的男孩?
乔苏不认识许塘,但许塘认出了他,两个人一说话。
“…这么说,你是来找我老…我哥的?”
许塘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的:“嗯…我是你哥聘请的设计总部大楼的建筑师,暂定。”
“牛啊!”
乔苏接过了许塘的名片,全英文,他没准备国内的,本以为乔苏看着有点困难,没想到乔苏却念出了他的事务所名称。
“HS!我知道,我在巴黎的房子历史古老,据说设计师就是HS的创始人之一,喂,我以为那里的设计师都是白胡子大叔,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年轻的帅哥…!许塘哥,那你很厉害了…!我在这儿好无聊,不如我们一会儿出去玩玩?”
怎么话题又到了出去玩?
他们很熟吗…?还有,许塘哥?
乔苏是个自来熟,他搭着许塘的肩膀:“走走走,你哥是我哥的客人,那他肯定不会驳你的面子的…”
许塘问:“我答应什么了吗?”
没想到乔苏非常可怜地双手合十,搓了搓,示意他打石膏的右脚:“许塘哥,求求你,我因为这条断脚已经快要比关进监狱里的犯人还要惨了…!你就当发发善心…许塘哥!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了,求求你!”
“……”
许塘看着乔苏泪眼汪汪的眼神,眼皮跳了一下。
“你的脚怎么搞的?”
“跟人吵架,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不打紧…但因为这条腿我真的快要憋出毛病了…!”
俩人到了包间,周应川看到许塘出去只接了电话的功夫,就和另一个男孩一起回来,还有些眼熟。
“睡醒了?”
靳越群跟周应川介绍:“乔苏,我弟弟,乔苏,这是周总。”
乔苏打了招呼,说:“哥,许塘哥说想带我出去玩。”
周应川略有疑惑地看向许塘,眼神似乎在无声询问:…许塘哥?
在山上那天也没看他们两个认识。
许塘怂了下肩膀,回:不知道,刚认识。
靳越群眯了下眼,乔苏一激灵,躲在许塘身后:“…许塘哥,你说话呀,我们刚才是不是相见恨晚聊的好开心?你说要带我出去江边看看的…”
不得不承认,虽然许塘觉得乔苏这人好像脑袋不太好,但是他这几声许塘哥……咳、叫的许塘还是挺受用的,没办法,谁让他从来是矮人一辈的那一个呢?
许塘说:“好久没来申州了,刚好和乔苏在外面碰见,我们出去看看。”
周应川自然没什么的,才刚九点钟,靳越群看了眼表,已经九点了,倒是看旁边的周应川也没阻拦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
“乔苏,注意你的脚,玩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乔苏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跟只放出笼子的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推着许塘溜了。
周应川也没在意,许塘的交友圈他一般都是不干涉的,两个人喝着茶,说着中海重工想要进军海外的船舶制造,需要先吞掉几条鱼,找几个壳。
外面是静谧潮涌的澜江夜色,大约一个小时后,靳越群说:“不早了,去接他们?”
刚才一番对话两个人心中对彼此和那一位的关系心知肚明,两人默契地起身。
许塘发给周应川的是万滩夜总会,距离会所不远,都在沿江路上,周应川到了才发现许塘喝的有点醉。
不过许塘不是喝醉了会耍酒疯的性格,他一喝多了就想睡觉,谁也拦不住,他一看见周应川,就伸手抱上去了。
“乖…”
周应川也没顾忌地抱起许塘,觉得有点沉,低头一看,台阶上还坐着一个,正死死抱着许塘的小腿不撒手。
两个守着他的门童显然是劝过了,但劝不住。
周应川:“……靳总?”
靳越群咬着牙根:“乔苏,你给我起来!”
“我不起!谁让你关我禁闭的?我要自由飞翔!!我要回洛杉矶!回巴黎!我要翱翔…!!靳越群,你知道算命的说老子真身是谁吗?我怕我说出来吓死你…!”
靳越群觉得他的脸真是让乔苏这混账玩意儿给丢尽了…!
他弯腰一把扛起乔苏:“见笑,周总,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先走了。”
“理解。”
周应川抱着许塘,看着那男孩在靳越群肩上还不老实,一看要走了,伸手要抓许塘:“许塘哥!救我啊!!我们刚才可是喝过交杯酒的啊!许塘哥你要对我负责啊…!!”
