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被拨弄过去, 又轻轻拢回,银色连环在指尖游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俭本来心下困惑, 觉得这姿势甚是怪异, 可不过片刻注意力便被吸引走。
“等下等下,太快了, 我还没看清呢。”
“哎呀, 都说了不要这么快了。”宋俭一把抓住了暗卫的手:“你重新做一次,朕再学一下。”
萧应怀不动声色俯得更低, 近乎贴在少年脸侧, 眼眸微垂,视线落向按压在他手背上的纤细手指。
匀称修长,像折扇的竹骨, 而指尖因为压得太急也泛起浅淡的红色。
他毕恭毕敬, 低声道:“那属下便再教陛下一次。”
宋俭看得认真,没发现自己的耳朵几次蹭在暗卫脸上, 也不曾发现身旁的暗卫几次呼吸窒住,身体绷得极紧。
“噢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等下等下等下,你让我自己试试。”
少年说得匆忙, 连自称都忘了。
这天宋俭玩得很高兴, 也托了他那位暗卫的教导, 他彻底学会了,于是便想赏赐些什么东西, 但萧硬槐还是那些话,不要赏赐, 只想在他身前侍奉。
宋俭撑着下巴, 很认真的盯着他:“你对朕倒衷心, 没憋什么坏心思吧?”
“属下不敢。”
宋俭晃晃腿哼声:“谅你也不敢,朕是天子,你对朕有坏心朕就砍你。”
话音落下,他的暗卫说道:“属下是陛下的人,只为陛下效力。”
宋俭眨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凶了,他挠了下脸蛋,又换了说法:“但是你知道的,朕是明君,不会随便砍人,你衷心朕,朕也会对你好的。”
“噢对。”他从座椅上跳下来,走过去:“哝。”
“朕赏你金子你不要,那朕手上这玉扳指就给你吧。”
萧应怀侧目:“这扳指陛下戴着好看得紧,赏给属下岂不糟蹋。”
宋俭咬了咬嘴巴蹙眉:“那……那朕暂时也想不到赏你什么了,以后你有什么喜欢的就跟朕提,朕能答应的都答应。”
他可不是那种小气的皇帝。
“多谢陛下。”
宋俭又把玉扳指戴了回去:“宫德福,起驾!朕要回去了!”
萧应怀:“今夜还让属下伺候陛下沐浴可好?”
宋俭觉得他虽然长得高大,可做事却十分沉稳细心,比小五子小桂子伺候得还舒服,他当即道:“好啊。”
走了两步后回头:“以后都由你来伺候朕。”
萧应怀正要应下,就见少年乌黑的眼眸凑过来瞧他:“朕让你做这样的事你不会觉得朕在折辱你吧?”
“陛下何出此言。”萧应怀温温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低下身体唇角微扬:“这是属下的荣幸。”
这之后,伺候少年沐浴更衣的任务便全落在了萧硬槐身上。
宋俭日日舒坦自在,心情别提多美了。
偶尔他趴御案上看折子久了肩背酸痛,还叫人来帮他捏捏,萧硬槐无有不应的,宋俭越来越觉得他是个趁手衷心的好暗卫。
以前他尚还不太了解这宫中的动向,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如今有了萧硬槐,宋俭几乎每天嘴里都要喊个十几次。
“萧硬槐,你来帮朕研墨。”
“萧硬槐,朕又想吃八福居的糕饼了。”
“萧硬槐,朕找徐卿有事,你去礼部将他叫来。”
“萧硬槐……”
“萧硬槐……”
宋俭嘴里叭叭叭叫个不停,宫里人都极有眼色,知道帝王信任这位暗卫首领,态度比以前还恭敬。
这夜宋俭早早爬到榻上就寝,昏昏的眯起眼睛团着,叫人:“萧硬槐,朕好累,你来给朕捏捏肩膀。”
他今日确实是累着了。
上朝时某位老臣突然上奏,言辞很委婉的批评了一下当今天子那一手奇丑无比的狗爬字,并言辞很委婉的建议当今天子该练字了。
宋俭知道自己字丑,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的脸还是挂不住了,耳根涨了个通红。
他老父皇还在的时候太傅就总是说他,因为他不好好习字,太傅甚至还要打他手板。
但当时他年纪尚幼,人长得又白净可爱,横竖都讨喜,太傅纵是再气也舍不得打他多重,他心里都晓得,于是就更能撒懒了,直接导致他如今的字习得一塌糊涂。
下朝以后宋俭就召了几位在这方面颇有建树的臣子进宫来指导他,所以今天他不仅批了一整天折子,空闲时间还都在习字。
简直不要太刻苦。
萧应怀到了榻边,俯身道:“陛下,靠属下再近些。”
宋俭:“唔……”
他听话的挪了挪,紧挨到男人身旁,咕哝着问:“好了吧。”
萧应怀:“嗯。”
少年身上只着一袭单薄里衣,绸缎一般的墨发散着,歪头趴在枕头上,脸蛋的软肉堆成一小团儿,怎么瞧都不像君王,更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萧应怀手掌贴在少年腰间,轻轻按了按:“这里可疼?”
