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贴的皮肤变得潮湿, 也烫。
陈在安好像话中有话,但李思央不敢细想。
可能陪伴得更多,的确会更了解小猫的习性。
陈在安教李思央怎么玩, 安德森就真的更喜欢了, 伸长脖子跳得很高。
玩着玩着,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坐进了陈在安怀里,意识到的时候,他立刻就站起来, 埋头说我去洗碗,你别来帮忙。
陈在安喝了酒,没办法送李思央,李思央也不打算打扰他。
两只碗洗干净, 他去找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挂,连陈在安的脸都没看清, 就飞快地道别跑了。
天寒地冻,李思央的脑子也不清醒,全身还在发热。
好奇怪……
他连夜回去做无数测试题, 判断自己是否是一个同性恋。
但结果有是有不是,还有说他只是精神上喜欢男生, 每一种都很抽象,李思央不敢轻易相信。
次日, 他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工作室。
陈在安没找他买咖啡, 可他一直在注意他什么时候来。
还是以往的那个时间,差不多上午十一点,陈在安很准时地出现在楼下。
过了一会儿,李思央收到一封邮件, 是《雪天》的内测邀请码和下载链接,里面附带问卷调查的填写方式。
陈在安没出去抽烟,李思央也就没有和他说上话。
虽然在感情上出现了李思央未曾预料的场面,但好在项目还是一如既往顺利。
观星台雕塑的草稿很快就定下来了,李思央开始着手汇报的事。
和埋头做设计不一样,汇报要全面展现出设计的思路和出色的点,最重要的其实是要讲好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李思央做了好几份草案,给Simon一一看过,每一份他都拍案叫绝。
“我一直知道你们国家的学生很会做汇报,选你真是选对人了。”
李思央只能无奈苦笑,谁让国内竞争比这边大那么多。
汇报时,到场的不止是项目内的人和对接方,还会有很多同专业的学生,都是来学习的。
虽然经常做汇报,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李思央不受控制地紧张,只好反复练习自己写了几个晚上的稿子。
工作室里人太多,他每天都拿着稿子到室外的树林里去。
因为是全英文还要脱稿,李思央前几次都说得磕磕绊绊,自己不太满意,就捏着铅笔蹲在地上改。
下雪的时候树林里很冷,不过李思央一直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就感觉还好。
“轨道是track,星轨是star track吗?”
“是star trail。”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李思央吓了一跳,从地上站起来。
不远处,陈在安倚在一棵树边,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思央觉得丢脸,自己刚才自言自语,不会都被听去了吧。
“从你唉声叹气开始,”陈在安走过来,“在练什么?”
“之前那个观星台的项目,我要去做汇报。”李思央低头,把讲稿上的“Track”划掉了,改成“Trail”。
看到陈在安,李思央又想到那个晚上他教自己逗猫,还是有些不自然。
为了避免这种不自然一直延续,他干脆沿着这个话题和陈在安聊下去。
“你也做过很多汇报吧,你们找投资人拿钱,他们也要听听看你们是什么项目吧。”
“嗯,基本都是我自己去。”
李思央的眼睛从纸上抬起来,看向陈在安。
“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不紧张吗?”
“不紧张,”陈在安搓着那根烟,但没点,“因为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人投,他们都是来看个热闹。”
“为什么?”李思央好奇。
“当时我什么都不太会,只是想做而已。”
陈在安的创业史。
李思央开始感兴趣。
“然后呢?”
“然后……可能有个人钱多找不到地方花,给了我们一笔启动资金。《雪天》不是我的第一个项目,在这之前我做过一个其他类型的游戏,不过也是轻玩法重剧情的。”
“所以,你们用那笔钱把那个游戏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但是也挣得不多,不过多少算有点经验。”
李思央有点犹豫,被陈在安看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
“为什么不找陈叔叔要钱?”