周应川护着许塘的后脑不让他吹风,稍稍退后了一步,没让人抓到。
许塘哪里听得见?他早在周应川怀里睡着了。
乔苏见求救不成,拼命捶打着靳越群的后背:“妈的,你个大混蛋你就会凶老子!你放老子下来,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告诉你,老子的真身可是金凤凰!!自由高贵的金凤凰…!!高贵——!——的!——金凤凰!!”
靳越群似乎是忍无可忍,照着乔苏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给人塞车里了,黑色的迈巴赫在门口数个门童和保安的注目礼中扬长而去。
许塘后知后觉地让乔苏给吵醒了,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睛缝,周应川抱着他,吩咐司机开车,摸着许塘的手被夜风吹的有点凉,就脱了自己的外套,握着他的手臂去穿。
“宝宝,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是混着喝的,头疼…乔苏那人还挺有意思的…”
许塘亲亲周应川的嘴巴:“就这么多…”
周应川尝到了酒气,他的外套对许塘来说有点长,男人微微抬了下腿,将多出来的部分掖在许塘屁股下头,抱着人让他睡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好聪明!应该是下本的主角,靳越群X乔苏,
【封建大家长制造业巨头控制欲强爹系攻x时刻在气死老公和爱死老公边缘跳跃研究员小作精受】
放在预收啦,但是应该不会很快开(你们知道我是单脑生物一次只能码一本TAT),会等窥天光完结之后(再小小的休息一下)(小小声说)
宝宝们跟大家汇报一下,《窥天光》还有一块剧情,还没那么快完结~!
屁股跟不同爹的待遇。
跟周爹:盖好,屁股也不能吹风。
跟靳爹:(…迎风流泪猫猫头)
跟秦爹:床上…咳咳咳,床下美滋滋。
跟蒋爹:(不说了,抱头痛哭)
第八十章:账单
回到家, 许塘的酒劲儿也上来了,洋的啤的混着喝的确难受,他醉醺醺地在周应川身上乱动, 说着抱不舒服, 要放他下来吧,他又缠着手臂往上爬, 周应川问:“想不想吐…?
许塘摇头:“要吐…!”
周应川撑着一只手锢着他, 抽出一只手扶着肩膀上歪倒的脑袋:“怎么喝这么多…”
不过想起刚才乔苏那个样子,估计喝得比许塘还多, 前一阵子在医院, 因为眼睛要滴药水,还有身上伤口要换药的缘故,加上周应川也刚做手术, 饮食方面限制严格, 俩人的餐食是辛辣不行、酒更不行,天天都是清粥淡菜, 把许塘给憋坏了,想放纵一次也无可厚非。
到了洗手间,周应川扶着许塘吐, 许塘弯腰吐了半天, 没呕出来, 周应川喂他喝了点水。
“渴…周应川,还要喝…我渴…”
周应川现在哪里听得他说渴字?
抱着人坐在马桶上喂水, 许塘解渴了,擦了擦嘴, 说:“想喝甜的…”
“马上给你弄…”
在卧室的床上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了, 拿着床头柜里医生开的祛疤药膏在他额头上轻轻涂开, 许塘撑着精神:“你也要涂…”
他拿着周应川手里的药膏,一个翻身就把男人推倒了,解开衣服,男人的腹部也有一道做胃穿孔修补的手术刀口,有一指长,许塘晕乎乎地在上面涂了,又俯身,在旁边吧唧亲了一口。
“给你吹吹…不痛了…”
“乖,很早就不痛了…”
周应川拿过药膏,又给许塘涂了腰上和脚踝,伤痕长出了淡淡的粉色新肉,涂完了,他给许塘换上睡衣,让他先睡,他出去煮梨汤水。
冰糖银耳炖煮的甜味淡淡地飘散,周应川刚把梨块儿切好,就听见许塘在叫他,中餐厨房在一楼,周应川将刀放好,赶忙出去,就看见楼梯扶手上许塘正光着脚在找他…
“周应川…周应川…”
他嗓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周应川赶紧上台阶抱起他:“我在呢,宝宝…我在这儿…”
许塘被他抱着,他的双腿交缠着男人的腰腹和脊背,缠紧了,他说:“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周应川摸着他颈后,那里几道细小的划伤在新加坡就已经养的褪去了,几乎没有痕迹。
“不会的,哥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
酒精上头,许塘探头在周应川嘴上亲了一口:“…一点也不行,你知道什么是一点吗?”
