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央一直睡到天黑, 上海很暖和,他睡得全身出汗。
从床上起来,李思央洗了个澡, 下楼, 看见陈在安和安德森坐在沙发上,他对面是陈文同。
“思央睡够了吗?”陈文同笑着,让他过去坐。
“那我们不等陈雪颂了,他说晚上朋友找他, 就我们吃饭。”
餐桌上,陈文同很少问陈在安的事情,反而一直过问李思央的情况。
他问李思央在E国生活怎么样,李思央省去钱包被抢(两次)、坐车被撞、发烧晕倒、小猫受伤等等倒霉事件, 说自己还好。
他问李思央学习怎么样,李思央倒是可以诚实回答:很好。这学期他和Ollie他们一起完成的作业拿到了全班最高的成绩,观星台的设计也被认可, 期末作业成绩还没出,但李思央有信心不差。
“那你爸爸妈妈肯定就放心了,今年回来, 你去看看他们吗?”陈文同问。
李思央正想要提,便感激地看向对方。
今天是他们回家第一顿饭, 所有菜都有本地特色。
上海口味偏甜,李思央和陈在安都爱吃。
“要是你弟弟在, 又要问我为什么总让人做本帮菜, 他就不爱吃。”陈文同和陈在安碰了下酒杯。
他爱喝红酒,酒窖里藏了许多,每逢和朋友聚会,就让人亲自去挑选, 颇有诚意。
“他在你那边肯定没干什么正事儿吧?”陈文同了解自己儿子,“没给你添乱就不错了,他当时说要去我就让他别去,结果又跟我吵一架,我还是让他走了。”
“他每天自己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了解。”陈在安说。
李思央埋头吃鱼,悄悄看了陈在安一眼。
以前他没感觉,现在更敏锐一点。
陈雪颂远在天边,陈文同也这么关心,陈在安就在他眼前,他却不闻不问的。
晚餐结束,李思央跟陈文同去客厅吃甜点,回头时陈在安就上楼了。
他站在楼下仰着脑袋,感觉自己和陈在安的关系,一旦回到这个房子,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样。
陈在安是陈在安,李思央是李思央。
蛋糕还剩小小一块,忽然有人开门。
李思央看向门口,回来的人是陈雪颂。
他拿起蛋糕碟和叉子,和陈文同说:“谢谢叔叔,我先上楼了。”
陈文同点点头。
李思央刚走上楼梯,陈雪颂就站到楼梯外,撑着扶手问他:“跑什么?”
陈雪颂喝酒了,李思央抿抿唇,说我回去睡觉,陈雪颂想抓他手,被陈文同拦住:“你先过来。”
借这个机会,李思央跑上楼,要推开自己房间门时犹豫了一瞬,走到旁边的那扇门前,轻轻敲了下。
“谁?”里面的声音不太友善,但李思央还是说:“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下一秒,陈在安过来给他开门。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陈在安在埃林多厄的那个不太一样。
进门就是一个单独的小厅,有很舒适的沙发和屏幕,陈在安一般坐在这里玩游戏。里面是卧室,在里面还有浴室,和一间小小的书房。
安德森翘着屁股,从卧室里走出来,伸长前腿舒展了身体,小步跑着来到李思央身边,求他摸摸脑袋。
“我觉得安德森认识我。”李思央把蛋糕放下,开心地说。
“当然认识你。”陈在安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自己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你玩游戏吗?用屏幕,我还有点工作。”
“好啊。”李思央站起身,在陈在安身边坐下,开了游戏机。
“你之前玩的那个,我没有主机的版本……”
陈在安想说可以重新买,李思央却马上接过:“没关系啊,我可以玩一个别的。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屏幕亮起,账号是陈在安的账号。
李思央把手柄递给他,他在游戏库里挑了挑,给李思央点开其中一个图标,重新开始了剧情。
“这也是今年的游戏,比法环的时间早一点。”
一个穿着钢铁的人在泥土上踩下脚印,随着字幕的出现,游戏开始了。
在柔软的音乐中,景色不断变化,最终屏幕上出现游戏名:DEATH STRANDING,死亡搁浅。
李思央还不熟悉手柄操作,只能跟着教学摸索。
但他玩得很专心,完全没有发现陈在安会时不时从自己的电脑里抬起眼,看向他。不是看游戏,也不是看屏幕,而是注视着他。
玩到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才放下手柄。
回头时,陈在安早就不在小客厅里。他的电脑放在茶几上,已经是盖好的样子。
小猫也不在了,李思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居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他想去和陈在安说声再见就走,卧室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从浴室的玻璃门透出。
里面很安静,陈在安可能刚洗完澡。
“陈在安,我先回去了。”李思央说。
他听见浴室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过了片刻,陈在安才打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李思央没再打扰,蹲下来又摸了摸安德森,就走出了房间。
后面几天,他都没有再看见陈在安。
有天晚上,李思央拿着阿姨切的水果,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会儿,想要不要问问他在干什么。
走廊的那一头,陈雪颂推开门,说:“你找我哥?”
李思央回头,看见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
“没有啊。”李思央转过身,又被陈雪颂叫住:“晚上要不要跟我去玩?好多是你以前的朋友。”
“不去。”
“天天黏着我哥干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没有黏着他。”
“那就跟我去。”
“为什么要跟你去?”李思央想不明白,要进房间。
“我爸让我带你去的,你以为我很想跟你一起去吗?我不带你他又要催我。”
李思央撇了撇嘴角,“好吧,什么时候?”
