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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爱者留痕 九月买的饼干/洗年月 5283 2025-06-28 08:53:44

辗转反侧的一整夜,像钝刀在切割神经。

报表上的数据难以入眼,梁倏亭用来勾画重点的钢笔悬空太久,当他终于决定要下笔时,笔尖已经干得无法顺畅书写。

他将文件合上,抬头看向窗外。

隔着一层玻璃,整座城市灰沉沉的,干燥、清冽。不降雨的冬日阴天就是这样,如同保管不当的褪色油画,不够鲜活,缺乏生机。

五分钟后,梁倏亭走出办公室,罕见地从公司早退。

梁母接到梁倏亭要回家的消息,提早从富太太的下午茶中退出,在家中等待儿子。她等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梁倏亭,但她知道这只是“看起来”。梁倏亭在工作时间“翘班”回家看父母,这件事本身就极为反常。

梁倏亭靠坐在沙发上,梁母在他对面,能看清他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他一定没有休息好。

“宁柠那边我都处理好了。”梁母给儿子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说,“他不会再来烦你和小戴,这一点妈妈可以跟你保证。”

梁倏亭接过热茶,说:“妈,谢谢你。”

梁母摇头:“不要谢我。这是我应该为你们做的。”

为了不再和宁柠有任何交集,梁倏亭选择让父母帮忙解决问题。实际上这也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不停地骚扰梁倏亭,还把收到的礼物寄给戴英,这类事情宁柠做得出来,却不一定想得出来。替他出谋划策的人是宁母,给他底气的人是宁父,那么让父母辈问题,才是彻底消除后患的唯一方法。

“可是小戴那边我就帮不上忙了。”梁母说着,和他开了个小玩笑,“总不会爸爸妈妈帮你把BOSS都都打掉了,你还不能通关吧?”

不妙的是,这个玩笑没能让母子俩笑出来。客厅里很安静,梁倏亭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说“嗯”。

梁倏亭遇事很少逃避,又或者说,在他的观念里,“逃避”并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案。但是当矛盾爆发,戴英说出“我宁愿你别来爱我”时,他的应对无异于逃避。

好像身处一场商业谈判,场面僵持不下,谈判双方的状态都达到极限,眼看着平衡就要崩塌,技术性的打断就必不可少。中场休息、吃一顿饭,甚至只是去趟卫生间、打个无关谈判的电话,都能松一松双方之间过于绷紧的那根弦。

“我们太激动了。”

“戴英,我们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重新讨论这件事。”

那天,梁倏亭的本能警告他必须中断谈话。于是,他用这样的话术掐断了他和戴英的交流。

风险太高了。

如果当时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在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中,有一种是梁倏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在情绪的支配下,双方的言辞越来越尖锐,即使是冲动,即使事后会后悔,但是在那一刻,戴英说要分手。

光是想象,梁倏亭的太阳穴就疼得近乎裂开。

那天的对话,或者说争吵中断后,梁倏亭离开了戴英的出租屋,而戴英并没有和他一起回家。

第二天早上,梁倏亭在去见戴英的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告诉梁倏亭,他被公司派去了外地出差,归期不定。

梁倏亭将车急停在路边,听到戴英继续说,“我们下午就出发,你不用来送我。我在公司,晚点会和同事一起去机场。”

电话没有挂断,可是好长一段时间,双方都无话可说。

最后,梁倏亭说:“注意安全,落地给我打电话。”

戴英说:“好。”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一段堪称冷战的时期:见不到面,虽然还是会通电话,却一致地回避重点,例行聊完彼此的睡眠、天气和一日三餐,就挂断电话。

是梁倏亭先选择了避重就轻、粉饰太平。他退一步,就别怪戴英会退十步。他说要“各自冷静”,可是没有人能确定冷静的标准是什么,他们要过多久、变成什么状态才算是足够冷静。更糟糕的是,也许只有情绪激动的状态下,戴英才会把他掩藏的想法说出来。当他们恢复冷静,就再也无法触及到问题的核心。

梁倏亭为他们的关系规避了最坏的结果,换来的是一场轻微到恍若不存在,却顽固的、长久的“慢性病”。

“年会那天,戴英能来吗?”

母亲温柔的声音把梁倏亭从思绪的漩涡中叫了出来,她问,“你有没有好好地邀请他?”

