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成为谢逸家教的第一天, 许知鱼就在早上八点按响了谢逸的门铃。
原本谢逸是最讨厌早上被人吵醒的，尤其是假期。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谢逸暴躁发言都快跑到嘴边了，结果门一拉开, 看到许知鱼的瞬间, 整个人都乖巧了起来。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谢逸当即揉了揉自己睡得有点乱的头发, 转头又想去收拾堆满衣服的沙发, 最后转身走了一步又想起对方还在门外, 赶紧又转回头把人迎了进来。
“不早了，已经八点了。”一进门，许知鱼就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双肩包，拉开拉链, 从里面拿出一个写着实中名字的本子，“为了了解一下逸哥你的学习情况，我准备了各科摸底的习题。”
“……啊, 好。”其实谢逸当初说要找他来给自己当家教, 并不是真的想图学习。
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许知鱼少去外面快餐店打几天工，以及……名正言顺地住进来。
但很显然，作为“老师”的许知鱼十分卖力。
也不怪许知鱼卖力，叶瑶枫给他开的“工资”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名校的尖子生来上课，时薪也不会比这个数儿高多少了。
为了对得起叶瑶枫给开的工资，许知鱼趁着昨天的晚自习，已经规划好了, 要利用每个周末以及接下来的暑假、寒假各种小长假，给谢逸提升多少分。
“你先……”谢逸看着被衣服堆到一点儿空都没剩的沙发, 想了一下说，“先来我房间坐一会儿吧。我去洗漱。”
谢逸也才搬过来这边没几天，卧室里倒是比客厅要干净整洁一些。
卧室里除了衣柜跟床，就只有一张简单的书桌跟一把椅子，只不过椅子上也堆满了衣服，许知鱼只能暂时坐到了他的床边。
床头上放着一瓶香水，时不时飘过来一点浅浅的香气，就是之前他总能在谢逸身上闻到的那种。
明明不过初春，许知鱼却莫名感到了一股燥热。
所幸谢逸洗漱很快就回来了，大概是还去客厅换了身儿衣服，跟开门时候穿得不一样了。
“那个，我们去书房吧。”洗漱的时候，凉水一激，谢逸才想起来，叶瑶枫这几天给这边房子整理了一下的，单独收拾出一个书房，用做许知鱼给自己补课。
不仅如此，为了方便许知鱼假期住在这里，叶瑶枫还叫人把另一间卧室重新还了衣橱跟床，并且规整了谢逸之前从翟家带出来的许知鱼的所有行李。
明明这么多房间，可偏偏谢逸那会儿就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谢逸有些后悔：他该不会觉得我很轻浮吧？
“刚刚没睡醒，忘了我妈这段时间叫人重新收拾了这边，整理了个书房出来。”谢逸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辩解了几句。
话也不敢说多，生怕说多了之后，再起到反效果。
“恩。”许知鱼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谢逸松了口气，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面有并排摆着两套一模一样的桌椅，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想坐哪边？”
许知鱼主动选择了右边那张桌子，把手里的本子放下后说：“坐这边方便我看你。”
说完之后，许知鱼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奇怪，连忙补充道：“看着你学习。”
“啊……恩。”谢逸被那句“方便我看你”给说得有些心乱，即便许知鱼后面打了补丁，此时心跳也是有些不争气地乱做一团。
“别在那里站着发呆了，先来做题吧。”
“哦，来了。”
谢逸微微有些顺拐地走到左侧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那个，我去拿支笔。”
以为他是想借故拖延时间，许知鱼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袋打开：“我给你带了。”
不大的笔袋里放着差不多五六支笔，两支用来涂卡的2B铅笔，还有三四支黑色的中性笔，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一如许知鱼这个人。
摸出一支中性笔递给他，许知鱼示意他打开本子：“我按语数英物化生的顺序写的，不过逸哥你可以按自己想做的顺序来选科目。不过都一样，最后都得做一遍。”
连川实中高二就已经分科，谢逸即便不爱学习，还是选了理科。
“知道了。”真要做题的谢逸还是没忍住撇了撇嘴，掀开了本子。
许知鱼的字体很隽秀，和他的人一样。
光是看着纸上整齐的字体，谢逸就觉得，做题的糟心感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反正科科都不喜欢，谢逸干脆从第一页顺着往下写。