他露出可爱的梨涡,迷离着醉眼,周应川瞧着他这幅笑脸,也笑了:“知道…”
许塘点了下头,双臂搂着周应川的脖子。
“周应川,其实我后悔一件事儿…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难受…”
“嗯?什么事?”
周应川的脸色正色了起来,他往上抱了一下许塘,问:“什么?”
许塘一颠儿,捂着嘴:“我想吐了…”
周应川又赶紧让他吐,许塘呕了两下,没吐出来:“…之前我有很多机会知道你头痛,但…但我就是没发现…”
他伸手,握着自己的心口,似乎觉得不够,由握改攥,将绸缎睡衣攥的愈发紧了,他醉了,睁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像是这样才能维持住呼吸。
“周应川…”
他痛的时候、他生病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总是习惯喊周应川的名字,这个习惯可能到了八十岁也不会更改。
周应川眼眸一怔,他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许塘在休养时也变得开朗,爱和他撒娇,和佟杭云开玩笑,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以为那天争吵之后许塘已经解开了心结,但他没想到他心里还是没放下…
又或许,许塘只是装着不在意了,只是不想让在手术恢复期的自己再难受罢了…
“宝宝,我说了,这不怪你…”
周应川第一次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许塘的症结,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他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许塘做错的事,他该怎么解释?
没想到他正思考措辞,许塘先抬头吻住他了他的唇,他吻得用力,很深,吻到许塘自己都有点缺氧了,四唇才不舍得分离…
“我知道,周应川,你不怪我…”
“无论我做什么,是好、是坏,就是杀人放火…你都不会怪我…”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的…”
周应川看着他泛起酡红的脸颊,晕乎乎地自言自语。
“…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我百分百的知道…!”
许塘突然松开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很坚定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周应川赶紧扶着他的脑袋…心里真叫他几句话惹的一会儿难受一会儿又想笑:“那么用力干什么,一会脖子痛…知道就对了,说明你不傻…”
“周应川!!”
“宝宝,做什么?”
周应川实打实的让他嚎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我要宣布一件事…!很重要!”
许塘一脚甩掉周应川刚给他套上的拖鞋,甩的足有两三米远,甩到茶几上,正巧砸翻了周应川刚才给他倒的水。
“闹吧你…宣布什么?”
周应川先捡起他的拖鞋,也顾不上收拾,明天等阿姨来吧…刚捡一只,许塘潇洒地又把另外一只蹬掉了,这次踢到了楼梯下去…
“——我要宣布,周应川…!从今天起!我决定原谅你了…!”
周应川一愣,不过瞬刻,他笑了,抬头吻许塘的嘴角,许塘抱着周应川,在吻中,他困着哼:“…也从今天起,我也会学着,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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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许塘醒了,就头疼的很,他的酒量一般,平时喝点红酒还行,但一旦过那个线,就难受,缠着周应川让他给自己揉了会儿头。
“轻点…”
“再重点…就那儿…”
“嘶…有点痒痒…”
许塘枕在周应川的大腿:“哥…掏掏耳朵,耳朵也痒痒…”
周应川找掏耳勺给他掏,掏完了,许塘非要也给周应川掏,他跪在沙发上给周应川看。
“哥,你把灯举近一点啊…”
“哎呀,你手别动,看不着了…”
他掏完,周应川侧耳拍了拍,许塘追着问:“哥,舒不舒服?舒不舒服?”
周应川瞧他一脸等着被表扬的样子,笑:“舒服…”
许塘更高兴了,下床穿拖鞋的时候还“Yes”了一声:“等着吧周应川,老子以后会做的还很多呢!”
“老子?”
许塘“呃”了一声:“…都被乔苏影响的,他吵吵的我脑袋现在还哇哇叫…我是说我,我…”
吃早饭的时候,许塘想起来,问:“昨晚乔苏还好吧?”
“被靳总接走了。”
“他酒量真比我还差…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要去喝酒的,我看他一杯就上脸了,后头人太多了,我也拦不住…”
周应川给他盛了碗温燕窝:“人太多?昨晚还有其他人?”
“本来是我们两个,后来乔苏不知道从哪儿叫来十好几个……”
许塘突然“嗝”了一声,默默低头吃燕窝。
“十几个什么?”
