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的早课是高数。
上课的老师是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 自己在讲台上讲得愤慨激昂，台下的学生们却是早已睡得东倒西歪。
谢逸也不例外。
来陪谢逸上课的许知鱼，看着身边那个努力听了十几分钟，便撑不住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人, 笑了笑, 抽过他的本子, 低头认真做起了笔记。
两节课的课间, 谢逸甚至都没醒。
许知鱼看他睡得香甜, 心想：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毕竟一米二的单人床实在太窄了。
没有打扰谢逸睡觉，许知鱼随手翻了翻本子前面笔记。
看着上面笔迹略显潦草但内容倒是记得认真的笔记，许知鱼又笑了起来。原来这一年，他也有坚持在好好学习。
熟悉了一年的课堂上, 突然出现一个长得帅气的陌生面孔，有女生忍不住好奇，过来搭讪。
“同学你好, 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啊？”
“嘘。”许知鱼食指挡在唇前, 十分小声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啊……你是谢逸的朋友？”
许知鱼点了点头，小声问：“有事吗？”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一下，可以交换个联系方式吗？”女生也特意压低了声音说。
“抱歉……”
许知鱼的话刚一开口，旁边就幽幽传来一声：“不行！”
原本趴着睡觉的谢逸已经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却也遮掩不住优越五官的帅气。
“我们是问他的，又没问你。”
学校里的女生们，对帅气的谢逸原本是很有好感的, 但经过一年一起上课的相处，发现这人根本不好交流, 有时候说句话能气死人，也就都没了那份心思——光帅有什么用？
谢逸梗住了。
许知鱼看了他一眼，对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学校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联系方式还是算了吧。”
“啊没事，不用抱歉。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不方便就算了。”女生摆了摆手，离开了，临走前还瞥了一眼谢逸，“你单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同样是拒绝，看看人家多会说话。”
“谁跟你们说我单身的？”谢逸微微扬着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
刚走了没两步的女生脚步顿住：“你不单身？那怎么一年了，都没见你去约会过呢？”
“异地不行啊？”
女生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你最好还是保持异地吧，我怕你们在一起离得近了，你又得恢复单身。”
说完，女生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只留下谢逸一脸不服气。
看他这样，许知鱼笑了笑，碰碰他的胳膊。
“怎么了？”谢逸顿时换了张脸，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别生气了，”许知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并不了解你。我……还是很想跟逸哥离得近一点的。”
课间嘈杂喧闹的教室里，谢逸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只剩下许知鱼清泉般的声音，说着那句“我还是很想跟逸哥离得近一点”。
想要立刻把人拥入怀中。但谢逸忍住了。
教室里不仅有不同专业的同学，还有老师。最后，谢逸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依旧保持着自己成熟稳重的模样，心里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没有听到谢逸的表态，许知鱼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
剩下的几天，谢逸基本没有什么课，白天便陪着许知鱼在市里转转看看，晚上两个人便在酒店里腻歪。
住酒店的第一夜，因为白天谢逸只是拍了拍自己脑袋，并没有说出自己期待的那句“我也很想跟你离得近一些”，许知鱼找了个“累了”的借口，早早睡了。
原本入睡的时候，许知鱼特意往边上靠了靠，然而等醒来的时候，人却是在谢逸怀里的。
“早安。”谢逸竟然已经醒了，低着头看着他。
许知鱼想，自己昨晚又钻牛角尖了。