岁末年初,大大小小的年会、晚宴和沙龙接连不断,梁倏亭收到了许多合作方和朋友的邀请,他主管的集团子公司也即将开办年会。

前几年,是宁柠陪他一起出席。去年他和宁柠分手,他没有携伴,今年,站在他身边的理应是戴英。

不可否认,共同赴宴是他和戴英见面的好借口,更是弥合关系的一个好机会。在公共场合,群体之间的共识是一股强大的推力,能够正面强化,或者反面扭曲当事人自身的认知。多年来梁倏亭和宁柠就是如此,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以及他们所处的圈子,都将他们浸泡在一种难分难舍的氛围里。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氛围支撑梁倏亭和宁柠走过了这么多年。

在争吵之前,梁倏亭曾经邀请过戴英,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可是争吵之后,梁倏亭不确定戴英有没有改变主意。

童新月曾经说过,她们公司领导为了照顾戴英,基本不会派他去外地出差,最多安排一些市内的外勤任务。戴英这次出差走得这么急,归期还不确定,就是为了躲开梁倏亭罢了。

梁倏亭迟迟不回答,梁母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她说:“如果小戴之前答应过你,他就一定会去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以我的名义再邀请小戴一次,到时,我负责带小戴一起去做造型,一起进会场,你只管做好准备,让小戴玩得开心,怎么样?”

见梁倏亭不反对,梁母直接站起身,去阳台给戴英打电话。隔着玻璃门,梁倏亭看到母亲一边讲电话,一边轻缓地来回踱步。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知道说到什么开心的地方,还一度笑弯了腰。

梁母是一位好母亲。她大方地给予戴英关爱,戴英也少了许多倔强和别扭。只要是梁母开口,戴英几乎有求必应。

过了几分钟,梁母打完电话回来,高兴地告诉梁倏亭:“小戴答应我了。”

他们聊得轻巧、顺畅,毫无隔阂。

梁倏亭对母亲笑了笑,伸手去端茶水,却不知怎么的,失手将整个茶杯打翻在脚边。

地上铺了地毯,茶杯没有碎,只是溅湿了他的裤腿。母亲小声的惊呼,他嘴上说“没事”,可是随着每一下心脏的泵血,他的脑袋都会跳痛。

很快就能与戴英见面,可他绷紧的神经却没有得到放松。

因为让戴英走下台阶的人不是他。

戴英不是走不下来。是他没能做到。

年会当天,梁倏亭与父亲先行到达会场,一边和受邀前来的合作方寒暄,一边等待母亲和戴英。

母亲给他传来消息:司机已经顺利将戴英接到了她身边。在造型师那里,戴英换上了梁倏亭为他准备的西装及配饰——从头到脚,每一样都与梁倏亭的两两相配。

梁倏亭拿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等到父亲出声喊他,他才收起目光,重新投入到应酬中去。

今天的年会占用了一整层的独立宴厅,宽广高阔的会场中,上百盏水晶灯垂下粼粼光亮,迎接来客踏入美酒佳肴的环抱。桌面上的瓷白餐盘、银制餐具、透明高脚杯,以及色彩浓郁又搭配合理的桌花,贡献了比水晶灯更加复杂耐看的熠熠光彩。人们在这份光彩下推杯换盏,所有的笑容和恭维都显得层次分明,真心实意。

灯光聚焦,暖场的乐团开始奏乐。梁倏亭上台简短致辞,宣布宴会开始。他在掌声中走下台,身后的大屏幕同步播放短片,向员工和合作方展示企业这一年来的拼搏与成就。

此时,梁母携着戴英姗姗来迟。

没有人大声宣布他们的到场,可是陆陆续续的,几乎满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梁母一如既往的奢华、靡丽,惹人注目。她挽着的青年对会场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个生面孔,可他与梁母的亲密、他一身的昂贵,人人都能看清。

父亲侧头面向梁倏亭,笑问:“小戴的衣服是你挑的?”

梁倏亭点头:“是的。”

父亲赞许道:“有品味。你看你妈妈的样子,她今天可算高兴了。”

越过宴厅纷繁复杂的光影,梁倏亭认真地看着戴英。比起传统的Omega,戴英少了阴柔和绵软,多了锐利和英气。他打理出利落的发型,带点淡妆,身穿剪裁得体的男士套装,再佩戴饱含理性工艺之美的德系腕表和珠宝,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初绽锋芒的Alpha。

“不好意思,稍稍来迟一步。”梁母挽着戴英一路走来,她松开戴英,顺畅地落座在梁父身边。毋庸置疑,梁倏亭身边的位置属于戴英。

梁倏亭从上座位上起身,为戴英拉开椅子。戴英看向他,却在与他刚刚对视上的一瞬间,又垂头落座。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太冷,还是化妆的缘故,戴英的脸色有些偏白。

梁倏亭问:“前菜是冷食,酒也是凉的。要不要叫人给你拿杯热饮暖一暖?”

