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林想起并不觉得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当然不是在嫌弃陆琮不够年轻，只是实事求是地分析一个人十年后可能发生的变化。
那可是整整十年。
林想起的人生拢共才过了不到两个十年，所以在他眼里，这是一个漫长到让他敬畏的数字。
而且对于真正年轻的人来说，“年轻”未必是什么好词，有时候更像是在表达这个人不够成熟。
林想起这几天就时常觉得，自己在陆琮面前显得太稚嫩又无知，常常做出笨手笨脚的事。
比如他总搞不懂高科技的新事物，不擅长使用智能终端，做什么都需要陆琮手把手教他。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年轻的他，和已经成为少将的陆琮，好像总没什么共同话题。
陆琮永远在配合他的情绪，聊他了解的事情，而从不提自己的生活。加上他外形比少年时更加成熟从容，气场也强了不少，生活方面周全妥帖挑不出错，事业成就又让人望尘莫及。
林想起一面对陆琮就紧张，害怕被陆琮当成小孩子，所以会故意说一些听起来很成熟的话。但说到底也只是虚张声势。
他不是真的成熟，也很难和陆琮回到儿时那种嬉笑打闹都自然而然的状态。
林想起说陆琮和年轻时不一样，其实是在恭维他。
林想起的意思是，他也很想快点长成陆琮这样的大人。
不过陆琮好像不太受用。
“对你而言，我已经不年轻了。”
陆琮走近林想起，周身带着一种克制后的压迫感，逼近林想起，如高山一般的阴影压下来，“是这个意思？”
林想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他很冤枉。
他怎么也没想到，十年后的陆琮竟然有年龄焦虑。
于是赶紧找补，说：“怎么会，你误会了，我是说你现在是将军，生活习惯肯定和学生时代不一样，跟年龄没关系……再说了，你下个月才满二十九岁呢，这很年轻了。”
陆琮：“……”
好好好，又加一岁。
林想起丝毫没察觉，继续说：“人家说，30岁才是一个人真正认知自我，开始实现自我价值的起点，而你还不到30岁就已经功成名就了，你很厉害的。纵观联盟历史，谁还能找出第二个不到30岁就当上将军的人物吗？”
“你想想看，多少人30岁的时候可能还处在人生迷茫的阶段，你30岁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事业巅峰了。陆琮，你不要焦虑哇！”
陆琮：“……”
好好好。
再加两岁。
林想起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他还拿自己做比较，说：“你看看我，在人生最无能为力一事无成的十八岁，什么都做不好，连自己能不能上大学都不能保证，我不知道多羡慕你，用十年就做到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我和你差得远呢！所以你别不自信，你是最棒的。”
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有了林想起坚持不懈的安慰，很快，陆琮满脑子都充斥着“三十岁”“焦虑”“十八岁”“差得远”“不自信”。
那张小嘴还在叭叭说个不停。
陆琮忍无可忍，伸手扣住林想起的后脑勺，重重吻下去。
世界安静了。
管他十八岁还是三十岁，某位年轻的少将把血气方刚四个字，在这个激烈的吻上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44.
