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思央来说, 英语是他学习生涯中唯一的痛点。
如果追溯他不擅长英文学习的开始，大概要从李思央读幼儿园的时候说起。
起初，他就读于一所主打国际化的幼儿园, 那里的老师会使用英文上课, 学生之间也会尽量用英语交流。
但李思央在学校里是个异类。
他太小, 还不懂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障碍, 在他的世界里，他可以和一切事物产生沟通。
——比如学校小花园里的那堆泥。
每天傍晚，放学之前，老师们都会带学生去学校里的小花园玩耍一会儿, 主要是为了培养孩子们亲近大自然的习惯。
老师用英文给大家讲解每一朵小花、每一棵小草的故事, 大家都好奇地认真听着。
除了什么也听不太懂的李思央。
但他也喜欢小花小草, 所以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于是在老师忙于讲解的时间里，李思央独自待在角落，把一团泥土拍拍揉揉, 弄成小土堆, 再把因为枯萎掉落在地上的花朵和树叶重新种上去。
李思央坚信，它们很快就会重新生根发芽，如同老师的表情描述的那样, 长成很多人喜爱的样子。
这样的活动每周只有几次, 那时李思央的父母很忙, 没时间照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后来有一次，他的妈妈赵美玲敏感地察觉小孩的不对劲, 仔细检查后发现李思央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 衣服上也沾着脏脏的东西。
通过耐心询问, 赵美玲总算确认了一件事：李思央从来没听懂过老师说的英文。
她勉强维持着笑脸, 崩溃地问李思央：“宝宝，一加一等于几？”
“哎？”李思央咯咯地笑，把两只手合在一起，又缓缓打开，模仿花开的样子，“妈妈，等于一朵小花。”
第二天，赵美玲就带着李思央转学了。
后来李思央再也没有学好过英文，他对英语最深刻的印象，无非是字典打头的第一个单词——Abandon。
“Abandon……”李思央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已经留学整整一年，他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的英语水平。
而面前就有一个很好的老师。
陈在安在书房开会，门开了一条缝，李思央没有进去打扰，只在门边徘徊地走来走去。
等会儿要怎么开口呢？和陈在安说你能不能当我的英语老师吗？
感觉这样很没有诚意……难道又要给陈在安送咖啡？
不行不行，陈在安这个人完全没有底线，要是承诺了送咖啡，还不知道会用多少次这个理由，把李思央从学校叫去他的办公室，然后做这做那。
李思央思考着，没注意房间里陈在安已经开完了会。
后背一热，李思央被人搂住，脸颊顺势就被亲了一口。
“在干什么？”陈在安垂下脸，用额头抵住李思央的后脑勺，“你洗完澡了？”
他声音忽然哑了，鼻尖顺着李思央柔软的头发往下，嘴唇很快就碰到他后颈。
意识到陈在安想做什么，李思央稍微挣扎了一下。
“其实我有点事想说……”
“什么事？”陈在安喘息着，很轻地咬了咬李思央颈侧的血管，并不是真的想要听他说的样子，“……嗯？讲话啊。”
“好吧，没什么。”李思央转过身，朝陈在安张开手臂，被他抱了起来。
“真的没什么吗？”陈在安侧过脸，一边亲李思央的锁骨，一边带着他进房间。
“没什么……你刚刚是在开会吗？”李思央问。
“嗯，法国那边有几个投资人。”陈在安把李思央放上床，手摸进他睡衣的宽松袖管里。
“你怎么连法语也说得那么好？”
“一般吧，我有找翻译的。”
这天晚上，李思央全程都不是非常专心。
因为在想象陈在安当他英语老师的场景，李思央有些提心吊胆。
“李思央，”陈在安用有些湿的手指抹了下他嘴唇，“在想什么？”
李思央抬眼时，发现陈在安的脸色已经有些差。
“没想什么。”他主动抱住陈在安，贴着他亲了亲，陈在安才好了一点。
“你骗我……这种时候想别的事情吗？”陈在安握住他的腰，修长的手指稍微用力，李思央就受不了了。
“那是我的问题。”陈在安俯身下来，咬住了李思央的耳朵。
学英语的时候，李思央也常常走神，要是陈在安每次都这样惩罚他……
不好不好。