许塘舀着燕窝哼哼:“就,咳、就男模呗…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陪着蹦,陪着跳,乔苏点的…哈哈,他说这叫什么人权自由,哈哈…不行了,他讲话太逗了…像说相声,我就喝了点酒…”
周应川揉了把他的脑袋。
这点他是知道许塘的,他爱玩,但乱来的他不碰。
他自己处的圈子在那儿,许塘也有自己的二代圈儿,这世界,尤其是上头的圈层,并非黑白真空,许塘同他一起站在这儿,所以他对许塘向来是严禁的底线不许逾越,其余的,许塘心里有数。
“对了,周应川,昨晚的账单你付了没有?”
“账单?”
他从没有限制过许塘花钱,平日许塘想刷多少都是随他心意,他有卡,周应川自然不会到那里像对小孩子一样替他结账。
许塘忽的站起来,去拿手机:“不行不行不行,真喝晕了,昨晚我答应了乔苏我来结账的…我问问那儿的经理…”
许塘顺带翻出昨晚万滩的经理名片,按他们一晚的消费,经理自然要巴结。
打去电话询问,经理谄媚地说:“您放心许少,乔少的账单在这儿不用结…”
挂断电话,周应川说:“估计靳越群有股份吧。”
那个万滩会所在江边,装潢豪华不凡,从外头看真跟宫殿一样,周应川记得几年前那儿还是酒店,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占那一块地方的。
听说和昨晚他们在的私人会所一样,背后是京市和江州的那些人。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乔苏那几声许塘哥带来的效果,许塘想着乔苏脚上还打着石膏,一蹦一蹦的样子也挺惨的:“我还是打给他问问。”
昨晚他们交换了号码,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没人接,许塘都要挂了,突然就接通了。
“喂,乔苏…?”
手机里一时没人说话,过了得有两三秒,传来乔苏可怜地、夹着哭腔的嗓音:“…许塘哥,昨晚的男、男模是不是你喊我点的?许塘哥…!”
那嗓音哑的几乎不能听了…
“……”
许塘说:“…是,是我点的,我还说怎么你去结账了…”
“许塘哥、我…!”
听筒里突然传出一声乔苏细弱而嘶哑至极的尖叫,像濒临溺毙的猫,接着电话嘟嘟两声,被人直接掐断了。
许塘抽了抽嘴角:“……我就这一次忘了付账…”
他看周应川,周应川倒挺淡定的,给他剥着鸡蛋:“没事,宝宝,听着像靳总已经结了。”
“……”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他们在国内不打算久留,HS的助理和团队第二天飞了过来,与他一同接洽中海总部大楼建设的案子。
委托费中海开的很高,合同流程自然很顺利,敲定之后,许塘就和周应川一同飞回了纽约。
回到纽约,他手上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中海总部的案子,还有他要设立独立的建筑师事务所,听到风声的各大媒体像雪花一样向他发来访谈邀约。
第二年年中,位于麦迪逊大道的许塘个人建筑事务所剪彩,老东家HS的合伙人,建筑界的老师、朋友,甚至不乏一些纽约的名流政客悉数到场,Nancy在安排着媒体拍照和晚宴环节——她不出意外地成了许塘的办公室秘书之一。
傅明基也到了,在那天输掉一辆玛莎拉蒂还发生了沉船事故之后,他就一直躲着许塘。
毕竟他登船逃生时可没有叫上他们…不过他不会因此感到羞耻,这只是人性驱使罢了,他相信当下不管是谁都会那样做。
更多的原因,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许塘并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尤其是当看到来剪彩的不乏一些他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商界人物和政客之后,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自己当时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
不过等他再想和许塘交谈,发现早已经不像是在游轮上那么容易。
或许他们本身就从不在一个圈层,曼谷之行不过只是一场意外的交汇点,随即就像平行线一样分开两端,他是一名国际知名的建筑师,在别人看来也许风光无比,但在这里,与这些人手里拿的香槟并没什么不同,他只是一名建筑师,而与他们共同举杯的许塘却不是,至少,绝不仅仅是。
剪彩结束,回去的车上,周应川跟许塘提了注册结婚的事。
“结婚?”
许塘问:“周应川,你怎么突然想要结婚?”
周应川展开杂志,上面有前段时间的许塘的专访,这两年无论是墨西哥湾的音乐厅、沙特的沙漠之星高塔,还是曼谷美术馆的设计都让他在国际上名声大噪。
“是补结婚,宝宝,你不是很早就想和我结婚了?”