他只是并不擅于表达，也不能说明其他什么。许知鱼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并非虚情假意，自己其实没有必要患得患失。
简单思考了一下，许知鱼主动抬头，在谢逸唇上亲了一下：“早安，逸哥。”
原本，谢逸就在因为喜欢的人躺在自己怀里，而在努力隐忍。此刻对方主动的亲吻，很快挑起了谢逸的谷欠望。
将这个吻逐渐深入，谢逸手顺势滑进许知鱼的衣摆下。
察觉谢逸的身体变化，许知鱼想：他果然还是喜欢我的。
然而在最后关头，谢逸还是直接一脚踩下了刹车。
拉下已经被推到上面的衣摆，谢逸猛地坐起身：“今天带你去玩，有什么想吃的吗？”
谢逸想的是，许知鱼第一次来云宁，自己总不好大白天就拉着人在酒店里厮混，还是先带他多出去走走玩玩。
毕竟这些年，许知鱼一心苦于学习，难得的假期不是在打工，就是在给自己补习，也从来没有出来旅游过。谢逸想带他多走走，最好能走遍天南海北，带他看过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景色。
然而许知鱼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即便他和同龄其他男生不一样，谷欠望比较少，可他也知道，一个成年男性在这种时候突然刹车停下有多不爽。
可谢逸停下了。
许知鱼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觉得，谢逸也是喜欢自己的，难道是因为上次自己买错了东西？
看他发呆，谢逸回过身，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还要再赖会儿床？”
“不了。”许知鱼收回思绪，跟着起了床。
接下来的几天，许知鱼也试图去主动跟谢逸亲近，谢逸也不拒绝他的拥抱亲吻，可总是在进入下一步的时候停下来。
直到临离开的那天。
许知鱼已经放弃了再去主动试探谢逸。吃过晚饭，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坐在床边，看着手机上他们高三班级群里，同学们喊着说要聚会的消息。
酒店房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又被关上了——谢逸出门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知鱼，看着门口的方向，有些出神。
直到房门再次打开，谢逸手里拎着个袋子进来，许知鱼才回过神，却逃一般地起身：“我……我去洗澡。”
是的，他有点不太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谢逸。
他很喜欢他。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许知鱼就知道，自己栽了，在这个名叫谢逸的学长身上。
看着这样的许知鱼，谢逸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我没事。”隔着浴室的门，许知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谢逸确定，他真的不高兴。
手在浴室门把上按了一下，开了——许知鱼逃进去得太慌张，甚至忘了反锁门。
一进去，谢逸就看到背对着自己，正在脱衣服的许知鱼。
许知鱼还是很瘦，即便谢逸这两年里编着各种理由去投喂他。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单薄到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
“你……”
听到声音，许知鱼脱衣服的动作呆住：“我……我要洗澡，逸哥你先出去吧。我真的没事。”
已经忍了这么多天的谢逸，此时早已到了临界点。
眼前的景象刺激着所有感官，谢逸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臭流氓，满脑子都是如何冲过去，把人按在墙角，然后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直到明天。
“逸哥？”看他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没有动作，许知鱼喊了他一声。
“恩。”谢逸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我想跟你一起洗，可以吗？”
愣怔了一下，许知鱼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等从浴室出来，许知鱼才知道，刚刚谢逸出门，是去买那些东西的。所以，他并不是不想跟自己做。
想明白这一点的许知鱼心情顿时明媚了许多，连带行为上也主动了起来。
察觉他的主动，谢逸也变得更加兴奋，就像是一团火苗遇到了助燃剂，顿时便燃成了熊熊烈火。
“逸哥……谢逸……”
破碎的声音里偶尔夹杂着几声呼唤，谢逸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低声道：“叫哥哥。”