李思央失神地想，他应该去请一位专业的老师。
“是的，我在这边念了七年书。”一个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的男生坐在李思央对面。
“所以你可以放心，我的口语绝对很地道。在我读书期间，我教过很多很多人英语，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每个年龄段都有。”
“小学生也教过吗？”李思央喝了一口咖啡。
男生顿了下，以为李思央是帮他的弟弟找老师，点点头，“您可以放心，我是一个很耐心的人，绝对不会有对学生进行惩罚的行为。”
“好，好……那你以前教过的小学生来自哪里？北京上海？北京哪个区？英语要求到什么程度？”李思央仔细地问。
经过多轮面试，他最终确定，就把自己的英语托付给这个叫Steve的中国留学生。
为了尽快提高英文水平，他安排了每周三节英语一对一教学，地点就在一个临时租来的小办公室。
白天需要上课和完成作业，时间有限，李思央只好在晚上上英语课。
刚学两个星期，他就觉得颇有成效。
然而第三个星期，李思央惨遭陈在安查岗。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陈在安抱着李思央躺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
“明天晚上陪我吃饭，”陈在安摸摸李思央的耳朵，“选了一家你喜欢的餐厅，就在你工作室旁边。”
“明天吗？”李思央撑着陈在安的肩膀坐起来一点，“但是我明天晚上有点事……”
“什么事？我怎么记得你的作业前几天就交了，”陈在安看着他，“而且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一起吃过晚餐了。”
“哪有一个月，最多两个星期……”李思央捏住陈在安的嘴，和他商量，“要不然换一天吧，换成后天怎么样？后天周末。”
陈在安安静地看了李思央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次日傍晚，李思央从学校出发，前往补习班。
然而一路上，他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
或许是李思央让陈在安换时间时陈在安同意得太快，太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才让李思央有些不安。
陈在安有可能是真的同意，也有可能是没憋什么好事。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李思央吓了一跳，看到是Steve打来的电话，才松了一口气。
“Ryan，今天办公室那边水管漏了在修，我们就在你学校门口找个咖啡馆吧。”Steve说。
“好，”李思央停下脚步，他身边刚好就有一家Costa，“我发你位置吧。”
这个时间喝咖啡的人不多，李思央和Steve各自点了一杯，为坐了两个位置的付费。
“上一次给你布置的试卷写了吗？”Steve问。
他一般不会留太多作业，因为知道李思央很忙，且李思央的目标也并不是在英语考试中取得高分，只是想和别人交流的时候能够顺畅一点。
“这周我交完作业了没什么事，所以写了。”李思央取下书包，把试卷和笔都整齐地摆出来。
他等Steve批卷，看着Steve拿红笔在他的试卷上勾勾画画，有些紧张。
“你这次做得挺好的，”Steve推了下眼镜，“比上次好多了。”
“谢谢……”李思央每天都有在认真背单词，总算有点成效了。
“只有几个地方错了，主要是完形填空，我重新给你讲一遍吧。”Steve把试卷横过来，放在他和李思央的中间。
题目主要集中在其中一页上，李思央挪了下凳子，和Steve坐得近了一点。
Steve讲题的时候很耐心，李思央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
刚讲完一道题，李思央手机响了。
他瞥了眼屏幕，正准备挂掉，才发现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是陈在安。
李思央赶紧拿起手机，对Steve比了个嘘的姿势。
“喂？怎么了？”
“你在哪里？”陈在安问。
“我……我在学校啊，今天有点事。”李思央手指捏着文具袋的边缘，无意识地摆弄着。
