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陆琮的厨艺并没有减退，即便过了十年，他也没有忘记林想起喜欢吃什么，一整桌饭菜丰盛美味到让旁边的机器人都忍不住咽了口电流。
但林想起却吃得不多。
陆琮好几次看到，林想起的筷子在一些原本很喜欢吃的菜上面逗留片刻，最后又收了回去，只是闷头扒了扒饭。
站在林想起的角度想，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大吃大喝的好时机。毕竟一觉醒来，世界已经过了十年，对他的冲击很大，情绪低落到吃不下大鱼大肉很正常。
陆琮不动声色地将比较清淡的几道菜，往林想起的面前推了推，林想起心不在焉地落了筷子。虽然有乖乖吃菜，但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陆琮默了片刻，放下了筷子，轻声问道：“是不是不太合口味？”
“没有啊。”林想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笑起来，然后迅速夹了好几筷子菜吃掉，才表情满足地说，“超级好吃，完全和以前一个水准。”
陆琮看了他一会儿，说：“是不是在担心检查结果？”
林想起愣了愣，就像刚反应过来似的，露出了愁容：“啊，好像是有一点。我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你说，万一治不好的话……”
“治得好。”陆琮几乎有些偏执地打断了他，仿佛对这里的医生充满了盲目的信任，用笃定地口吻说，“现在的医疗技术比十年前更加先进，无论如何，都能治好。”
不可否认的是，陆琮自信坚决的回应，给了林想起很大的安慰。他心里也有所放松，点点头：“你都说治得好，那我就不怕。”
“嗯。”陆琮对他笑了笑。
林想起恍然间，好像从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到了少年陆琮的样子，于是感慨道：“说起来，我今天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变化好大。身材比以前更高大，五官也要更成熟些，最关键的是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怎么形容呢……就是特别威严特别冷漠，而且还有种生人勿近的……杀气。”
陆琮缓缓垂了眸，似是而非道：“是吗，我没注意。”
林想起又说：“其实我当时很担心，我怕我不在的这十年，你已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大人’。人家说三年一代沟，那咱俩得有三条沟，我怕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还好啊，我现在觉得你一点都没有变！”
至少从体检到现在，陆琮在林想起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温柔，和无限包容的耐心，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让林想起又重新找回了，敢于在陆琮面前随心所欲的那种安全感。
“所以，你早上在别人面前那么凶，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
林想起用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对陆琮挑挑眉，笑嘻嘻道，“我理解，毕竟你脾气太好了，跟谁都急不起来，这样恐怕很难服众。有时候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是得装一下子。”
陆琮静静听他发表完了对十年后的自己的评价，才开口，问他：“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可以吗？”
“你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吧？哈哈！”林想起大概完全没能理解陆琮这个问题的意义，他笑陆琮说，“看来你还是有一点改变的，以前你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你。怎么都已经是当将军的人了，反而介意这些？放心吧，你就是你，你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很好哦。”
陆琮看着他，语气慢而轻地说：“嗯，好。”
12.
吃完饭后，陆琮去了医疗中心，帮林想起拿检查报告。
林想起本来也该一起去的，但临出发前又有点露怯。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忽然跟陆琮说，他困了，想要睡个觉。
“能不能等我午休完再去？”他一心虚起来，就有很多小动作。一会儿抠抠手指，一会儿咬咬嘴唇，“反正那个医疗中心也在这栋楼，过去很快的嘛，我睡醒了再去也一样的，是吧？”
陆琮用一种无论他说出什么都会无条件答应的纵容的眼神看着他，道：“我正好有事要过去，顺便问医生拿你的报告，等回来的时候我带给你，这样可以吗？”
林想起赶紧点点头：“嗯嗯，那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讲，我就不过去了。”
陆琮是知道林想起的，他表面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好像没什么事能打倒他，内心却很敏感，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眼泪把自己淹死。
等睡一觉起来假装勇气满满，实则只是硬撑的一种方式。
林想起显然是害怕看到自己的检查报告，尤其担心医生告诉他“你时日无多了”“你无药可治了”之类的话。
他一想到自己猝死前那种剧烈的疼痛，就忍不住胆寒。
怕自己再死一次。
因此，尽管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仍然想再拖延一会儿。
陆琮没有揭穿林想起小小的软弱，温声道：“困了就去休息，找得到房间吗？”
“找得到。”林想起说，“圆滚滚带我去过，他说那个房间就在你卧室旁边。”
陆琮眉梢微扬：“圆滚滚？”
林想起羞涩一笑：“我给你的机器人取的名字，它圆圆的不是吗？”
陆琮：“是。”
他待会儿就顺手把机器人参数改一下，让它忘掉自己以前叫Alexander这件事。
13.