“马上,你去换件衣服。”陈雪颂抬了抬下巴。
室外温度正适合穿件单毛衣,李思央换了V领的薄毛衣和牛仔裤,只带了手机。
陈雪颂开车,他坐在副驾驶。
“你怎么不说话?”陈雪颂单手抓着方向盘。
“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双手都在方向盘上。”李思央瞥他一眼。
“你求我啊。”
李思央:“……”
他沉默,陈雪颂仿佛很受用,还笑了。
他们约在一家酒吧,是以前常去的地方。
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好早之前,李思央虽然还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但觉得哪里都不适应。
灯光晃眼,李思央跟着陈雪颂穿过人群。
正中间的卡座就是那群人,有几个李思央认识。
其中一个男生回头,看见跟在陈雪颂身后的李思央,立刻惊讶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于是大家纷纷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笑着打量李思央。这种视线让李思央很不舒服,他低头躲了躲。
“没想到你还能把李思央带来,这位可真是稀客。”
“是啊,好久没来过,我还以为是不想要我们这群朋友了。”
“得了,废话少说,来就是玩儿的,别讨论这种人。你们点了什么酒?”陈雪颂走过去坐下,整个卡座只剩他旁边还有位置。
李思央能喝,大家都知道。陈雪颂看完平板,又加了两样,没拿给李思央问他的意见,就递给了服务生。
“听说你前段时间也去了E国?”有人问陈雪颂。
“是啊,我爸在那边给我找了个导师,我马上要毕业了,让我跟着他做项目熟悉熟悉,以后研究生就过去念。”陈雪颂学的专业和陈在安一样,都是计算机。但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和陈在安差得太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文同一直想让陈雪颂也去陈在安的学校留学,但几乎不可能。
“你也想出国?国外好啊,国外玩儿得花。”
“少来,”陈雪颂看向身边的李思央,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大家在聊什么,只知道看手机,“谁想出国啊。”
陈雪颂气不打一处来,“谁出国谁有病。”
他想的是对的,李思央的确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他在看一些雕塑设计,看得很专心。
酒一一拿上来,其中一杯被推到李思央手边。
一个男生朝他举了举杯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李思央喝了酒。
“是还可以嘛,离了家,还能去别人家接着做少爷。”旁边有人不怀好意地插话。
李思央脸色一白,没说什么。
“颂哥,来,找你有事儿。”一个男生搭上陈雪颂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陈雪颂一走,大家就更起劲了。
有人往李思央身边一坐,问:“你现在是不是经常见到陈在安?听说他在做游戏,他公司做得怎么样?”
“哎呀,我爸都说了,那项目不怎么样,一个破游戏做了快特么三四年还没个结果,他爸都比他急。”
“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真正的太子爷,家里有的是钱,怕什么?”
“这话错了,陈在安创业没花家里一分钱,都是自己找的投资,有一次还找到我爸头上了。”
“你爸投了?”
“当然没有,游戏?投这种项目,跟捐款有什么区别。我看还是颂哥靠谱,他成天跟他哥比什么,他哥赔钱了,最后还不是花他家里的去填。”
喝了酒,这群人什么话都敢说,旁边有人立刻拦着,道:“别这么说。”
“怕什么,陈在安清高,从来不跟我们玩儿,颂哥也烦。”
只有李思央听不下去,他把酒杯一放,起身想走,又被拉住。
“干什么去啊?”
大家看他脸色不好,便说:“思央,不至于啊,来坐下。”
“我们平常就这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你和陈在安很熟吗?以前你们也不怎么玩的吧。虽然你们家出了那种事,但没关系,以后经常跟我们出来玩,不要你出钱。”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
明晃晃的取笑,李思央再也听不了,要走。
背对他们时,他听见有人说:“干什么啊,大家关心你才带你玩儿,不领情就算了。”
李思央脚步未停。
“哎算了别管他,他爸妈都那样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喝酒喝酒……”
出了酒吧,早春夜里的风有些凉。
李思央没坐车,沿着街道往陈家走。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以前不会,因为爸爸妈妈还在身边。
李思央和父母的关系更接近朋友,有什么话他都想和他们分享。但是现在这样的人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能见到的只有……
手机亮了又暗,时间已经不早,不知道陈在安回家没有。
晚上只喝了半杯酒,李思央没什么醉的感觉。
他走了几公里,有点累了,才在最近的公交车站看了看车牌,选了一辆能到附近的。
在公交车上他就浑浑噩噩,心里还在想刚才那些嬉笑的话。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为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气,但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下了车,李思央继续走,进了小区,沿着静谧的道路散步,到那栋别墅前,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铁门外。
那人脚边已有几个烟头,一点一点的猩红色的亮,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你怎么在这里?”李思央还以为见不到陈在安,语气里是惊喜。
陈在安穿着衬衣西裤,没见外套。
“抽烟。”陈在安手里还有短短一根。
“阿姨说你和陈雪颂出去玩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不出语气,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陈在安一贯的风格。
“我也不是很想去,就自己回来了。”
“玩得不开心?垂头丧气的……”
是很不开心,但里面各种事情,李思央不想和陈在安说。
他仰着脸,借月光看陈在安,想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说他,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为什么又看我?”陈在安问。
李思央想陈在安还是不懂,如果一个学雕塑的学生一直盯着谁看,那一定是非常喜欢他。
“没怎么,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开心,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李思央朝前一步,靠近陈在安。
陈在安已经拿远了烟,问:“那谁是?”
李思央彻底靠过去,双手抱住陈在安的腰,从他单薄的衬衣上感受到温热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