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晚, 陈在安给所有回国的员工安排了餐厅。
他是老板,没办法不喝酒,临走时在路边等车, 李思央扶着有些醉的陈在安。
他力气也不小,但扛一个陈在安还是有点难。
两个人依偎着站在路灯下,被贺承看见。
“思央,要我帮忙吗?”贺承走过来, 李思央却轻轻摆手拒绝:“我可以的, 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行, 我知道他有这毛病。”贺承笑。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打了双闪。贺承上前帮他们拉开后座车门, 和李思央一起把陈在安塞进去。
“你们先回去吧, 我没醉, 后面的人我来送就行。”贺承弯腰说。
“好, 谢谢你了。”李思央朝他挥挥手。
可能是有点晕,陈在安不怎么舒服,一直靠着李思央,整条手臂松散地挂在他肩膀上。
新房子是大平层, 主卧面积很大,带落地窗。
把陈在安送进房间以后,李思央给他脱了厚衣服,让他躺在床上, 自己出去给他泡蜂蜜水。
回来时, 陈在安已经摸索着简单洗了个澡,全身都是沐浴露的香味,窝在厚被子里。
李思央还以为他睡着了,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他蹲下来, 床头的小灯照亮陈在安脸颊的一部分,李思央抬起手,用手掌替他挡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以前李思央觉得陈在安虽然长相英俊,但有藏不住的锋利,很有距离感,但现在李思央反而怎么看他都觉得柔和。
李思央蹲得累了,收回手,刚要起身,被陈在安抓住手臂,拉到身上趴下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陈在安皱了皱眉,抬手把他抱住,搓了搓他后背,“平常你就喜欢低头久坐,以后少这么蹲着。”
李思央点点头,也不知道陈在安感受到没有。
“过两天我们飞拉斯维加斯,去给你过生日。”陈在安嗓子有些哑,他缓慢地睁开眼,问李思央:“好不好?”
“你都安排好了?”
陈在安出了口气:“嗯……你跟着我走就行。”
李思央想到他晚上也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轻笑着说:“你酒量怎么到现在也这样,一点提升都没有。”
“就这样吧,”陈在安在他脖子上亲了口,“新年快乐宝贝。”
离开上海那天天气很好,落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一切都非常符合陈在安的安排。
他们坐上司机的车,穿过城市,来到一处空地。
等下了车,李思央才发现这里是一块停机坪。
陈在安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和李思央一起上了直升机。
“飞机上睡够没?”陈在安低头帮李思央系安全带。
李思央没想到落地之后陈在安还做了这么多准备,笑着点点头:“睡够了。”
“那就跟着我好好玩。”陈在安俯身亲了李思央一口。
这座四处金碧辉煌的城市已经入夜,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李思央的头发被吹得很乱。
他转头望了一会儿脚下的风景,心脏跟随直升机的移动,也变得很快。
这种时候,李思央就特别想看着陈在安。于是他扭过头,却恰好接住陈在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你在看我吗?”李思央问。
“不看你看谁。”陈在安说。
李思央指了指窗外,“看风景。”
陈在安轻轻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他脸上,“在看了。”
飞机最终在一处大楼的楼顶降落,有工作人员在旁边等他们。陈在安带李思央走进楼里,乘电梯到地下。
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来,穿过带有震感的走廊,侍应生帮他们拉开沉重的大门。
穿透耳膜的音乐潮水般涌来,天花板高得看不见,浓烈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几乎让李思央有些眩晕,光线被闪亮的玻璃切割成碎片。
陈在安扣住他的手指,带他往卡座走,一个戴着兔耳的金发女郎贴上来,碰了下李思央的手臂,在他面前跳起舞。
李思央只看了一眼,就侧过头,靠到陈在安耳边,问他:“你身上有零钞吗?”