宋俭眉心微蹙:“有点……感觉酸酸的……”
萧应怀:“陛下不曾习武,如今又在御书房久坐不动,自然会酸。”
宋俭“哼”了声:“他们说朕字丑,朕怎么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萧应怀手掌一寸一寸揉着,嗓音低沉:“杜大人一向心直口快,定不是有意拂陛下的面子。”
宋俭还是耷着脸,恼得像只猫儿。
“说白了,这皇帝也不是朕想当的,朕又没有那样的志向,若父皇母后能多几个孩子,那朕也不必临危受命……”
少年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没了声儿。
不知是这话勾起了他的伤心回忆,还是自己意识到这话说着不妥。
萧应怀觑着少年圆润的后脑勺,垂眸片刻,两手攀上少年清瘦突出的蝴蝶骨。
“陛下身段真漂亮。”
宋俭眼角已经掉出了小珍珠,闷闷的说:“你夸朕这些朕也不会开心的。”
萧应怀:“那陛下如何才能开心呢?”
宋俭不吭声,默默的流眼泪。
因为,他根本不会开心了。
习字难,当皇帝更难,他只是想当个闲散的皇子王爷,每日陪父皇母后说说话而已。
呜。
他正悲伤着,身后那把手却不知突然按到了哪里,宋俭陡然腰酸得一哆嗦,“啊”了一声,转头去瞪人:“你做什么!”
萧应怀:“属下该死。”
宋俭:“。QnQ。”
他泪眼汪汪的瞪了会,突然一吸鼻子:“呜~”
“我讨厌你们。”
萧应怀眸光暗了暗。
少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连鼻尖儿都红红的,抿唇哭了半天,才小声说:“要是父皇和母后在就好了。”
萧应怀掏了一方帕子出来,并未言语,只是给少年轻轻擦了眼泪。
宋俭哭完了才觉出丢人,背过身去往被子里钻:“你不许看朕!”
萧应怀:“陛下捂得这样紧,等下该难受了。”
宋俭闻言卷的更严实了,包子一样团在榻上:“朕就爱这样,你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朕丢脸,不然……不然朕不会放过你的。”
“属下遵旨。”
宋俭埋在被子里,莫名感觉更丢人了。
他堂堂天子,怎么能在暗卫面前哭呢!
不知在被子里闷了多久,他思来想去还想找茬,结果没想到刚从被子里探出头,就见男人在案上放了几盘小吃,又端了热水进来拧了温热的布子。
宋俭呆了一会,肚子咕的一声响。
“……”
是的,他饿。
他今日心情不好,一点胃口都没有,早膳午膳晚膳都没怎么吃,所以现在又累又饿,眼睛也哭得疼。
“陛下。”
男人站在一旁,肩背宽阔,一袭三爪蟒纹黑金服穿得挺阔飒沓,尽管眉眼压得很沉,还带些若有似无的血气,但宋俭却意外觉得很安稳。
他小声“嗯”了声,盘腿坐在榻边,两只手不自在的扣在脚腕上:“你怎么知道朕饿了。”
萧应怀:“陛下的肚子……很乖。”
宋俭:“!”
好啊这个萧硬槐,还敢钻他话里的漏洞,说了不准夸他乖,但是没说不准夸他的肚子。
他从榻上下来,几步到案边的软垫上坐下:“算了,朕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萧应怀轻轻哼笑一声:“多谢陛下恩典。”
因为刚才一顿大哭,少年脸蛋还红扑扑的,里衣也滚得有些乱,前襟散开,漂亮白皙的锁骨从绸缎间敞了出来。
“唔……这个菜好吃,你好了解朕的胃口。”
萧应怀在少年旁边坐下,净了温热的布子:“属下帮陛下敷敷眼睛。”
宋俭刚吃了一大口菜,乖乖转过去,那布子轻轻按压在眼眸上,消了不少肿胀的酸涩感。
他一边小幅度的嚼嚼嚼,一边说:“萧硬槐,朕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嗯,很不错,很可靠。”
萧应怀拿下布子放进热水中,瞧见少年得了空便立马又转头去吃,他垂眸拧干布子,牵起少年没拿筷子的那把手,帮他一点一点擦拭。
“陛下最是心善,所以瞧什么人都像好人。”
宋俭:“嗯?”
萧应怀擦得很认真,一点一点拂过少年的指缝,没再说什么。
宋俭也没多想,埋头认真吃饭,过会咕哝着说:“朕还想吃鸡腿呢,你擦了手朕还怎么吃呀。”
“陛下吃便是。”
宋俭:“噢,那朕就吃啦!”
他拿走自己刚擦干净的手捏了个鸡腿,嗷呜啃了口:“萧硬槐,你不饿吗?朕允你吃鸡腿,你吃吧,朕吃不完的,桌上这些菜你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属下晚上吃过了。”
宋俭还怪可惜的:“好吧好吧。”
他便也不再劝,自己吃饱饱后站起来:“啊~~饱了~~~”
宋俭心情也变好了,转身打算回榻上躺着,顺便再让萧硬槐给他捏肩膀。
谁知转身时一个没看清,脚下被软垫狠狠绊了下。
“啊!”
宋俭手忙脚乱的朝前摔去,下一秒,男人大手一揽,宋俭便重重的栽进了他的怀中。
摔得有些狠了,他没刹住,嘴巴“啵”一下碰上了男人的下巴。
“……”
宫德福刚要进来替帝王收拾案上的盘子,结果一进门就撞见这场面。
他捏着兰花指惊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陛下呦!”
“您……您这是想纳妃了吗……”
宋俭脸色陡然爆红。
“当然不是!!”
“(///////)”
就算纳妃,他也不能纳个比他高大这么多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要的宝宝,要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