投影上是林想起的全部诊断结果。
陆琮的眉间阴影深重，面色冷沉。
一旁的汤喆第8次偷偷抬手擦掉额间冷汗——少将气场太强，光是站在他旁边就已经是一种意志力的严酷考验。
“……他是Omega。”
陆琮终于开口说话。
但是汤喆莫名其妙地感觉，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聪明的大脑在一瞬间做出了适时沉默的决定。
汤喆的直觉显然是正确的，陆琮不需要他做什么讲解，自己已经看懂了所有内容。
并在汤喆偷偷摸摸想要挪开脚步，离少将远一点点，减轻精神负担的时候，陆琮的视线忽然压了过来。
汤喆立刻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垂着脑袋等待陆琮提问。
陆琮：“这个治疗方案，就是你花了三个小时和几位疗愈师会诊出来的最后结果？”
“……”汤喆很难从少将冷漠的语气中分辨出，他的态度究竟是认可还是质疑。
相信不只是他，所有在陆琮手下做事的人，或者和陆琮共事的其他上级领导，都不可能通过察言观色看透陆琮这个人。
偏偏陆琮少将又极为冷硬严厉，就算看着别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他也不会大发善心地给点提示。
要想通过说话来讨好少将，绝无可能。所以汤喆只能照实说：“这确实是我们讨论后认为最适合的治疗方案。请问，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妥？”
汤喆不知道今天做检查的这个男孩和陆琮是什么关系。
他跟在陆琮手下做事这么多年，除了战场上重伤的战士以外，陆琮从不曾亲自带谁来就医。
因此他判断这个男孩，或许是陆琮的亲戚，而且还不是那种关系淡薄的远亲，而是来往比较密切的陆家或齐家人，否则不可能由陆琮亲自带过来体检。
思及此，汤喆特地请了全联盟范围内、他能联系到的最权威的几位疗愈师，进行线上会诊。
林想起的这个病症比较罕见，近几十年，全联盟找不出来第二个同类型患者。但这个病其实并不难治。
他是Omega腺体发育停滞造成了信息素淤堵，也就是说，只要利用Alpha信息素进行辅助疗愈，就可以轻松治愈。
虽然优质的Alpha信息素源在外界属于紧俏的医疗资源，但对联盟军部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少将发话，他麾下千万名Alpha军人中，还怕匹配不到一个可以救林想起的人了？
于是汤喆和其他几位疗愈师就给出了一个最有效，也是最合理的治疗方案：将林想起腺体中淤堵的信息素取样并进行匹配，找到一位信息素足够优质而且匹配度达标的Alpha，为林想起进行辅助治疗。
他们将林想起今天检查时提取的信息素，进行了一次尝试性的匹配，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至少3个S级Alpha的匹配度在10%以上，这样就已经足够应对初步的治疗。
方案中提到，标记是有效化解信息素淤堵的方式，但是考虑到林想起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再不加强干预，他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然病发。
所以建议，最好尽早进行终身标记。
“汤喆。”陆琮抬手关掉了投影，看向汤喆，“谁允许你们把他的信息素进行匹配。”
汤喆尚未发现危机在前，老实回答说：“在治疗之前，为了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们需要提前把一些不确定的问题落实好。”
理由很正当。
但陆琮却没有夸奖他做事靠谱。
许久后，陆琮才慢声说道：“林想起的信息素报告，以后不必上传到匹配中心。”
“啊？”汤喆一愣，下意识说，“可只要是年满十八且未婚的AO，在第一次信息素检查后都要提交数据，这是咱们军部医疗中心的规则啊。”
“那就从现在开始——”陆琮说话的同时，腺体抑制器发出安全警告。示意靠近他周身10米远的一切生命体尽快远离。他对警报声充耳不闻，慢条斯理说完了自己的话，
“改掉这条规则。”
14.
林想起一个人在套房里 ，差点跟智能家居打起来。
尽管陆琮已经把圆滚滚留给他使唤，但是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机器人也算半个人。
他叫圆滚滚自己去玩，然后就躺在床上发呆。他根本不困，自然也不可能睡着，辗转反侧了半小时后，干脆坐了起来，打算去洗澡。
天知道，仅仅十年而已，人类就造出那么多让林想起完全无法理解的新事物。
他本来想迅速冲个澡，没想到智能系统扫描到他现在心跳过快，情绪不佳，身体疲惫，就自动给他切换成了泡澡模式。
泡就泡吧，林想起自己在家也挺喜欢泡澡的，就脱了衣服跨进浴池。
然后惊人的事情就发生了。
这个电子浴缸伸出了神奇的机械臂，开始给林想起搓澡。
力度之大，搓得林想起浑身通红。
林想起一个南方人，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被别人搓澡，又痛又臊，想找开关，却发现这个智能根本没有开关。
他试图和智能系统解释：“我是南方人，我不习惯这样。”
智能系统答曰：“南方人？那你一定没有好好地搓过一次澡。滴，开启新手体验模式！”
两分钟后，林想起大叫着逃跑。
其实林想起不知道，这里的所有智能系统，都已经习惯了陆琮的命令式指令。对于林想起那些委婉的拒绝，它们就会认为是他害羞的忸怩。
事实上他只要说一句：“关闭。”
它们就老实了。
林想起的礼貌，带给他很多麻烦。
智能们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疯狂给林想起安利它们的各种功能。