许知鱼平时叫过学长，叫过他的名字，更多的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喊“逸哥”。至于“哥哥”这样的称呼，许知鱼觉得，太过亲密，亲密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可谢逸似乎铁了心要听到这句“哥哥”，坏心地停下了动作。
像是灵魂突然被抽走，许知鱼有些难耐，主动攀着谢逸的肩膀，吻向他。
然而谢逸偏头避开了这一吻：“叫哥哥就给你亲。”
就像过山车攀至高峰却突然停住，迟迟没有到来的俯冲叫人提心吊胆，许知鱼被那种心痒的感觉磨得不行，终于还是红着脸，用蚊哼般的声音喊了一声。
“哥哥。”
声音很小，但谢逸还是“奖励”了他一个缠绵的吻，只是依旧没有动作。
许知鱼有些急了，可谢逸却依旧坏心地要听那句话。
大概是被谷欠望冲昏了头脑，许知鱼语气急促地喊了声：“哥哥……”
等到清醒过来，许知鱼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说什么都不肯往外露头。
“小心憋着。”终于餍足的谢逸看着鼓起来的被子包，轻轻拍了两下，“我把灯关了，你出来吧。”
隔着被子，许知鱼觉得，谢逸好像在笑，顿时更羞臊了。
劝不出人来，谢逸只能退一步说：“那你掀个角露出来个能换气的孔来，别闷着自己。”
大概是被子里实在太闷，在谢逸说完之后没多久，被子包就动了动，随后上面的位置露出来一个黑黢黢的小洞。
好可爱！谢逸快要被他的行为给萌化了。
原来，那个不论发生什么，总是可以平静应对的学霸，也会有如此羞涩无措的时候。
谢逸想，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这一幕的人，真是太幸运了。
被子里的许知鱼听着外面安静下来，偷偷探出了脑袋，像只蜗牛探出自己的触角一样，小心翼翼。
然而刚一露头，就被人给“捕获”。
谢逸觉得，自己的耐心，大概只会用在他的身上了。
把人抓紧怀里，谢逸轻轻亲吻着他的耳垂，那上面戴着他们两个的情侣耳钉——那是表白之后，在许知鱼生日的时候，谢逸送的礼物，也是在一起之后，谢逸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只不过后来许知鱼还在上学，耳钉一直没戴。这是高考结束后，才翻出来戴上。
“真的好喜欢你。”谢逸似是喃喃自语。
许知鱼的心脏，却在听到这句话后，乱跳一通，像是恨不得直接从胸腔里跳出来，跳到谢逸面前，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听到这句话。
回拥住他，许知鱼小声应了一声：“恩。”
*
一个人回了连川，但许知鱼觉得心里塞得满满当当，倒是一点儿都不寂寞了。
先把特产给叶瑶枫夫妇送去，许知鱼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餐店做服务员——他现在依旧住在谢逸这套房子里。
打工的第十一天，是金云省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一早就跟老板说好到出成绩就结束打工的许知鱼，当天七点就起了床，在书房的电脑前坐着，就等着九点一到查成绩。
同样早早起床的，还有远在云宁的谢逸。
通宵的舍友看着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的谢逸，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醒了？”
“今天出高考成绩。”即便还打着呵欠，谢逸也早早坐到了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舍友愣了一下：“卧槽，逸哥，你该不会是给你那个学霸弟弟查吧？”
点了点头，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奶拆开，谢逸咬着吸管，等着九点的到来。
电脑上的时间跳到九点的一瞬间，两人同时进入了查分网站，输入了姓名、身份证号跟准考证号，点下确认的瞬间，谢逸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然而不管是谢逸还是许知鱼，确认按下去，换来的却是网站服务器崩溃的提醒。
“操！”谢逸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许知鱼情绪倒是稳定，慢悠悠按着F5刷新，等刷新出可以填写的页面，就再次输入自己的信息提交。只不过，全省近百万的考生，就算只有十分之一卡着点查成绩，也还是拥挤得不行。
不等许知鱼自己成功查到成绩，就先接到了来自班主任的电话。
“许知鱼！你成绩出来了！”班主任的声音十分兴奋，“702分！语文127，数学148，英语135，理综292！全市理科第二名！全省第二十七名！云大应该是稳了！”
听到这个成绩，许知鱼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但激动还是有的。