“你确定吗？”陈在安的声音又冷了几度，“你是说你在学校里面是吗？学校校门……里面。”
李思央抿抿唇，下意识朝四周看，视线转了一圈，终于停在侧后方的玻璃外。
今天天气晴朗，橙红色的晚霞沿着道路铺洒。陈在安背对着光，半张脸落在黑色帽檐的阴影下。
李思央和Steve说了声抱歉，小跑着出了咖啡店。
“哥哥。”李思央抓住陈在安的手，微微仰起脸。
“你没事的时候不会这么叫我。”陈在安语气平淡地说。
“没事啊，没什么事，”李思央的手指沿着陈在安小臂往上摸，很快抱住他一只手，“我在学英语呢，我真的在学英语。”
“学英语。”陈在安平静重复。
“你知道我英语很差的，我就一直想要……”
“为什么不找我？”陈在安垂眼，“你觉得我的英语还没好到能教你是吗？”
“不是的……”
“进去吧，”陈在安又打断他，“我去听听你请的老师是怎么给你上课的，我学习一下，看看能教你的老师有多好。”
“陈在安你不要生气，”李思央发现抱一只手已经没用了，就抱住陈在安的腰，“我才刚刚开始上课，今天只上半小时，你等我二十分钟，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今天只上半小时，”陈在安敏锐地抓住重点，“那平常上多久？”
李思央：“……”
李思央垂下头，“一个小时。”
“平常上一个小时，今天为什么只上半小时，”陈在安捉起李思央贴在自己腰后的手，把他往咖啡店里拉，“学习语言要持之以恒，今天也要上满一个小时。”
陈在安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一直在偷看的Steve赶紧收回了脑袋。
“介绍一下。”陈在安拉开椅子坐下，朝李思央抬了抬下巴。
“哦……”李思央也跟着坐下来，和Steve说：“这是我男朋友，我等会儿跟他一起去吃饭，他提前来了，可能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啊好的，我没关系，”Steve清了下嗓子，“那我们就继续了。”
Steve继续讲试卷，李思央不敢像之前一样坐得那么靠近，伸着脑袋去看卷子。
过了一会儿，陈在安拿起李思央放在桌面的咖啡喝了一口，桌下，他挪了挪腿，贴住了李思央。
“你能看见吗？这样对眼睛不好。”陈在安掌心搭着李思央后背，让他往前坐一点。
“呃不好意思啊……”Steve赶紧把试卷朝李思央推了一点。
无比煎熬的半个小时过去，Steve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那我就先走了。”
挂在门上的铃铛轻轻一响，Steve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陈在安没动也没说话，李思央看他一眼，把自己的椅子拉近他一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学累了。”李思央小声说。
陈在安偏过头看着他，“那我们去吃饭。”
本来以为会经历一场风暴，但课程结束以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陈在安带李思央去吃饭，和李思央一起回家，路上还牵了李思央的手。
李思央想，等到家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和陈在安解释原因。
楼道里的灯光不算很亮，李思央开了门，刚迈进房间，就被跟上来的陈在安咬了咬后颈。
陈在安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四处都很暗，李思央被他半推半抱，陷进沙发里。
解释的事可能要放在之后，李思央抬起腿，视线盯着灰暗的天花板，和陈在安接很烫很急的吻。
结束以后，陈在安带他去浴室洗澡。
他沉默地帮李思央冲头发，李思央闭着眼，也不太方便出声，就用食指划着陈在安小腹。
头发总算洗干净，李思央想说话，陈在安却突然开口：“我先出去找衣服。”
他推开玻璃门，站在雾气外，换好了家居服。
李思央愣愣的，想陈在安果然是生气了，也有点难过。
等他洗好澡从浴室出来，对面书房的灯亮着，陈在安叫他：“思央，进来。”
李思央把门开得大一些，看见陈在安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后，旁边放着他打开的书包。