陈在安并不意外:“猜到你想问这个。”
“如果我要了他的钱,做出来的东西又算谁的呢?大家总是和不熟悉的人保持边界感,其实边界感对太熟悉的人而言反而更重要。”
这一点李思央深有同感。他想到的是当初那群“朋友”,就是因为和他们相处太没有边界,才导致后来李思央的父母入狱后,他们非常过线、又冷嘲热讽地询问会让他难过的事。
聊了一会儿,李思央深觉自己还有成长空间,朝陈在安挥挥手,说:“我想继续练习了。”
陈在安却抬手把烟点了,“没拦着你。”
好吧,这个人做人还是这样。
李思央惹不起躲得起,拿着稿子要去找别的安静地方,又听陈在安说:“逗你的,这里不能抽烟,我走。”
汇报当天,李思央又穿了西服。
因为专业原因,李思央在工作室里的时间,几乎就没有直起过腰,偶尔一两次,他穿上西装,要站得板正,就显出整个人的气质来。
讲台灯光明亮,大教室里坐满了人。
李思央站在台上,手握一个控制器,调动着屏幕。
真正开始说话时,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紧张,提前带来防止忘词的稿子也没用上。
“这个表盘除了代表时间,也像一道道星轨,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愿所有人来到这里时,也能找到自己的轨迹。”
李思央抬起脸,说完最后一句话,听台下掌声雷动。
汇报做得教授很满意,在教室外,小组的几个人围在一起,教授说今晚他请客,一起去参加他的朋友们办的聚会。
这种聚会门槛很高,不是谁想去就能去,李思央没想到能就这样拿到门票。
政府的对接人走上来,先和李思央握了握手。
“没有想到你们给出的方案这么精彩。听说你还是上次在我们观星台附近受伤的那个学生。”
“是,当时是意外,我运气不好。”李思央笑了笑。
“这种事我们应该充分避免才对,如果下一次是发生在顾客身上,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对方当即决定,“我们会给你相应的赔偿,之后我们也给你出个方案,你挑一下。”
时间不早,教授带着他们走出校园,说安排好了送他们去酒店的车。
为了准备这个汇报,今天一整天李思央都没怎么看手机,到这个时候才得空。
里面没什么信息,除了Ollie和Ava分别发了一条表扬他的,还有就是陈在安。
AAA拿铁批发商:【讲得比你在树林里好。】
他也在吗?
李思央脚步一顿,回复:【你来了?】
AAA拿铁批发商:【等会儿还有事,已经走了。】
李思央:【好吧。】
坐上商务车,李思央望着窗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顺利。
因为项目拉起的小群里,Simon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张在底下给李思央拍的照片。
他自己放大来看,才发现原来在台上他站得这么直,眼神也这么专业。
照片点了保存,李思央下意识地想要转发,但跳出可供选择的联系人后,他又不知道应该发给谁了。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收到这些照片,一定很开心吧……但可惜。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李思央还是把这些照片都发了过去。
到达酒店后,李思央才知道这次聚会又是晚宴自助的形式。
从桌边拿了酒杯,教授带着他们去认识其他的人。
好在汇报时他穿了西装,现在也算得体。
打一圈招呼下来,李思央手机里多了好几个人的联系方式。酒也喝了几杯,他去换了品种。
“你酒量真挺不错的,”Simon羡慕地说,“我是爱喝,但确实水平一般。”
“以前练的,现在也喝得少。”李思央笑道。
来找教授的老朋友不少,他分身乏术,带不了这群学生了,面色红润地和他们说:“再晚一点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场,你们自己玩儿吧,玩够了回学校就行。”
Simon点点头,说我会照顾好大家。
喝了一轮酒,李思央都没来得及吃饭,饿了,走到长桌前,拿了餐碟取东西吃。
食物的味道比新生舞会上要好太多,李思央忍不住想,原来E国也有能吃的东西,只是他平常吃不到而已。
Simon还坐在李思央身边,但其他两个组员早就去别的地方喝酒了。
吃到碟子里还剩半块蛋糕,整个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每张桌子上的电子蜡烛被点亮,发出灿白的光。
音乐也从悠扬的古典乐变成流行,众人高举酒杯,欢呼起来。
原来这就是教授说的“你们年轻人会喜欢的”,过了感觉奇怪的那阵,李思央又低下头,去吃最后半块蛋糕。
“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Simon说,“你好像什么都见识过了,没什么好奇心。”
