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夏季昼长夜短,天亮也早。
凌晨下过雨,出门时才刚放晴。
去医院的路上,俞锐开车,顾翌安坐在副驾驶,手里翻阅着实验室项目最新的立项资料。
怕吵到他,俞锐连晨间广播都关了,本来车里挺安静的,结果还没半分钟赵东一个电话打来,聒噪了一路。
苏晏在藏区那边呆了大半年了。
他性格向来安静,话也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孤僻。
时间长了以后,总有别的同事认为他清高自傲难以相处,加之他能力过于突出,桑吉院长又对他格外器重。
因此即便是到了地方医院,苏晏仍然避免不了被人孤立,甚至被人议论指点的现状。
借口出差的赵东在那边呆了两天,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于是赵总消极怠工,赖在臧区医院就不肯走了。
不仅不肯走,还每天在苏晏办公室晃悠,大手笔地给医院投钱投设备,最后还跟桑吉院长串通,对外说是苏晏促成的慈善捐赠。
赵东个性耿直,尤其护犊子。
见不得苏晏委屈,就想帮他出气,可他脑子一根筋没想过后果,如此高调的做法,不仅苏晏不喜欢,同时也让苏晏的处境更加尴尬。
“锐你说,我哪儿不对了!”俩人刚吵完架,赵东就抱着电话对俞锐一通抱怨。
红灯亮起,车刚好停下,俞锐单手搭着方向盘,偏头跟顾翌安对视一眼,俩人表情都透着几分无奈。
三十几的人了,还跟当年的二傻子一样,做事不顾后果,俞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问:“苏晏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不懂什么叫边界感!”赵东嘟囔着说,“这玩意儿哪是什么边界感,这叫三八线,他是在跟我撇清关系,不让我插手他的事。”
俞锐有些无语,也有些头疼。
顾翌安也摇头笑了笑。
指节在额头上曲蹭了两下,俞锐说:“我倒觉得苏晏说的没错。”
“我——”赵东瞬间卡壳了,“不是锐,你到底哪头的?我这求安慰呢,你怎么还给我添上堵了。”
俞锐没理他:“苏晏在八院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吗?”
绿灯亮了,他启动车后,继续又说:“不是习惯了隐忍,而是面对这些事,我想他早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式,不用你跟着瞎操心。”
赵东听着不乐意,但也没再说什么。
事实上,赵东和苏晏的个性截然不同,苏晏跟谁都喜欢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关系再好,也不希望对方插手自己的事。
而越是关系好的人,赵东越是直来直去。
尤其是在感情上,他总忍不住会去试探苏晏的底线,会希望苏晏和他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观。
同时也是俩人相处磨合的必经之路。
快到临安路了,俞锐点到为止,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赵东性子虽然直,对少有的几个人却格外上心,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边一时没出声,电话那头却有点吵,像是在路边,偶尔还能听见车辆极速驶过的声音。
俞锐问他在哪儿,赵东出了点声儿,连句整话都还没说完,手机里突然切进最新通讯。
原本摔门出来正愁找不到台阶下的赵某人,突然就雨过天睛,于是快速回了俞锐一句:“不跟你说了锐,苏晏找我了。”
话音刚落,嘟嘟声立刻响起。
俞锐转头看眼顾翌安,俩人同时哑然一阵失笑。
拐进医院,停车熄火,俞锐单腿都已经迈下车,推门的动作却忽然一顿,转身对顾翌安说:“翌哥,你说,我们需不需要也——”
“不用。”他还没说完,话就被截断了。
车门阖上,顾翌安也坐回去,他侧过身,握着俞锐的左手,拇指在无名指的戒面上摩掌。
只需一个话头,他就知道俞锐在说什么。
但他还是抬起头,另只手贴上俞锐侧脸,低声问道:“你需要吗?”
俞锐眯笑起眼睛:“我觉得不用,你刚真要跟我说需要,那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翌安轻挑着眉梢看他。
“真的,我现在都已经完全分不清你跟我了,”俞锐凑近顾翌安耳朵,轻吐呼吸道,“好像你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哪儿哪儿都是。”
大清早地,某鱼就故意搓火,最后自作自受嘴都被咬破了,顾大教授才肯罢休。
“今晚值班吗?”
清哑的嗓音带着粗重的呼吸落在耳边,带着蛊惑,也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怨念,俞锐享受地舔了舔唇:“不用,今晚我值三线。”
“那晚上下班在办公室等我。”顾翌安说。
八院神外的三线班只排副主任级别以上,而且值班医生一般不需要在医院,只需要保持24小时随叫随到就行。
俞锐早就晋升主任了。
他手上事情多,尤其重症组经常会有急诊患者过来,这么多年俞锐基本排的都是二线,就算排三线也都守在医院。
冷不丁看到最新值班表,陈放坐不住了,晨会结束就堵到俞锐办公室:“什么情况,这排班怎么回事?夜班和周末你以后都改三线了?”
俞锐端着茶杯,“昂”了声。
“不是,你以前不都住医院的吗?怎么也学会消极怠工了。”陈放问道。
“吴涛和钱浩都在,有什么事我立刻就能回。”俞锐说。
顾翌安刚好进来,陈放扭头一看,又问:“那翌安呢,你怎么回事,你也都值三线?”
“嗯,”顾翌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顺道拿起俞锐的杯子也喝了口水,“有事打电话,我跟俞锐随时能回。”
陈放皱着眉。
俞锐捏了捏喉结,轻咳两声,然后晃了晃左手的戒指说:“放哥,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老住医院不利于家庭和谐。”
顾翌安也接话道:“谢师兄理解。”
陈放瞪着眼睛愣半天,最后一甩门出去了。
被无端喂了一口狗粮,也不知是喜是悲,陈放薅着头发在走廊转半天,眼睛倏地一亮。
“啧,谁还没有个家室呢,除了某人…”
他边嘀咕边掏出手机,点进四人小群,陈放迅速将群名改成:有家有口和某只单身狗。
改完,他摸着下巴,心情舒畅地点了点头,还故意艾特了徐暮。
徐暮立刻冒头出来,发了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个人的侧脸,看不清长相,但鼻梁削挺,唇峰凌厉,光从脸部轮廓来看就是一位帅哥,还是身穿机长制服的帅哥。
可能是发错了,还不到五秒,照片就被撤回。
陈放愣了愣,当即压低声音喊出一句‘我草’,之后迅速奔回俞锐办公室,撑着门框说:“老徐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