陈在安拿出几张钞票给李思央,他简单一对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钱卡进了女郎过膝丝袜的顶端。
女郎笑着给了李思央一个飞吻,转身离开了。
陈在安轻哼一声,抬手揽住李思央肩膀,继续带他往里走。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还挺熟练啊。”
“我是被迫的,”李思央解释,“人家那么认真跳舞呢,要有点表示。”
陈在安扬着眉点了点头。
他们快走到舞池区,灯光配合音乐骤然改变,干冰从舞台边缘喷出,彩纸飞了满天。
李思央抓住陈在安手臂,凑上前一些,本来是要和他说今天想喝的酒,但陈在安偏头就把他吻住。
“这个你熟练吗?”陈在安贴着他嘴唇,单手握住李思央后颈,不在意周围任何人的眼光。
酒精的香气中,李思央很快就醉在这个吻里,也抬手抱住了陈在安。
陈在安吮咬他的嘴唇,他们亲了一会儿,他才退开一点,揉揉李思央后脑柔软的头发:“……宝宝。”
他在李思央的额头上很慢地印下一个吻:“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醉醺醺地离开夜店,司机送他们回酒店。
李思央今晚难得喝醉,到走廊时脚步很飘,陈在安干脆蹲下来,把他扛在肩膀上。
进了酒店房间,陈在安把李思央放在床上,转头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回来的时候李思央迷迷糊糊地踢飞了被子,陈在安无奈地蹲下来,捏捏他下巴,说:“来喝点水。”
李思央听见了,挣扎地动了两下,才睁开眼。
陈在安放下水杯,托着他脑袋,让他靠在枕头上,再慢慢喂给他水喝。
喝完水,李思央的眼神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给你叫了个果盘,送来以后吃一点,解酒的,”陈在安用掌心贴了贴李思央很烫的脸颊,“有不舒服吗?”
李思央摇摇头。
“下次别喝度数这么高的了。”陈在安说。
“好久好久没醉过了……偶尔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李思央笑笑。
“那你躺会儿,我去洗个澡,回来再带你去洗。”
陈在安站在床边,脱掉上身所有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淋了两三分钟,他听见门锁轻响。
陈在安没动,抬手摁了沐浴液,在身上搓出白色的泡沫。
很快,身后覆上来温热躯体,李思央还穿着薄毛衣,侧过脸贴住陈在安的后背。
“能走了?”陈在安拉着他手臂,让他到自己身前。
这时他才看到李思央已经脱掉了长裤。
“还可以……”李思央仰着脸,朝陈在安笑,还用湿着的手拨了拨他的睫毛,“想陪你洗澡,不好吗?”
陈在安抬了抬唇角,眼神暗了些,双手朝下摸的时候,说可以。
夜晚,李思央真正睡着以后,陈在安醒了很久。
他在脑海里把自己的计划又过了一遍,按照今晚的进度,明天李思央的生日,一切应该会很顺利。
第二天,陈在安陪李思央睡到中午。
他们去陈在安提前订好的餐厅吃了一顿相当正宗的法餐,朝外走时李思央才问陈在安:“晚上能不能吃虾?”
“好啊,什么做法?”陈在安歪过头,向李思央那边靠。
“都可以,就是想吃虾了。”李思央说。
陈在安于是安排了一家做虾特别出名的餐厅,但可惜晚上到的时候,服务员说新鲜的虾已经没有了。
本来打算带李思央换一家,但他说没关系,拉住陈在安,又在菜单上选了几样好吃的,陈在安才作罢。
变故发生在散步回酒店的路上,在第五次看到百乐宫门口的音乐喷泉时,李思央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避开陈在安,垂眼划开屏幕,看见是一个曾经向自己表白过的师兄发来的生日祝福。
“我还记得这个人。”陈在安抱起手臂。
“是吗?”李思央疑惑地退出了聊天界面,“我不记得了。”
陈在安哼了声,从记忆里挖出这个师兄对李思央表白时说的那番话,抓住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句。
“他还说他会给你剥虾。”
“真的不记得,”李思央拉住陈在安手臂,“我们回酒店吧。”
他本意是想让陈在安赶紧忘记这些,但在陈在安明显另有理解。
回到酒店后,李思央说想去洗澡,陈在安却看了看表,说你先去。
“我去接车,等会儿我带你去兜风。”
拿车是真的,从E国把自己的跑车运到A国来没什么必要,陈在安干脆重新买了一辆,找人帮忙布置了鲜花。
只是今晚还多了一个步骤。陈在安给餐厅打电话:“我要加菜,准备一点新鲜的虾。”
“这个这个这个,”陈在安翻着菜谱,“辣的甜的白灼的,全部给我做一份,另外帮我拿几个一次性手套。”
这家餐厅正对百乐宫喷泉,陈在安提前包下了观景台的全部位置。
厨房效率很高,很快就把几样菜都端了上来。
陈在安戴上两层塑料手套,开始一只一只地剥。
“那个,先生……您需要我们帮忙吗?”服务生小心地问。
“不用,”陈在安抬了下头,“麻烦你用你手机录一下我。”
服务生连连点头,举起手机到陈在安对面坐下。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先别动。”
三碟虾其实个数不多,陈在安大概剥了半小时。
“可以了,你把刚才录的视频发给我一下,”陈在安脱掉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现钞放在桌边,“小费。”
“另外帮我重新摆盘一下,我去接人。”
离开餐厅,陈在安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鲜花,打开蓝牙给李思央打电话。
铃声只持续了几秒,那边就有人接起。
“喂宝贝,我马上回来,你洗完澡了吗?”