陆琮回来的时候，林想起和智能家具的大战正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只穿了一条裤衩子的林想起被一台智能家用造型机追着跑——这个造型机原本只有吹风机的功能被使用最多，但是它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它致力于为每一个使用它的用户量身打造最适合他们的发型。
林想起一看到陆琮，求救一般朝他跑来，一下子跳到陆琮身上：“陆琮陆琮，你叫它停下。”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应付不来这些智能系统，当然就要找它们的主人帮忙。
白腻干净的皮肤刚被强制搓了两下背，已经泛起可怜的粉红，纤细的手挂在陆琮身上，抱得很紧。
直到被陆琮满是旧茧的手掌抚上后腰，他浑身一颤，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一丝不挂。
“我刚洗了澡，还没换衣服，那个……”林想起后知后觉地尴尬，想要跳下来。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被陆琮的手臂圈得很紧，别说跳下来了，他连推都推不开。
陆琮就像没注意到林想起脸上羞红的样子，面色平静地托着林想起的腿，目光落在林想起身后那台机器上，就这样走了过去。
造型机的声音从它底部的扬声器传出：“欢迎回家，少将！我正准备为客人打造一个完美的造型。他是造访这里的第一位客人，他拥有漂亮的脸蛋和年轻的身体，还有一头凌乱的头发！我会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给他设计一个新发型！”
林想起哭笑不得：“才不要，你还是安静点吧，一个机器怎么那么多话——”
下一刻，就看见陆琮将一只手放在了造型机的驱动器上，一抓一握，卡嚓嚓几声，金属外壳变形扭曲，最后四分五裂。
陆琮抬手扔掉已经不再具备活动能力的废弃机，柔声安抚林想起：“它安静了。”
林想起：“……”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你，你怎么……”
虽然这些智能系统真的把他吵得头大，但是也多亏了它们各种花里胡哨的功能，让林想起在陆琮离开的这一小时里，没有工夫胡思乱想。
林想起没想到陆琮会……就这样把它废了。
“嗯？”陆琮看着他，露出不解，目光依旧温柔。
林想起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明明陆琮就是陆琮，但是他竟然觉得哪里陌生。
“没事，你……你先放我下来吧。”林想起的声音不自觉地变轻，没了刚才肆无忌惮的张扬。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陆琮带回来了他的检查报告，就很难再闹腾。
陆琮没有回应这句话，反而抱着他走向了里屋：“我给你准备了几套衣服，想穿哪件？”
林想起为了稳住自己的重心，不得已双腿盘住陆琮的腰，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我还没看，刚洗完澡就被追着做造型。”
陆琮说：“好，那每一件都试试。”
林想起：“没关系，随便拿一套就好了，尺码合适都能穿。”
陆琮没说好或者不好，就这样将他放到床上，叫圆滚滚取来了几套衣服。
“来。”陆琮伸手，笑着看他，“手给我。”
林想起抿着唇，抬眼瞅了瞅陆琮，试图从陆琮表情上看出一些信息，但都没有。
他看不懂陆琮笑容背后究竟是什么。
到底是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好脾气，还是别的？
“琰琰，手给我。”陆琮叫他的小名。
大概是这个称呼唤回了林想起对两个人过往的回忆，不管陆琮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他仍然是陆琮。林想起无法对陆琮抱有太多怀疑，终究还是乖乖伸出手去。
陆琮给他穿上了白衬衫，纽扣从下往上一颗一颗地系。扣到上面几颗的时候，动作变得很慢，指节上的粗茧不时碰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蹭得他有些痒，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自己来吧。”林想起抬手去争抢纽扣的控制权。
陆琮没有正面接这句话，像是突然想起来要紧的事，临时抛出了话题：“检查报告出来了。”
林想起手一抖，脸色瞬间紧张起来，他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假装淡定，但说话时声音在抖：“怎么样？是，什么病啊……会死吗？”
“当然不会。”陆琮笑说，“别怕。”
林想起不信：“我都猝死了一次，肯定不是小病。你不要为了安慰我就骗我。”
“真的。”陆琮将最后一颗扣子系好，手便轻轻放在林想起的脖颈处，若有似无地抚着，“我能治好你。”
林想起不太自然地躲了一下，但陆琮的另一只手臂刚好放在他身旁，堵住了去路。
他只能维持这个被圈禁在陆琮怀里的姿势，跪坐在床上，仰着头好奇地看着陆琮：“你怎么治啊？”
陆琮的手游移至林想起的后颈，他的手掌很大，加上常年持枪养出的茧，哪怕只是轻轻的碰触，存在感也很强。
林想起哆嗦了一下，以为陆琮在跟他玩，就想推开，结果发现陆琮的手忽然用了些力气，几乎将他整个后颈握住。
“这里……”滚烫粗糙的掌心，摩挲着Omega尚未发育成熟的腺体，陆琮声音低下来，用一种隐约带着迫切的沙哑，道，“把我的信息素，弄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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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起：你直接说标记我也听得懂啊（呆滞
老陆：因为不只想标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