许塘转了下眼睛,突然意识到周应川在说什么,他脸全红了,扑到周应川身上:“周应川…!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你不许说了!那都是我年纪小被你骗的…!你个老狐狸…!”
周应川忍不住笑,扶稳他的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结婚的事是认真地,我们办场婚礼吧?”
许塘之前倒没想过这个,他十几岁时吵着要和周应川结婚,要是周应川不提,估计都得属于他要花高价买断的黑历史。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
“这一年总是想,不想想了,干脆去做。”
许塘一听就知道,八成还是去年那场沉船的事,真给周应川留的心里阴影太大了。
“听说事故调查还没出原因?”
“哪有那么快,拖个一两年也是有的…好不好宝宝?”
“当然没问题了…!”
许塘想想也挺期待的:“那我们在瑞士选个风景好的地方吧,我来设计,好不好?”
周应川点头,婚礼的事倒不急,许多需要准备,也不是当下提,当下就能办的。
这期间,许塘选了一架飞机,是庞巴迪挑战者系列新推出的机型,没周应川公司的那架那么大,但搭许塘的团队到处飞是足够的了。
还有他母亲的事,查清楚了,挑了一天晚上,洗完澡,周应川正打算开口,没想到许塘先说了。
“周应川,韩明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跟我说我妈的事,之前我有请他帮我查查…”
“他怎么说的?”
许塘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了,周应川也陪着他一块儿坐起来,给他披了件衣服。
“他说当年我老家那片村里穷,娶不上老婆,就跟人贩子买媳妇,有的没钱,几个光棍一块儿就上外头拐那些个女孩回去…警察当时在苏南都抓过好几个…”
许塘吸一口气,咬着牙:“我妈就是他们拐去的,韩明说这种村子团结的很,哪家买了老婆,一村人都帮着看着,问谁都守口如瓶,他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塞了不少钱,才问出来…”
周应川握着他的手:“我也叫人查了,其实去年就有点眉目,你母亲被拐去许家后,他们给起了名叫阿丽,许家大哥把人娶了,但一直没生出孩子,后来镇子上来了个叫李怀远的老师…”
他想着怎么说才不伤害到许塘,但显然下午电话里的韩明就没想那么多了,许塘闭了闭眼,耳边响起韩明的话。
“…许塘,后来都传那个李怀远和你妈搞破鞋…你妈怀孕了,但那个李怀远却拍拍屁股走了,说是跟城里的女孩结婚了…村里人也都说你长得不像许大军…许大军逢人就骂…对你妈也拳打脚踢,当时他们都以为你和你妈早晚得被许大军打死…你妈跑过好几次,但都被同村的男的抓住又送回去了…”
“后来有人想把你妈买去生孩子,许大军都答应了,但没想到,钱还没给,你妈就带着你跳河了…”
“…许塘,这种事他们一整个村子都一个战线,当时连路都没修,你妈一个女人,还带着你,逃不出去的…你妈当时没得选,要买你妈那户人家,听说都前头都死了两个老婆…活活让他给虐待死的…”
“…就是这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当时没有监控,你现在要想找出是当初是村里哪几个去医院拐了你妈,怕是难…”
韩明的担忧也不是假的,他都托了警局的人问,可那个时候没有监控,许多被拐卖妇女家里或许连警也没报,要追究,怎么追究…?
许塘的指甲掐进掌心,他眼前再度烧起那年的岸上的火光…
所有人都站着、笑着,好似在狠狠地嘲讽那个淫-贱女人的不自量力,怎么可能逃的出…?
周应川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给他捋开,许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啊,一帮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算不清楚是吧,没事,那就统统一起算…!”
作者有话说:
周爹真的温柔引导系的,会告诉塘不是只有黑白,也懂得放手,当然主要还是许塘是非常有主见和脑子小朋友,不会学坏。
换做其他爹知道孩子点男模…
蒋爹,不说了,涔这孩子这辈子不会踏进酒吧。
秦爹,……无法想象,如果让秦爹抓着黎子…,除了当下宇宙立刻爆炸毁灭想不出人类文明的出路在哪儿。
靳爹,(采访一下乔苏吧)(乔苏哭,乔苏哭,乔苏哭完起不来床)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