这是个很有效的静音方式。
林想起闭嘴了很长时间。
直到一吻结束，林想起捂着被吮得嫣红的唇，小小声质疑：“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与治疗无关的吻。
太过突然，又太过激烈，他被亲得晕头转向，呆了好一会儿。
陆琮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解开袖扣，将衣袖挽上去，露出一截手臂，然后拉开床头柜。
林想起不懂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注意力全被陆琮手臂上虬结精悍的肌肉吸引，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去对比。
林想起毫无锻炼痕迹的小臂，皮肤细嫩骨骼纤瘦，像一段削了皮的莲藕，嫩生生地支着，白净得仿佛任何轻微的摩擦都能在上面留下印迹。
而陆琮的手臂，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下也能看见力量感十足的青筋血管，皮肤上有错落斑驳的大小伤痕，被旁边那根白腻的嫩藕节儿衬得尤其狰狞凶狠。
林想起很中肯地评价说：“你差不多有两个我那么粗。”
陆琮一滞，看向他：“……嗯？”
林想起：“肌肉这么厉害，怪不得力气大呢。你能带我练练吗？”
陆琮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他从床头柜抽出一支注射药剂，当着林想起的面，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扎了下去。
林想起吓得从床上弹起来，甚至忘了追问陆琮刚才为什么亲他，他一把抓住陆琮的衣角，说：“这是什么？！”
陆琮扔掉注射完的针剂，淡淡看他：“药。”
“什么药？”林想起对这些不太了解，只想到一种可能，就问，“抑制剂吗？”
陆琮说：“算是。”
什么叫算是？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就是不想和林想起细聊了。
林想起总觉得，长大后的陆琮好像有很多很多秘密。
“陆琮，这些天，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我主动聊过自己的事。”
林想起没有抱怨，只是很诚恳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才什么都不跟我说？因为我的思想还停留在十八岁，你觉得和我说话没意思……”
他的余光里看见陆琮好像愣了一下，说了句：“不是。”
但同时，陆琮又从床头柜翻出了一小瓶别的药，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空口嚼了几片吞下。
林想起抿着唇，没再说话，从陆琮的床上下来。
可能在陆琮眼里，他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吧。
别看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可是对于真正成熟的人来说，十八岁太幼稚了。
陆琮不需要向一个小孩子倾诉自我。
林想起说了声晚安，径直离开。
45.
陆琮抓住了他。
男人滚烫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将他抱得很紧，一副舍不得让他走的样子。
林想起越发觉得自己搞不懂陆琮：“什么意思？你不和我聊天，又不让我走，当了将军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吗？”
“我刚才以为……”陆琮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自然，“对不起，不要走。”
“就要走。”林想起撇嘴，心里有点迟来的委屈，说，“你又不想和我说话。”
“想。”陆琮答得很快，说，“我想。”
“那你跟我说清楚，你吃的什么药？那个注射剂又是什么？”
林想起转过身来，看着他，“为什么突然就要吃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陆琮沉吟少许，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说：“不严重。”
“……”
林想起转身就走。
他走得太果断，浑身上下写着他要闹脾气。
陆琮无奈，借口还没找好，就将人再次抱紧，说：“是不太舒服，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林想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奇问：“眼花？是眼睛的问题？”
陆琮说：“脑子的问题。”
林想起拔腿又要跑。
陆琮这次没松手，把林想起直接抱起来，气得想笑：“又跑什么？”
林想起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就趴在他肩上嘟囔：“你不好好说话，不聊了。”
陆琮苦笑：“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怎么不聊。”
林想起：“你说你脑子有问题，这算什么回答？你就算真的脑子受伤，或者患了病，也应该说清楚，是什么病，受什么伤。你干巴巴一句话，就是不想讲明白的意思。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就这样，拜拜。”
“不许拜拜，”陆琮托着他扭来扭去的屁股，拍了一下，淡然说，“不是还想聊我这十年怎么过的吗？聊吧，犟骨头。”
林想起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说我什么？”
陆琮挑了挑眉，不回答。
“不管你是谁，马上从陆琮身上下去！”林想起假装掐陆琮脖子，恐吓道，“我认识的陆琮才不会说我犟骨头。”
陆琮由着他闹腾了会儿，才说：“你认识的是十年前的陆琮。”
林想起慢慢松了手，安静下来，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过了很久才看着陆琮，说：
“那你能不能，也让我认识十年后的陆琮？”
陆琮墨一般晕开的眸色深不见底：“如果你希望的话。”
46.