戴英摇头说:“不用,我喝酒就好。”

梁倏亭不置可否。他自然地握住戴英的手摩挲了几下。触感有点凉,他示意侍者靠近,吩咐他端来一杯热红酒。

“出差结束了?”他问。

“结束了。”戴英说,“我跟领导说我要中途回来参加个活动,他说,我回来就不用再出去。”

“我还以为你没空过来。”

“我答应你要来的。”戴英的手逐渐被梁倏亭捂热,甚至捂出了点手汗。他把手抽回去,闷声说,“而且,我现在冷静了。”

有些话,只看说话人的语气和肢体动作,就知道他言不由衷。

主菜陆续上桌,梁倏亭仔细切分餐食,将切好的那盘替换给戴英。借着这个动作,他倾向戴英,低声说:“等这边结束,我们回家好好聊一聊。”

伴随着荧幕上短片慷慨激昂的结语,一阵热烈的掌声彻响整个宴厅。戴英的声音淹没在掌声里,梁倏亭听不仔细。“你说什么?”他问。戴英凑到他耳边,回答:“我说‘好’。”

要戴英足够明确,他才好安心。

这之后,年会走年会的流程,主家和宾客、宾客与宾客之间的你来我往,才是宴会的真正主线。

挤上前来与梁家人打招呼的宾客们,大多会探究戴英的身份。或明或暗,或直接或委婉,而梁家人的态度一致且敞亮:戴英不止是梁倏亭的“恋爱对象”,他俨然成为梁家人全家都认可的、家族未来的一份子。

应酬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人敢给戴英劝酒,但不知不觉间,戴英却喝了大半瓶红酒下肚。

“我去趟洗手间。”

似乎是酒劲上头,戴英的额角冒汗,脸颊泛出潮红。他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起身,梁倏亭正在与相熟的长辈说话,见他离席,立刻中断谈话,说:“我陪你去。”

戴英说:“不用,你们聊。”

他自顾自地走掉了,梁倏亭习惯性地收回视线和思绪,重新接起与长辈的交谈,可是没聊两句,一种下意识的感觉又催动他回头望了戴英一眼。

戴英的背影已经走得很远了。梁倏亭费力找了一会,才在重重人影的遮挡下找到他。

灯光摇曳,他的步伐似乎显得跌跌撞撞。

戴英酒量这么好,一瓶红酒而已,至于喝得满头出汗吗?

“抱歉,我失陪一下。”梁倏亭堪称失礼地丢下话说到半截的长辈,大步向戴英的方向追赶。只是一个错眼,他就搞丢了戴英的踪影,前后左右都是人,可是哪里他都找不见戴英。宴厅内外卫生间有好几个,他一个个地找,找得后背都浸出冷汗,才在宴厅的某个角落,看见戴英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儿。

梁倏亭一边走向他,一边喊他的名字。

戴英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有些反应过激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有服务生端着红酒从走道经过,哐当一声,与戴英撞了个正着。

“先生,小心!”

红酒壶险之又险地被服务生扶住,可是相撞太突然,红酒免不了倾倒而出,泼了戴英一身。戴英向后欲倒,好险身后有墙,他慌忙伸手撑墙,勉强稳住了身形。

红酒侵染了浅色的西服,污痕的色泽深到发黑。

“对不起,先生,太对不起了……”

戴英的衣服是明晃晃的高奢,服务生哪里赔得起。年轻人吓得脸色青红,感到身边光线忽的一暗,竟是梁倏亭走到了他们跟前。

“梁、梁先生,对不起,我去取毛巾来……”

“不用。”梁倏亭看都不看他,“你去做你的事。”

倒是戴英站稳了脚,安慰了他一句:“没事,是我撞到了你。”

事情发生在角落,动静很小。会场的经理和梁倏亭的秘书接连赶了过来,经理带走服务生,秘书则将梁倏亭和戴英引进休息室内,说:“梁总、戴先生,稍坐一会,我去取戴先生备用的衣服。”

秘书走后,私密的休息室内只剩下梁倏亭和戴英。

戴英出的汗比刚才更多。他的唇色是无血色的白,脸颊上的红色浮于表面,透出些许病态。

梁倏亭早该看出来他不对劲。

“戴英。”梁倏亭轻轻问,“你是不是腿疼腿?”