如果他指的是名酒、潮牌、西装和宴会,那李思央的确见得太多,如果他指的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被抢劫,山里开车撞树上,那李思央也有经验。
“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都离我很远吧,好奇也没什么用。”李思央说。
他身上的故事没必要告诉别人,所以随便说说遮掩过去就好。
然而Simon好像多少知道一点,只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李思央的肩膀,“你先玩儿着,我有个中国朋友来了,我去陪他喝一会儿,等下我们来找你。”
李思央说好。
他百无聊赖地开始看手机,想要是陈在安开发的游戏有手机版就好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时候陈在安为什么喜欢玩游戏。
至少游戏是可以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独自待了一会儿,李思央看了时间,地铁快停运,他应该回学校了。
给Simon发了信息他没回复,李思央准备走,等他之后看到再解释也不迟。
可刚刚起身,他的肩膀就被一个人用力按下去。侧过脸,李思央睁大眼。
谁把这位少爷请来了。
眼前的男生染着一头银发,三只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穿一身很多飘带的衣服,和陈在安相似的眉眼笑着。
“好久不见啊李思央。”
他是陈雪颂,是陈在安的亲生弟弟,比陈在安小了三岁左右。
“你怎么会……”李思央眨了下眼。
Simon搭着陈雪颂的肩膀,和李思央说:“他也是我朋友,一直说想来我们学校看看。”
陈雪颂在李思央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他空掉的酒杯和餐碟。
“你不陪我喝点吗?”他不由分说地又挑了一瓶有些烈的酒,给李思央倒了一杯。
以前住在陈家的时候,陈雪颂因为就在本地读大学,所以常常回家,见到李思央的次数也很多。
可惜他对李思央并不友善,每次李思央碰见他,都尽力绕道走。
李思央知道陈雪颂酒量其实一般,找他喝酒他并不怕。
“听说你出名了,在这边几个月,你适应得比我想象中好啊。”陈雪颂扬了下眉,喝掉半杯酒。
“和出名没什么关系,只是跟着老师做项目而已。”李思央说。
陈雪颂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喝酒啊,你不会忘了吧,我半杯,你一杯。”
李思央拿着杯子,仰头喝的时候,Simon替他说话:“你来之前他就喝了挺多了,你们都少喝点。”
“我知道他量,”陈雪颂拨开Simon的手,“我们的事,Simon你别管。”
这话把Simon说得脸色一白,他绕到李思央身后,低声说有事找我,就转身走了。
陈雪颂不说话,李思央也不说话。
他把空掉的酒杯放在一边,过了会儿,陈雪颂就又给他倒满了。
喝了没几轮,陈雪颂醉了,李思央起身说他想走了,被陈雪颂一把拉回来,摁在座位上。
两个人坐的都是高脚凳,陈雪颂腿长,一只脚踩着凳子的横栏,一只脚在地上,把李思央半圈在怀里。
“躲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这样。”
靠得太近,李思央不舒服,偏过头挣扎,他动作太大,只想快点远离陈雪颂,因此下手没个分寸,不小心推到陈雪颂的手臂。
很清脆的一声,陈雪颂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陈雪颂:“……”
李思央:“……”
“那个,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就是你这个手它有自己的想法,你看你都控制不了那我更不可能控制得了……”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雪颂,默默地把自己的凳子挪远了一点。
陈雪颂无语地推给他酒,抬了下手示意他喝掉。
李思央虽然不醉,但也不想喝了,问:“可以不喝酒吗?”
“也行啊,”陈雪颂用手指点着杯沿,“不喝酒我们干点别的。”
他侧过身,把凳子又拉得很近,他已经有些醉,动作很慢地凑到李思央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我想玩什么吗?”
“我不知道,”李思央垂着眼,也不看陈雪颂,只是伸手摸索着抵住他的胸膛,“我现在有点担心刚才的惨剧又重演了。”
陈雪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思央侧脸,很久才问:“你怕我?”