林想起本来想先给陆琮打个样，由他起头。
然而他毕竟是十年前的人，他的那些过去，多多少少都和陆琮有关。
这也正好。
一起聊起过去，是阔别重逢的人最快重新建立友情的办法。
林想起可以趁机和长大后的陆琮拉近距离。
但林想起聊着聊着就后悔了。
因为十年前，他和陆琮的结局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当面陆琮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他道别。肯定是有怨言的。
林想起偷瞄了一眼，发现陆琮的表情很冷淡。也就是说，陆琮对那些过去，大概并不怎么怀念。
也对，当初林想起为了一个渣A犯恋爱脑，忽略了陆琮的感受。还有好几次都在没有求证过的情况下，跑去质问陆琮一些陆琮可能根本没做过的事。
现在想来，当时的林想起一定是脑子发昏。他现在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那种人，而且每次都相信沈峤岚的挑拨。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想向你道歉。”
林想起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我那时候脑子好像不清醒似的，根本没有好好思考过一些问题。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沈峤岚一直在挑拨离间，有很多事情，可能都是误会。”
“比如他第一次挑拨我们关系的时候，说你用信息素压制他，把他打进医院。我居然就信了。但是现在一想，根本没道理啊。那时候你和他几乎都没说过话，你那晚只是去接喝醉的我回家，怎么会打他？”
林想起越说越气，还真诚地跟陆琮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该轻信他的话，后来还跑去找你吵架。”
陆琮的反应倒是很平静，说：“你没有误会，我是打了他。”
林想起：“？”
林想起：“那后来两次……”
陆琮：“打了。”
林想起：“……”
陆琮：“我们之间的误会，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那些让你生气的事，我确实做过。”
林想起眨巴眨巴眼，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为这一夜的促膝长谈，应该是解开误会的好机会。但现在陆琮告诉他，没有误会。
陆琮就是揍了沈峤岚，就是用信息素伤了人，就是差点废掉沈峤岚的腺体。桩桩件件是真的。
林想起不死心，非要说：“那肯定也是他先动手的，是他想伤你，你被迫还手。”
陆琮：“他伤不了我。”
林想起蓦地鼻头一酸，眼眶一红，推了陆琮一把：“你干嘛一直反驳我！”
陆琮看着他，目光露出几分自嘲，道：“做就做了，没什么不敢认。倒是你，不敢听？”
“我没不敢听。”林想起偏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林想起真的想不通。
沈峤岚哪里就把陆琮得罪得那么深，陆琮又是为什么下死手差点杀了沈峤岚？
如果陆琮没有弄伤沈峤岚的腺体，没有爆发信息素引起恐慌，他们俩就不用走到分道扬镳那一步。
他噘着嘴闷闷不乐地看着陆琮：“我们真的没有误会吗？一个都没有？”
要他相信，他和陆琮完全没有误会地不欢而散了，这比告诉他，一切都是沈峤岚从中作梗，更让他难受。
如果没有误会，他们凭什么差一步死生不能相见？
可是陆琮仍旧告诉他：“没有误会。”
陆琮还说：“我知道，你希望我完全无辜，这样才能把所有错误归咎于除我以外的人身上。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无辜。如果那天警察晚来几分钟，沈峤岚一定死。”
47.
陆琮笃定的态度，让林想起明白，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误会。
陆琮被沈家起诉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信息素爆发失控，也有杀人意图。这种情况下，他的离开是必然。
虽然林想起始终不愿意相信，事情竟然真的如此简单，但是如果陆琮自己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林想起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
他爬下床，失落地穿上拖鞋，说：“我知道了，那我回去睡觉了。”
陆琮没有留他，大概是因为，陆琮也怕看见林想起那副对自己失望的模样。
林想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叹了声气，随口提起：
“那这么说，我还冤枉沈峤岚了。他当时把信烧掉，说你去军校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就算没有沈家逼你，你也迟早会离开……”
他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我那时觉得他肯定在胡说八道，气得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了他好几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理过他。”
“但如果……你说那些都不是误会，我岂不是还得跟沈峤岚道个歉？”
48.
林想起第一次知道，人的双眼竟然可以在瞬间浸满猩红的血丝。
陆琮快步走向他，攥紧他的肩，用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你……没有看到信？”
“没有。”
林想起后知后觉想到，刚才他们一直在对账关于陆琮和沈峤岚恩怨的事情，却忘了提到那封信，他就问，“你写了什么？”
他看到陆琮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了不符合威严少将的茫然表情，喉咙在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林想起觉得陆琮好像不太对劲，小声问：“你怎么了？”
“林想起。”
陆琮咽下一口失控的躁动，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不是太平静，重复着又说了一遍，“所以你没有看过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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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以为小起看过信且拒绝了告白的老陆：没有误会，我一点都不无辜，你迟早要知道我有多坏。（凶残.jpg
小起：那好吧，坏蛋，我要自己睡觉了。
得知小起没有看过信的老陆：人甚至不能共情几分钟前的自己[裂开][裂开][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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