陈在安发动车,很慢地往前开。
“洗完了,那我换个衣服下楼等你。”
“好,我大概半小时吧,你别下来太早了,外面吹风,”陈在安清了下嗓子,“你能穿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件米色的卫衣吗?”
“啊……”李思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但他还是很快答应,“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以后,陈在安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更紧张了一点。
那家餐厅的虾壳很硬,剥得陈在安指尖很痛,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上学的时候,每次陈在安面对考试,都没有死记硬背过什么,回到酒店这一路,他却在心里默背着提前写好的每一个步骤。
如果李思央对车上的花有疑问,先用祝他生日快乐搪塞过去。
兜风就是把车开到餐厅,记得放点好听的音乐。
在他闭眼许愿的时候把戒指盒拿出来,最好别把台词说错。
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
想着想着,酒店开到了。
陈在安把车停在路边,深呼吸了几次,才给李思央打去电话。
“我看到你了,我走过来。”李思央说。
“哦,好。”陈在安挂了电话,下车绕到副驾驶,刚弯腰抱出鲜花,李思央就到了身边。
“送你的,”陈在安把花塞到李思央怀里,“生日快乐。”
那束花几乎要把李思央整张脸都挡住,他歪过脑袋,和陈在安说:“谢谢。”
“走吧。”陈在安拉着李思央到车门边,帮他打开副驾驶的位置。
等李思央坐好了,他才躬身把花抱出来,放在后座。
“我们去哪里?”李思央系上安全带。
“就……”陈在安单手握着方向盘,“先随便转转。”
跑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尽管陈在安说的是“随便”,但李思央却觉得他开得很有目的性,像是有决定好要去的地方。
思考时,李思央侧过脸,从陈在安的头发看到手臂,反应过来今天陈在安和自己穿了一样的卫衣,只不过他的是黑色的那款。
这个时间天气还未恢复,拉斯维加斯气温很低,李思央在卫衣外还套了羽绒服。但陈在安穿得很薄,外套放在后座。
事情开始变得更加奇怪,李思央总觉得有什么是他错过的,朦朦胧胧想了很久,好像忽然察觉到问题所在。
拉斯维加斯、独特的日期、情侣装、鲜花……
和他之前填过的那份问卷,有不止一处的重合。
意识到这一点,还没有仔细去想,李思央的心脏就狂跳起来。
“到了。”陈在安突然说。
“哦,好。”李思央有些懵,跟着他下了车。
陈在安把钥匙扔给泊车的人,一只手抱起花,另一只手牵住李思央往餐厅走。
“还要吃饭吗?我们不是已经吃过了……”李思央说。
他落在陈在安身后半步,仰头时看见他的肩膀。
“不吃饭,我……”陈在安顿了下,“这里蛋糕特别好吃,你今天生日,还没尝过蛋糕呢。”
餐厅装饰华丽,整体有一种法式风格,随服务生往里进,很快到一段旋转楼梯边。
李思央停下脚步,握紧陈在安的手。
楼梯的两侧堆满了白色的玫瑰,扶手上错落有致地绑着一只一只粉色气球,楼梯下方就是观景台,百乐宫前的音乐喷泉尚未启动,空气中只漂浮着淡淡的钢琴声。
“怎么了?”陈在安回过头。
“没事,我觉得这里、这里挺好看的。”李思央往下走了几阶。
他们来到观景台中央,在方桌边坐下。
烛台摆放在正中间,小巧的甜品台放在边沿,一只蝴蝶形状的渐变色蛋糕在李思央手边。
蜡烛已经插好了,李思央问:“有打火机吗?”
