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
空气凉爽。
每年这个时候收完稻谷之后就是种小麦,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的时候,一大早,周岭椿就推着自行车,自行车上坐着怜声,走到了小镇医院。
最近山下的温度下降的速度比怜声翻脸还快,夜里周岭椿还嘱咐怜声明早儿要多添一件外套,怜声穿着长裤长袖的睡衣连连应好,岂料第二天就连连打起喷嚏,一声比一声响。先是找了村里的医生开了点药,吃完也不见好,倒有了愈发严重之势。
天天擦鼻涕的纸都能堆成山,亲个嘴没几秒就叫着要憋死了。
怜声被迫裹着被子坐在床沿,愁眉苦脸,没了往日的笑颜,对下边正给他洗脚的男人说,“我是不是得了重病?你偷偷瞒着我。”
周岭椿掀起眼皮瞅他一眼,说:“感冒,明早去镇子里的医院瞧。”
怜声说:“那不去了吧,去镇子有什么用,镇子里的药就不苦嘛。”
他的脚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周岭椿拿粗糙的指头给他按摩,按大点力气就叫,这会儿两只脚都泡得红通通。男人把他的脚抬起来架在腿上,拿柔软的毛巾仔细擦着,说,“去,到时候开甜的。”
擦完脚,周岭椿把怜声塞进被窝里,命令要憋出汗来,怜声连忙抓着男人的手说,“那明天看完我们去赶集吗?”
“看时间。”
这是可以的意思,怜声就宽慰地躺平在床上。他闭上眼睛,睫毛映下来一层阴影在眼睑下方,脚在被子里搓了搓,鼻音很重,“那明天起早点,你给我穿上次在城里买的衣裳。我们看完赶去吃集里的早饭……哦对了,别忘了给我梳头,太早我睁不开眼睛。”
屋里昏黄的灯落在白嫩的脸上,像是珍珠打上了一层暖光。
早上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二人就出发,去到镇里医院人家才开门,周岭椿找到看病的医生,把穿了两件衣服热得一身汗的怜声放到人家对面的板凳上。
医生大约四十来岁,戴着副眼镜,以往周岭椿总时不时来这给奶奶开药。
“怎么了?”医生看了一眼怜声。
怜声正拿着纸檫鼻涕,周岭椿替他回答了,“我婆娘感冒三天了,一直不好。”
“吃药了吗?”
“吃了,没用。”
周岭椿说让医生再开点好药给他,好得快。
怜声在一旁因为感冒声音不清不楚地说:“我要甜一点儿的。”
医生拿起放在桌旁的空白单子,问了怜声的名字,写完后突然抬起头,看向正在接过怜声手里擦鼻涕纸的周岭椿:“你老婆怀孕了没?如果怀孕了药不能乱吃。”
周岭椿愣了两下,说:“不知道。”
他倒是没想过这,村里的医生没提这些只给他们开了药,怜声已经吃了几顿了。
医生看了一眼快黏在一块的两个人:“同房做措施了吗?”
周岭椿:“……没。”
医生说:“那你们还是去查查比较好。”
周岭椿愣愣地说好,怜声掐了男人的手一下,小声说,“查啥呀,我肯定没怀孕啊。”
周岭椿把怜声带了出去,说,先不急着开。
一出门,二人找了个背的地方说话,只见怜声两手叉着腰,穿着好看衣裳,活像被气得昂头的小孔雀,“我怀不了孕!赶紧开药!开完我们去赶集。”
要不是想着去镇子里看完病还能去赶集,他才不上赶着来吃药呢。
男人说:“你怎么知道怀不了。”
怜声张了张嘴,突然撞到男人怀里,像小孩撒泼无赖拿手去锤男人,“我不管,你要是不想看我们就回家好了,看病也是你要看的,来到了又不给我开药,什么人啊你!”
周岭椿习惯了,几秒没接话,他得寸进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疼我的,你要是真疼我就赶紧开了药去吃饭吧,我快饿昏倒了!”
早知道,他就先吃饭,吃完饭直接回家得了!
“别闹。”周岭椿语气重了点,人就不吭声了。
周岭椿以为人伤心了,捏着怜声的后脖颈把人往后挪想说好话解释,谁知却瞧怜声脸蛋都红了,眼波流转,分明一副羞赫的模样。
怜声小声道:“我不能生,你天天弄里边,要是能生你现在肯定都十个孩子的爸了。”
男人无声笑了,扭过头去似乎像受不了怜声这种不着调的话。过了几秒再转过来时,已然是严肃的表情,说,“不闹,不是要孩子,先查一下,吃药放心些。”
开完药周岭椿就骑着自行车带着怜声赶往集市吃早饭。
这会儿集市上人正多,除了摆摊卖东西进货还有些都是准备坐车进城的人,带着行李——这年头买车不容易,要是听说哪家能买辆汽车,那准能传到十里八乡去,没办法,这里靠山,没本事的都挣不到大钱。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城里有小轿车或者拉货的大货车会通过这,给人家路费钱提出载一程,去城里花的时间就少多了。倒是有专线车能去城里,但供不应求,而且路程时间长。
二人刚到集市,地上有装水的桶倒了,人来人往,踩的都是泥水。怜声一下车就嚷嚷着让周岭椿赶紧把他抱起来,说把他新鞋都弄脏了。
旁边有一个叔,四十来岁,面容和善,穿着灰布衣裳,听到怜声的叫唤笑了两声,说,“这娇娃一瞧就是城里的,是要进城不,俺能开摩托车拉你,比那货车要便宜多了!”
怜声随口道:“不去,我家在萍水村。”
周岭椿低头看怜声一眼,眸子中闪过一道光。
二人转身左拐,进了怜声指定要吃的那家,怜声叫了吃的,开心地坐在店里的大板凳上等待。包子皮儿薄馅大,配上一碗咸的面糊汤,滴几滴香油,别提有多好吃了!东西端上来时,怜声似饿了,手里拿着大包子三两口咬完就咽进了肚,嘟起嘴往冒着热气的面糊汤上吹一吹,然后捧着快有自己脸大的大碗抿了一小口,浸得嘴儿都湿亮亮的。
“香!”怜声眯着眼睛享受。
周岭椿正吃着馅饼,回道,“慢点吃,待会儿吃完吃点新药试试。”
怜声吸吸鼻子,惊讶说:“不用吃了,突然通气儿了。”
周岭椿把旁边盘子上一个大包子递到怜声嘴巴边,说吃,怜声咬了一大口嚼了很多下咽肚子里去,再不肯吃,要留肚子给面糊汤,让周岭椿自己吃。
周岭椿不爱吃这软趴趴的玩意,干活不顶饿,三两口把包子咽肚里去又回去啃馅饼。
面糊汤还烫,怜声四处张望,看到外面走过一个人,身上扛着一根棍子,顶端有东西包成圆柱状,上面插了很多圆咕噜的果子——冰糖葫芦。
他想起奶奶爱吃这些东西,于是从周岭椿兜里掏了点钱,说要去买。
怜声买了两根,刚付完钱就要回去,没走两步突然感觉到衣服被扯了一下,还没回头,有人悄声说,“娃,其实你是被拐来的吧。”
怜声疑惑地“啊”了一声,转头一看,正是骑摩托车拉人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