见他认真做起了题目，许知鱼又从包里掏出一本练习册，自己也低头做了起来，只不过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
十一点半一到，许知鱼自己先放下了笔：“上午就先到这里吧。”
“好！”谢逸顿时如释重负，“你要吃什么？我点外卖！”
“我刚刚看厨房里似乎有食材，如果逸哥不嫌弃的话，我来做吧。”许知鱼说，“总是吃外卖也不好。”
“你会做饭啊？”
“恩。”许知鱼起身，撸起袖子，去洗手间洗了手，进了厨房。
问完这个问题，谢逸就有点后悔自己嘴太快。他十二三岁就没了父母，临时监护人的舅舅一家又不是东西，会做饭也都是被逼出来的吧……
“那什么，我来给你打下手吧！”谢逸也挽起运动服的袖子，洗完手跟着他进了厨房。
许知鱼不太确信地问：“逸哥也会吗？”
“不会做饭，但是洗菜择菜应该……会的吧？”谢逸自己也不确信，“我看家里人做过，不难的！”
说着，谢逸就主动过去，试图包揽洗菜削皮的活儿。
然而看着没用过的神奇削皮刀，谢逸愣住了：“这个……怎么用？”
“我来吧。”许知鱼说着就要接过来。
谢逸不给，只是道：“你演示一下，演示一下我就会了。”
等许知鱼答应了，谢逸才把削皮刀递给他。
看着许知鱼飞快削完一个土豆，削出来的土豆光滑又干净，谢逸觉得自己学会了，自信满满地接回刀子，开始削剩下的。
然而削了没一会儿，许知鱼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吸气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蹭破点皮。”
谢逸说得轻巧，可许知鱼还是看到了那已经遮不住流出来的血，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拉着谢逸的手腕，把他破皮的手指放到了水龙头下。
“你先用清水冲，冲到不流血为止。”说着，许知鱼在围裙上擦了下自己手上的水，“你家里有创可贴的吧？”
“应该有吧。”谢逸也不清楚。
按叶瑶枫的习惯，这房子里肯定什么都齐全的。
“医药箱有的吧？”
“有的。在电视机柜左侧的橱子里。”
按照谢逸的说法，许知鱼翻出了医药箱打开，里面果然有创可贴，看日期还是最近的，应该刚买了没多久。
抽出一个，许知鱼又顺便拿了干净毛巾，才折返了厨房。
看着许知鱼低头给自己处理好伤口，谢逸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本来是想帮忙的，结果帮了倒忙。”
“没事，我一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也是这样。”许知鱼笑了笑，小心翼翼给创可贴贴好，“熟了以后就好了。”
一想到还是豆丁大的许知鱼就要面对这些危险的厨具，谢逸就觉得心脏有些抽疼。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简单，真动手还挺难的。”
“也就是入门有些难，”许知鱼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继续收拾准备做饭，“就好像学习一样，可能刚开始做起来确实难了点，但慢慢找到窍门就好了。”
“见缝插针啊？”谢逸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这么自然跑到了学习上。
“是啊。阿姨给我开了家教的工资，那我肯定要时刻关注逸哥你的学习。”
谢逸耳朵自动过滤了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
一想到他会时刻关注自己，谢逸心里就有些美滋滋的。
吃完午饭，许知鱼还贴心地给他留了午休时间，只不过一到约好的时间，立刻毫不留情地叫醒了他，并把人拖到了桌前。
“逸哥，我看了你上午的进度，有点慢，我们争取今天把所有的都做完吧。”
许知鱼的用词听起来有商有量，语气也很温柔，可谢逸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有点像面对叶瑶枫的时候一样。
“下午还来得及吗？”谢逸试探着问。
许知鱼看了看表说：“今天假期，我不回学校，晚上也可以再写两到三小时的。”
“哦……”一想到做题，连许知鱼今晚要留宿这种事，谢逸都提不起精神了。
看他跟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如此挂脸，许知鱼笑了笑说：“要是逸哥能在我的辅导下，暑假期末考试成绩比上学期高，我就送逸哥一个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
“恩……秘密。”
秘密两个字似乎本身就带着一种魔力，而这个秘密又是许知鱼要给自己送礼物，谢逸怀揣着期待的情绪，连做题都显得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了解过谢逸的水平后，许知鱼第二天上学之前，就给谢逸规划好了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并贴在了谢逸那张桌上。
“到放假之前，逸哥不要再翘课了。”临返校前，许知鱼道。
谢逸没有回答。