“等一下,还有菜。”陈在安朝服务生抬了抬下巴。
几名服务生端着精致的餐碟上来,把三份已经剥好的虾放下。
李思央:“……”
“你剥的吗?”李思央笑着问。
“啊……”陈在安的手在桌面点了点,“以前给你表白那位不是说他可以给你剥虾吗?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嗯嗯,”李思央同意,举起餐叉先尝了一块,“挺好吃的。”
“放了有一会儿了,我刚才来剥的。”陈在安说。
吃东西的人是李思央,他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没隔几秒又换了一个坐姿。
“等你吃好了再点蜡烛吧。”
陈在安招了下手,服务生就送上来一只打火机。
周围的人都退到一边,李思央低头吃东西,陈在安则拿着火机开开关关,在手中把玩。
李思央吃不了多少,他每个口味只尝了一点,就放下了叉子,喝了一口饮料。
“现在可以了。”李思央说。
“好,”陈在安看了一眼表,忽然又说,“呃……不太好,要不然再等五分钟?”
“啊?”李思央没弄懂,但想陈在安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干脆又拿起叉子吃了两口虾。
还没咽下去,陈在安和他说:“可以了,现在可以许愿了。”
他动作很快地拢起掌心,把蜡烛点燃。
百乐宫门口的喷泉晚上七点后每十五分钟就有一次表演,陈在安看好了时间,许一个愿最多也就花一分钟,等李思央睁开眼时,也许喷泉会刚好喷发。
在李思央合眼的那一瞬,陈在安去拿提前放在口袋里的东西。
他想自己可能是突发腱鞘炎,取出戒指和一叠银行卡的时候手有些抖,以至于其中一张卡片飞了出去,落在旁边的地板上。
陈在安起身去捡,李思央却说:“我好了。”
“等一下,”陈在安回头,“你再闭一会儿。”
“哦,好啊,”李思央抬手捂住眼睛,“你让我别睁开的话我反而很容易睁开,我自己捂着。”
那张卡很薄,特别难捡,身后的音乐声和水声又响了,喷泉表演已经开始,陈在安急得快在这只有六七度的天气里流汗。
他蹲下,用一种不太帅的姿势总算把卡捡起来,走到李思央身边时,已经忘掉了提前写好的所有词。
“可以了吗?”李思央问。
陈在安最开始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因为喷泉声音很大,他靠上去,直接碰了下李思央的手。
在李思央睁眼的那秒钟,陈在安单膝跪下,手指间夹着一张黑卡。
“其实今天来我还想做一件事。”
他低眼,发现东西拿错了,打开另一只手的掌心,那颗钻石才熠熠生辉。
“不好意思……”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陈在安说。
他很快意识到他又有失误,就是喷泉喷发时背景音乐实在太响,完全压过了自己的声音。
李思央不是没有好好听,但陈在安的话实在模糊,他忍不住笑,弯腰凑近,干脆也在陈在安身边蹲下来,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陈在安想,事到如今,那些仪式都不重要了,为了避免发生更多意外,他要把今晚最重要的话立刻告诉李思央。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喊道。
人生中好像没有像这样用尽全力的时刻,陈在安自己也笑,看李思央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李思央就点了点头,贴着陈在安的耳廓说:“我愿意。”
那一刻陈在安脑子有些空白,像许多年前他面对很多误解,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
只是原因已经完全变化,这一次,他是因为太过幸福。
戒圈不大不小,刚刚好贴近李思央无名指的指根。
音乐喷泉还在吵,陈在安却已经听不见了,他一把抱起李思央,和他在很高的水柱前接吻。
清新的水汽味道钻入鼻腔,一切的一切都和陈在安的设想相差甚远,李思央在问卷中描述的很多,他最后好像也没有做到。
但这些仍不妨碍今晚成为很独特的一晚,他想,很多年以后,种种细节他都还会记得。
也许因为他是一块玻璃,而李思央是温暖空气。
他们相遇,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永远潮湿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