跟老师道过谢后，第一时间，许知鱼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了他最亲密的人。
看到许知鱼发来的成绩，谢逸顿时高兴到直接喊了出来。
听到声音的舍友凑过来问：“成绩出来了？”
谢逸立刻得意地跟舍友炫耀起自己小男友如此优秀的成绩：“我就知道，他肯定可以的。”
收到谢逸回复的消息，许知鱼一边再次尝试自己查询成绩，一边看着手机上不断冒出来的短信——有云大驻金云省招生办老师发来的，也有云大“死对头”宁大招生办老师发来的。
抢人短信。许知鱼以前也曾听老师们讲过，优秀学长学姐们在出成绩后，就会收到抢人短信。招生办的老师们，甚至还会直接上门抢人。
把短信截图发给谢逸，许知鱼说：【逸哥，我来云宁找你了。】
*
老师们的抢人其实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许知鱼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云大去的。
连川实中一下出了一个市理科状元跟理科榜眼，乐得到处宣传，搞得全市上下都知道，今年连川实中成绩优越，甚至出了两个只差三分的状元榜眼。
金云省一直是个高考大省，今年的考题又并不简单，谁家要是出了个700分以上的考生，那简直是可以在小区里横着走的。
余家人听说自己那个不跟着自家姓的孙子考了市理科榜眼，顿时换了张脸，多方打听，找上了门。
为首的是许知鱼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的爷爷奶奶，后面紧跟着的是那些叔伯婶娘，还有几个年轻的，可能是堂兄弟姐妹之类的人。
许知鱼以为是招生办的老师，没看就直接开了门。当看到门外一大群人的时候，许知鱼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惹到了什么□□，被人上门寻仇了。
“知鱼！我是你伯伯啊！”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许知鱼准备关上的门，大声喊，“让我们进去说话好吗？”
楼上楼下都响起了开门声，不知道是不是来看热闹的，许知鱼不想在楼道里闹得太难看，只能把一堆人先让了进来。
那个自称伯伯的男人进来后，先把房子打量了一圈：“你这房子……”
“朋友的。”许知鱼冷声道，“我无家可归，他看我可怜，收留我的。”
大概是这句“无家可归”实在太不留情面，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中年男人才再次开口：“听说你考了七百多分，恭喜啊！”
“谢谢。”许知鱼客套礼貌地回答完，又道，“祝福已经送到了，几位应该也可以离开了吧？”
“你这孩子，说得这是什么话！”另一个中年男人皱着眉说，“你爷爷奶奶进来，你人都不叫就算了，水也不知道给人倒一杯，现在还赶着人走了！你这孩子，长这么大，怎么一点礼貌……”
男人说话的声音里，突然穿插进一声咔哒开锁的声音。
“我回来了！”谢逸推门进来，立刻被眼前这一堆人惊到了，“……现在招生办来抢人，阵仗这么大了？”
等弄清楚这群人是谁后，谢逸顿时黑了一张脸：“你们倒是有脸找过来！”
“你这小子谁啊？这么跟长辈说话！”那个皱眉的中年男说。
许知鱼道：“是这房子的主人。”
中年男顿时哑口无声。
谢逸倒是毫不客气，自己往另一边的沙发上一坐，把许知鱼也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说吧，你们来找他想干什么？”谢逸戴着的墨镜没摘，直接推到了头上，看起来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最后决定由那位伯伯来做发言代表。
“是这样的，知鱼怎么说也是我们余家的孙子，虽然之前一直跟着他妈妈姓许。但是再怎么说，他爸是我们余家人，他也一样。这次我们带着他爷爷奶奶一起过来，是想着他也十八了，也该认祖归宗了。只要他愿意改回余姓，今天就可以给他上族谱……”
“噗！”谢逸直接嗤笑出声，“族谱？你们家的族谱算什么几把东西？上你们家族谱是能封王拜相，还是继承皇位啊？”
这是许知鱼第一次当面听到谢逸爆粗。
以前的谢逸在许知鱼面前特别注意形象，别说是粗口，就是那些带点粗口性质的语气词都很少说。
这两句话，是他在许知鱼面前说过最粗劣的话了。
伯伯被谢逸怼得脸色铁青：“我们家虽然没有什么皇位继承，但也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大家族！你年纪轻轻，不懂家族文化就不要乱说！难道你希望你自己不被家族认可，百年后家谱上没有你的名字吗？”
“小门小户的，当然不懂我们大家族里的门道。”皱眉中年人嘲讽道。
听到这话，许知鱼都没忍住笑了。
以前他还不知道谢逸家到底多有钱，直到后来谢逸带着自己去了谢家，自己见到了谢长峰，才明白自己的年上男友，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笑什么？”
“重新介绍一下，”谢逸突然站起来，一米八七的身高俯视着屋里所有人，“我爸姓谢，谢长峰。”