许知鱼也就没有走，就站在门口，平淡地看着他，一直盯到谢逸点头答应，才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
许知鱼就这么在谢逸家里住了下来。
每两周一次的休假，许知鱼都会带着提前一天准备好的习题，盯着谢逸做完，当场批改，一直到迎来期末考试。
连川实中每次大型考试的考场安排都是按成绩来的。
谢逸那吊车尾的成绩，又跟那群狐朋狗友分在了一起。
“听说逸哥最近找了个家教，这次考试是不是有成绩要求啊？”
“什么家教啊？不就是逸哥那个小媳妇儿嘛！”
自从谢逸“英雄救美”之后，就一直总往高一跑，搞得这群狐朋狗友对许知鱼的兴趣越来越深。刚好有段时间，谢逸觉得许知鱼没什么朋友，就让他们跑去跟许知鱼一起玩儿。
于是，这群人也都认识了许知鱼。
对于那个白白净净，说话也不大声、不红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连句脏话都不会说的“好学生”，这群人只觉得很无趣。
偏偏谢逸这一年里，比起跟他们一起玩，倒是更愿意去找那个书呆子了。现在，竟然还跟着那个书呆子一起开始学习。
“没有成绩要求，但是如果考好了，会有奖励。”
谢逸这话说得没个主语，白毛以为是叶瑶枫会给奖励，当即问：“是什么啊？游艇还是机车啊？”
“都不是。”
“都不是？难道是赛车？！”
“也不是。”谢逸摇头，一副“你们不懂”的模样。
“那还能是什么让逸哥你这么期待？甚至前几天酒都不出来喝了，说是在家里刷题复习。”白毛啧了一声。
“不知道，是秘密。”提起秘密，谢逸心情又好了几分。
马上就要考试了，考完试第二天就能出成绩，只要能比上次期末提升八十分，许知鱼就会给自己买礼物！
一想到这个，谢逸就恨不得考试快点开始。
看他摆弄着桌上的笔，几个人啧啧称奇：“完了，我们逸哥真要改邪归正咯！”
“以后这个考场，就只有咱们哥儿几个咯。”
没有理会他们的风言风语，谢逸认真地在草稿纸上默写了些内容，在开考前找找个感觉。
坐在前面的监考老师对这种倒数的考场也并不怎么管理，只等铃声响了，才下发试卷，开始监考。
一天半的考试很快结束。
连川实中阅卷出了名的快，第二天下午自习的时候，前一天上午考试科目的成绩跟试卷就已经发回到了学生手里。
谢逸看着自己单科上升了三十分的试卷，开心得不行，抓起卷子就跑去了高一。
“哦！学长又来找我们班长啊！”坐在门口位置的女生了然一笑，转头叫许知鱼，“学长来找你了！”
许知鱼正在跟班里第二名的同学讨论题，闻言说了声“待会儿继续”后，便立刻起身到了后门。
“我单科就提了三十分呢！”谢逸略有些小得意地拿着卷子给他看。
许知鱼接过来，先看了眼分数，夸了一句“我就说逸哥只要肯努力，一定行的”，随即又毫不客气地看起了谢逸的错题。
不过许知鱼并没有在这时候就打击谢逸的兴奋，只是默默把错题情况记在心里。
看完后，许知鱼把卷子递还回去：“看来这次逸哥的礼物，我是一定能送出去了。”
“我很期待。”留下这句话，谢逸看到许知鱼班的班主任走过来，冲许知鱼摆了摆手，立刻跑走了。
剩下的科目成绩也都在放假前顺利出来，比着寒假前的考试，谢逸全科成绩竟然提了一百一十多分。
得知这个消息的叶瑶枫十分开心，在工资之外，还额外给许知鱼发了个红包。
红包的钱不算很多，许知鱼有了这笔额外收入后，给谢逸选礼物的预算也提升了一些，最后选了一款打火机——虽然他并不喜欢烟味儿。
五千多块钱的打火机对谢逸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这是许知鱼送的。
知道许知鱼情况的谢逸，自然也知道五千块对许知鱼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学期，甚至更长时间的所有开销。
可他还是拿出了这五千块，给自己买了这份礼物，哪怕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烟味儿，哪怕他之前也提过一次、仅此一次的“抽烟不好，逸哥不考虑戒烟吗”。
“我要戒烟！”
收到打火机的谢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如果是别人，许知鱼可能以为，对方是委婉地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这份礼物。可这是谢逸，许知鱼只会觉得，他脑子里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
原本以为谢逸戒烟只是口头说说，毕竟许知鱼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戒烟，真正能戒下来的寥寥无几。
可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谢逸说戒烟后，就真的彻底把烟戒掉了。
只是戒掉烟的谢逸，却总是把那个打火机带在身上。
白毛不明白，也曾问过：“逸哥，你以前抽烟的时候都不带打火机，怎么现在戒了，反而天天拿着这个玩儿？”
对此，谢逸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那个打火机，嘴角微微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