“我没有啊,”李思央只是又抬起凳子坐远了一点,“呃……不然喝酒吧还是。”
陈雪颂自觉无趣,哼笑一声,转过身拿起酒杯兀自喝着。
李思央很快就找出手机给陈在安发信息,说陈雪颂也在,而且喝多了,问他怎么办。
但等了一会儿,陈在安也没有回复。
李思央想到下午他说还有点事,可能现在也还在忙。
他侧过脸,再看陈雪颂时,发现他已经醉了,趴在桌面上。
他不想管陈雪颂,但他毕竟是陈文同的儿子,是他们家收留了他,李思央不能恩将仇报。
可是自己一个人,好像也没办法把陈雪颂带到酒店。何况他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过来,这些李思央都不清楚。
那只能找Simon了。
李思央望着喝得烂醉的陈雪颂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头疼。
正走神时,身边坐下来一个金发的外国男人。
“你好,你是Ryan吧,下午你上去做汇报的时候,我也在台下,觉得你讲得很不错。”
“谢谢你。”李思央暂时没意识到这是搭讪。
对方笑了笑,说:“你的小表情好可爱。”
李思央僵了一瞬,勉强笑道:“谢谢……”
“那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在这个学校好几年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
这种场合不同意有点太不给面子,李思央犹豫地拿出手机,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
很快,李思央收到一条短信,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了他。
“希望你以后还能记得我。”
见要联系方式很顺利,他更大胆了一点,问:“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这里有一款很特别的酒,别的地方都喝不到。”
“是吗?叫什么。”李思央已经有些坐立难安。
“叫For one night。”对方的手搭上李思央的腰。
到这里还听不懂暗示,就是李思央傻了。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手臂撑着台面,差点没站稳。
“怎么了?”对方想去扶,被一只手掀开。
李思央落进一个怀抱里,他侧过去看,是姗姗来迟的陈在安。
他搂住李思央,下颌碰到他头发,脸色很差地问那个陌生人:“你谁啊?”
对方不恼,只挑了下眉,和李思央说再联系。
“联系什么?”陈在安握着李思央一边手腕,低头问他。
“刚才他要了一个我的联系方式。”李思央举了下手机。
陈在安没说话,只轻轻看了李思央一眼,转身拎起陈雪颂一条手臂,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
正在睡梦中的陈雪颂晕乎乎地被吵醒,趔趄了几步,正要发火,一抬眼看见陈在安的脸,偃旗息鼓。
“哥……你怎么来了?”
陈在安不想和醉鬼多费口舌,扭头看向李思央:“东西拿完没有?拿完走吧。”
穿过热闹的宴会厅,李思央去取了外套穿在身上。陈在安从衣服堆里找出陈雪颂的那件,把人推到旁边的椅子上。
李思央也来帮忙,他一碰到陈雪颂手,对方就立刻醒了,醉眼朦胧地看着李思央,想去牵他。李思央朝陈在安靠了一点,躲在他身后,看陈在安一把抓过陈雪颂的手塞进袖管里。
走出宴会厅,室外在下雪。陈在安的车就停在路边,李思央看见了。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连续震动。李思央以为是谁有急事,拿出来看,发现是刚刚添加他好友的人,发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话。
【小可爱,你真的很漂亮。】
【第一次这么喜欢你们国家的人。】
诸如此类的语句接连不断,几乎算得上骚扰。
李思央觉得不适,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被陈在安察觉。
“怎么了?”他回头问。
手机消息声音很大,陈在安不至于听不见,他意识到什么,皱眉问:“刚才那个人?”
李思央点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雪颂还像一团烂泥敷在陈在安身上,他看见旁边有棵树,手一抬一推,让陈雪颂去靠着树干。
“李思央,今天晚上我不来,你等会儿还要去干什么?”
“回家啊……”李思央意识到陈在安生气了,但他觉得这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他非要来和我聊天。”
“他说一句你就一定要回一句吗?你到底懂不懂拒绝。”
李思央委屈,提高了音量:“我懂啊,我现在就拒绝继续跟你讲话。”
他直冲冲往前走,被陈在安拦下来,对方咽了咽喉结,也是在控制自己情绪。
“这种场合里什么人都有,你要玩就注意分寸。”陈在安死死抓着李思央小臂,让他都有些疼了。
“我没有玩,也没有不注意分寸。”李思央用力一甩,把手挣扎着解放出来,看了眼陈在安,垂下头。
“你注意了还喝那么多?除了我,这里有能在你喝醉的时候来接你的人吗?谁都不认识就胆子这么大,你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以前他们都不敢惹你,现在呢?”