听到这话，最先变脸的还是那位伯伯。
很显然，他知道谢长峰是谁，而他的弟弟，刚刚竟然指着谢长峰的儿子说谢家是“小门小户”！
“就算你是谢长峰的儿子，我们余家的家事，应该也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我姓许。”对于余家这群人，许知鱼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尤其是在自己父母刚刚去世之后，这群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着“他姓许又不姓余，他死了进许家祖坟的，你们去找许家人负责”，把自己当皮球一样踢走之后，许知鱼就更不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你姓许又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天底下，哪有跟着妈姓、不跟爸姓的道理！你爸当初又不是倒插门，你本来就该姓余。”
“就是！要不是看在你考了个市理科榜眼的份上，你以为我们余家愿意要你这个不认祖宗的吗？”
“张口闭口祖宗，当年他父母去世、他无处可去的时候，你们祖宗人呢？”谢逸被这几句话搞恼了，“现在出来张口祖宗，闭口天理，哪家的天理是不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等人家出人头地了，又上赶着把人认回去的？！我说你们余家人也别太离谱了，真以为你们余家族谱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那族谱就是复制八百六十回，能买得起你们脚下踩着的这一套房子吗？能考出702分的高分吗？能被云大跟宁大两所名校抢着要吗？！”
谢逸越说越气：“你们识相的话，最好快点滚蛋，不要让我报警。你们也知道，我爸是谁，我要是报警，想关你们几天，就关你们几天！你们余家家谱上那些祖宗就算全来了，在这个连川市，也比不上我随口一句话，懂吗？什么年代了，还玩祖宗家祠这一套，一群废物老祖宗认了能干什么？给自己添一群只会争功，不会雪中送炭的傻吊亲戚，等着以后赚了大钱好给你们这群垃圾吸血？！”
这番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也是实打实点破了余家这群人的心思。
当年许知鱼父母去世，只留下一笔外债，根本没有遗产，再加上许知鱼不姓余，这群人谁也不愿意接手这个“赔钱货”。
但现在不一样了，702的高分足以上云大。在连川这种小城市人的认知里，上了名校就等于有一个辉煌的前程，可以轻松赚大钱。
余家人虽多，但都没有什么出息，许知鱼这种高材生说来不仅是面子，将来更是实打实的利益，他们自然不想放过。
如果对面不是谢长峰的儿子，他们或许还能撒泼打滚，把事情闹大，逼着许知鱼不得不认祖归宗；可对方偏偏是谢长峰的儿子！
对于谢逸那句“也比不上我随口一句话”，这群封建余孽自然是信以为真，犹豫片刻后，还是又带着两个老人走了。
“难过吗？”等人都走了，屋里终于清净了下来，谢逸把人抱进怀里，低声问。
许知鱼摇了摇头：“不难过。只是很想笑。”
看多了这样的事情，他早就对这些所谓的“亲人”不抱任何希望。但余家今天做的这些事，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逸哥，你想知道我名字怎么来的吗？”坐在谢逸腿间，被他从背后拥抱着的许知鱼突然问。
“想。”谢逸轻轻在他耳廓上亲了一下，“这么好听的名字，是叔叔阿姨谁取的？”
“是我爸。”许知鱼缓缓讲起了自己爸妈的事，这也是许知鱼第一次跟人主动提起，自己爸妈的事。
许知鱼的妈妈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鱼，刚好他爸姓余，原本许妈妈是想给孩子取名许爱余的，可是又觉得叫“爱X”太有时代感，不像这个年代的孩子。
是许爸爸说，不如把“爱”改成“知”，相知相爱嘛，只有相知后，才能相爱。
后来，两个人又觉得，余这个字的字义太两极分化，用在名字里，说不定以后孩子会被其他小孩取不好的外号，最后一商量，就把“余”改成了“鱼”，希望孩子以后可以像鱼一样自由，也可以像鱼一样一跃龙门化为龙。
听完后，谢逸沉默片刻，才幽幽道：“他们真的很爱你。”
如果不是意外早逝，许知鱼也该是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家庭里的孩子。他会有爱他的父母，有更好的生活，哪怕他们可能不会相遇……
谢逸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涩，还疼得厉害。
他想，或许就是老天看不下去如此幸福的人却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让自己遇到了许知鱼。
在那个早会上，那清冽如泉的声音，还有转身离开前让自己惊鸿一瞥的笑，从此便像一颗种子，在自己心里，彻底扎了根、发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