戴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梁倏亭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戴英深深埋着头,嗓音是努力忍痛后的喑哑。

“我又搞砸了。”

梁倏亭拿起毛巾,为他擦拭衣服上沾染的红酒:“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别想太多,你没有搞砸任何事。”

戴英眼里混合着懊恼、难过、不甘,还有几分自嘲与麻木。

“我有没有搞砸,你评判不了。我是在跟我自己较劲。你带我去参加宁柠的婚礼,我踩到别人的脚;你邀我来参加宴会,我又撞到别人。我没有一次能把事情做好。”

通过擦拭的动作,梁倏亭在戴英身上感受到了他在颤抖。戴英的疼痛似乎更加剧烈了,梁倏亭已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能够治愈戴英痛苦的那一个,还是令戴英加深痛苦的根源所在。

“你只要到场就足够了。”梁倏亭尽力安抚戴英,“没有人会在意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别再回头细想,好不好?”

说着,梁倏亭换了小方巾,替戴英擦去额角的汗,语气越发柔和,“我去拿止痛药给你。等这阵疼缓过来,我就带你回家。”

以戴英现在的状态,继续沟通对他、对梁倏亭都是折磨。让戴英不要再忍受疼痛才是最要紧的事。梁倏亭走到门外,叫来助理,嘱咐助理看好休息室,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撞见戴英难受的模样,他则亲自去取止痛药。

梁倏亭车里一直备着戴英常吃的几种止痛药,为了省去说明和指引的时间,最快速度拿到药给戴英,他选择亲自去拿。

一来一回,拿药的整个过程,梁倏亭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当他回到休息室外时,他看到是站在敞开的门前慌乱打电话给他的助理。

望向门内,休息室已然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他问助理。

助理说:“戴先生非要走,抱歉,梁总,我不敢拦他。他让我跟您说……年会还没结束,您不方便提前离场。他还有腿,可以自己走。”

锋利的药板边缘刺痛了梁倏亭。止痛药的铝箔板在他的手中扭曲变形,休息室内空荡荡的景象似乎也发生了扭曲,他盯着空气,却像盯着某个人一样专注。

花了好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梁倏亭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拿出手机打给戴英,漫长且规律的嘟声响了十几下,标准的播音女声提示他“无人接听”。

梁倏亭没有放弃。他隔一段时间再打,连续拨出三通,都被对方瞬间挂断。

电话打不通,他转而编辑消息:“你不想让我送你回去,我不强迫你,但你的状态让我很担心。请你接我的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是否安全,能不能自己平安回到家。”

消息发出后,梁倏亭耐心地等待了一会,确保戴英有足够的时间看清他的消息并思考清楚,这才慎重地、孤注一掷地拨打出去。

这一回,电话没能顺利拨出。

戴英关机了。

梁倏亭站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另一边的梁母听到消息,急忙从社交中脱离,跑过来问梁倏亭:“小戴呢?”

“他走了。”梁倏亭说。

“走了?”梁母急得要命,“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他呀!”

梁倏亭没有动:“算了。”

梁母讶然:“你说什么?”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双向的。一个人的怀疑会引起另一个人的怀疑。戴英的抗拒坚定、有力,他的自尊与自我被高度强调,似乎比起与梁倏亭的感情,保全他自尊自强的形象更被他优先选择。

梁倏亭开始怀疑戴英是否真的爱他。或许戴英爱的只是他的虚影——那个高中时被健全开朗的戴英喜欢过的梁倏亭,所以,不管现在的梁倏亭有多爱现在的戴英,戴英都不在乎;梁倏亭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戴英。真正的爱怎么会被对方深深的怀疑、抗拒,成为引发对方精神压力与肉体痛苦的源泉。或许他真的只是移情,是错把心疼当爱情的怜悯之心。

一个怀疑引发另一个怀疑,这些怀疑聚合成一股巨大的下坠力,将梁倏亭钉在原地,带走他全部的行动力与自信心。

就像童新月说的,真的关心戴英,就该用戴英能接受的方式。

人们无法牵住一个不肯伸出手的人。

如果戴英无论如何都不愿伸出手,那就算了。

作者感言

九月买的饼干/洗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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