李思央读懂陈在安语句里的意思,喉头一酸:“对,现在谁都敢惹我了,我爸妈进监狱了,我没人管,你满意了吧?”
这次是真的觉得难过了,李思央没看清眼前的路,直愣愣地走。
陈在安追上来,李思央还想挣扎,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李思央不认输,用手捶陈在安后背,他肌肉太紧,把李思央的手弄得很疼。
“你最厉害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会,我算什么啊。”
门锁响了一声,陈在安打开副驾驶,把李思央塞进去,眼疾手快地关门上锁。
李思央按下车窗,闷闷不乐地趴着,看陈在安把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的陈雪颂捞起来,往车上带。
算了。
李思央想,他现在手无抓鸡之力,硬来也没用。
很快,陈雪颂像一个麻袋被丢进后座,陈在安也上了车。车内一阵沉默,李思央不打算理他,只扭头看着窗外。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听陈在安说:“对不起。”
李思央哼了一声。
他们路过学校,陈在安却没有把车往里开。李思央说我到了,但陈在安没反应,只是用力地握着方向盘。
陈在安闹起脾气来怎么还赌气呢……李思央抱起手臂靠着椅背。
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又不是腿断了走不了路。
车开到陈在安家楼下,他停了车。
李思央解掉安全带,推门时被陈在安抓住手腕。
“上楼。”
“我不上,我要回宿舍。”
“把你情绪解决掉再走,”陈在安的语气里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不走我就扛你上去。”
李思央看了他一眼,下车了。
陈在安扶着陈雪颂进了电梯,到家,他把人推到沙发上,回头问李思央:“醉了没有?”
“有一点点……”李思央还是不想理他,挪开陈雪颂的腿,在沙发边缘坐下。
刚沾到一点,他又被陈在安拽起来,“你别坐这里。”
“这也要管,”李思央抬起头,看陈在安脸色更差了,就躲开他视线,心虚地拉了下他袖口,“我想回去了。”
客厅里很暗,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灯。
陈在安忽然不说话,李思央就也不动,刚才说要走,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坚决,想要再讲点什么。
“陈在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李思央仰起脸,“我就是……”
忽然,他被陈在安低头吻住。
脑中一片空白,李思央不懂这个吻的含义,陈在安也只是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稍微退开了一些,表现得像一次意外。
如果要让陈在安自己解释,他也无法说明为什么那一刻会给李思央一个吻。
他只是想打断李思央的话,不要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想不要为什么。
陈在安在很多事情上独断专横,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考虑太多后果,因为觉得无论是什么都承担得起。
唯独吻下李思央时,他承认也有片刻犹豫。
空气凝滞了片刻,李思央听陈在安轻声问:“还生气吗?”
李思央磨磨蹭蹭看他一眼,还是说:“有点。”
“对不起。”陈在安语气平稳了些。
李思央没想过陈在安会这样痛快地道歉,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听起来格外真诚,下不来台的反而成了李思央。
“那个人,你想加吗?”陈在安问。
“不想。”李思央抬起眼。
陈在安站在他身前,他很高,背影宽阔,把灯光尽数挡住,让李思央落在他的阴影里。
“那把手机给我。”陈在安摊开掌心。
李思央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只是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是他吗?”陈在安点开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
李思央点头,看他十分流畅地把对方拉黑。
“删了,什么人都加,你也不嫌列表挤。”
李思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看陈在安又走到陈雪颂面前,似乎是想把他拉起来,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陈在安说,“太晚了。”
他看李思央扁扁嘴,就清了下嗓子,把已经拎起的陈雪颂的一条手臂又扔回去,走到李思央身前,换了语气:“留下来好吗?”