“怎么了？”李思央走过去，陈在安张开手臂，他就坐在了陈在安的大腿上。
“老师今天不是还给你布置作业了吗？”陈在安亲了下他太阳穴，“你现在写。”
李思央：“……”
脑子被浴室的热水蒸得发晕，李思央拿起笔。
他的后背贴着陈在安胸膛，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起伏。
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没办法好好学习，李思央转过脸，想和陈在安商量。
“能不能明天再写？”
“可是明天也是我抱着你写。”陈在安握住他拿笔的手，换成英语和李思央讲话：“哪里不会？”
“我还没有认真看。”李思央知道陈在安可能是想帮他练练口语，于是也换成英文。
“那为什么不认真看？”陈在安问。
李思央犹豫片刻，正想从自己是如何产生学习英语的这个想法开始和陈在安沟通，陈在安却忽然问：“你每周上几次课？”
“至少三次。”
陈在安冷笑一声：“上几个星期了？”
“两个星期……”
“所以今天是第七次课？”
“对。”
“今天你上课学的那些我也认真听了，你有没有不懂的？”
“我觉得你好像没完全懂有几个时态的区别，”陈在安把李思央的笔记本翻出来，“要不要我重新给你讲一遍？”
陈在安说得对，李思央当时是听得有些朦胧。
他坐直了一些，点了点笔记本上有一处，说：“这里不懂……”
“那我给你举例子，你听听看，”陈在安想了想，“我男朋友已经努力学习了英语。”
“这句话是现在完成时，他可以表达你学英语的这个动作对现在造成的影响。”
李思央：“……哦。”
“我男朋友学习英语已经两年了，”陈在安继续举例，“这里使用了延续动词，是说你学习英语的动作在过去发生，持续到现在，并且还可能继续持续下去。”
“另外这几个的区分也很好理解。”陈在安一只手搂住李思央的腰，另一只手握笔，在试卷上给李思央写范例。
“同样都是表达’我男朋友为了学英语去了咖啡馆’这个意思，用have been to的时候表示你已经回来了，用have gone to表示你去了还没回来，如果用have been in就表示你现在还在咖啡馆。”
尽管陈在安语气平静，举的例子也让李思央醍醐灌顶，李思央却没办法继续听下去。
他点点头说老师我懂了，转过身捂住陈在安的嘴。
“我想和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陈在安眨了下眼，拿开李思央的手：“你用英文解释。”
李思央：“……”
要说英语，他就变得磕磕巴巴：“我以前没让你教过我什么，不知道你的教学风格，我怕我们不适合做师生……”
“那你怎么知道你找的人就适合当你的老师？”陈在安抬了下眉，“我看他水平一般，你上完课回来都没听懂。”
“但我和他是纯粹的金钱交易，我要是觉得他讲得不好，我可以马上换人，你又不一样……”
“你说得对，那你现在就把他换掉吧，我觉得他讲得不好。你都上第七次课，这么简单的时态都还没学会。”
陈在安推了下眼镜，非常认真地问李思央：“你觉得我和他谁讲得更好？”
李思央不敢轻易发言，思考很久才说：“你吧……”
“我有对你很不耐烦吗？”
李思央摇摇头。
“你学不会我有批评你吗？”
李思央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让我教你？”陈在安放下笔，两只手圈住李思央的腰。
台灯下，李思央的脸显得很白，说英文时，他的语速比平常慢一些，嘴巴一张一合，一副很好亲的样子。
陈在安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凑上去，含住了李思央的嘴唇。
耳边响起令人脸红的啧啧水声，亲了一会儿，李思央把陈在安推开，和陈在安约法三章：“上课就是上课，不能干别的。”
陈在安的手从他腰上收回去，“好。”
“要耐心。”
“好。”
“要多给我做示范。”
“可以。”
“要……尽量教会我。”
“那肯定的。”
李思央想了想，转身抱住陈在安的脖子，问他：“今天可以先不学了吗？”
陈在安轻笑一声，拍拍李思央后背：“可以。”
他抱着李思央在书房坐了很长时间，贴着他又亲了很久。
李思央这张嘴，说什么都是好听的，对的。
陈在安只是不想让他说给别人听，他有什么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