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重生前性情极傲。
十六七岁时,鲜衣怒马,天纵英才。蒙的是天家恩惠,师父是隐士高人,使的是御赐的红缨银枪,读的是名将兵法,学的是忠孝节烈。
他父亲受封大将军,捎带着他去打仗,本是让他见识见识,没指望他有什么本事。
却一不留神便立了功。
皇帝喜他英姿年少,许他往后若再立下功劳,便是大梁的冠军侯。
彼时周围人皆倒抽一口冷气,连父亲都慌忙劝说皇帝三思。
他却只笑着一拜,单膝着地,笑道,来日若功冠全军,必请圣上来兑。
自此满京便真都喊他小侯爷。
他那时目下无尘,面上恣肆随性,却很有些少年英雄的傲气。
看不起朝中的国贼禄鬼,看不起讨好巴结他的叔伯兄弟,看不起书院里汲汲营营营寻求功名的书生。
连带着,他也看不起攻于算计、步步为营的病秧子沈鸢。
哪怕沈鸢美得惑人,谦逊恭顺,连父母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也只觉得这人虚伪的可笑。
哪怕友人低语,说你家那病秧子又让先生夸了,眼看着连你的风头都要抢了去。啧,这般品貌,若不是父母不在,京城姑娘心中的头号佳婿,必不是你卫瓒。
他也只是懒洋洋挑起长眉:“谁稀罕这风头,他乐意捡,不妨捡去。”
“再说,谁若跟他成了亲,那才是倒了大运,这样狗苟蝇营的人物,若真跟谁成了亲,只怕也是那姑娘身上有利可图。”
友人叹息,说你这嘴也太毒了。
他笑说:“我嘴毒?比不得他心毒。”
“你又不是没见他搬弄是非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搅家精,为了他,我挨了几顿好打?”
友人便笑说,你也不同你父解释?
他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动了他两下,我爹便连家法都掏出来了。
他娘还训他,说沈鸢身世可怜,他怎么舍得欺凌一个落难孤儿。
可看看他那样儿,哪可怜了?
友人说,你就装吧你,二十军棍,换我早哭爹喊娘了。
友人来不及说什么,忽见那病秧子脚步近了,仍是那一成不变的虚假温和笑意,故意招惹他说:“卫瓒,你伤好些了吗?”
沈鸢仰视树上的他,想来已瞧见他眼底的轻蔑。
他盯着他,半晌,嗤笑一声。
说:“我爹娘都不在,你演给谁看。”
“我伤好不好的,自有亲友关心,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瞧见沈鸢眼底冻结了一瞬。
倒有些快意。
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一闪身,人已消失在树上。
友人追着他屁股跳下来,啐他,说卫瓒,你说话也忒难听,早晚招祸。
他有些懒散说,他自找的,怨不得我。
他屁股还疼着呢。
这该死的病秧子,打不得碰不得,还不准他嘴上挤兑两句吗?
忍不住一扭头。
却瞧见他躺着的那棵树落木萧萧,枝摇叶颤。
是那素日装模作样的病秧子踢了树一脚,金黄的叶落了一头一脸,气得浑身发抖。
他未见过他这般举止,竟愣了片刻。
幼稚。
他心想,友人说的不错。
这人他虽瞧不上。
可这狼狈抓狂的模样倒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