陈在安很少和自己这样讲话,因此就显得格外真心。李思央哦了一声,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把陈雪颂带进书房。里面放着一张沙发床,是打开的状态,桌面还有几份文件和一些摊开的课本。
快期末了,原来连陈在安也要熬夜复习。
把人弄到小床上,陈在安从旁边找出一张毯子,摊开给陈雪颂盖好。
“他睡这里,我睡哪里?”李思央问。
陈在安手指一顿,低头给陈雪颂理被子,“你难道要我跟一个醉鬼睡一张床?”
李思央哦了一声,看见被子的有一角还卷着,便伸手去帮忙。
没想到这时候陈雪颂忽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看向李思央,好像只大概认出他是谁,一下就握住他手腕:“别走……”
李思央僵硬一瞬,还没反应过来,陈雪颂的手已经被陈在安推开。
清脆的一声响起,陈雪颂的手臂横甩到自己脸上。
李思央:“……”
清脆的声音让李思央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在酒吧,自己对陈雪颂做的不好的事。
但和李思央比起来,陈在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反而顺手把被子朝上一拉,盖住了陈雪颂半张脸。
“走了。”陈在安揽过李思央的肩膀,让他收回视线。
跟着陈在安出了书房,李思央一直走进他的房间。
之前他发烧,也睡过这张床。
陈在安的床单估计换过了几次,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深蓝色,今天就变成了黑。
他打开衣柜,给李思央找衣服。这个是新的,那个才洗过,李思央抱在怀里,说那我去洗澡了。
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陈在安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又握着手柄。
他脱掉了衣服,只穿着一条长裤,戴着框架眼镜,很认真地看着屏幕。
听见开门声,陈在安没偏头,和李思央说:“来喝水。”
晚上一直灌酒,李思央也有点渴。
他走到茶几边,蹲下来,捧起热乎乎的水杯,和陈在安说了句谢谢。
李思央仰头喝水,很近的距离里,他只用余光看陈在安。
因为手上打游戏的动作,陈在安的肌肉会跟随他的呼吸和力道起伏。他的胸膛线条分明,轮廓清晰,是李思央最想用笔刻出来的那种自然的痕迹。
一阵Boss被击杀的音效响起,陈在安放下手柄,也取掉眼镜。
“明天有课吗?”他问李思央。
“没有……复活节前项目的内容都结束了,我要去工作室做期末作业,写论文。”李思央还捧着水杯,看陈在安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陈在安的睡衣对李思央来说太宽太大,尽管纽扣扣到了顶,还是露出一大片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胸膛。
“我也去工作室,”陈在安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走刚刚脱下的毛衣,“但你要是起得太早,别吵醒我。”
李思央:“……”
洗完澡,酒精的后劲慢慢散出来。李思央躺上床,规规矩矩地只盖一张被子,睡床的一半。
他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自己这一侧的落地灯,再背过身,把灯光都挡住,闭上眼。
浴室里水声渐息,他听见陈在安开门的声音,擦头发的声音,还有走近床的脚步声。
落地灯的开关轻响,房间里彻底暗下来。停在那盏灯旁边的人却迟迟不动,呼吸比李思央的心跳还重。
不知为何,李思央握紧了掖在被子里的手,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失去控制,如同天平向一端倾斜。
他感觉到那阵呼吸更近了,带着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过了很满很足的几秒,他听见陈在安轻声说:“你装睡的本事真的很差。”
对方退开,空气宽阔起来。
李思央听见陈在安绕到床的另一侧,床垫一沉,他也躺上来。
没有人先说话,李思央只是睁开眼,在黑暗中,他看见陈在安面对着自己的轮廓,下意识缩起身体,朝他靠近了一点。
“我知道我爸妈做错了事,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也很想他们……”李思央缓缓开口。
“我没有像你以为的那么想,只是下意识。”
“我知道,你道过歉了。”
“但你还在生气,”陈在安动了下,思考一些补偿措施,“以后不用再给我买咖啡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玩的游戏,我可以教你。”
“哦……”
“以后也不会这样说你。”
“好……”
“还生气吗?”
其实早就不了,但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可以要求陈在安做点什么。
李思央眨了眨眼:“那你要和我说晚安。”
“这么简单?”
明明看不太清,李思央还是觉得陈在安也在看他。
过了片刻,陈在安低声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