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旸认识江岸小半年,从没见他这样失态。
等看清迎面走过来的人的模样,他心里大概猜出一二,弯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塞回江岸手里,然后先主动向裴则屿伸出了手:“又见面了裴总。”
裴则屿也认出秦旸来,他会找到这里来,也正是因为这位腺体和第二性别领域的专家。上午跟公司研发部来听秦旸的讲座,他当然早知道江岸就在这里任职,来之前还告诫自己这一趟是工作,江岸并不喜欢自己阴魂不散,一直纠缠也实在难看,可在主楼的展示墙上看到江岸的照片时他还是会心跳加速。
江岸的名字下面跟着大串的荣誉和成果,但他却在自己这里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和委屈,裴则屿在不打扰和只看一眼之间左右摇摆,最后还是自己开车来了江岸任教的学院。
他总认为他和江岸还是有一些缘分的,下了车一转身,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从楼里出来,神采飞扬地笑着,手也抬起来在空中幅度不算大地划过,但已经是裴则屿几乎没见过的活跃模样。
有一瞬间裴则屿想要躲开,他直觉自己会破坏江岸的好心情,本意也不想再突兀地打扰,只想看看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只是没有来得及,江岸看到他之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平静,眼镜反而闪过一丝慌乱,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拿住。
见他有这样的反应裴则屿是有忍不住窃喜的,但很快他注意到了陪在江岸身边的人。那个上午才见过的,同江岸一样能获得整个阶梯教室如潮掌声的人,他把江岸的手机捡起来,还给江岸时还在Omega的手臂上似是安慰地轻拍,然后礼貌地伸出手来和自己打招呼。
“你们聊,我去车上等吧。”江岸很快恢复了神色,退了一步绕过寒暄的两个人自己往车位去了,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裴则屿称不上礼貌的忽视。
秦旸看着裴则屿随着江岸的身影移动的目光,脑中浮起这些日子以来听过的种种传闻,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的Alpha,直到江岸上了车,裴则屿转回头来。
“裴总,不像是来找我的。”
在裴则屿听来,这话有挑衅的意味,他本能地竖起了敌意。
“别紧张裴总,我是Beta,不会接受你的决斗邀请的。”秦旸微微笑着,“但我的专业让我比较擅长识别敌意,我的建议是,如果Alessio在,他会受不了你的威胁。”
Beta。
裴则屿从来不会像其他大多数Alpha那样看低Beta和Omega,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不会随便用信息素去打扰或影响别人。
可是该死的Beta,眼前是更可能会被江岸喜欢的Beta,如果说面对年轻气盛的Hofmann是Alpha之间本能的排斥,那眼前能和江岸说笑的Beta,让裴则屿忽然产生了真正的危机感。
“我没有威胁他。”裴则屿收起了腺体的躁动,尽管他知道Beta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管理好信息素。
“我知道,裴总看起来是有教养的人。”秦旸语气温和,“我是说,不管你的情绪如何,你的信息素对江岸来说都是威胁,他的腺体还在恢复中......你应该知道原因。”
裴则屿又回了一次头,隔着反光的挡风玻璃,完全看不清车上人的模样。他自然会觉得有些沮丧,因为江岸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他心里那一点点想要纠缠一下的念头又退却了,或许眼前温柔平和的Beta,真的更适合江岸。
“那他会完全恢复吗?”裴则屿努力做出友好的样子,询问秦旸。
“如果你常这样不清不楚地出现,打扰他,当然对他的恢复无益。”秦旸实话实说。
裴则屿的注意力终于分出一些落在秦旸本人的身上,他盯着秦旸:“你在追求他吗?”
秦旸挑眉:“需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裴则屿无奈地笑了:“当然不需要,不需要。”
江岸坐在驾驶位,看着远处说话的两个人,庆幸秦旸帮他把人挡住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慌乱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这一次裴则屿追着出现在了自己落脚的地方,上一次在伦敦,现在直接出现在了斯德哥尔摩。
或许自己低估了Alpha的占有欲,又是裴则屿这样一直会有很强优越感的Alpha,他自愿放弃之前的一段感情,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被推离被放弃。
外面的两个人只交谈了几句,秦旸跑了几步上了车,江岸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维持表面的镇静,但秦旸却忽然抬手摁住了自己已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要不我来开。”
江岸侧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拉开了车门,先从车上跳下去了。
裴则屿正拾级而上进了教学楼。
去医院的一路上,秦旸没有主动提起任何和裴则屿有关的事情,治疗也是提前约好的常规治疗,对于江岸来说更像是睡了一觉。
等晚上从医院出来,江岸像是思考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师兄,我有没有摘掉腺体这个选择呢?你有什么建议吗?”
秦旸一愣。
“我指医学上的建议。”江岸补充道。
两个人停在了去停车场的林荫路上,秦旸借着路灯看着江岸:“可你不是从医学角度问的吧,你在担心什么?你远远没有到需要摘腺体的程度,而且你不是说过,他不是会用强硬手段的Alpha。”
“我也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啊。”江岸无奈地苦笑,“我都分不清我见到他的反应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生理反应,还是惧怕?或者......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秦旸小声重复。
江岸眼神闪烁,然后挪开了和秦旸对视的目光:“我知道你的心思师兄,我有认真考虑过。”
“考虑的结果是什么?”秦旸当然知道他这几个月来释放的信号江岸不会感受不到,但他需要仔细考虑,秦旸就没有故意把事情说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江岸主动提及,“是要拒绝我了吗?你还期待和他能继续?”
“我和他矛盾的导火索一直是他的前任,就是外面传的那样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江岸低着头轻声说,“我有仔细考虑你对我的心意,本来也愿意想和你进一步接触,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接连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遇到他。”
秦旸安静地听着,江岸很少会用大段的话来解释某件事。
“我并非对他还有明确的眷恋,但我想我确实没有处理好上一段关系。如果现在将你牵扯进来太不公平了。”江岸抬起头来,冲秦旸笑了一下。
秦旸也笑了一下,有一点勉强。
“这样的话,形势对我不利。”秦旸努力故作轻松,“和一个Alpha抢人,可不容易。”
江岸微微发怔,他听出了秦旸并不打算主动出局的意思。
“但我还是不会赞同你对腺体做其他激进的治疗措施,从医生的角度。”
“行,我知道了。”江岸点点头,想起来自裴则屿的压制,还是心有余悸。
转念又还是觉得裴则屿虽可能是心有不甘,但总归还不至于犯浑吧。
裴则屿当然全然不知江岸和秦旸的真挚交流,他只想着既然秦旸没有炫耀那就是还没把江岸追到手。江岸何其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把信任交付给那种说话滴水不漏的无趣之人呢。
肯定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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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ckholm.*
*木头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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